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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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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午后。

晏云棠在唐母院子里用过午饭,回临水阁的途中,天空突然降下一个惊雷,落在不知名的某处,吓了她好大一跳,几欲从平地弹起。一旁的流萤和夏蝉,也瞬间花容失色。她缓住心神,抬头望去,空中的积云连成一整片,不见纹路,灰蒙蒙直往下压,逼视着大地上的万物生灵。

“看来,马上要下雨了。”晏云棠呢喃道。

刚进入院子,雨水如柱,铺天盖地般从上空降落。大雨气势汹汹,淋在身上,竟然还有一丝疼痛感。仿佛是上天要降下一场雨,来打醒那些尚处鸿蒙之中的人。

主仆三人都受到了雨水的眷顾。不枉晏云棠平日对两个丫头的纵容和疼惜,大雨浇身时,流萤和夏蝉不约而同地撑开各自的手帕,罩在她的头顶。看上去用处不大,可跑进屋内后,才发现并非无用。

流萤和夏蝉狼狈不堪。短短片刻的时间,雨水争先恐后往头顶灌,仿佛都囤积进了发髻和发根深处。二人站定,晏云棠只见着一溜一溜的水柱,从她们的发际线处,一径流出,往脸上淌。晏云棠虽也狼狈,却未到不堪的程度。有了那两块看似无用的帕子遮在头顶,至少,她的脸上没有雨水如柱。

她吩咐流萤夏蝉各去洗漱更衣,然后独自走到卧房,将夹棉的袄衫褪下,盖在薰笼上烘干。然后拿帕子将脸上星星点点的水渍擦干,又把沾湿的双髻拆下,散了青丝,披上一件玉色大袖褙子,来到正屋榻上坐下。

所有卧房外屋的格子窗,早在初秋就装好了,唐母怕晏云棠受冷,又早早吩咐钟妈妈,花了一番功夫,把临水阁的正屋整饰地如同暖阁一般。此时,炭盆在脚下,手炉在腿间摆着,片刻的功夫,她已经觉得浑身暖意融融了。

晏云棠想起前几日酿的酒,顿时来了兴致。眼看着大雨滂沱,她也不去麻烦下人烧水温酒,直接自己动手,从厨房端来一只暖炉架,横置于炭盆之上,然后打了半壶酒,将梅瓶吊在暖炉架上,享受炭火的炙烤。

热酒在手,冷雨为佐酒菜,她小口小口地独饮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饮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喉间的热感,已经随着血液渐渐传遍了全身,通体燥热,于是,她起身,走过去将屋子西边的一扇格子窗打开。霎时间,一阵凉风迎面袭来,酒气和热感都去了几分。

晏云棠手持酒盏,微醺然然,倚在窗口,望着庭院那片还未开花的红梅树,正接受着秋雨的洗礼。

再过两月,红梅就要开了吧?

正想着,院子门口的雨帘下,出现了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正站在一片迷蒙雨雾之中。

晏云棠茫然,用力晃了晃脑袋,拢住视线,赫然映入瞳孔的,竟真的是一名男子。不仅是一名男子,还是她认识的赵琰。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会来。”她又饮了一口热酒,单手撑住窗沿,摇摇晃晃回到榻间躺下。

她以为自己酒醉眼花了。

屋外,赵琰把斗笠和蓑衣褪去,堆在廊檐下。雨水一滴一滴,时而有序,时而无序,从斗笠和蓑衣上掉落到地面。整个院子不见一个家仆,众人都被这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环顾四周,张开嘴,朝交合的掌心间呵了一口气,摩挲两下,自己掀起了棉质的门帘。刚进入屋内,眼前的画面使得他措手不及,心头冒出一只乱撞的小鹿。

