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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金枝玉叶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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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飞的鸿雁,翩跹的羽翼间,是否还缠绵着对北国的眷恋?

淡蓝色马车在落着黄叶的道路上缓缓行驶着,凉风轻轻吹乱撩帘远望的女子的长发。

听到鸿雁的鸣叫,花好忍不住抬头仰望湛蓝如洗的碧空,不知不觉的,竟将头探出了车窗外。

“当心摔下去!”见花好大半个头都伸出了车窗外,皓轩只觉得心一颤,情急之下,不由得伸手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拖回车内。

“我,没事儿……”花好慌乱地挣脱皓轩的大手,脸颊绯红地垂下头,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

“没,没事就好……”皓轩不自在地说着,努力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是。”花好轻轻颔首,耳畔,却依然回荡着鸿雁的声声哀鸣。

想那离群的三只雁,亦是在深深思念它们的家人吧。而在这苍茫的人间,自己,又能情归何处?梦归何处?身归何处?心归何处呢……

“花好,你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待心绪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平静,皓轩看着花好微红的小脸儿,无比认真地道,“不然……有人会心如刀绞的。”

花好轻咬薄唇,不知该如何回应皓轩的话,只能垂下头,温柔地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

“前方就是转弯处了,我们,要去哪?”皓轩感受到车内气氛有些异样,遂半转移话题半认真地问道。

“去江南吧。”提及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江南,花好的眼中忽然似落入了细碎的星光,唇角,亦漾起一丝柔暖的笑痕,“那是我长大的地方……”

“你不是前任两广总督林文浦大人的女儿吗?怎会在江南长大?”听闻花好的话,皓轩心下一惊,奇怪的挑眉问道。

“我……”花好望着皓轩清澈的俊眸,幽幽地陷入沉思中。

太多的往事,如漫天秋叶般,簌簌萧萧地飘落到眼前……

???

狂风暴雨欲来前,天空总显得分外宁静,而这宁静,却更让人心中惶恐不安。

这日,本是纳兰恒硕的旬假,皇上却突然派小金子小银子来,叫他速速入宫。

圣上急召假中的臣子入朝,定是有大事发生。联想到近来的种种,纳兰恒硕心中瞬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纳兰恒硕无声地长叹口气,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随两位公公向紫禁城内而去。

那一座座傲然伫立的巍峨宫调,本也是看惯了的,可今日再见,却不由得心生惊惧。

纳兰恒硕按着规矩施了礼,入了座之后,皇上屏退了四下。于是,偌大的御书房中,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

皇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纳兰恒硕,气氛凝重得仿佛能听到那不安的心跳声。

“亲家,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过了许久,皇上终于缓缓开口。

“臣无碍。”纳兰恒硕语气平和地回答道,心河却已是波涛汹涌。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觉得自己教子无方,连累了纳兰家的老老小小,实在愧对先祖。

“亲家,朕今日急召你入宫,确是有要事。”皇上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张素笺,“你看看这个。”

纳兰恒硕起身几步行至案前,小心地捧起素笺,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首柔肠百转的《诉衷情》。他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愈来愈弄不清皇上意欲何为。

“这首词,出自林花好之手。”皇上说着,炯炯大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暖意。

“都是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听闻林花好三个字,纳兰恒硕如被戳中了痛穴,立即下跪,叩首请罪。

“亲家快请起。朕今日叫你入宫来,只是想问问你,那林花好,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见纳兰恒硕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皇上微微有些疲倦地道。

“什么?”听到皇上的话,纳兰恒硕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心下,愈来愈糊涂,愈来愈迷乱,愈来愈不安。

“试婚格格勾引额驸,本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可花好偏偏又救了宁妃一命,也算是将功补过了。”皇上自桌案上的一摞宣纸中拿出一张药方,看着上面的鸳鸯小字,和声说道,“更何况,那林花好,或许就是朕的金枝玉叶……”

见皇上竟用如自己提及月然般温软的语气提及花好,纳兰恒硕忽然觉得自己身临梦中。而这梦境,亦太过离奇……

???

