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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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轻的笑，丛昕诧异开口：“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电话响了。
丛昕接起来，是纪卓然。他还在宴会上，抽空过问一下丛昕。
几分钟过后，电话挂断，丛昕刚想问些什么，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丛昕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知道不是短时间能挂掉的，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hi,peter”
……
电话对面，是丛昕在pace美术馆时的上司，peterludwig，中文外号老皮。
丛昕辞职以后，他多次联系她，要她认真考虑清楚，是否真的要放弃在策展行业发展。在得到丛昕肯定的答复后，他不再试图说服丛昕回pace美术馆工作，但一直没有断掉与她的日常交流。
此时，欧洲艺术大学联盟的学生作品展正在北京举行，作为这个展览的负责人，老皮正在极力邀请丛昕加入他在中国的团队。
这个电话里，他继续着前两天在北京见面时的话题，从艺术理想到职业规划，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总之，丛昕不答应，他绝不闭嘴。
正因为这位peter的存在，丛昕的圈子里终于有了比关亦良更话唠的人。
丛昕往后一靠，听着电话里叽里咕噜的英文，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司机的方向在看。
她在第十遍跟自己确认，那真的是江力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这趟青州的公事，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但纪卓然要她过来，提到是在青州的时候，她答应得很干脆。
慈母山上那个人，她觉得，她已经放下了。
但心底仍然有那样一丝不可言说的期待，期待那一个万一。
万一遇见他呢……
一路的飞行，一路抛不开与他又见的念头，却一路也没有想好，若真遇到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去寒暄。
没想到，这么早遇见，真的措手不及。
而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由衷感谢这两通电话，让她多了很多时间去缓冲自己的错愕——她不停在想，如果这个时候peter挂掉电话的话，自己的下一句话要怎么说？
还好，懂事的peter一直说个不停，直到嘉悦酒店的门童过来帮开车门，他都一直说个不停。
如果是其他任何时候，丛昕早就跟他saygoodbye了，但这次她完全任由他说下去。
丛昕下车，一边听电话，一边看江力去后备箱把她的行李拿下来，然后交给门童。
他好像想说什么来着……
丛昕一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即使知道他想说话，她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于是最后他只是向丛昕摆摆手，然后示意她，先走了。
丛昕对他笑笑，点头，然后挥手再见——她转身得那样干脆，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只看到她被风吹起的衣角。
“搞什么呢！”关亦良从大堂的沙发上弹起来，“我没看错吧？”
飞机落地，丛昕知道赶不上纪卓然那边的晚饭，干脆约了关亦良。
丛昕收起来手机，说：“看错什么？”
关亦良挑了挑眉：“你确定，是跟我一起吃饭？”
丛昕点头：“是啊。”
“我真看错了难道？”关亦良朝门口看了一眼，“刚那不是江力？”
丛昕还是点头：“是的吧。”
说完，她径直往前走，还不忘问一句：“饿死了，几楼？”
关亦良边走边意识到，江力的出现可能只是巧合。
否则，他没必要……
“跟你说个事儿啊，刚看到他我想起来了。”刚坐下，关亦良急忙开口。
“什么？”
