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过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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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就在家中的小院子里，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双腿有些微微发酸。
“既然我穿到了自己身上？陆笙会不会是简真？”她这样想着，正要起身去找陆笙，脖子后面却是凉凉的一片。
简恒伸手去摸，正摸到软软滑腻的一片，拿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条绿油油的菜青虫。
这些年简真没少这么做，总是捉这种奇怪的虫子，等着看她出糗，但如今这个小小的简恒，已经有了防备，从未让他得逞过。
“啊！”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简真的一声惨叫。
除了捉虫子外，简真还喜欢在叶子上放浆糊，在她爱去的地方偷偷埋捕鼠器，所以简恒走向声音的来源时，十分小心，观察过后，见一切无恙，才拨开灌木丛的叶子。
简真果然就在后面。
他跪倒在地，浑身抽搐，瞳孔里闪烁着青白色的光，显然是陆笙就附身在上面，而且还没有融入这具躯体。
情急之下，简恒试着按压他天灵盖上几个重要穴位，好帮他尽快适应，但她身子缩小后，力量也跟着减弱，根本帮不上忙。
好在陆笙只是再抽动几下，就平静下来。
他脸色苍白，嘴角发颤，看似正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但看到简恒担心的目光时，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简恒，真儿，你们在哪？”已经到了要用午膳的时候，柳叶儿到几个他们常在的地方找人。
一看见简真摔倒在地，她就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赶过来：“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弟弟吗？”
她责怪简恒一句，而后满脸关切地，替陆笙掸了掸身上的灰：“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
“不痛。”陆笙摇了摇头。
话虽这么说，柳叶儿却一把抱他起来，即使抱得十分吃力，还是把他搂得很紧：“没事的，没事的，有娘在呢，咱们先去吃饭。”
陆笙自小没和娘亲相处过，骤然间被人这样搂着抱着，心头一酸，连眼眶都泛了红。
柳叶儿走了几步后，才回过头来，冲简恒喊道：“你也快起来，别再这儿磨磨唧唧的，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虽然陆笙短暂地在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缺失已久的母爱，但这种极致的差别对待，只会让他难过。
陆笙拉了拉柳叶儿的衣袖，刻意模仿简真平时说话的语调：“娘，不要说姐姐，真儿不痛，真儿要和姐姐一起走……”
他声音软乎乎的，充满童稚。
柳叶儿放他下来，一颗心都快化在他软糯的语调里，不住亲吻着他的脸颊：“我们真儿最乖了。”
几人一起走向正厅，还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味。
桌上放了四菜一汤，荤素都有，炒三丝、酿豆腐、白汁圆菜、黄泥煨鸡和萝卜汤的香味，不住地窜入鼻端。
就算理智明白，眼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该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但这两具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他们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起来。
简恒看了陆笙一眼，只见他也是极为动容，双眸里还含着泪花，这才久违的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看多了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的场景，这些有烟火气的场景，即使暗藏危机，都让他们短暂心安，平添了些眷念。
简永成是这温馨和谐的画面里，最突兀的存在。
他面前的饭碗已然见底，正用小指抠着牙缝里的残渣，显然是懒得他们三个，自己就先过了嘴瘾。
他一边抠着，一边还要挑柳叶儿的不是：“我跟你说过了，菜不要用太老的，煨鸡的时候要多加点盐，不请厨子，让你做几顿饭，还委屈你了？”
柳叶儿一脸委屈，紧张地搓手：“相公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注意。”
“嗯。”简永成摆出一张“这还差不多”的脸，视线扫向两个孩子，颇有些不耐烦，“还有你们，是怎么回事，次次都玩得忘了时间，连用膳都不准时？”
还没等两个孩子开口，柳叶儿就出来圆场：“哎呀，你也真是的，越活越回去了，跟小孩置什么气，先让他们吃饭吧，饿着了就不好了。”
她见简永成脸色缓和几分，赶紧把两个孩子都抱上桌。
不过依然把简真当作绝对的心肝宝贝，没一会儿，简真身前的饭碗就堆得和小山坡般一样高。
她像往常一样，把鸡腿撕成小块，送到陆笙嘴边，哄道：“真儿乖，吃肉了。”
陆笙被这样喂饭，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配合地张开嘴，一口吞下。
“哟，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柳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样才对，多吃才能长身体。
这种好让陆笙如坐针毡，他看了一眼正埋首吃着白米饭的简恒，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再次用完全不符合实际年龄的语调说着：“真儿饱了，都给姐姐吃……”
“这孩子怎么回事，突然转性了？以前恨不得整只鸡都是你的？”简永成见此情状，顺嘴夸了一句，只是语气却十分平静。
他似乎也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头，但马上作罢，只是叮嘱妻子一句：“他这头发又太长了，一会儿别忘了给他剪。”
