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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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卓然是丛昕的监护人。
至少关亦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除却这个身份，他同时还是著名的环宇集团新上任的总经理，文城知名青年企业家。
关亦良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在高中，那时候他还以为纪卓然是同桌丛昕的爸爸。他还给其他同学到处讲，丛昕有一个好年轻的爸爸。
那年老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却有中年上位者般强大的气场，在开学第一天，给关亦良打了个预防针——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你，不要欺负我们丛昕，否则……
好在他没把“否则”后面的话说出来，不然关亦良能当场吓得找老师换位置，那就没有后面关亦良和丛昕这坚固友谊了。
丛昕大学毕业后，又继续念了硕士，毕业之后运气不错进了伦敦著名的pace美术馆做策展，搭上领导peterludwig业内爆红的东风，也做了几个拿得出手的大项目，因此关亦良认为，她短期内不会回国工作。
本来么，按他的想法，丛昕既然是纪卓然家的亲戚，那理所当然应该进环宇集团，地产，酒店，旅游，虽然和她的专业不搭嘎，也都是不错的去处。
但是，丛昕竟然这么突如其来跑回来，还跑到这名不见经传的慈母山镇，说要给他打工，而且，虽然丛昕不承认，关亦良猜，pace美术馆那份羡慕死人的工作，她应该回不去了。
这种明显脑子秀逗了的行为，他一时也辨不清，她这是什么套路。
朋友之中上一个这么不靠谱的，还是他自己——同样是艺术类专业出身，他干脆做了流浪摄影师，在租下这间客栈之前，朋友们背后称呼他叫“那个嬉皮士”。
近朱者赤，丛昕的偏离轨道，他认为他的引力难辞其咎。
这样的背景之下，接到纪卓然的电话，关亦良自然紧张——以往只是“担心”他带坏丛昕，这回丛昕干脆跑他这山沟沟里的客栈来了，实锤的近墨者黑。
“我不说，陈子俊也会举报的……还不如主动交代。”关亦良越描越黑。
陈子俊和他们的关系也是牵牵扯扯多得要命，更要命的事，他和纪卓然，也熟。
“你不用怕，他又不会跟过来。”关亦良解释，“他就是让跟你说注意安全，有空还是跟他报个平安。”
她这么突然离开英国，纪卓然知道了，不担心才怪。
丛昕说：“知道了，晚点我联系他。”
她打开手机，关亦良依稀能看见纪卓然的对话框上，有一个静音标识。
“啧啧啧，”关亦良嘀咕，“老纪啊，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关亦良不知道纪卓然与丛昕的具体关系，只模模糊糊知道没血缘但沾亲带故，还差了辈分。他们一直走得很近。
“爱操心没办法。”丛昕不咸不淡地回应。
“哎，我说句你不爱听的……”
“不许说。”丛昕打断。
关亦良：“……”
关亦良想说什么她当然知道。
纪卓然黄金单身汉，对她这份超乎寻常的关心，任谁看了都会误会。
他为了收买关亦良这个丛昕最好的闺蜜，甚至高薪聘请他去环宇集团。这个肥差关亦良没上钩，但显然还是被成功收买了。
“太感人了吧，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关亦良挤眉弄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老纪，惨呐。”
丛昕说：“胡说八道。”
“就当我胡说八道。”关亦良憨笑两声，忍不住继续补充，“你听咩听过风筝和线的比喻？”
在关亦良看来，如果把丛昕比作风筝，那纪卓然手里则握着风筝线。他料定丛昕最终会和纪卓然在一起，用流行的话说，他一直是他们的cp粉。
你这小孙猴子，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
什么小于，什么谢朗，形形色色，俱是过客，只有老纪，才是theone。
但显然，丛昕本人的想法与他有一点不同。
无所谓，当下重要的不是这些事。
“晚上请你喝酒怎么样。”关亦良终于不再提老纪，转而说道，“酒吧重新营业，扎场子去不去？”
may酒吧，招牌重新点亮的时候夜色正浓。
靠墙的小舞台上，孤零零麦克风站着，地上随意地放着一把吉他。
酒吧不大，除却沿街三张卡座，舞台边缘三张圆桌，就只剩吧台还有两个座位。
