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小师叔拿捏的第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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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过天晴，孩子们像被放出笼的鸟儿，欢呼着在街边玩起了蹴鞠。
“青云傅金脚，小人得知早，卖国求荣在，白骨生枯草。”
对街几个小孩子正在玩传鞠游戏，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这首打油诗。
若是往常，那些胖乎乎的小短腿颠鞠时的憨态模样，倒是一副午后童趣盎然的画卷。
可如今看在傅瑜眼里却全然变了味，她听清诗里的一字一句，心里如油煎般难过。
一个人这么说她师父，她可以假装听不见。
可是当两个三个，无数人的声音汇聚成枪林箭雨袭来。
终是令她无处可逃，只能面对。
小小的蹴突然滚落到她脚下。
她用脚尖将它勾出道好看的弧度，身子旋转，轻松地就施展出几套好看的花样子。
远处的孩子们顿时看的一愣一愣的，张大嘴发出”哇哦“的惊叹声。
他们飞奔到她身前，拍着小手道：“小哥哥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
“我想学！”
“我也想学！”
小脑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探出来，眨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她。
傅瑜循循善诱道：“我可以教你们，但你们能不能也答应哥哥一个请求，不要再念那首诗了好不好！”
为首的小男孩顿时小脸一皱，叫嚷起来：“为什么，我爹爹说了，那个傅金脚就是坏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念，你是不是要帮坏人？”
傅瑜出声想解释：“我不是……“
“骗子，我爹爹才不会骗我，你包庇坏人，你一定也不是好人！”
小男孩盖棺定论，当即从她手中把鞠抢回去，愤然道：“我才不要和坏人学蹴鞠！”
语罢气呼呼地跑了，同伴听他这么一说，面面相觑一阵，又心觉十分有道理。
张嘴对着她“呸呸”了两声，也纷纷跟着离去。
傅喻怔在原地，如鲠在喉，明明艳阳高照，却仿佛坠入冰窖。
可不过片刻功夫，方才那个小男子竟拉着个人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胖哥哥，就是这个坏人，你帮我揍他！”
傅瑜同那道肥硕的身影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诧异出声。
“殷雄！”
“恩人！”
傅瑜面露尴尬，止不住心虚。
谁又能想到，再见殷雄，她从那路见不平的英雄，竟变成孩子口中的坏人！
半个时辰后，傅瑜局促地坐在一家包子铺里。
店铺虽小，却打扫的干净整齐，生意兴旺，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息。
殷雄把两屉包子放到桌上：“这是我娘亲手做的，你快尝尝！”
桌上呲着热气的肉包子，令人食指大动。
傅瑜往日里为了省钱，只啃白馒头，连肉是什么滋味都快忘了。
殷雄见她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包裹，忙道：“上次你帮了我，我都没来得及报恩，这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你放心吃便是！“
傅瑜内心动容，原还想小小矜持一下，可还是敌不过咕噜咕噜叫的肚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
殷雄方要提醒她小心烫，便见人已直接上手抓起一个，结果被烫得拿不住又扔了回去！
她呲牙咧嘴地用手摸着耳朵，模样委实狼狈。
可人饿极的时候，哪还顾不得上什么吃相雅不雅观，又抓起来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
薄皮馅又多，肉汁在唇齿间蔓延，简直是人间美味！
傅瑜眯起眼睛，回味其中。
未几，鼓着塞满食物的腮帮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感叹：“这也太好吃了吧！”
闻声而来的妇人被她这副滑稽的模样逗乐，咯咯一笑，又放下屉包子道：“这是猪肉白菜馅的，好吃的话，就多吃点。“
说话的妇人身材粗壮，肤色黝黑，身上还套着做饭的围兜子，隐隐能闻到股葱花香。
弯着眼角朝她呲牙笑时，显得格外亲切，全然没有那些高门大户女子的距离感。
殷雄忙道：“这是我娘！”
傅瑜立时起身，又顾虑到这里到底是繁华的青云县，唯恐说错了话，小心斟酌着措辞，才毕恭毕敬地拱手道：“谢谢夫人！”
“夫人！”妇人眉目扬起，显然对这称呼惊讶万分。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就是个粗人，叫我兰姨就行，你是我家殷雄的朋友，今日来了就放开肚子吃便是，难得见人吃我包子吃的这么香的，你爱吃，姨就高兴！“
自打来到青云县，傅瑜就没少受旁人的冷眼相对。
得到的温暖和善意却是少之又少。
傅瑜听得眼睛有些发涩，唇角勾出灿烂笑意，由衷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谢谢兰姨！“
“好好！”兰姨这会儿看傅瑜是越看越喜欢，模样生的俊，嘴巴还甜。
哪像他那个成天唯唯诺诺，还不中用的儿子。
她拉过殷雄到边上，低声问道：“这俊小子是你同学吗？家中是干什么的？“
结果见人支吾半天，也没答上话来，瞬时就没了耐心：“罢了，话都讲不清，还能指望你什么！“
“之前你和知县儿子比试蹴鞠那事，可没少害你爹在县衙受气，所以这些日你最好安分守己些，好好给我呆在家里读书写字，今早考取功名，好给咱们家光宗耀祖，听到没有！“
低头听着妇人不厌其烦的嘱咐，殷雄乖乖点头，闷声道：“儿子知道！”
兰姨这才作罢，回去忙了。
傅瑜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交头接耳的两人落在她眼里无疑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她回过神，蓦得被包子的热气熏得有些鼻酸眼涩。