说完后，他理了理袖口，头也不回地离开，挺得笔直的背影，和先前的散漫截然不同，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违的决意。
一顿饭很快吃完，简永成留下话来，说要和邻里街坊一同外出钓鱼，柳叶儿有午膳后小憩一会儿的习惯，所以“照看弟弟”的重任，又落到简恒头上。
终于到了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她和陆笙又恢复紧绷的状态，手心里都渗出黏腻的汗水。
简恒开口道：“有件事要先确认一下。”
记忆中虽然有出过门的画面，看到的街道也十分熟悉，但还是亲眼确认为好。
两人爬上家中的围墙，果然发现街道和一些店面的布局，和很多年后一样——这里就是他们曾到过的华光城。
想不到兜兜转转竟是到了这里。
但确定这一点后，他们非但没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欣慰，只是更添几分疲惫。
从墙头下来后，简恒急于确认另一件事：“简永成以前总把你捧在手心，但最近态度十分冷淡，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不知道是不是父女连心，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好像……要把我们都杀了。”
陆笙听完紧抿着双唇，表情极为凝重。
他的血亲才刚要对他痛下狠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重演一遍，他努力稳定心神：“还是先在屋子里搜搜看吧，如果像你说得那样，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也好。”简恒点了点头，“反正被撞见了，装装糊涂，就能糊弄过去。”
孩子的身躯让走和跑都变得很慢，行动起来也很受限制，但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只要打着“年纪小不懂事”的旗号，就能在家中进进出出，随意翻找。
他们第一个细细搜索的，是家中的一间储藏室。
储藏室里收纳了些瓷器，还有些不是这个时节穿的衣物，找着找着，两人就在一件衣服的内袋里，发现一个绣工极为精巧的香包。
这香包用了价值不菲的金色累丝绣成，上面还镶嵌着精致的点翠和煮熟的红豆。
“里面塞的都是上好的香料。”简恒闻了闻香包，“看来是真有相好的了，而且那个人，身份地位不低。”
见惯了人的劣根性，她对这些行径已然麻木：“想来简永成是找了什么高人，用极其阴损的法子，直接害得我在下次投胎前，少了一魂。”
“柳叶儿应该还不知情。”简恒对这个娘亲，生了几分怜悯，“以她低眉顺眼的姿态来看，真发现什么也一定忍气吞声，若是简永成外面的人，和简家身份地位相配，她恐怕还会鼓励简永成纳妾，可惜简永成太过需要，还要把香包藏起来。”
抛开柳叶儿对自己的冷淡不谈，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妻子，样貌清秀，脾气温顺，可惜简永成眼睛长在头顶上，总觉得自己吃了亏，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
“目前只能证明他外面有人。”陆笙还没下定论，“这么喜欢遮掩，大概会在晚上偷摸溜出去，可惜本来能用轻功跟踪他，现在……”
“现在也有办法。”简恒思考着可用的法子，“陆佑裔让我们小心用法器，又没说不能用，而且我们都有自己的卧房，方便行动，或许能用枣心飞车。”
她拿了枣心木做的神印和正旭剑出来：“厉害的匠人能用枣心木造车，我们没这手艺，只能用意念试试。”
枣心飞车原是修为高深的人，用来赶路的法子之一，本来是用牛革做绳，一端系在车上，一端穿过剑环，用意念操控剑环前行。
但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画下飞车的画像，再以意念令其短暂生形，操控其外出。
陆笙听着，觉得有些新奇：“把虚的变成实的，倒是有趣。”
简恒点了点头，这法子放在之前，完全是异想天开，如今身体里有一部分其它的力量，这才可行：“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但用来跟踪简永成绰绰有余了。”
反正此时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陆佑裔监视中，她反而没什么顾忌：“陆佑裔让我们不要改变未来的轨迹，也许是在骗我们，毕竟他……”
她说到这里，看着陆笙有些灰败的了脸色，还是留了余地，把“谎话连篇”“卑鄙小人”这些词统统咽了回去，不想在他伤口上撒盐。
陆笙脸上肌肉动了动，似是觉得陆佑裔一定能听到，仰起头骂得比她还凶：“毕竟他这种鼠雀之辈，无耻小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简恒轻叹口气。这次反而是她，因为知道未来一部分的走向，更乐观些：“一定会出去的，到时候，就什么都弄清楚了。”
他们在其它几间屋子里，又翻找一通，没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暂时收手，只在几处围墙和正门边做了陷阱，到时只要简永成一出门，两人就会有所感应。
日子一晃眼，先是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而后到第三天晚上，简永成终于有了动静，自入夜后，悄悄溜出家门。
终于等到这一刻，简恒和陆笙抓住机会，看向画中精巧的飞车，把图案深深印入脑海中后，两人一齐紧紧握住神印和正旭剑，集中意念，开始想象。
手中枣心木制成的神印，倏然变大，先是变出四四方方的底座，再变出车轮和车厢，最后两侧伸出木质的飞轮。
两人坐上飞车，跟着简永成前行，在他身后隔了足够的距离，稳稳落下，而后找了处隐蔽的角落观察。
简永成来的地方，他们也曾来过——正是以后的福运仙庙。
不过此时，这里还只是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破败寺庙，外面的墙皮都快脱落干净，门前悬着两盏小油灯，光照忽明忽暗，像是一双不断睁开再闭上的眼睛。
简永成从怀中拿出一根短笛，搁在唇边，连着呼了几口气上去，虽然短笛没吹出任何响动，但寺庙后头，却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长了一张上窄下宽的脸，上半截脸极为局促，似是要把五官都压成一团，下颚却蓦地伸展着，宽到可以犁地。
他头戴一顶菩萨帽，身上穿了件青灰色的袍子，衣服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同花色的补丁。
“洪大师，我来了。”简永成见到人后，规规矩矩地行礼，“还请您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