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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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伴随着蝉鸣，烈日当空。
a市，整个城市仿佛巨大的火炉，烘烤着这片土地，刺眼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似乎连呼吸都带着些火气。
秦筱宁穿着裸粉色职业套装，撑着太阳伞，在烈日下前行。
今天是她转正答辩的日子，终于捱过三个月实习期，即将成为正式员工。
对于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秦筱宁非常珍惜，从上家公司裸辞后，她面试处处碰壁，好不容易才能进入现在这家知名企业，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人事岗，那也算是莫大的慰藉。
到公司楼下时，妆已经有些花了，秦筱宁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拭掉脸上的汗珠，踩着蹭亮的小皮鞋走进电梯。
早高峰的电梯总是人挤人，秦筱宁靠在角落里，摸着胸前的工牌出神。恍然间，瞥见熟悉的面孔，一时间尴尬得手脚无处安放，尽可能挤出亲切的笑容，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才得以放松下来。
两人一同出了电梯，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前一后踏进办公室。
秦筱宁不擅长与人交际，她知道自己嘴笨，索性不张口，好在她隔壁的这位男同事也是如此，两人也算有点小默契，尽管已经共事三个月，但两人很少有交流。
秦筱宁不时的点开手机，一边看时间，一边在脑海里演练着，就算在家已经演绎过无数次，她还是有些没底。
十点，秦筱宁默默起身走到主管桌前，语气尽可能轻柔：“主管，我去趟23楼，是转正答辩的事儿。”
面前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敷衍道：“哦。”
秦筱宁到的时候，等候区已经颇为热闹。他们这组总共五人，秦筱宁听着他们交谈，心里越发紧张。
在座的均是主管预备役，这意味着会议室里等着她的都是经理级，最要命的是她居然还是压轴出场，前方的腥风血雨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墙之隔，秦筱宁能听个大概，每个人出来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更强烈的紧张。
终于，当秦筱宁走进会议室，她瞟了一眼平时几乎见不到的领导们，心里循环默念：他们也是人，两个眼睛一张嘴！
开始投入其中后，能短暂的丢掉紧张感。正当秦筱宁心中窃喜时，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抬眸看去，正是人力资源部经理。
男人拧着眉头，直勾勾的眼神，让秦筱宁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秦筱宁，我记得当初面试的时候，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秦筱宁一时语塞，只能乖乖点头。
“但是，你现在对自己的要求这么低吗？”
秦筱宁喉间翻涌酸涩，哽咽道：“今后工作中我会更严格要求自己。”
对面的男人没再说话，秦筱宁站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回到办公室，隔壁桌的男士难得主动搭话。
“看你表情不太好，答辩不顺利吗？”
“嗯，被骂了。”
“习惯就好，谁以前没被他骂过。”
“是嘛。”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秦筱宁苦笑着继续搬砖。
办公室没有微波炉，秦筱宁上班带饭的梦破灭了。她拿着刚到的外卖，找了间空无一人的小办公室，每天的这个时间，是上班最幸福的时候，吃完饭还能小憩一会儿。
秦筱宁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准备回办公室开工。
她前脚刚踏进门，就听见响亮的女声里夹杂着抱怨：“不知道谁这么没素质，那个小房间里喔，一股难闻的外卖味道。”
秦筱宁半天才反应过来，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有开窗通风，但毕竟是自己的主管发话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偌大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女人的声音甚至有些刺耳。
面对女人偶尔善意的“提醒”，秦筱宁时常会从自身找原因，
但久而久之，她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不论何时何地，年轻的主管总是能让她难堪，从麻木到焦心，这样的职场生活让她透不过气。
下班前，秦筱宁突然收到会议通知。
空旷的会议室，她拿着笔记本靠边坐下，静静聆听着会议内容。
人力资源部是个庞大的部门，她进来的时候被分到招聘部，小组加上她不过5人，大大小小的会议倒是参加了不少。
招聘部的主管与她年龄相仿，常年戴着副黑框眼镜，配上有些厚重的齐刘海，显得有些土气。
公司西部片区项目人员需求非常大，遇上招聘淡季，本季度招聘部产出不高，最后经领导决定，调派2名招聘专员去项目驻点办公，这也是今天开会的目的。
秦筱宁有种被盯上的错觉，心中惴惴不安。在眼神对上的瞬间，秦筱宁就识趣地别开目光，还是被季向心揪到了。
女人不咸不淡地就替她做了决定：“秦筱宁，正好你可以借这个机会去项目熟悉熟悉，就你吧。”
