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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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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冰雪尚未消融,街心公园里的春海棠已迫不及待地悄悄舒展着身姿在寒风中摇曵着…

灰濛濛的湿雾压抑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终于凝结成细碎的雪米粒儿在冷风的挟裹下嗖嗖地往人的脖子里钻。

我竖起衣领茫然四顾,慌乱地走着,还好,刚才那个寒颤过后一个响亮的喷嚏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惊觉不适。

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多。偶尔也有几个象我这样面色沉郁的人象游魂似的走着。我猜想,他们之中也许有着类似于我这般的存在,又或者比我的情形还要再糟些。

我是乘座西北方向的高铁中途转车而被这突发的疫情滞留在这陌生的城市里。

我的目的地被按下了暂停键,仿佛一夜之间我成了一匹游走于荒漠的狼,一只没有方向感的孤狼。

我不停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走着,寻找着可以让我遮风挡雨的地方。礕如石巷无人的角落,或某个桥下僻静的地方,就好比前几天在开放的地铁口,虽然那里有些民工嘈杂但毕竟还是可以暂且栖下身。

即将解封的消息时不时地从某个渠道传来。防疫人员开始对每一个死角和流浪人员散聚的地方消毒清洗。地铁和立交桥下及暗黑的小公园里已经容不下身了。封城多日我已囊中羞涩口袋见底。手机绑定的银行卡里余额不足的字眼一次次刺伤了我的自尊…

从酒店到旅馆,从旅馆又睡到马车店,从大杂铺再流落到桥洞…我一次一次精打盘算着手里的碎银。已经想不起来是从哪里顺手捡来的小碎花褥子也被这飘零的雪花打湿…

若是人在故乡的某个闲适的傍晚,也许我会浪漫地迎着,捧着尤如小精灵般的春雪轻轻地安放在唇上…

人啊,点背运衰的时候心情总是莫名其妙地烦躁…

一条穿着棉肚兜的宠物狗从前面浅浅的水洼地直接跑了过去,小蹄子溅起的水花波纹把本来美好的倒映着五彩华灯的城市炫丽一下子一下子踢个稀巴烂…

此刻,我真想追过去给它一脚。但我没有那么做。我要赶时间,要赶在天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起码可以让我窝一晚上的“寒窖”。

可是这个地儿并不好找。

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迷惘无助的眼神没一处安放。

大概率上讲也是昨天傍晚六七点钟的样子吧。那时,天还没有那么黑,也没有风,甚至天边的云朵还带有一丝残阳的血色。有个一时半会的,坐在小树林长椅上的我对着天边黯然消失的云彩怔怔地出神,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种幻觉,象极了冬日暖阳里的余辉慢慢将我全身融化,这种惬意的暖流令我陶然如醉…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向我走来…

“喂,醒一醒。”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拍在了我的大腿上。

睁开眼睛看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还有继续落下来的可能,我立马喝止“干嘛?!”

“醒一醒老同志,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它倒是还在,只不过被厚厚的口罩遮挡住。要知道我可是90后的人啊,我迷茫地坐起,胡乱地摸了摸蓬松的近两个月没有修剪的长发。

黑眼圈和一头凌乱的神情可不就是流浪汉的形象么。

迷迷憕憕的我忽然想到就说:“我可不老,还没找对象呢。”

“没问你这个。”

暗影里有人哧哧地笑…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一个偏瘦点的特勤辅警接过我递上去的身份证插进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机器。

其他的人慢慢呈扇形状向我靠近。

我感觉到一种压迫的窒息感。

这好像是一个联合行动小组,光影绰绰里至少有六七个左手臂配戴红袖章的人。

一名身穿医用防护服的社区医生急忙跨前一步,抬手举枪测温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扭头向旁边的人报数36体温正常…

