第三十六章 在将军府造作的第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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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头回拜师学艺，傅瑜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小激动。
心思全在晚上要和小师叔学蹴鞠上头，恨不得白日里的时间能过得快些。
早上她照例和林远、向左一起收了夜香，然后被李大芒这个“魔鬼”折磨，开始一天高强度的训练。
到傍晚，傅瑜便抱着换洗的衣衫，偷摸着跑进了纪临风的院落。
晚上既然要和小师叔见面，也自然不好失了礼数，怎么也要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不好熏着小师叔了。
到院落后，没见到纪临风，傅瑜只到了纪见那小子。
两人站在院门前，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硬是不说话。
末了，在纪见忍不住揉酸涩的眼睛，以傅瑜大获全胜后，两人才结束了这场无声的战争。
纪见语气冷硬道：“少主已经交代过了，你跟我来吧！”
傅瑜当即跟上，北院后面有一间空房，纪见带她站在门前，嘱咐道：“我在外面守着，你放心洗便是了！”
傅瑜快速朝里面环顾一周，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隔断屏风，屏风后头放了个洗浴用的木桶。
木桶旁还搁着两桶清澈的泉水，流淌的水渍从门前一路蜿蜒到里头。
想来应是才打上来不久，刚被人放进来的。
傅瑜前头进院时就留意到这院中有一口井，如今四下也只有纪见一人。
“等一下！”傅瑜转身喊住已经转身离开的身影。
纪见沉着脸，将步子停住，没好气道：“干什么？”
傅瑜犹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那……那桶里的水是你打上来的吗？”
纪见听后，神色突然有几分古怪，方要张嘴回应，又听到傅瑜道：“谢谢你！”
少女抱着衣衫，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午后有光在她身上跳跃，明亮又灿烂。
不等纪见反应过来，那头的屋门就阂上了。
纪见那句已经滚到嘴边的“你想得倒美！“就那么骤然卡在了喉咙里，而后一点点咽下去。
这人真是可恶，他就是看不惯傅瑜这副嬉皮笑脸，没所谓的样子。
他怎么可能给她打水，还不是少主子他……
算了，纪见才不想管这等糟心事，两手一摊，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跑到外头守岗去了。
傅瑜知道纪见其实和小师叔一样，都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好人。
她感佩于心，将来等她闯出名堂了，自也不会忘了他们！
傅瑜进屋后才发现，那水桶边上竟然还放着一块干净的皂角，带着清冽的幽香扑倒鼻前，像极了小师叔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满心欢喜地洗漱完，傅瑜又把屋里收拾一遍，才放心地离开。
回去后傅瑜就时刻留意着时辰，见就快要到戌时，她立时远离人群，孤身前往后山，连步子都透着雀跃。
通向溪边的小路蜿蜒曲折，白日里走还好，一到晚上就变得艰难起来。
路边两侧是层叠的山林，风吹树晃，光影憧憧，在浓郁的夜色下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傅瑜其实是惧黑的，往常来此她都会提一盏最亮的灯笼，害怕时也大多是习惯性地咬牙挺过去。
期间有好几次，因为害怕走得快，加上天色昏暗，差点把脚给崴了。
每每草草擦完身子，亦是一刻都不敢久留。
眼下，她提着灯笼才走到路口，水眸不由睁大，直愣愣地盯着层叠向下的石阶。
只见坐落在石阶旁那些被废弃许久的石灯竟被全部点亮，
璀璨的烛火冲破黑暗，沿着小道一路往浅滩蜿蜒，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散落在溪水里。
就像是天边的灿烂星河落入人间，映亮整个山谷，美得惊心动魄。
傅瑜几乎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而下。
纪临风听到动静，循声望去。
少女束高高的马尾，一袭白色训练服将腰身掐得盈盈一握，玉立亭亭。
欣喜仿佛从眼角眉梢溢出来似得，全部写在脸上，她步履轻快，蹦跳下台阶，就像是灵活的小兔子。
“小师叔，那些灯是你点的吗？”傅瑜望着那片灯火，视线凝在上面，半刻都未曾离开，”真好看呀！“
其实傅瑜之前不是没打过那些石灯的注意，但她到底是偷摸着来这洗漱的，哪敢明目张胆地把灯给点起来。
纪临风并未直接承认，只道：“往后我每晚都会在这里教你蹴鞠，这些灯也会一直亮着。“
少年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是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让傅瑜的内心掀起狂澜。
往事如风霎时流转在眼前，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临水村门前那条总是积水的阡陌，想起一夜之间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的木桩子，那是师父亲手为她打下的通往回家的路，甚至还想起那座和师父相依为命十年间一起住过的破烂草屋。
那时候仿佛生活再苦，她都像感觉不到累似的，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回去得再晚，屋里总会有一盏灯为她亮起，总有那么一个人再等她回家。
可自师父离开后，“家”这个词突然变得异常模糊，她不敢提，不敢想，更不敢有所期待。
她被生活的重担，被流言蜚语以及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偏见所淹没，变得患得患失，活得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在将军府里更甚，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雾霾，日日笼在她的心上，无法喘息。
直至当下，她看见那条亮如星河的小路，听到眼前人云淡风轻地说：这些灯会为一直亮着。
这话乍听下并无特别之处，可细细一琢磨摸，总觉得似乎缺少主语似的。
这让傅瑜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小师叔的言下之意说的是：这些灯也会为“你”一直亮着。
哪怕是她自欺欺人也罢，至少在当下，傅瑜有了一种久违的，专属于“家”的感觉，温暖得令她鼻酸眼热。
小小的人儿站在身前，只到少年的肩膀处，纪临风高大的身影恰巧把月色笼住，居高临下望过去时，只能瞧见少女的脸颊隐在夜色里，纤细卷翘的睫毛在眼睫出投下淡淡的影。
她用力抿着唇，一声不吭，纪临风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方才那番话的意思其实是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吩咐下去，如今全府的人都知道他会在这里教她蹴鞠，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从此亦不用躲躲藏藏着过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傅瑜见人不说话，抬起眼偷偷打量情况。
纪临风的视线骤然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尾处，神色微变。
他迈开腿走到她身前，距离突然被拉近。
傅瑜见他抬起手，缓缓地朝她的脸颊靠过来，一颗心没来由地跳得飞快。
远处是静谧的山谷，皎洁月色和缀满星辰的夜空，还有夏风在耳边轻轻浮动，
眼前是俊朗的少年，气质出尘，一双幽深黑眸静静地凝视在她脸上。
少年的眼神像被月色柔和，透出几分含情脉脉，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傅瑜心道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由期待接下来剧情的发展。
终于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里，少年微凉的指腹轻轻地落在她的眼角，而后好看的眉目突然紧蹙起来，颇为嫌弃道：“你不洗脸的吗，怎么还有眼屎？”
傅瑜：“……”
您老人家没事吧！不会说话，求您就别说话行吗！
真的煞风情！
所以她方才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就小师叔这样的人嘴里怎么可能说出什么好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