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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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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夫人听了这话,急得团团乱转。

这件事本就是她理亏,方才乱闹一气,全是仗着那些过路人拿自己没办法,眼下来了个官老爷,若是等彭士浚转醒过来,把事情经过一说,自己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心一横,招来一名小厮耳语几句,小厮得令,飞也似的转身进了巷子。

陆烟客也不去搭理,只是缓步走到杜铖身侧,低头看了几眼彭士浚,见他的口鼻有些血迹,不由地皱了皱眉,立即示意陆茗上前救治。

抬头的瞬间,他深邃的眸光恰巧与周牧宜探寻的眼神打了个照面。

周牧宜连忙躲开,但陆烟客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孝子的伤是怎么回事?”

杜铖看了看两人,高声道:“回巡按,晚生赶到的时候,彭小公子已然晕了,身边只周姑娘一人护着他。”

周牧宜听了这话,暗叫了句“不好”,还没来得及在杜铖身后躲得更加严实,便见他矫健地往旁边一闪:“巡按不如问问周姑娘,她应该知道得比晚生多。”

“是么,”陆烟客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见眼前的女子瑟缩了一下,干脆上前几步,大剌剌站在她面前:“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哎,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周牧宜只好低头一福:“回巡按,民女与彭士浚小公子是旧相识,今日我出门……闲逛,恰巧遇见彭家出殡。

“但奇怪的是,彭小公子却并不在送灵的队伍中,而是披麻戴孝地追着灵车跑。刚到车前,就被一名魁梧的小厮用粗壮的大棒子打倒在地。”

她越说越是激动,头也不自觉地抬了起来。

“这些过路之人都和民女一样是证人。民女因认识彭小公子,知道他的品性,故而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便上前想询问一番,谁知道这位彭夫人却命令家仆们将我围住,意图当街行凶!”

陆烟客听得眉头紧皱,两袖一甩,猛地回头盯住彭夫人:“指使下人当街行凶?彭夫人,你到底是要教训不孝子,还是要殴打无辜百姓?!”

“老爷,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彭夫人吓得连忙摆手,迈着碎步扭到陆烟客身边。“老爷,您看这周姑娘不是好好的吗?民妇并没有让人打她……”

此言一出,围观的路人们都有些看不下去,指着她“呸”了好几下。

陆烟客挥了挥手,人群安静下来,他望着周牧宜道:“后来你为何没有挨打?”

“回巡按,是彭家的家仆们深明大义,不忿于主母的龌龊手段,才没有对我动手。”

彭家方才围住她的小厮们听了这话,纷纷对她投去感激不尽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看来彭家是有明事理之人的。”陆烟客点了点头,扫了眼彭夫人,没好气地开口:“你这继子是如何不孝了?”

见他终于问到了这个,彭夫人喜上眉梢:“老爷,民妇这继子实在顽劣的很!他在府中的时候,但凡看下人们不顺眼,便又打又骂。

“老爷本就不喜他这般无用,民妇日夜相劝,说给请个先生好好教教规矩道理,他非不肯,三天两头便出门闲逛。”

她不顾下人们尴尬和不忿的眼神,说得愈发起劲,又扯出一条花里胡哨的帕子,擦了擦没有一滴泪珠的眼角:

“民妇命苦,老爷走的前几日,这逆子竟去了南京的外祖家耍玩。府里传书去唤他,他也只是慢吞吞地赶路,连老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她大声哭了几回,见陆烟客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只好继续说道:“这逆子还私藏了老爷的一封手书,上面写着我彭家的田产铺面在老爷百年后所归何人。我问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就是不肯交出来,一定是早就那些家产搜罗去私卖了!”

“便是他有手书,没有地契田契,恐怕也卖不了吧。”陆烟客突然开口。

彭夫人的大声呜咽顿时停住,吸了吸鼻子,眼珠一转:“多亏民妇早有准备,才没叫那逆子得逞。老爷,您可千万要为我彭家做主啊!”

陆烟客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彭老爷在临去前留了遗嘱,讲定了如何分割家产,你虽没有这份手书,但却捏着彭家的家产,是不是?”

