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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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中央学院又到了学生毕业时间，杰诺开了个会，讨论是否招收实习生，由谁去招。
在外面见多识广的外勤们一回忆当年老师带自己的过程，八成都犯了怵。等待学生成长，和跟踪文明进程需要的耐心可大不相同。他们这批战后进单位的，比较特殊，选择这份工作一是满足个人意愿，也有一部分服从安排的因素，总体上都很听话。现在十几年过去，学生们恐怕要比他们活泼的多。
剩下的两成人，也就是杰诺和麦克斯，觉得可以尝试，自然宣传招聘的任务就落在他俩头上。
正事讨论完，就变成了茶话会，难得大家都坐在一起，说些闲话，联络感情。关心关心别人的感情状况，刚任务结束回来的说说遇见的新鲜事，或者推荐一番有意思的文章书籍。
“可算让我淘到一本中立视角的小说，太对胃口。我们对其他文明总是描写的相当积极，主人公和当地人相互信任、携手击破阴谋、共渡难关，大团圆，审美疲劳，搞得我老是怨念咱们观测局怎么没个会写小说的，素材一抓一大把，怎么写不好看？
“书里文明设置的相当专业，政治生态、人文环境、自然条件基本都写到了，前因后果都合逻辑。大环境细致瑰丽，具体到主人公，穷极一生追逐变革，你以为他成功了，没有，你以为他不满足，也没有，人物很饱满。”
在发言者旁边坐的就去翻这本小说，查了作者，发现还是新人，才出了第一步书。正文里还翻到不少精美的手绘插图。
“对，这书的封面配图也都挺有看头，一个人的手笔，和小说内容非常契合。”
杰诺和麦克斯两个人却意外的没有参与话题。一个同事仔细看了几眼配图，越看越觉得画风眼熟，频频往麦克斯那里看，知道直接问没结果，就去楼下仓库找了本报告回来对比。
确认了封面和插画的来源，作者是谁自然也就揭晓，会议最后以局长在下属有没有存货、开不开新书、能不能提前看的夺命三问下逃离而愉快结束。
招收名额定在3-5个，也就是2-3人带一个学生，总之宜少不宜多，先做个摸索。
至于如何宣传，杰诺去请教瓦尔德，老师却说简单，当年怎么把麦克斯他们招进来的就还怎么招呗——就说观测局钱多活少、公费旅行、能发展副业，哦对，还有帮助解决伴侣问题。
瓦尔德还建议，既然是试招，就不要公开宣讲，把道琼斯那小子搞到手，然后从学生的资料里面挑最合适的，观测局有这个资格。
道琼斯一直对选择文明观测局还是警备队犹豫不决，但杰诺有备而来，承诺满足他提升格斗技巧的需求，不满意可以毁约。他本着没有损失的想法在协议上签了字，不过等他跟随杰诺在军事学部看到请来的劳拉教官，警备队就被他完全抛之脑后。
第一次收了四个学生，谁也想不到进了单位第一件事是打扫卫生，清理灰尘之后的四间空房就是他们各自的办公室。通过往后循序渐进的学习，他们会明白独立的重要性。
外勤们嘴上相互推脱不想带人，实际还是很快挑选好各自的学生，进入角色，耐住性子手把手地去教怎么理解报告，然后去写，小心培养他们从问题本身抽离、宏观把握的思维方式。
道琼斯由于跟瓦尔德有过一段时间的理论知识学习，自然被留给杰诺和麦克斯去教。尽管学生里他第一个被老师带出去实践，专业认识和身手都还不错，他却有些坐不住，内心躁动。
见此杰诺提醒了两次，短时间有效，没过多久人又浮漂起来，就不再说教，直接把第二次实践取消，也不再让他去找劳拉，只请劳拉训练另外三个学生。
劳拉本打算帮着和人谈谈心，道琼斯还挺听他的。他早就眼熟道琼斯，被杰诺请来训练发现学生中还有他，不由觉得惊奇，没几次训练就真正熟络起来。道琼斯这种特性他也见得多了，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光讲道理不好起作用，非得给他见真章。
却接到通知要借调到防卫队去，杰诺也被通知参加紧急会议，接收来自中央政治委员会的重要指示。
隶属国家科技局的天文观测中心日前上报了一种异常现象，在距光之国所在行星系大约500光年，基本属于m78恒星系的中央星域，探测到大面积的磁场扭曲。
研究员实地勘探，在多处发现“断层”。若有机生命体或无机物部分处于断层之内，则物质的细分结构在外部可被清晰观察，像被一面镜子割裂，而个体实际并无异常。只有当个体全部进入断层，断层反映的情况与实际一致。
报告显示已有数位探测人员在断层内光粒化散佚，并有未计数其他物种生物或物质解构。断层发生范围快速外扩，单个断层的体积亦在扩大。截至开会日，现象范围边缘与本行星系距离已缩短至约250光年，且逼近恒星系内最靠近中心的一处文明。
委员会决定向该文明发出预警，从警备队抽调一支队伍前往帮助，并进行资料收集。要求本土防卫加强，以备不时之需。
会议仅过去五天就召开了第二次会议。事态发展严峻，已证明断层无法修补或击碎，一个文明几十亿的个体在光之国的帮助下仅逃离不到两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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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国派遣的队伍无人生还。
