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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缺失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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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混乱中,他们再次回到尸山血海中。

只见陆佑裔正匍匐在地,艰难地闪避着其他人的攻势,一心向门口爬去。

他将那纸条塞到门外后,就呕出血来。

血色竟是黑的。

但陆佑裔却好像如释重负那般,卸下重担,喊出尘封在心里多年的名字:“玉卿,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在这绝境中,他反而有了笑意:“不过没关系,我终于要来见你了。”

他一脸坦然的,等待着死亡降临。

而那晚将他打得脑浆迸裂,血肉横飞的仆人,正带着邪恶的笑容,朝陆佑裔走去。

忙乱中,陆笙试着从满地尸骸里,找出能格挡的器具,但触手间却摸了个空。

于是,明知无用,还是不管不顾跑上前去,拦在陆佑裔的身前,想替他拦下那些致命的攻击。

结果却还是徒劳。

这些画面不过是当晚的再现,根本无从阻止。

“冷静点。”简恒蒙住他双眼,不让他看下去,“不可陷得太深。”

她之前正是因为心神大乱,急于逃离,反倒无法脱身。

如果他也是这般,执念太强,后果不堪设想。

陆笙手指掐入掌心,掐出些尖锐的痛感。

好在,他尚能稳住心神:“我没事。”

他知道这时最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得到更多线索。

恰好他这一念之间,带来了新的转机。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观花地回顾自己的一生,陆佑裔也不例外。

于是两人突然看到陆佑裔生前的回忆。

他也曾是呱呱坠地的婴儿,也曾在幼年时,会因为答不上先生的提问,手心挨了板子,就哇哇大哭。

还能看到,他以前在生意场上大放光彩,日进斗金,也在俗世的纷扰中,有了倾心相许之人。

看到正青涩时的陆佑裔和玉卿,二人花前月下时,互诉衷肠的画面。

这是陆笙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娘亲。

玉卿眉目如画,美得动人心弦,美得就和这临终前的追忆一样凄美,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散破碎。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加重了这种飘摇不定:“我当了这么多年名妓,再如何都入不了你家人的眼,就算能入,我也不会委屈自己,伏低做小,你可明白?”

陆佑裔连连点头。

这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子,他自然一切都替她着想:“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玉卿听他发誓,笑道:“你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以后是好是坏,都只能接受。”

陆佑裔坦然接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两人紧紧相拥,柔情缱绻。

看到爹和娘曾有过一段如此美好的时光,陆笙不自觉湿了眼角。

陆佑裔的过往,到这里为止,以一对璧人结合收尾,称得上一句圆满。

正等着看看后面更关键的部分,头顶上,却忽而吹过一阵强风。

风声呼啸作响,自天际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里能看到的所有亡灵,统统卷了进去。

刹那间,天地寂静无声,而那漩涡中央,跳下一个身影。

那人个子很高,身形魁梧,脸上蒙着一幅左右对半切的黑白面具,身上的衣服亦是如此,黑白分明。

唯有手上拿着的一柄三叉戟,闪着灼灼银光,竟有种不可逼视的压迫感。

而自那人落地后,天上那滚滚翻动着的漩涡,就化作两缕青烟,全都飘入那戟的顶端。

那人搅出这么大动静后,扭头道:“原来就是你们两个生魂,害得我今日没差事,也得出来收魂。”

他像看蝼蚁般俯视着简恒和陆笙,双手交叠,气势汹汹地逼问道:“快说,你们两个混在一群亡魂中,意欲何为?”

简恒看到此人的装束,第一时间,自是想到黑白无常。

干扰了别人的差事,简恒不想起了冲突,先是恭敬作揖:“莫非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其实只有您一人?”

此话一出,倒是让那人发急:“你们这些凡人也不动动脑子,那么大的冥界,要是只有他们两个鬼差,岂不早就乱了?”

他颇为不耐,但难得撞见生魂,不亮明身份,耍耍威风,总是可惜:“虽然我的职务和名头,不及那两兄弟,但也是数一数二的。”

“是我唐突了。”简恒谦逊地道,“鬼差大哥说得极是。”

她本想顺着他就好,没成想换来另一通骂:“就这毛丫头,也敢管我叫作大哥?我的年纪,当你祖师爷爷都绰绰有余。”

“还不是听您说话,觉得亲切。”陆笙赶紧圆场,自贬一通,“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这不长眼的。”

那鬼差轻哼一声,勉强作数。

但他到底还是敏锐,很快就凑近简恒跟前,打量着她额头上的伤口。

过了片刻后,才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你们可不是不长眼,而是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啊。”

这鬼差喜怒不定,脾气怪异,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陆笙有意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身负血仇,苦于没有线索,她才出手帮我。”

好在那鬼差,并没有追责,反而大笑道:“想不到你一介凡人,还能在司空处开殈眼,真是有点意思。”

没想到这眼睛还有名字。简恒不自觉摸了摸额上伤疤。

她稍加思索,就明白其中关窍。

生人活着,体内血气自是不可或缺,再将死字拆个半边,合在一起,就成了“殈眼”。

机缘巧合间,倒是做成一件了不得的事,她眉眼舒展几分:“我也只是根据书中记载,大胆一试罢了。”