“昨天找我来着。”关亦良指指江力开走的方向。
丛昕停下翻菜单的手：“然后呢？”
“上来就给我转了五万块钱。”关亦良说，“说是，拜托我帮忙还给你。”
“噢。”
丛昕继续翻着菜单，翻到最后，又开始往回翻。
关亦良问：“你拉黑他了？”
“没有吧。”丛昕说。
“那他直接给你不就行了，还跑来麻烦我。”关亦良吸吸鼻子，低声说，“至于么。”
丛昕不置可否。
关亦良掏出手机给丛昕转账，顺便又问：“你俩不是纯纯的关系吗，啥时候还有金钱往来了？”
“不是什么金钱往来。”丛昕说。
“那是啥，他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关亦良贱贱地凑近，“乖乖，这杀人诛心呐。”
丛昕这才从菜单上抬起头：“关亦良，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大概是还的摆平打架那次的钱。
五万块，一分不少。
行吧。
丛昕利索地收下钱，反手就点了一堆菜单上最贵的菜，点得关亦良嗷嗷叫。
“别嚎了，挂老纪的帐。”丛昕说。
“要不要跟他说一声，收到？”关亦良说。
丛昕瞥他一眼：“要说你说。”
关亦良摸摸下巴，道：“你怎么都不跟我打听他的事？”
丛昕只管埋头吃饭，关亦良接着说：“还是刚才车上聊完了？”
“一句话没说。”丛昕回答他。
在车里一路只顾着接电话了。
关亦良想了想：“尴尬吗，你和他。”
丛昕又埋头吃饭。
“你到底过来干啥来了？”关亦良不依不饶地试探，“别跟我说开那个什么会，那是老纪的事，你，你想干嘛？”
“吃个饭就你话多。”丛昕说。
“你就说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关亦良说，“我就不信了，他这比我还先见你，你安排的吧？”
“……”丛昕彻底无语，“我没有，我又不知道他当司机去了。”
关亦良眯着眼睛看她半天：“真的？真不是你搞事？”
“真的。”
这顿饭，关亦良从头到尾一直在说。
半年来，他极少和丛昕提起江力，丛昕只知道夏娇娇走了，和前男友走了。金苗还在，便利店也还在，关亦良继续开客栈。至于江力，关亦良只说他去了青州。
“我跟你说，江力和娇娇金苗他们不是亲戚。”关亦良说，“我也才听金苗给捋清楚，娇娇的那个前男友，是金苗的叔叔。”
“娇娇姐不是……不是金苗的小姨吗？”
“是小姨。”关亦良说，“这不矛盾呀，亲小姨和亲叔叔好了，亲上加亲。”
“哦。”这回轮到丛昕挤眉弄眼了，“人家亲上加亲，你……不就没你事了？”
“那可不。”关亦良倒是很平静，“行了，别嘲笑我，这么久了，我好不容易才抚平伤痕好吗！”
关亦良娓娓道来，丛昕一边听一边走神。
金凡伤人坐牢，判刑七年，夏娇娇等了他七年。
这七年间，金凡认识了江力，在监狱里。
所以江力和金苗夏娇娇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金凡。
“这个金凡，坐牢之前可是慈母山镇响当当一号人物。”关亦良说，“就，那种，没事就砍人的。”
“嗯？”
“早几年，这边乱得很，跟港片里似的。”关亦良说，“我见过那人，一脸凶相，也不知道娇娇看上他啥了。”
“……所以你这是挖墙脚挖钢板上了？”
“我挖你个头。”关亦良老平静了，“算了，过去了，不说娇娇。反正，江力现在跟着那个金凡干呢，干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昕昕，你懂的，金凡这样的，出来几天就是一群小弟围着，重操旧业分分钟，洗心革面是不可能的。”
江力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关亦良想讲的是这句，他没说，但丛昕懂了。
“你怎么……不去和娇娇姐说这些。”丛昕懒洋洋地问。
“她没救了。”关亦良干脆地说，“你还有救。”
丛昕：“……关我什么事。”
关她什么事，关亦良蹙眉看向她眼底，像努力想看透她似的。
“对了，金凡……和，金宿遇，是什么关系？”丛昕从脑海中刮出来这么个名字。
关亦良一愣：“金爷啊，大老板，你认得他？”
丛昕摇头：“听老纪说起过。”
金这个姓，在青州算是大姓，很巧，金凡确实和金宿遇有关系。
金宿遇是金凡的堂叔，这是丛昕后来才知道的。
但丛昕一想便知，今天江力开的那辆奥迪a6，以及机场外面其他的奥迪a6，都是金宿遇公司的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金园建设”的通行证。
金园建设，刚好就是环宇地产在慈母山项目的新合作方。
毫不意外地，在到青州的第二天中午，丛昕随纪卓然一起，和金宿遇同桌吃饭。
