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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你是为何而拔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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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德造就的那地狱般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可一想到那只是它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苏岑就惶惶不安。

如果他一辈子没有走出栖风里,像大家所期盼的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安定充实,拥有平凡的人生。

他不会知道,栖凤里外面有一个很大的世界。

倘若这时候有人告诉他,有一种魔物,体型有两百多万平方千米,食量大到可以吃掉一整块大陆。

苏岑会把这个当做笑话。

他可能还会觉得,靠着那些围墙和武器,面对魔物的入侵,人类即便是被圈养的牲畜,也尚有一丝还击的余力。

可是,当它亲眼见过了外面的世界,他才发现,人类真的渺小如尘埃。

“像拂德和逆卡巴拉生命树这样的存在,世界上有九个啊。”

苏岑叹了叹气,感到有些绝望。

“所以说,有时候,人愚昧无知是一件好事。”

“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深刻,就越绝望。”

九月轻声安慰道。

“这就是你要看的外面的世界,现在,你还想去看吗?”

苏岑做了两次深呼吸,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是没有从之前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

“想!”

只有一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

九月没有劝阻,只是轻拂衣袖。

下一刻,时空再次变幻。

皓月当空,星弦高落。

迎面吹来的风放肆地拨开额前的发丝和衣袂。

“这是哪里?”

苏岑轻声问道,看向下方。

目光所至之处,是满城的霓虹灯,这是一座不眠的城。

在他俯瞰之下,万家的灯火与城市的全貌一览无遗,像是流转的星河。

那些穿行在城市里的车流,亮着灯光,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很远的地方去,像是穿行在黑暗森林里的萤火虫。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绝景,苏岑不免心驰神往。

“奥林匹斯塔,世界上最高的塔,足有1500米高,有人说这里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九月坐在塔顶,看向头顶的那一轮明月。

皎洁的明月宛如玉盘,高悬于穹顶之上,月光落在他的发间,映出那美如神明的脸。

“我们现在……在1500米处的高空?”

苏岑下意识往身后挪了挪,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高空风很大,他几乎无法站立。

氧气也稀薄,使他呼吸有些不畅。

但这里的月光,却美不胜收,让他为之惊叹。

“这座城叫做【阿尔忒弥斯】,被冠以月神之名,是因为它每隔十五天才会有一次日出,而且日出只会存在一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人们看到的都是月亮。”

“也有人叫它处女城,因为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神话里为数不多的处女神之一。”

“嗯?每隔十五天才有一次日出?”

“暗月的古神,施术将这个城市大半的时间轴固定在了黑夜。”

九月轻声说道。

“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古神,苏岑虽然认知不多,但听到古神能够改变天象与时空也不意外了。

毕竟,同为古神的拂德都能吞吃一片大陆了。

“依托暗影生存的魔物,在夜晚是杀不死的,只有强烈的日光才能将它们消灭。”

“所以,这座城市无时无刻都笼罩在恶魔的阴影中,

它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美丽。”

九月说完,垂眸看了看脚下的霓虹灯与夜幕,又抬起头看向月亮。

苏岑跟在一旁,和他一起看着,不禁感叹了一句:“城里的月光真美啊,但我还是想看它日出的样子。”

“你想看日出吗?”

“想!”

苏岑微微颔首。

“一分钟的时间。”

九月轻声说道。

“嗯?”

“我能将这座城的时间轴暂时回归到正常的时刻,但只有一分钟。”

“看好了。”

九月在狂风中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在沐浴在月光下,洁白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微微仰起脸,张开双臂向上做出托举的动作。

像是追逐着烈日的夸父。

霎那间,星星的光芒消失了。

夜幕从漆黑变为深蓝,再从深蓝化作浅蓝,高悬的明月也渐渐隐没。

天上的流云被风卷走起,一夜风云散。

被固定的时间轴开始转动,尽管苏岑看不见那根轴,但仿佛也能听见它转动时,齿轮和轴承咔咔作响的声音。

苏岑也勉强地站起身,再风中稳住身形,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宛如神迹的一幕。

东方的天空中,亮起了橘色的光芒。

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被日光渲染成鎏金。

朝阳升起,天空和云朵化作璀璨夺目的金色。

温暖的光照耀在九月的脸上,日辉从他的发间倾落,将那张俊美的,满是神性的面容映衬得宛如金箔。

像是古老神话中的英雄王,又像是驱使日轮炎车的太阳神。

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加班熬夜的上班族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受着眼角的光晕,睁开眼。