彭夫人一愣,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更拿不准他到底想帮谁。

“本官从来都是秉公办事,绝不偏私。”陆烟客转身望了一眼彭士浚。“彭小公子今日受了重伤,看来是无法回话了。

“彭夫人,你且先给你家老爷出殡,也让彭小公子寻个地方养好伤,再仔细找找那份手书。我今日便会把此事禀告给王府尹,一个月后,你们两人和相关证人一并到府衙,断清此案。”

“府、府衙?”彭夫人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老爷,这都是些私事,何必上府衙说道呢?我们关起门来理个清楚不就好了……”

“关起门来?”陆烟客的声音突然拔高。“当街围住无辜之人,意图行凶,你把这叫关起门来理个清楚?”

“巡按老爷说得好!”

“你这妇人,忒不讲理了!”

“就该上府衙断个明白!”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阵阵呼喝,彭夫人见状更加心虚,扭头一直看那巷子,但方才派出去的小厮却仍旧没有回来。

“彭夫人,你既有冤屈,自然该上府衙去鸣。”陆烟客甩了甩宽袖,轻咳一声。“彭老爷仙去,不孝子如此待你,定会有官府为你做主。”

“这……我……”彭夫人的那对柳叶眉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

站在一旁看戏的周牧宜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甚是爽快。

陆烟客看似在帮她,实则把她这个理亏之人结结实实架上了火坑。

若是让她关起门来处理彭士浚和她之间的事,这彭小公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又如何能有命在?

可这桩案子一旦上了公堂,过了明路,双方把证词一说,家私该如何分,便由不得她了。

周牧宜忍不住暗暗赞叹陆烟客手段实在高明,心想若是自己能学得几分便再好不过了。

见周牧宜的目光一直跟着陆烟客,杜铖压低声音道:“周姑娘,你认识这位巡按御史?”

何止是认识,他还是我……

周牧宜眼神一暗,目光不自觉地望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微若不察地“嗯”了一声。

“这位巡按御史可不简单,”杜铖喃喃道。“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在帮小公子,你大可放心。”

周牧宜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杜先生,你知不知道他们方才说的那封手书的事?”

“这个我也不知,还是要等小公子醒了细问问。”

“好。”周牧宜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彭士浚,多少有些心疼。

见这场闹剧终于落停,看了出好戏的路人们心满意足地各自离去。

彭夫人扭扭捏捏地靠近陆烟客,想再说些讨好的话,一名小厮却急忙跑过来:“主母快些走吧,误了置棺的时辰就不好了!”

“就你事多!人都没了,迟个一会子有什么要紧!”

彭夫人的骂骂咧咧在周牧宜听来格外刺耳,她心里腾上来些火气,捏着拳头往前迈了一步,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陆烟客,温润的身姿仿佛一盆泼头凉水,瞬间浇灭了她那股冲动的火气。

她闭了闭眼,转身对救治彭士浚的陆茗道了声谢,回到杜铖身侧:“走吧。”

杜铖却没有动:“这位巡按老爷解了你我之围,不去谢谢?”

“不用。”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有些后悔。

是啊,虽然眼下我与他生了些别扭,但他今日的确帮了我和彭小公子一个大忙,若不亲自道谢,实在是于理不合,更颇无礼数。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走到陆烟客面前,低着头道:“多谢陆巡按今日施以援手,等彭小公子大好了,我一定带他……我一定让他亲自来谢你。”

说完,她转身要走,陆烟客却突然道:“等等。”

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

你让我等,我便要等么?

周牧宜心里的别扭劲又爬了上来,脑中说着“快走快走”,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动。

“我听说你在找铺子。”

“你怎么知道?”

她惊讶地回过头,陆烟客指了指还站在路边的冯中人:“我母亲在苏州有套老宅子并一间铺子,一直都是交给冯中人打理。他前日托陆茗来问我,愿不愿意把宅子和店铺分开租。”

“那你怎么回答的?”

陆烟客瞥了她一眼,侧过头弯了弯嘴角:“我自然是不愿意。”

周牧宜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道:“许久不见,陆巡按还是这么冷心冷口。”

“才不过五日光景,怎么就许久了?”

周牧宜被他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红了脸撇过头正要离开,陆烟客又道:“安平街的铺子很好,你手头上的钱若不够,可以去借一些,先把铺子买下来。”

借一些?

向谁借?你么?

这样的话当然问不出口,周牧宜脑中的思绪反复了几个来回,犹豫着开口:“我还没准备好背这么大的债……”

杜铖见她迟迟没能道完谢,忍不住放下彭士浚让陆茗照料,走过来时恰巧听见了这么一句,疑惑道:“周姑娘,什么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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