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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早春夜凉星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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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染成暖橘色,风儿却因夜的临近而多了几分寒意。

月蕊轩。芸儿往火盆里加了些炭,火燃得更旺了,屋内瞬间温暖了许多。

沉沉地睡了一小天儿,花好的烧全退了,只是身子还十分虚弱。

月然走后,月朗趁着花好熟睡时,自己学着她的方法又弄了些“血余炭”敷在左眼的伤处,而后靠在床边的锦椅上,为心爱的女子吹了一下午的萧。此时此刻,他左眼的伤痕已淡得只剩下浅浅的印儿。

“都这个时辰了,阿玛还未派人过来,月然这小丫头,还真有办法。”月朗柔声说着,用丝帕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玉箫。苦盼了近三年,他终于可以在花好身边,凝望着她的脸,吹一首缠绵而深情的曲子。心中的喜悦与满足,唯有深深爱过的人,才能懂得。

“嗯,月然妹妹,真的好可爱,聪颖灵动得像个小精灵。”花好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为了应付纳兰大人随时可能会派来的人,我还是先给你化点儿妆吧。”

“啊?娘子要干嘛?”月朗将擦得白亮如满月的玉箫放到圆桌上,睁大眼睛望向花好。

“等下你就知道了。”花好眨眨眼,自妆台的屉子里翻出一小盒精致的胭脂水粉,起身笑嘻嘻地走到月朗面前。

夕阳的光芒透过窗纸洒进来,将一双人儿的身影映照得分外温柔。

花好拿着粉扑在月朗脸上涂涂抹抹,鼓捣了老半天,天都快黑了,也未能遮住那浅浅的伤痕,反而将他英俊的面容画成了一张有些吓人的大白脸。

哎,平日里就不怎么喜爱这些胭脂水粉的花好,实在不擅化妆。之前在如玉宫中,她虽是锦珂格格的贴身宫女,每日为其梳头发,选衣裳,可这上妆的事儿,格格在让她尝试过两次之后,便交给了其他宫女。

就在花好面对着雕花铜镜中的一张“大白脸”笑得花枝乱颤,而月朗气得挤眉弄眼举起手作势要打她时,房间的木门忽地被人推开了。

“少……少爷,何管家来了。”小春子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而当他看到自家公子的脸时,瞬间愣在了原处,须臾后才回过神来,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这位花好格格来了纳兰府,原本只在月然小姐面前有几分孩子气,其余时候都温润如玉的月朗少爷,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

天色已乎黑透,一轮弯月冷冷的挂在光秃秃的树梢。

月朗带着小春子慢慢往文硕堂的方向行着,忽见前面回廊转角处有莹莹的灯光。走到近处才看清,竟是两个丫鬟提着灯笼,陪披着绒毛大氅的福晋等候在此。

“额娘万安。”见是自己的母亲,月朗忙上前请安。心中,却不禁打起了小鼓。

“朗儿,等下你阿玛要与你说的话,你纵然再不爱听,也不要扭着他来啊。”福晋温柔地扶起月朗,担忧地道。显然,她是特意在此等他的。

“额娘,您的意思是?”月朗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着福晋因忧虑而略显憔悴的脸。

“此事关乎我们整个纳兰家族的命运,朗儿莫要任性啊。”福晋柔声说着,许是因为天气寒凉,在灯笼的暖黄色光芒中,她的脸色忽而变得有些苍白,“我乏了,你快过去吧,别让你阿玛等急了。”

“额娘放心,何事最重要,儿子心中有数。”月朗说着,冲福晋拱了拱手。深蓝夜色中,他的一双眸子显得分外明澈。

福晋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丫鬟向回廊另一边走去。没走几步,她又忽而回过身,无比认真地对月朗道:“花好是个可人的好姑娘,你莫要委屈了人家。”

福晋带着两个丫鬟沿着回廊渐渐走远。望着那两盏灯笼的光芒摇曳着渐渐变小,月朗心中的不安却慢慢放大……

???

文硕堂。油灯的光芒将竹影映得有些模糊。

“坐。”纳兰恒硕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里,指了指案前的一把木椅子,对垂手立于面前的月朗道。

“是。”月朗顺从地坐到木椅上。见到这特意备好的椅子,和书案上热气袅袅的茶盏,他便已猜到:阿玛这是要与自己来一次长谈。

“朗儿,你糊涂啊!”纳兰恒硕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月朗的脸严肃地道,“像王云昊那种纨绔子弟,你怎可与之为伍?”

“阿玛,我也不喜王云昊的做派。我帮他,只是怕您在朝野中与王相爷不好相处。”月朗浅笑着对阿玛说着,声音却愈来愈轻。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在长辈面前说谎,虽然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慌乱。

“笑话!我纳兰恒硕为官多年,图的就是干净二字!怎会因为这等事而搭上自己的儿子?”纳兰恒硕厉声道,挥手将一只茶杯打翻在地。由于太过愤怒,他竟忽略了儿子神情中的异色。

“阿玛息怒,儿子知错了。”见纳兰恒硕真的动了气,月朗忙起身向阿玛抱拳请罪。他的心中涌出一股自豪的喜悦,这,才是自己敬爱的正直清廉的父亲。

“知道我昨日为何没有硬要你过来吗?”见月朗这么快就认了错,纳兰恒硕知道他不是真的与王云昊有什么交集,气便消了大半。身为人父,自己儿子的品性,他还是了解的。

“为何?”月朗直起身,满眼不解。

“你居然有心要帮王云昊抄写,这《道德经》,就全当是我对你的惩罚好了。写下的字字句句,你可要记在心上啊。”纳兰恒硕拿起桌上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语重心长地道,“坐吧。”

“是,阿玛。”月朗重新坐回木椅上,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经过黄昏时花好那一阵胭脂水粉的折腾,此时此刻,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月朗左眼的伤痕已几乎没了痕迹。试想:倘若阿玛昨日一定要见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朗儿啊,你是个聪慧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我们不说你也会懂。”纳兰恒硕放下手中茶杯,放慢了语气道,神情却显得比刚刚还要严肃,“你昨儿早上闹的是哪出儿?”

“阿玛。”知道纳兰恒硕这是要进入正题了,月朗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紧张与不安提了起来。

“你明明知道,那锦珂格格对你一往情深,这次的试婚不过是按着规矩做做戏罢了,怎么还敢和那林姑娘如此亲密?”纳兰恒硕大声说着,一双大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阿玛,那花好颇有才情,儿子,只是与她谈得来。”此刻,月朗还不能在阿玛面前承认自己对花好的感情,但他亦要尽力让也知道她的好。

“朗儿啊。此事体大,你可万不能随着性子来啊!”纳兰恒硕挺直了身子,看着月朗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地道,“得罪了皇上的心尖儿锦珂格格,那可是关乎到咱们整个纳兰家族的命运啊!”

“是,儿子明白。”想到自己与花好的爱情竟牵扯着百余人的性命,月朗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有千万钧重。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的!

“朗儿啊,阿玛知道花好是个好姑娘。”纳兰恒硕靠到太师椅背上,难得温和地道,“你莫要真的对她动心思,更不要毁了她的清白。待试婚结束,我与你额娘会做主,为她寻一个好人家,保她一生无忧。”

“阿玛,我……”月朗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朗儿啊,此事古难全。”纳兰恒硕轻轻闭上眼睛,语调和缓,“记住,你对花好动情,只会误了她,害了她,毁了她……”

映在窗纸上的竹影似是在轻轻抽泣。窗外,深蓝色夜幕中,撒着零落的星子,宛若哪个痴情女子晶莹的泪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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