关亦良选了最靠近舞台的那张桌子，除了丛昕，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客栈新来的客人景井。
因为装修噪音，关亦良的房费骨折，景井是冲着低廉房费过来的大学生一名。
“关大，老板呢？”景井迫不及待想见这里的老板，毕竟囊中羞涩，酒吧门口“招兼职”的招牌对他特别有吸引力。
“急什么，一会儿就来。”还没到平时开门的时间，关亦良示意他稍安勿躁。
“娇娇姐招什么样的兼职啊？”丛昕问。
她看到，吧台的服务生是金苗，因为他分身乏术，所以小卖部并没有开门。
“什么样的都行，只要比金苗省心。”关亦良说，“当然，要是会唱歌，奏乐，调酒什么的，就更好了……”
“我都可以的！”景井赶忙插嘴。
趁还没客人，关亦良自作主张，要景井来个才艺展示。
三分钟后，在吧台的金苗笑得满地打滚。
“赔钱！”关亦良堵着耳朵说。
丛昕捂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这个景井，唱歌真要命。
“五音不全你还唱！”关亦良说，“还唱这么大声！”
景井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嘿嘿，音响又不是我调的……”
“切。”关亦良冷哼一声，“走，昕昕，给他打个样。”
关亦良捡起吉他，又把话筒递给丛昕，二人商量一下，决定唱一首粤语老歌，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原本就是为了嘲一下景井，果然，他一脸不好意思，边羞涩边小小地鼓掌。
关亦良很是得意，不过，夏娇娇一进来，他的注意力马上就从吉他上转移了。
丛昕唱到“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音乐停下，今天的表演到此为止。
她向夏娇娇点了点头，留关亦良一个人原地花痴，自己则坐到吧台。
“姐，喝点什么？”
金苗主动搭话，没等丛昕回答，他递上杯子，给丛昕倒了一杯苏打水。
“姐，你是关老板的女朋友吗？”金苗自来熟地问。
丛昕当然是否认，她说：“同学。”
“噢，同学。”金苗继续问，“我看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不错。”丛昕答。
“那……他在追我们老板你知道吗？”
丛昕笑了：“知道啊，所以我坐过来了。”
不是怕妨碍到关亦良，只是实在是快要被他如火的热情灼伤。
“哈。”金苗很懂的样子也跟着笑，这时有别的客人进来，他又赶紧去招呼客人。
丛昕环视了一圈，那个人不在，但是角落里有他白天戴的那双手套。
她的目光扫过吧台，发现一个笔记本，翻开看才知道，是给客人的留言本。
丛昕一页一页翻过去，时间是从一年前开始的，起初都是诸如“万事顺遂”、“恭喜发财”之类的祝福语，再后来有些写诗的写歌词的，丛昕翻到最后一页，时间是一个多月前，那位客人写的是：“帅”，后面还画了个心。
没头没尾的，但丛昕莫名就觉得，指的是江力。
她拿起笔，开始在后面一页画画。
等金苗回来，她已经画好大半，他探头探脑偷看，丛昕下意识合上本子。
“嘿，姐，我就好奇你在干啥。”金苗说。
“一口一个姐，你多大了？”丛昕问他。
“嗯，你猜？”金苗嬉皮笑脸的，“猜对我请你喝酒噢。”
丛昕今年26岁，而金苗看上去，顶多21、22的样子。
丛昕说：“35。”
金苗：“……”
虽然没猜对，金苗还是给丛昕赠送了一罐青岛，冰冰凉的，倒进杯子里，泛起一层泡沫。
“那个，江力呢？”丛昕忍不住问。
“我哥？”金苗挑眉，“你认识他啊，噢对，我今天见他给你干活了。”
金苗转身去看挂钟，然后回答道：“他刚还在呢，可能晚点会过来吧。”
“嗯。”丛昕手指轻轻敲着酒杯。
“嘿嘿，”金苗笑道，“你知道么，自从我哥来这以后，老有女客人问我这个问题。”
还都是风情妩媚的单身女人。
在金苗看来，江力的确是个五官周正的人，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搞不明白，自己是个嫩嫩的小鲜肉，哪里比不上他那个黑煤球吗，怎么没有客人关心呢？
“他很多人追？”丛昕问。
“那当然。”金苗一脸骄傲，拿出手比划，“可多了，两只手能数过来不……”
“真的？”丛昕听得认真。
“当然是真的。”金苗说，“不过，就没一个能成的。”
“很挑哦？”丛昕试探。
“可不，不是一般的高冷。”金苗夸张地挤了挤眼睛，“姐，要不要迎难而上？”
“什么？”
“嘿嘿。”金苗语气得意，“你对我哥，嗯，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他话说得直接，丛昕偏要跟他拐弯抹角，她挑眉：“哪个意思？”
“别不承认嘛！”
丛昕笑笑，没答。
这个金苗，看上去不是特别靠谱的样子，加上丛昕笃定自己没有露过马脚，这没头没尾的试探，她没想着搭理。