偌大的落地窗挤满了日辉,朝阳中的城市生气蓬勃。

角落里藏匿着的,包裹在阴影中的魔物也开始灼烧,随后化作灰烬。

夜间跑出租车的司机,带着耳机听歌的年轻人,摆摊卖小吃的中年夫妇。

偌大的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抬起了头,看向东方的日出。

“真美啊。”

苏岑伸出手,感受着那些掌心里太阳的温度。

“太阳之所以伟大,是因为连尘埃也能照亮。”

九月目光虔诚,神情肃穆,像是信徒宣誓着祷告。

苏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城市下方被工业污染的河流,岸边是奄奄一息又风尘仆仆的柳树,在来去匆匆的烟尘苟延残喘。

然而在朝阳的照耀下,再肮脏的景致也有了存在的理由。

无数倾落的光柱里,有尘埃闪闪发亮,它们也在起舞。

“太阳之所以伟大,是因为连尘埃也能照亮。”

苏岑念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九月常常会说一些不着边际,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苏岑总感觉他话里有深意。

城里的日出很美,美不胜收。

尤其是当他站在这个距离神最近的地方,俯瞰众生的时候。

他有一种错觉,自己也成了神。

一分钟后,空间再次流转。

九月带着他回到了栖风里。

苏岑有些魂不守舍,思绪还沉浸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九月带他看过的风景。

“九月,如果,我也是觉醒者就好了。”

林汶和那些觉醒者们同鼠群抗击的英姿,那红裙女孩斩杀荒兽吼的回眸,还有九月对拂德挥的一剑,在距离神最近的地方唤来的日出。

以上种种,都成了苏岑的向往。

他羡慕这些人拥有的超凡力。

“你已经是了。”

九月淡淡地道。

“嗯?你说什么?”

苏岑猛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觉醒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非一朝一夕,你会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苏岑闻言,心中隐隐有一丝窃喜,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激动起来。

自己觉醒了,会拥有怎样的超凡力呢?

像林汶那样的炎刃?还是像阿秋那样驭冰之术?

至于像那个红裙女孩那么强大,苏岑没有想过。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些时候也会妄自菲薄。

至于像九月那么强,那就更不切实际了。

如果有九月千分之一那么强,他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就在苏岑畅想之际,九月出声打断了他的幻想。

“在我们抵达之前,那座城经历过一场大规模的魔物入侵,有上百万人死于非命。”

“而在我们离开后,那座城又恢复成了夜晚,战争又要开始了。我们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九月轻声问道。

苏岑不说话了,内心又陷入了挣扎。

“我不想你走和我一样的路,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如果你要去看外面的世界,你会经历很多,失去很多。”

“到那时,你也会讨厌自己的。”

九月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道。

“题外话说得有些多,回家洗完澡,换好衣服,回学校上课吧。”

“晚上,我给你煮土鸡汤。”

苏岑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点头,然后朝着家里走去。

魔物的入侵没有毁掉那栋旧房子,和难民相比,还有落脚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回家走进浴室,脱下沾染了血液和雨水的衣服,接了几桶冷水淋浴。

天气很冷,一整桶冷水从头淋到脚,却相当地畅快。

用香皂洗去身上沾染的血腥气,换好衣服之后,苏岑这才发现领口的白衬衣少了一颗扣子。

那颗纽扣,好像是被夏梦拿走了。

“我不想你和我走一样的路。”

九月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苏岑想了想,手指在猎刀上轻轻摩挲了一番,有些不舍。

但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爸爸的猎刀擦拭干净,纳入鞘中藏在床底。

拿着方静秋以前给自己买的伞,苏岑赶忙朝着学校走去。

苏岑的心情很矛盾,他一方面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另一方面又会对神秘的古神感到恐惧。

他渴望进入觉醒者的世界,但是也知道九月不会害他。

他不喜欢刀,他也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用到那把刀的机会。

可自从他选择了与苌鬼搏杀之后,命运就已经偏离了他所预想的轨迹。

他有必须拔刀的理由。

现在,苏岑看着那伞下巧笑嫣然的紫瞳女子,停住了脚步。

两人遥遥相望,她好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手里还拎着一个粉色的麻袋。

“又见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紫苏。”

紫苏的声音很是轻柔,她收好麻袋,缓缓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世界陡然变得安静下来,雨水诡异地在她周围的空间中悬停。

只见她翻手一推,那些雨滴就像密集的弹幕一样,直奔苏岑而去。

苏岑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凝。

雨幕在他面前陷入了停滞,紫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下一刻,消弭的雨声再次响起,悬停在他面前的雨滴从空中坠落。

“果然!”

