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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往事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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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赵培子的一番话,戌甲对当年之事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正要宽慰附和几句,却被止住。赵培子站起身来,踱步到屋子中央。背对着戌甲,一手按住书桌,接着说道:“至于你适才提到的衣钵之事,我且先问一句,你师傅还有师叔们是否都认为我的天赋不错?”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师傅确是明言过,在众师兄弟中唯大师伯一人天赋最高。其余几位师叔的话语中也都是这个意思。”

赵培子却似苦笑了几声,仍是背着身,说道:“那你师傅还有师叔们就错了,天赋最高的是你师傅,而且是真正高出了众师兄弟们一截。”

转过身来看着戌甲,赵培子说道:“并非独我一人有此看法,你师爷其实老早也看出来了。只因我是大师兄,便事事维护,从来都是先把我教会之后,再让我去教师弟们。”

戌甲站起身,走到赵培子身前,小心地问道:“恕戌甲不敬,莫非当年大师伯是觉着自己天赋不够,才弃了体学的?”

赵培子手搭戌甲的肩膀,二人重新坐下之后,才又说道:“是也不是。你师爷走之前,曾把我单独叫去,拿出一本书册交予我,问我能否学会书中的本事。我问书中为何本事,你师爷说是自己平生所学。我大略翻看了一遍,再被问到能否学会。那时,看着你师爷已然十分憔悴的面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师爷听了自然欣慰,可我心中却明白得很,那书中的大半本事,我连半点练会的把握都没有。所以,当你师爷让我趁着他还在世,赶紧拿去习练时,我立刻推说既然自己去意已定,就请你师爷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了,身子若是撑得住,还是去指点师弟们要紧。”

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赵培子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有时候也想过,若是自己真有你师傅和师叔们口中的那般天赋,那当初还会不会离开?想的次数越多,我就越是觉得不会。”

又看向戌甲,问道:“你是否心中在想,大师伯是不是后悔了?”

戌甲看了赵培子一眼,然后垂眼盯着茶杯,默然不语。还是赵培子重新出声,说道:“倘若真有那天赋,我确是会后悔。可实际并无那天赋,所以我并不后悔。与你师傅不同,我并无多少兼济他人的心志。上山之后,便一直只想着奔个好前程,能出人头地。那边的,尤其是体学这么多年来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加之自己也确实体学天赋有限。所以,当一次偶然机会,被看出有些术学的天赋之后,犹豫了一阵子,我便去找你师爷说了。他与我谈了几次,见我心意已定,便不再去劝,一切随都我心意。”

跟着又沉默了许久,戌甲犹豫半天,还是开口小声问道:“大师伯为何要与我讲这些?”

赵培子抬手揉了揉上鼻梁,说道:“你师傅,也许还有好些人都一直以来认为我当年背叛了你师爷。可我从不觉得自己背叛过师傅,更不觉得师傅会认为我背叛了他。唉,平日的一些心里话,今天能说出来,也算痛快了一点。”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培子端起二人的茶杯,走到屋子一角续上水,然后又端了回来。喝了几口之后,赵培子看向戌甲,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你这当徒弟的比起你师傅来,天赋上着实差点意思。”

戌甲也说道:“大师伯说的是,我上山拜师后,师傅也说我天赋一般。在那边时就一向听说师傅的天赋极高,我自己是决计比不了的。”

赵培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知道你师傅天赋高,却并不知道如何个高法。当年你师爷走后,我虽来了这边,却并未忘了那边。你师傅是如何照着师爷留下的书册,凭着自己的本事,硬是一样一样都练出来,而后又教授给几个师弟,他那些年里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倘若你师爷没走,能一路悉心指点的话,今日的真仙府必然有你师傅的一个位置,甚至你师傅还能冲一冲第八层道法。”

第八层道法?听到这儿,戌甲心里顿时一惊,确实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师傅竟有如此高的天赋。戌甲不是没读过相关的史籍,知道自开山立派以来,唯有开山大仙一人练到了第九层。其余者,再是才华横溢,再是家世深厚,也无人能冲破第八层。若再无开山大仙那般的人物出现,这第八层便是山上修练道法的天花板。

看着戌甲的表情,赵培子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年岁不能倒退,过去的已经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戌甲也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在手,不饮也不语。赵培子轻咳了一声,说道:“今日让邬忧把你领来,原不是要说这些话的。”

戌甲便问道:“既不是这些话,那大师伯想吩咐戌甲些什么?”