地点在城中心的青州大酒店，这也是本次招商会的指定接待地点之一，上午开完金园建设协办的投资说明会，所有与会人员都在此地午餐。
酒店宴会厅很大，金宿遇的包间在最里面。
酒过三巡，丛昕借口去洗手间，出来透透气。
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外面，正好能看到青州批发市场硕大的霓虹灯牌。
看了半分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丛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
是齐思贤。
饭桌上他自己介绍说，是金园建设和环宇地产合作项目的对接负责人，还有就是，他称呼金宿遇为干爹。
丛昕想了想，友善地笑着回答他：“呼吸点新鲜空气。齐总怎么也离席了？”
齐思贤身上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屋里头闷——介意我抽烟么？”
说着，也不等丛昕回答，他已经掏出来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动作行云流水。丛昕一愣，对这个行为还没做出反应，只听齐思贤问：“丛小姐是纪总的女朋友？”
丛昕正在因为烟味不悦，听他这么一问，更是皱了皱眉头。
她尽量礼貌微笑：“不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
齐思贤吐了一串烟圈，烟圈砸在落地玻璃上，散成一片烟雾。
他脸侧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丛昕，目光里的审视和打量令丛昕很不舒服。
轻蔑的，看猎物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丛昕怀疑这个人是专程过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但随即她意识到，也许他只是单纯的没礼貌。
“丛小姐，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没好意思讲，”齐思贤凑近了，“你知道么，你长得好像我前女友……”
他一只手臂状似无意地撑在玻璃上，丛昕觉得，下一步他怕是要趁势搞壁咚那一套了。
“是么。”丛昕倒也不怵，继续挂着丝笑在脸上。
齐思贤见她不躲，反而退回去一些，意味深长地说：“丛小姐，你留在青州的话，我们以后，接触的机会可能会很多哦。”
按丛昕之前和纪卓然达成的一致意见，他同意丛昕留在慈母山项目的经理孟夏身边学习。也就是早上才做的安排，丛昕觉得，这个齐思贤消息还挺灵通。
“哪里，齐总这样的人物，哪轮得到我来接触。”丛昕说，“我们的负责人是孟夏孟经理，我只是个打杂的。”
“呵——”齐思贤发出一声笑，“孟总怎么敢要你丛小姐打杂，真是会说笑呀美女。”
丛昕与他眼睛对上，果然，还是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真是快要控制不住翻白眼了。
这时，旁边走过去一个人，丛昕和她照面，愣了一下。
“哟，嫂子。”齐思贤抢先开口，咧开嘴笑着迎上去，“找我呢？”
夏娇娇点头：“金爷找你。”
“干爹找我？”齐思贤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脚步一动，忽然又一停。
他嘻嘻笑着凑到夏娇娇脸前面几公分的距离：“最好是干爹找我哦。”
盯着夏娇娇好半天，终于准备走，临走还不忘转过身，冲丛昕挤眉一笑。
“哼。”夏娇娇呼出口气，哼了一声。
这时丛昕在看着她。
“娇娇姐。”丛昕和她打过招呼，下巴指指齐思贤离开的方向，“喝多了？”
夏娇娇摇头，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疯的。”
丛昕颔首同意这个说法，齐思贤已经走远了，于是她问：“娇娇姐，你怎么在这？”
好歹算熟人，丛昕见到她出现，挺亲切，也挺好奇。
夏娇娇稍一低头，想了想回答道：“我在金园上班。”
丛昕也马上想起关亦良和她说的关于金凡的事，她明白过来：“哦。”
可能也是不知道要寒暄些什么，夏娇娇赶忙道：“我看到你们的人在找你。”
她说话时，丛昕的电话也响了，是纪卓然。
丛昕冲她点点头：“先走了，下次再聊。”
“嗯。”夏娇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