秦筱宁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应承下来，很显然决定已经做好。
她租的房子在东边，现在把她往西边赶，来回通勤时间得2个多小时，秦筱宁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
她的搭档最后敲定的是对面桌的男生，他算是秦筱宁在公司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同事。
陈水文个子不算高，有些微胖，是个话痨，他在办公室人缘还算不错，跟谁都能说上话。秦筱宁刚进公司那会儿，陈水文对她还算关照，这些她都默默记在心里。
下班后，秦筱宁没选择直接回家，她漫步目的地走着，每天睁开眼，仿佛已经能看到人生的尽头。
不知不觉走到沿江大桥，夏日的晚风算不上凉爽，但足以消除一些火气。
静谧的夜里，秦筱宁的思绪开始渐渐飘远，于她而言，发呆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秦筱宁长叹一口气，还是选择接听，没有嘘寒问暖，电话那头母亲开始喋喋不休。
秦筱宁拿着手机索性一屁股坐下，低头能看见波涛起伏的江面，深不见底，她盯着水面一时有些失神。
秦母：“这次是你小姨介绍的，小伙子在老家有两套房子，听说人也蛮不错，你先处着试试。”
秦筱宁：“妈，我现在还年轻……”
电话那头立刻激动起来，秦母情绪激动道：“老家跟我同龄的都在带孙子，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该结婚结婚，你为什么就要让我这么操心？我是你妈，我会害你吗？”
秦筱宁嘴皮子本就不利索，她整理好思绪，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想结婚。”
意料之中，此话一出，秦母几乎开启暴走模式，对着电话疯狂输出。
秦筱宁索性把放下手机，不去听那些有的没的，她的双腿穿过栏杆，低头看的话脚好像踩在江面上。
晚间的大桥只有少数车辆经过，几乎没有行人，视野里突然多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秦筱宁转头看去，迎面走过来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看样子像是高中生，校服整洁干净，但身上却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少年经过她身边时，借着皎洁的月光，秦筱宁看清对方的脸，流畅自然的下颌角，五官精致立体，穿着朴素整洁的校服，清澈干净的双眸死气沉沉，俊俏的脸蛋没有半分光彩。
他掠过秦筱宁，在不远处停下。
在视线交触的瞬间，少年匆忙低下头。
秦筱宁收回目光，起身准备离开，她穿梭在夜里，消瘦的身影在晚风中摇曳，好似江面的浮萍一般。
起身时太着急，她现在两眼发黑，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视野才逐渐明朗起来。秦筱宁大半个身子都倚着栏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男孩。
他费力抬起胳膊，搭上桥上的栏杆，白日里灼热的高温炙烤过，只听他发出“嘶”的吃痛声，惹得秦筱宁不小心笑出了声。
女人清亮的嗓音划破黑夜的宁静，也吸引着少年的目光。
路远清靠着护栏开始小心打量起女人，简单日常的白色衬衣，裸粉色西装长裤，笔挺的裤型，手里还拿着件同色系西装外套，一双蹭亮的小皮鞋泛着微光。
路远清默默转过头，似乎是无声的抗议，他看着壮阔的江面，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上时不时传来灼热的疼痛感，回想起刚刚离家的画面时，他忍不住发怵。
“来看江景吗？”
路远清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倒退几步，女人不知何时靠过来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路远清低下头，对方的嗓音穿透夜空，喉咙里吐出的字仿佛带着魔力，将他定在原地。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
秦筱宁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年，仿佛找到倾诉的宣泄口，将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愤慨释放。
今夜，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秦筱宁扬起头，问道：“三十五岁的人生会有不同吗？”
路远清疑惑，下意识摇头，似乎觉得不妥，又开始点头。
秦筱宁：“每天睁开眼的瞬间，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他依然乖巧站在女人身侧。
秦筱宁抬眸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孩，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孩脸上的巴掌印清晰明了，嘴角还残留着快干涸的血迹，露出的小臂上也布满青紫交错的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肆意横行。
秦筱宁看着对方，苦笑着自说自话：“原来我们都一样。”
路远清转头看向女人，清澈纯净的眼底灿若星河。
秦筱宁怂着肩：“江边很美，风景不错。很晚了，早点回家吧。”
路远清看着女人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夜里。
少年眼中碧波粼粼，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星目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