金苗也不继续，转而陈述道：“上次有个姐姐，可迷我哥了，天天过来等他。我就问啊，我哥有啥这么吸引你的？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我哥是那啥，对，慈母山古天乐。”
丛昕听进耳朵，立马在心里对这个描述表示肯定。
即使不符合现下的审美风气，江力这一款，依然有广大受众。
三十岁，正是由青涩向成熟转变，散发魅力的时候。
慈母山古天乐，丛昕的滤镜那么重，这称号，他担得起。
“说真的，我哥真挺好的，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可会照顾人了，又有上进心，男友力爆棚。”金苗满脸诚恳，还举起双臂小幅度地做了个亮肌肉的动作。
丛昕对他这个自来熟行为觉得好笑，她问：“你对每个女客人都这么说吗？好像在推销……推销什么滞销货一样。”
“嘿嘿，可不，这么好的成色，居然压箱底卖不出去，你说合理吗这，”金苗干笑两声，“我也是随手做善事，不忍心他孤独终老嘛哈哈。”
“又是好多人追，又是孤独终老，有点矛盾哦。”丛昕转转酒杯，眼波流转间，已将这个人的人设拿捏在心。
“他害羞。”金苗脱口。
丛昕想起江力拒绝带她去镇西时的不假思索，觉得还是高冷的成分比较多。
“怎么样，要不要我从中牵线搭桥？”金苗笑嘻嘻的。
“你要怎么牵？说来听听。”丛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个简单。“金苗拽了张凳子跟丛昕面对面坐下，说，“年龄，星座，职业，跟我说说，我看看你们合不合适。”
“26，射手，自由职业。”
“什么是自由职业？有社保哦？”金苗问。
这还真把丛昕问住了。
社保么……
“你就当没有吧。”丛昕说。
“没社保，那扣分。”金苗皱了皱眉，“其他还行，我哥今年刚30，白羊座的，干装修的这你知道，我觉得你们合适。”
丛昕笑笑不说话，金苗看着她，带几分心虚问：“你觉得呢？”
还没等丛昕回答，他又急急忙忙说：“我哥收入不差的，以后会越来越好，他再干一两年，月入过万妥妥的，买车买房也很快。怎么样？”
丛昕寻思，金苗好像真的觉得江力是个滞销货，只有通过画饼来增加吸引力。
“挺好的。”丛昕说。
丛昕这么说，轮到金苗意外了，他想了想，语气里既有得意又有炫耀：“果然我没看错，你就是看上我哥了。”
丛昕不置可否，正巧关亦良在那边招手，她对金苗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像是用一个省略号结束了这段对话。
第二天，丛昕一早起来画画，到十一点多，背后酒吧开始有动静。
她刚一转头，就听见金苗在热情地招呼：“昕昕姐，早啊！”
“早。”
金苗把封门的木板一条条摘掉，白天的may酒吧少了迷幻灯光的装点，和镇上质朴的民居无异。
“中午想吃什么？尽管点菜！”
夏娇娇约了关亦良一起吃午饭，感谢他昨天捧场，地点就在酒吧里。
丛昕还奇怪怎么自己画了半天也没见关亦良出来帮个忙，听金苗一说才知道，关亦良一头扎进酒吧后厨已经一上午了。
丛昕想着，尽量别做这电灯泡，刚想推辞，就听金苗说：“可惜我刚吃了我哥做的牛肉面，午饭怕是吃不下……”
“江力，他在？”丛昕问。
看金苗马上一副“我就知道”的吃瓜脸，丛昕不知怎么就脸红了：“我想让他帮我看看这个底漆……”
还好金苗没继续八卦，他回答：“没在，一早就出去了，不过中午可能会回来吃饭……你要过来吗？”
“嗯。”
江力是午饭结束后才回来的。
丛昕已经回客栈，金苗去了后厨洗碗，夏娇娇在吧台里收拾打扫，关亦良靠在吧台同她聊天。
关亦良叫住他：“你们俩合谋把我的画改了？”
江力一时没回过神，夏娇娇指了指：“他说墙上那个。”
江力这才回头去看那堵白墙——大半已经是砖红色了，留白的部分，正是昨天丛昕给他看的飞天的样子。
“改得真好。”夏娇娇说，“丛小姐真是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关亦良眼睛滴溜溜望着他的女神。
夏娇娇低头笑笑，对江力说：“对了，你下午要去青州市区是么？顺便带丛小姐去买东西吧。”
江力迟疑间，关亦良说：“艺术家的艺术细胞不允许她用这么普通的颜料……哥你帮帮忙，就带她随便去个大点的文具店就行。”
原来，吃饭的时候丛昕提起，想要买一些特殊的颜色，当时金苗说，正好江力下午要到山下去，他说完，还对丛昕挤了挤眼睛。
等到丛昕收拾完出来准备开工，江力正站在那堵墙前面。
午后的阳光正好，金色的柔光模糊了他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丛昕仿佛真的看到当初那个少年。
这恍如隔世的感觉，丛昕心猿意马了一秒钟。
“江力？”丛昕走过去。
背着阳光，江力转过头来：“你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