那个站在医生旁边的小兄弟刚打开怀里抱着的厚厚本子,一只笔滑落在地上…

远处朦胧的灯光照在他弯腰捡拾的后背马甲上,“城管”两个显光字依稀可辩。当他抬起身再次看向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名女城管。若不是白色的n95口罩遮盖了大半个国字形的脸庞我还真没看出来。

女城管队员递给我一本防疫手册接着问道“你是流浪人员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这本手册上面有网络警和我的辖区电话…”

“不是…我是中途转车停靠在…”我急忙解释,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车票递了上去。

那女城管队员看了看车票又递给她旁边的的黑衣辅警。

黑衣辅警仔细看了看,连同身份证一同递还给我:“车票改签在高铁南站,也可以从网上…”

我点头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都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巡勤,也真是辛苦了哈…”

“唉,没办法,疫情就是命令。”先前那个把我拍醒的微胖哥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向他约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败顶,胖胖的眼垂耷拉着。凭我的直觉这应该是一个外冷内热型的粗汉子。

果然没有看错。

刚才我的一句半熟不热的客套话竟莫名触着了他心灵深处那根柔软的神经。

“快离开这里吧,这儿是高档小区的外围花园。有人举报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没有,我很好!”傑傲的自尊让我说话的时候昂起了头。此时我已麻利地把铺在凳子上的小碎花褥子叠把叠把塞进了双肩包里,正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看到女城管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的专注神情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很快就要解封了?”女城管柔细的眉毛好象动了一下但没有回答我。

一名像是社区干部的防疫人员用手电筒射向远处的一面墙,墙上有一条幅。大写的九个字随着他的手电指引威严触目:“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黑色的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顾城的一句诗,心头微微一颤。

当我从一个黑暗处走出路过另一处黑暗的时候,在大厦的墙角转弯处蜷缩着一个胡须拉碴的老人,微弱浑浊的目光象风中摇摆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好象在看着我手里举着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原来我的手里拿着半片面包。

老人冲我微微一笑,露出一口东倒西歪的蜡黄色牙齿。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也许是骨子里自带的暖男气质,我也向老人家微微一笑把面包递了上去“您饿了吗?如果不嫌弃…我只有这么半块了…”

“我不是要饭的。我用水跟你换。”老人边说边从背后的黑色塑料袋里摸出一个矿泉水瓶子神情有些不舍地递给我。

那一会我觉得好奇,从老人粗黑的手掌里接过水看了看。这是瓶盖还沒启封的水,足见老人的诚意。

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连忙递了回去“我有,我也有。”我指了指身后的背包转身就要离去。

刚走出两步,身后的老人家向我喊道:“哎,等一下!”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转回身。

“刚才你是不是被那些人赶出草坪了?”他指了指刚才我走出的那个小园林。

“是啊。”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群防疫战士的模糊身影渐渐迷离。

“看在你很有爱心的面子上。”他停顿了一下,黑黑的脏手抹了抹满嘴的面包屑。许是吃的太快了吧,只见他喉咙干咽咕噜了一会欲说又止…

我连忙指了指瓶装水示意他慢点。

潜意识里我已经是很久没有面子的人了,木麻地胡乱摸了摸头脸。感觉有一滴甘露滋润了心田。

“我,我可以带你找一个好点的地方。”老人家浑浊的眼睛里忽地射出一道自信的光芒。

“师傅,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这时候我尊称他老人家师傅。

“想,想啥?”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我以为你把我喊回来是想对我说,因为我骨骼清奇而要送我一本奇门遁甲。”“对不起,我才不稀罕你说的什么好地方。除非…”我顿了顿又说:“我要往高铁南站那个方向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除非是有吃有喝对吧?”

听乞丐先生这么一说,我顿时也来了精神。

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逗个乐。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莫非您就是传说中的流浪大师?”

“矮…大师可谈不上,俺倒是会掐几句卜算子…”

“哦哟,既然相见欢我可不可以执子之手呼你为大湿兄?”