只见晏云棠侧卧于榻间,一只腿随意地伸展着,另一只腿曲膝立在榻沿,襦裙一半洒在榻上,一半垂落在榻边的半空中。她左手握着一只酒盏,轻轻置于胸口,右手搭在榻沿。刚刚被她打开的格子窗未关,一阵风吹进来,她额前的刘海,披在肩头和垂在榻间的发丝,以及悬在榻边的袖摆和襦裙,便随着一起拂动。她的两颊,已经染上了酒后的红晕,纯纯两抹天然胭脂。

赵琰不知不觉又在原地看呆了。

经冷风一吹,晏云棠慵懒地睁开双眼。见屋内站着一个赵琰,她愣了许久,方知刚才不是醉酒眼误。她脑中是一片舒舒然的醉意,放下曲起的那只腿,撑住身子,从榻间坐起,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赵琰回了魂。他看见火炉架上吊着的梅瓶,和晏云棠手中的酒盏,知道她是喝多了。他不答话,走到火盆边,将手中提着的一只小食盒,放在榻间的案几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油亮的蜜饯。

晏云棠见了,惊喜道:“糖霜荔枝!我最爱了。”

将这盘从蜜煎局弄来的糖霜荔枝放入食盒时,赵琰并不确定,时隔这么多年,晏云棠的口味是否依旧。此时,瞅着她的惊喜,他十分欣慰,嘴角一勾,笑道:“独饮无趣,让我陪你,再用这蜜饯给我们佐酒。”

晏云棠笑道:“怎么会?独饮可是别有趣味!不过。。有人陪,也甚好。我去给你拿只酒盏。”

说着,她起身,摇摇晃晃往屋外走。赵琰见了,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道:“我去。”

两个人搬了两只小圆墩,围坐在火盆前,一边饮酒,一边吃荔枝。

赵琰望着吊在火盆上方的梅瓶,问道:“棠妹妹的酒,堪比仙醪,可曾取名了?”

“不曾。。”

赵琰见她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一扫往日清醒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客气,和无意流露出的疏离。酒意在她周身蒙上了一层情趣。他想了想,提议道:“那。。就叫它,醉妃醪。如何?”

不加掩饰的居心叵测。

“如何?很好,就依王爷。”喝醉了的晏云棠,又爽快,又干脆,根本不去多想。

说完,彼此相视一笑,又碰盏,各饮一口。

赵琰心猿意马。他不知她是否真的将酒名听了进去,反正,他高兴。

“等酒醒了,你不会反悔吧?”他突然又生起一股隐隐的担忧,追问一句。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到了他心里,却变得举足轻重。

“反悔什么?我。。我又没醉!醉妃醪。。对吗?我记得的。。”晏云棠拍拍胸脯,虽是嘟嘟哝哝说出来的话,入了赵琰的耳,却也是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证。

此后,二人也无多话可讲,只是静静地享受着满屋的暖意。

晏云棠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饮着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火盆里络绎迸出的几点火星,也不知是在放空,还是在遐想沉思。赵琰多数时候都是在满足心愿,他不时趁着晏云棠闭目饮酒之际,偷看她。

一来二去,晏云棠醉的差不多了,赵琰却还清醒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也正盯着火盆看时,突然发觉自己肩膀陡然一沉,侧过头一探究竟,原来,是晏云棠酒醉,倒头在他肩上睡着了。

赵琰心间的那头小鹿又凭空冒出,乱撞起来。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若打破了现状,再想碰到如此亲近的机会,就得看运气了。就这样又维持了一小会儿,晏云棠开始不安分,头在他的肩上来回蹭了两次,再定下来时,开始缓缓滑落,身子则渐渐向后倒去。

赵琰慌不及想,顺势伸出手,揽住她。稳住她的身子和头之后,这下,他更不敢动了。

半晌,他才尝试着侧过头,从上往下看着她的睡脸。她的呼吸时浅时深,不时还从嘴里吐出一口酒气。

“为何。。总是想见到你?”赵琰情不能自抑,不禁呢喃低语一句。

晏云棠睫毛微微颤动。

“哎呀!王爷!您怎么在这?”赵琰正在看着晏云棠,被毫无征兆闯入的流萤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回答,流萤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啊?这是又喝醉了?哎哟,我的姑娘哟,您。。您这成什么体统!这。。您和王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被流萤这一顿嚷嚷,让赵琰顿觉自己仿佛做了亏心事,脸上飞出红晕。夏蝉闻声,也忙忙地跟了进来。