紫苏脸上的笑意更甚,像是发现了一片宝藏。

她缓缓踱步而来,看着苏岑的眼睛,轻声说道:“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苏岑默默看着她,沉默了良久这才问道:“去哪?”

“一个能让你尽情发挥天赋的地方,你是天生的狩魔武器。”

紫苏走近过来,摸了摸他的眼眶,苏岑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亲切,所以没有抗拒。

“这是上天赐给你最珍贵的礼物,不该就这样浪费了。”

“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吗?”

苏岑有些茫然。

“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更糟。”

紫苏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那里的人和你我一样,都是同类。大家努力地朝着彼此接近,在一起抱团取暖。”

苏岑有些意动,但是一想起夏梦和九月,又陷入了犹豫。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到你面前,说“跟我走吧”,或者说“做我的儿子吧”,你肯定会让她滚,没准还会动手。

但是觉醒者的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觉醒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奇妙的羁绊,这种羁绊叫做“血源”。

尽管觉醒者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仍会不由自主地朝对方接近,相互慰藉,并对彼此产生信赖感。

种种研究表明,觉醒者们潜意识中不认为自己属于人类,尽管他们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生活习惯,但他们会对人群产生天生的抗拒。

唯有同样是觉醒者的人,才会被他们认定为同伴。

紫苏看出了苏岑的犹豫,于是温柔地道:“你不用急着给出回答。”

“你只管告诉我,你喜欢猎杀吗?”

紫苏微微笑着,俯身凑近了苏岑,馥郁的紫罗兰幽香扑面而来。

“嗯?”

苏岑刚欲开口,紫苏就出声打断了他。

“先别急着否认,好好审问一下自己的内心。猎杀苌鬼的时候,内心是否有过对鲜血的渴望。”

苏岑闻言,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感受。

刀刃刺穿苌鬼的血肉,喷溅出鲜血的时候,他确实是有酣畅淋漓之感。

但那不是兴奋,只是一种报仇雪恨后的释然罢了。

“不要害怕,这并不是一种疾病。”

紫苏温和地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是,我没有从猎杀中感受到半点喜悦,我一点也不喜欢血。”

苏岑缓缓摇了摇头。

紫苏微微一愣,眸中的惊讶更甚,见苏岑不像是说谎,她心中突然有了另一种猜测。

觉醒者们在见到恶魔之血时,会感到兴奋。正如恶魔捕食人类时,见血便会发狂一样。

超凡力也好,嗜血的本能也罢,都是一串烙印在人类基因里的条码,觉醒者只是无意中将它开启了而已。

恶魔猎杀人类,觉醒者猎杀恶魔,这是食物链,也是生存之道,更是大众认知中的常识。

但是,也存在着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无垢者。

这类觉醒者不管经历多少次杀戮,也不会沉溺于猎杀的快感,不会沦为丧失心智的野兽。

这样的人极为罕见,也是紫苏最想要寻找的人。

“为什么会有觉醒者呢?觉醒者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苏岑有些迷惘,-他偶尔也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害怕未知,是人类的本能。

“因为这个世界生病了,出现了许多不该存在的“病毒”,觉醒者,便是这个世界用来清除病毒的白细胞。”

“所以你无需感到害怕,你所拥有的力量,是这个世界赋予的,它希望你能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

紫苏把手搭在了苏岑肩上,表情变得庄严肃穆。

“可是这样的生活,也许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喜欢刀,也很怕死。”

苏岑别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睛。

他是想去外面的世界,但对于死亡,他并非没有恐惧。

同苌鬼搏杀的时候,被荒兽攻击的时候,见到拂德的时候,还有站在奥林匹斯塔之巅往下看的时候,他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但总会有些东西,赐予你战胜恐惧的勇气。”

紫苏闻言,浅浅笑了笑。

“苏岑,是什么赋予了你战胜恐惧的勇气呢?”

“三天之后,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我相信你会找到答案。”

说完,她便错身离开。

紫苏相信,即便苏岑现在不跟她走,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去找她的,因为那份奇妙的“血源”。

苏岑看着她的背影,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明明不喜欢刀,明明只要逃得远远的,不去理会鬼怪的呼唤就能相安无事,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猎杀呢?

苏岑,你是为何而拔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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