陆笙借此,大力吹捧那鬼差:“是我们无知了,还以为这眼睛就叫‘牛泪眼’,多亏有您指点。”

“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啊,浅薄无知。”那鬼差心情大好,倒豆子般说了更多,“这殈眼厉害得很,用得好了,不止能通灵。”

简恒心头一跳。

按他所言,这殈眼并非人人都能开,而且还另藏玄机。

“您说的是。”她不惜自贬着,“回头,我就想办法,把这法子传出去,让别人依样画葫芦,省得埋没了这么灵验的一双眼睛。”

“说你蠢你是真蠢。”那鬼差没听出她想套话的意思,重重地敲着三叉戟,“这能力,又不是地里的白菜,只有成仙得道之人才能有,否则早就乱套了。”

他向前一步,离简恒更近了些,目光充满探究意味,显然在好奇她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这样静静地盯了一会儿,他忽而语出惊人:“想不到,你这三魂都不全的毛丫头身上,还能有这种奇遇。”

他的话像街头巷尾的顽童们,随手扔过来的一串鞭炮,猝不及防间,炸得周围的气氛,都僵持凝固。

“原来是这样吗?”简恒默默想着。

困扰自己多年的谜团,一夕间解开,她非但没有拨云见日的快感,反而极为平静地思考起来。

据医书记载,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分别名曰胎光、爽灵及幽精。

“胎光”与人性命相关,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诊脉时,如果发现病人少了这魂,就会立刻交代家眷准备后事。

“爽灵”主财禄,决定人的智谋与能力,而“幽精”,恰恰主宰人的七情六欲。

她开口问道:“我斗胆问您一句,我缺了的那一魂,可是幽精?”

虽是求问,口吻却很笃定。

只有缺了这魂,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冷情,和人打交道,全凭模仿和观察。

“还挺机灵。”那鬼差蒙着脸,看不到表情,但语声中的笑意却十分明显,“像你这么聪明,这趟不能带你会冥界,实在可惜。”

他的夸奖,实在是令人无福消受。

这恰好是陆笙的雷区,他听不过耳,冷冷地道:“她的生死,就不劳您操心了。”

简恒轻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冷静下来。

她还想再套几句话,于是问道:“再有悟性,也得由您指点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丢了这一魂?”

她试着依样画葫芦,给这鬼差戴顶高帽。

但对方并不买账,讥笑道:“你这丫头,心眼不少啊,还想诓我说出天机,果然不安好心啊。”

他的说辞,和那所谓的高人如出一辙,都对“天机”二字避而不谈,似是怕会祸从口出,牵连自身。

所以回话时,态度大变:“天机就是天机,像你们这样碰巧蒙对,可以说是运势使然,但从我嘴里说出来,事情就严重了。”

简恒碰了个钉子,不免有些可惜,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除了奉承外,更好的问话方式。

陆笙接过话茬,换了种问法:“大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说她少了一魂一魄,难道不是泄露天机吗?”

既然好言好语没用,他转变思路,强势起来:“我们一介凡人,不懂泄露天机的后果,只能苦苦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真正开明的仙人,指点一二?”

他看似诉苦,实则暗藏威胁。

反正都能见到鬼差,说不定日后,真能碰上品阶更高的仙人,到时候一通告状诉苦,遭殃的指不定是谁。

“这点伎俩也想蒙我?没那么容易。”那鬼差不为所动,振振有词,“她缺了一魂,和开了殈眼,都已是事实,我为何不能说?”

陆笙反问道:“那她不记得的前尘往事,也是既定的事实,您又为什么不明说呢?”

鬼差呛声道:“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日开始,跟你慢慢掰扯?”

陆笙也不示弱:“您要是不觉得麻烦,我们当然洗耳恭听。”

那鬼差一时愣住,似是不知该如何接口。

过了片刻后,又心软下来,隐晦地点拨了句:“有些事我现在说,会即刻改变你们的运数,但你们自己思考后,再走到应有的轨迹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番话,倒也隐晦的解释了天机和因果。

世间种种,本也算环环相扣,牵一发必然动全身。

“我言尽于此。”那鬼差说到此处,彻底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不和你们浪费口舌了,我还得回去复命。”

“鬼差大人,请留步。”陆笙开口叫住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大概是他的请求过于恳切,那鬼差竟是身形一顿,等着他开口。

心知对方不会再说有关“天机”的事,陆笙双唇微颤,声音发抖:“那些被您收走的亡魂,去了冥界后,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那鬼差不以为意,“当然是按照生前的德行好坏而分。”

“是好人,就灌一碗孟婆汤下去,过了奈何桥,自然投上个好人家。要是坏事做尽,就得下地狱,受酷刑还债,什么时候还清,就什么时候投胎,规矩就是如此。”

“怎么,是等不及了吗?”他扬起声调,“不用着急,等你们日后来了,就都知道了。”

虽说生老病死,是避无可避的事,但总被他这样怪里怪气的提醒,总归让人心里别扭。

因此一时间,又是无言。

那鬼差似是以为终于吓到他们,呵呵一笑。

临去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别以为年轻就一定命长,说不定来地下,是弹指之间的事。”

话音还在,天地间再次刮过一阵烈风。

鬼差的身影就此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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