流萤和夏蝉见了这幅场景,赶忙走近,从赵琰手中接过晏云棠,扶着她进入卧房躺下。夏蝉一面走,还一面回头,不住地对着赵琰道歉。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赵琰想着流萤的大惊小怪,觉得脸上好生没趣,他走到窗边,抬头望了望。天色将晚,雨也停了,只剩房檐不时坠下三星两点的雨滴。他将窗户合上,隔着房门,嘱咐夏蝉将那盘未吃完的糖霜荔枝收好,然后告了扰,独自离开。

“你说这王爷,大雨天的跑到我们院子里做什么?刚才居然还搂着我们姑娘!太不像话了!哎?你说,他莫不是。。对我们姑娘有意吧?不然。。”流萤一面帮晏云棠脱鞋袜,一面猜测。

“胡说八道什么呢!若传了出去,对姑娘的名声多不好!方才我就想说你了,大大咧咧地乱嚷嚷。快别说了,赶紧出去把酒盏什么的都收了,一屋子的酒气。”夏蝉厉声打断她。

流萤撇了撇嘴,满脸不情愿,可又无法反驳,只得依言走到外间开始收拾屋子,留下夏蝉继续收拾晏云棠。

也不知睡了多久,晏云棠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是自己酿的好酒,喝的也并不算十分多,醒来不会觉得头沉头痛,只是还有点晕乎。她掀开被子,坐起准备穿衣,夏蝉听到动静,手持一柄灯盏,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服侍晏云棠穿好衣服,夏蝉又端来一碗醒酒汤,看着她喝下后,才说:“老太太那边给姑娘留了饭菜,让您醒了就过去用饭。”

晏云棠听说唐母又知道她喝醉了,心中有些羞,有些不好意思。她讪讪地笑了笑,点点头,重新梳洗了一遍,才随着流萤一起往乐安居走。

走到一半,只见远处有三个人影,伴着几只灯笼,往这边走过来。近了一看,晏云棠才认出,是唐宜领头,正带着晏云栀和晏鹄二人。

唐宜见了她,兴冲冲地说道:“棠儿,在这碰到你是个便宜,我也不用特地去找你了。走,随母亲瞧热闹去!”

晏云棠虽已酣睡一场,又喝下了一碗醒酒汤,可此时依旧晕眩阵阵,丝毫没有看热闹的兴趣。她正欲以唐母还等着她吃晚饭为由,婉拒前往,却被笑嘻嘻的晏鹄凑上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便走。

晏鹄一边拖着她前行,一边引诱道:“二姐姐都要看的热闹,四姐姐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她打着哈哈,敷衍着回道:“好奇,好奇。”

唐宜听了,兴头更盛,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加利索。晏云棠本无心过问,可瞥见唐宜的兴致勃勃,又瞅着晏云栀和晏鹄也都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她想着,既然要去,那就干脆给唐宜一个面子,成全自己母亲的煞有介事。她知道唐宜定会卖关子,却还是刻意开口问道:“母亲,我们此行往何处去?”

唐宜一脸神秘兮兮,安抚她:“别急。”

她作出不甘心的样子,又故意凑到晏云栀跟前,佯装出十足好奇的语气,问道:“二姐姐,我们这是往哪里去?瞧的是什么热闹?”

“我们今日往鲜少去的。。”晏鹄急切地想要揭露谜底,却被唐宜佯怒出言喝止。

晏云栀自然更捧唐宜的场。她抿着嘴笑笑,配合着唐宜的故作高深,决不松口,回道:“四妹妹到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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