该文明最后逃离的飞船记录了母星坍塌的场景。
扩张延展开的断层好似圆润剔透的玻璃球，星球被笼罩其中，在球壁映出斑斓的画面——狂暴的风卷起云形成漩涡，碧色海洋缩小范围，露出底层大陆架，褐色大陆开裂，烧成铁红。与星球形成经历的漫长过程相比，星球内核丰富能量的耗竭不过弹指，仿佛玻璃球内有台泵机，将代表星球生命的热迅速抽离，取而代之太空的冷寂。
杰诺不敢贸然推测，第一次会议之后他传讯给在外的四位外勤注意观察空间状态异常，警备队和防卫队正逐步召回在外人员，二次会议结束他却决定再派出四名外勤，前往几处位置优越的兴盛文明。
此事如果只发生在m78星系，可以认为是偶然，若在其他星系有类似遭遇，就要考虑可否是有目的的文明活动，而这个文明恐怕超出认知。
目前可确定断层会吸收被包裹空间的能量，所以从外部向其发射光线企图破坏是纯粹消耗自身的举措。从能量守恒角度，这些被吸收的能量应该仍然存在，是转移至本空间的某处，还是储存在另外的空间领域？且物质转换为热能，若要再转换成物质，必然存在大量的能量损耗，生成大量的断层是否会得不偿失？
有太多谜团，要阻拦断层的扩大脚步，又不得不搞清其属于何种物质，但各种现象表明断层内外分明都是空间。
空间的维持与关闭都需要能量，科技局打算在微小断层附近展开试验，开辟不同耗能水平、体积略大于对象断层的微型平行空间，查看两者的关系。
设想中能量大的一方将产生包容现象，能量相当则会排斥，如果仍产生镜像折射，则可认为断层不属于他们所存在的三维空间。
试验结果确如第三种设想，断层来自一个更高的维度。
文明观测局也传来消息，另有一处文明发现本星系出现断层现象，但该文明远不具备光之国的发达科技水平，短时间难以认识断层的真相，迟迟没有行动。
科技局再次试验，尝试通过扭转磁场削弱断层的体积，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只是针对大型断层必须消耗大量能量，且只能属于被动防御。
第三次扩大会议召开，研究是否带领民众迁移，还是尝试与高维文明对抗。即便选择坚守家园，也要准备完备的撤离方案，告知m78星系的外缘文明做好准备。
杰诺召回全部在外人员，告知中央收集意见决议放手一搏，把加上他共十一人的名字提交至预备队名单。
为了争取缓冲，防线设在最前沿，在断层和恒星之间穿插。
战士们尽力抵御断层扩大之时，新的变化出现，不少体积不大的断层从不可见转变成可见。也是头身四肢的结构框架，但细看可见，其由断层先前吞噬的各种残余物质聚合而成。这些个体可以被触碰，被打散后仍具有行动能力，直到所剩部分能量耗尽才会化成宇宙尘埃。
断层下降至三维状态后战士们才对其先前的广泛存在有了感官上的概念，密密麻麻，机械而迅速地向外扩散。
瓦尔德被杰诺请回局里暂时主持工作，许是回想起才过去不久的战争，发出一声感慨，“这么看，我们以前同属一个空间的内耗意义何在？”
“您不是教我们要习惯斗争吗？”杰诺给老师指了茶叶存放的位置，笑着回复，“老师，我们不在，几个学生麻烦你们了。”
瓦尔德握住他的手，“好孩子，在外面可要小心，等你们回来。”
外勤们走之前三令五申要求学生老实呆在局里，但瓦尔德几人忙于从先前文明档案中寻找高维文明存在的痕迹，以研究这次高维文明大范围活动的意图，学生有小动作也顾不上。
道琼斯这个不安定分子就和一个同学偷偷报名去了前线，另一位同学不赞成他们的行为，但也拦不住。老先生们知道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跟着防卫队走了。瓦尔德只能给杰诺和麦克斯发消息，让他们注意两名学生的去向和安全。
具象断层复制了光之国人员的打斗行为，好在并不能生成光线，尽管如此，其在数量上仍让人焦头烂额，更何况还有很多本质断层仍在吸收属于这片星域的物质。
后补队伍考虑到新人较多，主要分配对已清理区域的排查任务，危险系数较低。可还是会遇到危险，道琼斯所在小队的队长就不幸陷入断层之中。
道琼斯认为仅凭队员光线技所蕴含的能量不足以扭转断层周边磁场，不仅无法救人，还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所以应该立即外撤。但其余的队员多有犹豫，撤离良机就此错过。队长调用仅有的能量呼叫救援，转眼光粒化消散。
善后队伍位置分散，救援并不能及时到达，而本质断层吸收能量后迅速扩大，旁边还有未耗尽的具象断层，这对几个第一次实战的队员来说着实是极大的考验。
求援信息一经发出，看到的人员只要距离合适，都有责任前往救援。杰诺率先赶到，由道琼斯几人指明本质断层的位置，便着手帮他们解决具象断层。但先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不少能量，攻击效果、反应速度都有所下降，独自应对仍在扩大的本质断层难免力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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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断层延展出镜面，映出渐弱的金红色光线，以及闪烁的指示灯。