人一生,难免承受崎岖,年少也好,年老也罢,那条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

自宫里回来,纳兰恒硕的心情和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可纳兰府中的下人们见到他,却都匆匆行过礼之后,便诚惶诚恐地快步走开了。

纳兰恒硕也无暇顾及那许多,他大步向品兰苑走去,急于将在宫中听到的关于花好的事情告知福晋。虽然还未找到确切的证据,但宁妃娘娘既已看到了那朵月光花,一切,就又重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纳兰恒硕走进花厅,见福晋和月然正满眼无奈地坐在小几旁。他顾不得更衣,便将皇上和自己的对话同她们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什么?花好嫂嫂就是锦玥格格!”听罢纳兰恒硕的话,月然惊讶地欢呼起来。忽而意识到“嫂嫂”二字有些失礼,连忙用帕子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只是有怀疑,还不能断然确定。”纳兰恒硕疲倦地说着,方欲坐到锦椅里,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呜咽声,不由锁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哎……还不是您那位二夫人。知道皇上急召老爷入宫,以为大难将至,从上午,一直哭到现在。”福晋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成何体统!”纳兰恒硕怒吼一声,拂袖大步向花厅外走去,福晋和月然亦连忙跟了上去……

二夫人的牡丹阁,紧邻品兰苑。推开那扇华彩的木门,一声声呜咽更是清晰可闻。

纳兰恒硕怒不可遏地大步穿过院子,走入牡丹阁的花厅。只见丫鬟们满脸惊恐地垂头站在墙角,平日衣着华贵妆容华美的二夫人,此刻正衣裙凌乱,钗环歪斜地坐在花厅中央的地砖上。她已哭得嗓音嘶哑,却依然一声接一声地哀嚎着,泪水浸染胭脂,在脸上晕成几行滑稽的印痕。

“你这是在干什么?泼妇号丧呢?”看到二夫人这般模样,纳兰恒硕走到她面前,怒火中烧地大声问道。

“啊!老爷,妾身不想死啊,妾身还没和您做够夫妻呢!”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纳兰恒硕走进来,二夫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大声哭喊道,“老爷啊,要是下辈子还有这样的荣华富贵,您可一定让妾身做您的嫡福晋啊……”

听到二夫人这句话,随在纳兰恒硕身后进来的福晋浅浅地弯了弯唇角,似笑,似辛酸,又似无奈。

“如果妾身做当家主母,一定会好好教育儿子,绝不会闹出这天大的乱子……”二夫人说着,似是很委屈地望了福晋一眼,遂又更凄惨地哭起来。头上本已倾斜的金钗,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滑落,一缕乌黑的长发,瞬间凌乱地散落。

听到二夫人这句表面委屈,实则嘲讽的话,想到不知身在何方的月朗,福晋只觉得心口狠狠一疼,不由得紧紧攥住月然的手。

感受到额娘身体的颤抖,月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用力瞪了二夫人一眼,遂又朝她吐了吐舌头。

“别嚎了!咱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纳兰恒硕大喊一声,止住二夫人的又一波哭号。

二夫人张着嘴,不敢相信地望着纳兰恒硕。纳兰恒硕也懒得和她解释,转身欲离开这让人心烦意乱的花厅。

“真的吗?”见纳兰恒硕不似在开玩笑,二夫人忙拉住他的衣袖,一边胡乱地弄着被泪水和胭脂黏在脸上的长发,一边撒起娇来:“老爷,妾身刚刚是在练习唱腔,您年轻时,不是最爱听妾身唱戏吗?妾身……”

“哼!”听着二夫人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软言软语,月然气呼呼地冲她做了个大鬼脸,转身快步跑出了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牡丹阁。

想到方才二夫人那副嘴脸,只觉得像被人灌了一大壶水,心中又湿得慌,又堵得慌,呕不出,咽不下……

???

瑟瑟秋风中的月蕊轩,已没有了春日的落樱纷繁,夏日的薰风袅袅。

血色残阳中,月然轻推开那扇素雅的雕花木门,走入主人不在却依旧氤氲着淡淡墨香的书房。

月然坐到月朗平日常坐的竹椅里,微微嘟着唇环视了一圈这间雅致的书房。一幕幕童年画面,如一幅幅画卷般在眼前闪过。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你们都去浪迹天涯了,独留我一人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月然委屈地说着,幽幽长叹口气。湿淋淋的目光,忽然落在桌案上一个未插花的青瓷花瓶上。

一幅回忆的画面悠悠在脑海中定格。那是,童年时同月朗哥哥一起玩儿“藏宝”游戏的欢乐情景……

月然忽感到心内一阵悸动,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拿过那只青瓷花瓶,小心翼翼地将瓶身倒过来。

一个折叠整齐的信笺,如一只雪白的小兔儿般从瓶口跳了出来。月然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拿起信笺,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那信笺上的字,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见,那素白的宣纸上,用无比熟悉的清秀飘逸字迹写着一首《蝶恋花》:

本是金枝玉叶花。辗转飘零,悠悠落我家。泪蕊含情映月华,怎奈恶风剪嫁纱。

伶仃凄苦十三夏。沧海遗珠,心碎如烟沙。我今纵马走天涯,只求与卿共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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