不由暗暗想，有娘疼的娃，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等殷雄回来，傅瑜叹道：“你娘亲可真好！”
殷雄愣了一瞬，目光有片刻的迟缓，继而点点头，好似肯定了她的说法。
傅瑜又瞥见他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
对眼前人，殷雄确实有太多好奇了。
初见时，他觉得她就像是个会发光的小太阳，张扬又夺目。
可再见，就像是变了个人，面上焉巴巴的，没有什么精神。
眸子也是暗淡的，好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怕贸然询问，对方会不快。
如今听她这般说，才壮着胆子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你是一个人来青云的吗？你的亲人呢？来这里是为了找人吗？“
他一连串丢出好几个问题，见傅瑜错愕地瞪大眼睛，忙尴尬地挠头：“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傅瑜摆摆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如实道：“我确实是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来这里是为了寻亲。”
“寻亲？”殷勤似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道：”为了找小师叔？“
傅瑜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殷雄支吾起来：“其实……那日你晕倒的时候，我听到你喊纪兄小师叔了。“
“所以他真是你师叔？”
当时殷雄见傅瑜晕倒，却只能无措地站在一边。
最后眼看纪临风将人抬走，硬是半句话都没插上。
“恩。”傅瑜垂着眼眸，声音低了下去。
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殷雄叫出声来：”我就知道像恩人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原来你的小师叔竟然是纪临风！“
他满脸兴奋，循着一推算，又道：“那你的师父岂不是……”
“傅远山！”傅瑜声音沙哑，语气却很平静。
听到“傅远山”的名字时，傅瑜果然从对方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惊诧和怪异。
她看向眼前人，笑容有些苍凉：“知道我是傅远山的徒弟后，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些孩子说的没错！“
殷雄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可能是坏人！”
“就因为我帮了你吗？”傅瑜苦笑，反问道：”那傅远山呢？“
如今殷雄终于明白眼前人闷闷不乐的缘由，原来背后竟有这番曲折和难处。
可他这人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好受些。
傅瑜见他面露难色，抿着唇没再应声。
也不愿让他为难，索性岔开话题道：”要不，你给说说我小师叔的事情呗？“
那日在书院，她听人说殷雄十分崇拜纪临风，想来对他的事情应该了解不少。
殷雄果然双眸一亮，瞬间滔滔不绝起来。
五岁出口可成诗，八岁可吟赋，不仅文武全才，在蹴鞠上更是天赋极高，年仅十二岁就拜入王蔚然门下……
纪临风于殷雄而言，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你根本不知道，那一场蹴鞠比试，纪兄有多厉害，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扭转败局……”
殷雄说到兴处朝傅瑜手舞足蹈的比划，却又暗恨自己不善言辞，再竭力描绘，也不及当时比赛的万分之一精彩。
傅瑜吃着包子，认真听着，突然发问：”那他就从来没有败过吗？“
殷雄眯着眼回忆，但凡纪临风的比赛他是一场不落，确实从来没见过他铩羽而归后，但……
“之前公开的蹴鞠比赛上，纪兄确实堪称不败神话，但就在去年，他去参加凌云学院的入学考试时却意外受伤，最后没能成功入学。”
说到此处，殷雄眸子一暗，声音戛然而止。
“受伤！”傅瑜低声喃喃，又道：“他不再蹴鞠莫非是和这伤势有关系？“
殷雄摇头表示不知，继而却握紧拳头，语气愤然：“当时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你都不知道说的有多难听，又骂他缩头乌龟的，还有说他输不起，寒了他们心的！“
“这些人，明明未知全貌，又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
傅瑜被这话刺的心中一痛，怔然地说不出话来。
是啊，未知全貌，不应妄论。
她恨那些人不去查明真相，就给她师父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是她自己呢，其实不也一样吗！
像头失去理智只会乱咬人的野兽，带着狭隘和偏见，认为小师叔是因为师父才对她百般推诿，不肯教她蹴鞠。
却从未想过这背后是不是也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傅瑜被殷雄这番话彻底点醒，豁然开朗。
她不想再沮丧下去了，师父的事情她要查。
小师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也会去了解。
“殷雄，你真棒，你这朋友我傅瑜交定了！”
殷雄看着冲她喜笑颜开的人，还有点懵。
他方才到底说什么了，怎么眼前人突然就像“回魂”了一般，神采奕奕的。
不过这种难得被人赞赏的感觉委实不错。
殷雄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说，我要是能帮的，一定帮！“
“好兄弟，够义气！”
傅瑜早就在心里打好了小算盘，笑嘻嘻凑过去：“我确实有个小小的忙想要你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