“还不后撤？！”
“可是老师——”道琼斯现在彻底冷静，宇宙冷意沿着四肢向他侵袭。
一道五彩光线精准落在本质断层边沿，与另一侧的光线配合，镜面随即被扰乱，乃至破碎。
到的还有一句怒斥，“道琼斯，想死就早点给我滚！”
道琼斯被吓得一哆嗦，他什么时候也没见麦克斯这么愤怒，虽然总是冷淡不在意的神色。
本质断层终于消失，附近空间一片安静，杰诺脱力地躺倒在灰色小天体的地表，接受恒星光芒的补充，指示灯闪烁频率开始降低。
麦克斯落在他身边，慢慢矮下身，劲一松就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有些抖，对着疲累却带着笑的人定睛看了一会儿，便一手扶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道琼斯傻站着，他也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老师。
许是察觉三维空间的行动，断层的数量不再增加。光之国不必再担忧防线后退，对剩余的断层尽量清理。他们做不到完全清理，就像有人从高空洒落了一地碎片，地面那么大，总会有碎片小到无法探测。
断层一事来得突然，也去得无踪，本星系生态遭到重创，为了保护自身及星系边缘文明，光之国也承受了不小的牺牲。
瓦尔德几人仔细对比资料，发现该高维文明早已对本维度空间有所渗透，推测此次只是他们的一次公开试探。光之国与其遭遇是偶然中的必然，不是光之国也会有其他共属三维的高等文明与其碰撞，无论对本族还是对各个受探星域来说，越早对抗损失越小。至于是否会有下一次，会以什么形式，他们无从知晓，在明晰更高维度的秘密之前他们只能被动防御。
前线人员陆续返回，回到自己原有的岗位，生活也逐渐回归正轨。
文明观测局内部总结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今后注意对高维文明资料的搜集，并派人前往先前观察到同样遭遇断层的文明。二是除去必要的处罚，如何加强学生的原则、规则意识。
正事之外，同事间说得最多的就是杰诺和麦克斯两个人的关系。
这么久了，有的人愣是没看出来，这回传开了才知道。跟杰诺住的近的，早就觉得这俩关系不一般，不止一次瞧见俩人下了班回一个地方，上班又一起。有的则说两个平常那么低调正经的人有了动静可真是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最能理解的是瓦尔德，跟约翰几个老哥们说笑，说当年自己的爱人要是能活着回来，见了面他也得抱着狠狠亲一口，管他旁边有多少人看着。
在家无限期反省，当无业游民的道琼斯日子不好过，也就没心思八卦两个老师的关系，他差点连累老师和两个老师是不是伴侣可没有必然联系。
桌子上全是作废的检讨，人愁眉苦脸的，哪还有原来的意气劲儿。劳拉来探望，进了门还没说两句就被拉着问会不会被开除，说另一个同学的老师还过问一下检讨写得怎么样，这边两个老师一句话都没有。
“你检讨不写出来我怎么带给你们局长看？”
“你能帮我？！”
“先说好，检讨先得过了我的关，不够深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检查看着够深刻了，劳拉在观测局只看到麦克斯，杰诺天天去开会，基本不在局里。一听要跟麦克斯做检讨道琼斯立刻丧了脸，却也不得不去。
办公室里依然飘着茶香，麦克斯给他倒了茶晾着，让他念检查。
道琼斯本来很紧张，念着直想磕巴，但发现麦克斯并不看他，而是在翻阅资料，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坐。检查写的还挺深刻，希望你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他坐着也很拘谨，不敢乱动，一直等着老师激烈地批评，却听老师问他怎么不喝茶，喝完就可以走了，别误了下班的点。
这就完了？
“我看你跟劳拉关系好像不错，多学习学习前辈的优点。”
茶水明明温度刚好，道琼斯却莫名觉得有些烫，“啊？是是，好的老师。”
人一走，麦克斯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当时杰诺找劳拉做教官，可是打听到道琼斯选军事学部的课很有倾向性，大部分是同一位授课教师。
看看时间，杰诺应该开完会先到了家，他挑出几分文明档案带走，得商量出一个最合适现阶段道琼斯学习的地方。
杰诺在沙发上躺着小憩，几个小时的会听得累人，听见人进门，眼也懒得睁，“道琼斯反省态度怎么样？”
“还行。”
“那放不放他二次实践？”
“可以，你来带。”
杰诺忍不住笑，也就没了困意，坐起接过文明档案边看边调侃，“你也有在意的时候？”
“我可不想也经历一遍老师的事。”
“那你呢，怎么不提那次被赛罗送回来？”
见人没话说了，杰诺好笑地捏了把他的脸，要继续看文档，却被抓着手一下按倒，“松手，先干正事。”
“都是正事。”麦克斯伸出指尖温柔地抚摸爱人的眼角，也笑了，淡淡的，“走之前，留点念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