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陌上离人羡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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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是这世间最喜庆的颜色，亦是这世间最残酷的颜色。
纳兰府庭院中那一顶顶扎着红绸花的朱漆箱子，如一团团烈焰，灼得月然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王家明摆着是趁乱打劫！倘若月朗哥哥在京，他们怎敢如此嚣张？
“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月然委屈而愤怒地想着，背着个小包袱自偏门溜出了纳兰府。既然这北京城没有人能帮得了她，那自己干脆也随月朗哥哥他们去浪迹天涯算了！
纵使冻死饿死在外面，也总好过嫁进王家……
月然方绕到街上，就见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大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最最不愿见到的王云昊！
“娘子，这是要去何处啊？”王云昊走到月然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不要你管！谁是你娘子啊！”月然愤愤不平地说着，欲要绕过王云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你相公我可是天生丽质风姿绰约的王大公子哦！”王云昊伸开双臂拦住月然的去路，洋洋自得笑道，“你我可是天作之合，还不快找个好地方坐着谈谈天儿。”
“什么相公娘子的！再胡说八道，姑奶奶可不客气啦！”看着王云昊那副嘴脸，月然被恶心得直翻白眼儿！
“既然收了我王家的聘礼，自然就是我王云昊的娘子了！”王云昊说着，坏笑着将油腻腻的脸凑上前来，“娘子，快随为夫我去快活快活吧！”
“你给我滚开！”月然大声喊着，气愤的泪珠在美丽的大眼睛里转着圈儿圈儿。
“本少爷就喜欢泼辣的，够味儿。娘子，你真好！”王云昊贱兮兮地笑着，居然伸出手要去搂月然。
“王云昊！你这个不学无术，欺软怕硬的王八蛋！”月然后退一步，登着泪眼指着王云昊的鼻尖愤然大骂道，“姑奶奶就算要去做尼姑，也懒得多看你一眼！谁要是嫁给你啊，估计恶心得肝肠都得吐出来！”
“你个死丫头，给脸不要脸啊！今儿老子就跟你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赖个屁账！”王云昊被月然的谩骂激怒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喜欢叫吗？等下本少爷让你叫个痛快！”
“放手！你给姑奶奶放手！”月然拼命地呼喊着挣扎着，可她哪里有王云昊力气大。
这条街，本就行人寥寥。偶尔经过的一两个，看见这一幕情景，也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加快脚步离开了……
“皇城之内，竟敢如此污言秽语！不想要脑袋了吗？”就在月然感觉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之时，忽然一个清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六……六阿哥万福……”王云昊抬头看清来人，立刻收起脸上邪魅的笑，松开月然，老鼠见猫般哆嗦着跪下。
“你没事吧？”六阿哥没有理睬王云昊，伸手扶住惊魂未定的月然，心疼地问道。
月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滚回去！让你阿玛来把那些破箱子抬走！”六阿哥转身，踢了王云昊一脚，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是……是……”王云昊哆哆嗦嗦地说着，爬起来带着两个随从夹着尾巴般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王相爷就亲自带着人来，将聘礼抬了回去。
“月然谢六阿哥救命之恩。”看着那一个个扎着红绸花的箱子被抬出纳兰府的大门，月然感激地冲六阿哥福了福身子。
“还救命之恩，有那么严重吗？”见月然如此郑重地道谢，六阿哥心头一暖，嘴角漾起温柔笑意。
“有。”月然明眸盈泪，用力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大恩不言谢，你就以身相许吧！”六阿哥微笑着道，好看的眼中，写满了认真与期待。
看着六阿哥眸中的真诚，月然只觉心内一疼，不由得垂下头。
为何，今日救自己于水火的不是那个人？让自己以身相许的不是那个人？
天大地大，那个人，此刻又身在何处呢……
???
残阳如血，将陌上的树影、车影、人影拉得老长。
一辆浅蓝色马车在官道上缓缓驶过。
马车内，皓轩浅笑凝望着微微垂眸的花好，似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呦！李二，你咋走那么急，着急回家陪媳妇儿啊？”
“哈哈哈哈……”
忽然，一阵哄笑声自车窗外传来。
花好轻轻撩起车帘，看见旁边的小道上，几个汉子扛着农具，大声谈笑着向后走去。
“那当然，我媳妇烙的饼可好吃了。”一个高个儿汉子憨憨地笑着说。
“李二，要不去我家吃吧，我媳妇儿的炸酱面可是一绝，你们也吃过吧……”一个胖乎乎的汉子说道。
“吃过吃过，那是真好吃……”几人纷纷应和。
“嘁！我要和我家娘子在灯下撕饼聊天，谁去秃噜面，还怎么说话？”李二嘻嘻笑着，不屑地道。
“哎？李二，村里的夫子可是经常说食不言，寝不语……”一个高瘦汉子说着，还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那些书呆子就是框框多。”李二嘟囔着，“我又不是书呆子……”
“哈哈哈哈……”汉子们朗声笑着，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谁说读书人框框多？那所谓的大清第一才子，在自己面前，可是活泼得紧呢……
花好想着，不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眸中却闪烁出点点水雾。
若有一天，自己也能同月朗在灯下……看着几人欢笑着归去的方向，花好眼中盈满浓浓的羡慕。
暮色里，一阵冷风袭来，花好一哆嗦，收回了手，车帘儿却被风儿吹得翻飞着，久久未落下……
???
残阳落尽。漆黑夜幕中，一轮弯月，几点疏星。
朦胧银辉透过窗纸洒进一家客栈的木窗。
窗下小桌前，眉眼弯弯的清秀女子轻轻铺开一张素笺。
花好盈着泪，温柔地弯起唇角。千般痴恋，万般无奈，缓缓在苍白的宣纸上化作一阕含情脉脉的《卜算子》：
凄凄雁影孤，曲曲天涯路。陌上离人羡归人，灯下依依处。
呜呜林外风，簌簌离枝木。四海悠悠尽浮萍，怯顾青枫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