“乎啥都行只要别乎我老人家脸。”老头子嘿嘿地边说边向我伸出青筋祼露的黑手,示意我拉他一把。

我把一只脚尖伸到他手上,“美的你,还老人家。”

虽然吧我自己混的也不咋地,但时不时的又会有点眼高于顶的感觉。

老头右手一拔拉,“矮,咋不礼貌,还想不想找暖和点的地方了?”

我也嘿嘿凑笑:“跟你乱着玩呢咋还急眼了。”立马,潜意识里告诉我这样做确实不妥。因为我爷爷的爷爷说过祖上也是曾经出过几位读书人的。至少也和书香门第有半拉子牵扯。于是脸上继续保持着略显尴尬的笑容,迅速把老人家拉了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老头接的还挺快。

“嘿嘿!我就说你都会抢答了嘛,你还生俺气。诶,我有点诧异,你个糟老头子咋还会咱北地方言?比如刚才你说的“乎脸”在咱那旮旯就是打脸的意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老头喃喃私语。

“什么意思呢?”我问。

“你我皆因眼缘而已,不然仅凭你刚才那个轻蔑的举动我只要一个信号就可以引来丐帮打的你满地找牙…”

“什么?我,满地找牙,你,丐帮?还信号?”我先是疑惑地看向他继而仰脖哈哈哈:“装,可劲儿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才你还说自个不是要饭的,这会又成什么丐帮?满嘴跑火车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笑什么?”老头鼻子一哼:“毛头小伙子的你知道个啥!遥想当年俺也是个走南闯北斥咤风云的人物。那时候人们都在背后称呼我李半城…旗下拥有多家上市子公司…唉,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此时李半城似乎不知不觉地背着手踱步到护栏河边。

虽然不是滔滔的江水滚滚而下,但我却明显地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气场。这种强大而悲怆的磁力场足以震撼我的全身血脉。

我不敢再靠近他,时而厌恶地看一眼这个脏兮兮的老头。虽然我自己也不干净。时而又被他怪异的神情忧郁的气质吸引。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再次看上他的时候,他已走到了一杆昏暗的路灯下,斜斜的风吹动他苍黄面颊上飞动的胡须,忽然挺拔的身躯象极了徘徊在牛a与牛c之间的人。

“起风了。”我抬头看向天上一轮红色的月亮。

“是啊时候不早了。”

他懂得我的催促。

我们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也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向哪里。多年来行走江湖也算见识过各色人等,且走且看吧。

“据说每当出现血月的天象时,意味着上帝会偶尔惩罚一下贪婪的人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走快点。”他反倒催促起我来了。

我眼白向上翻了一下,心想,你谁啊。真拿自个当大葱了。反正天黑他也没在意。

不知啥时候这老头已带上一只黑色的大口罩。而我却带着白色的口罩。两个人又古里古怪的样子一左一右默不作声东拐西转地赶路。这情形与电影里的黑白无常有点相似,一霎时我被这冒出的奇怪念头吓到,急忙掐了一下手指,“疼!”

我痛故我在,这不是虚拟的世界却又象走在虚拟的世界里。

街道上见不到什么人,也见不到会跑的车,诡异的氛围包裹着浑合着腐臭与药水的气息。悄声流淌的河水似在低头呜咽,几盏莲花灯散发着微弱的烛火飘浮在顺江而下的河面上。

静的可怕,世界仿佛死沉死沉的。

李半城侧歨走上一个小台阶,我有点纳闷,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疫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他手指的方向是江的那边。

“那是火神山那是雷神山…”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虽然有些远只望见点点灯光如同繁星闪耀但还是伸长脖子点头,“嗯,火雷镇邪。”

李半城走下台阶靠近我,伸手想拍一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要相信未来!”

我闪开了,一时间他手不知往哪安放。我不喜欢这样的作派,一面之交还没有玩到好兄弟的地步。况且你又不是达官显贵。

他苦笑一下:“快到了,转过前面那个大厦墙角就是了,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我们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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