赵培子眼神忽然一敛,盯着戌甲说道:“我想拜托你照看着点邬忧。”

戌甲心中一凛,忙问道:“大师伯何处此言,莫不是邬忧要出什么事,以至于大师伯都护他不住么?”

赵培子叹了口气,说道:“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么?他虽无时不是一副快活样子,可细看之时总令我心生一丝忧虑,隐隐有应劫之相。”

戌甲忙问道:“应劫,应何劫?”

赵培子摇了摇头,说道:“人与仙命中皆有劫,这本不足为奇。只不过寻常劫数只应天地大变,天地不生大劫,则寻常劫数不应。可邬忧那面相中的却不像是寻常劫数,恐怕不光会应天地大变,亦会应己身小变,而终夭亡。”

戌甲深吸一口气,忙问道:“那大师伯可看出是何劫数,几时应劫么?”

赵培子整理一下思绪,答道:“眼下邬忧那应劫之相尚隐而难辨,只能看出最近这些年不会有事。至于日后何时显相,我便不知了,故而才拜托你照看着点。唉,我这徒弟虽又笨又懒,修练难有长进,却是这学堂里难得能让人笑出声儿的弟子。非是我有意偏心,确是不想他出什么事。戌甲,你可能理解我之心意么?”

戌甲重重地点了点头,赵培子不想邬忧出事,自己当然也不想。赵培子站起身来,戌甲也跟着起身。稍稍犹豫了一下,赵培子还是拍了一下戌甲肩膀,说道:“我知你素来个有分寸,今日我说的那些往事,到了你师傅面前,该说不该说的应该明白。”

戌甲嗯了一声,点了下头,赵塚子便抚背送戌甲出了屋子。出了客厅,来到院子,见邬忧还在和那位师兄闲聊。看戌甲出来了,邬忧招呼过去,笑着问道:“聊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戌甲怪道:“我进去聊了很久么?”

旁边一位师兄呵呵一笑,说道:“想是聊得愉快,忘了时辰吧。自邬忧回到院子后,我们三人可是在这里聊了快一个时辰了。”

另一位师兄也笑着说道:“看来咱们师傅与戌甲挺投缘的,平日同我们可从来没聊过这么久。”

戌甲嗨了一声,也笑着说道:“哪里的话,咱们两边的师傅是什么关系,你们又不是一点都不清楚,聊得久了点有什么好稀奇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去。”

邬忧说送送戌甲,与两位师兄告别后,二人便离开了赵培子的住处。路上,邬忧好奇地问道:“我说戌甲,你在屋里到底跟我师傅聊了些什么?”

戌甲看着前方,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些陈年往事。有些能与我师傅还有师叔们讲的对上,有些能补上,还有些对不上。那些补上和对不上的应该就是两边误会与矛盾的起因。”

邬忧便问道:“既如此,那你要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你师傅?”

戌甲停下脚步,说道:“临出来前,你师傅嘱咐我对今日之事要心中有分寸,可分明能感觉得出,他希望我能说与自己师傅听。”

邬忧又问道:“那你到底说是不说?”

戌甲扭头看了四周,想了一会儿,说道:“说还是要说的,这是个缓和他们师兄弟关系的机会,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说完,戌甲又盯着邬忧一直看。邬忧笑了笑,问道:“你倒是盯着我干什么?我又没什么好主意。”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在屋里时,你师傅说你隐隐中有一处倒霉相,我想仔细瞧瞧在哪里。”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少糊弄人了,就我师傅那正儿八经的性子,如何肯与你聊这些。”

戌甲重新迈起步子,边走边说道:“信不信由你。对了,你术学的修练路子到底定下来没有?是专修水属,还是兼顾些别的?”

邬忧说道:“你还被关在栏楼的时候,我就已经定下了。主修水属,兼修点木属,其他就算了,学不过来。”

戌甲也同意,说道:“是啊,咱俩这种资质平庸的就不能贪多,不然一样都学不精。除非如我师傅那般……,唉!”

邬忧觉着奇怪,问戌甲为何忽然提到自己师傅,戌甲便把刚刚赵培子的那番评价说与了邬忧听。听完之后,邬忧感叹一声,乖乖,第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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