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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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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镜明宗弟子令,  太上葳蕤催动体内灵力,只见玄光塔前一道白色灵光闪过,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眼前忽然化作一片墨色,  在短暂的黑暗之后,四周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太上葳蕤站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下,一切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这是一处幻境,玄光塔四十九重,乃是镜明宗为了检验弟子实力而特意设置的四十九重幻境。

漫天星光汇聚,  一头妖狼缓缓出现在太上葳蕤面前,它长啸一声,獠牙狰狞。

杀了这头炼气二重的妖狼,  便是玄光塔第一重的试炼。

太上葳蕤不打算浪费时间门,  琴弦破空而去,在妖狼作势扑来之时便洞穿了它的要害。

停在半空的狼躯化为齑粉消失,周遭空间门有一瞬扭曲,不过几息之后,太上葳蕤便消失在这片星空下。

玄光塔外立有一块高大的黑色石碑,金色的字体在石碑上跳动,碑上显示的,  正是进入玄光塔的弟子所在。

而代表太上葳蕤的名字,是容少虞。

众目睽睽之下,这三个字在第一重停留几息后,  随即出现在了第二重。

石碑旁围了不少着一身素白镜明宗弟子服的少年少女,  他们实在好奇,太上葳蕤是不是真的筑基了,今日又能登上玄光塔第几重。

“动了动了!”眼见石碑上的名字发生变化,  少年杂咋咋乎乎地叫道。

“大师姐不是才刚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第二重?”

“第一重面对的不过是只炼气二重的妖狼,本就很好解决……”

话还没说完,代表太上葳蕤的名字,已经飞快跳到了第三重。

说话的少年见此,又道:“第二重也不算什么,就算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也多有能上玄光塔第二重的。等到了第五重,面对可是十只炼气二重的妖兽,一头妖狼和狼群的战力是全然不能同日而语的,我看再怎么也要花上一刻有余……”

话音刚落,石碑上金色的名字暗了暗,随即飞快地向上闪现。

第四重,第五重,第六重……

围在石碑周围的少年少女,都不由为之瞠目结舌。

“怎、怎么会这样?!这玄光塔一定是坏了吧?!”少年有些结巴地道,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若是坏了,怎么只有大师姐的名字在飞快上升,其他人却没出现这般情况?”少女反问。“这样看来,大师姐只怕是真的筑基了。”

“就算筑基了,能过前几重的确是应该,可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就算是身为剑修的越师兄,也没有这样的登塔速度吧?”

修真界中,同样的境界下,往往是剑修战力更强。譬如师出同门的濮阳鸾和越重霄,哪怕境界相同,若要比试,濮阳鸾是很难胜过越重霄的。

石碑上,容少虞三个字还在向上移动,竟然完全没有慢下来的趋势。

少年:“她难道是刚进幻境,就将妖兽一击必杀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快看,到第十四重了!”

“从前大师姐最高也不过到了玄光塔第十三重,这次总算有所突破了。也不知道这次她能登上第几重?”

“若是她这次外出历练,突破到了炼气八重,说不定能登上第十六重。”

就在一片议论声中,容少虞三个字从第十五重上一掠而过,越过第十六重,随之到了第十七重,第十八重……

围观的镜明宗弟子再也说不出话来,齐齐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炼气九重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登上第十八重!”少女失声惊道。

“难道短短两月间门,大师姐竟然接连突破了两重小境界?!”

这怎么可能呢!大师姐若有这样的天资,又怎么会被困在了炼气七重一年有余无法突破。

玄光塔幻境中,无数碎冰密集落下,太上葳蕤飞身退后,数道琴弦交织,炼气九重的白狐哀哀叫了一声,身形消散在星空中。

如今她虽只有筑基前期的修为,但有过往七百年的记忆,她对灵力的操控却是连化神修士也比不上的。

星空再次变幻,这一次,足足过了数息,筑基期的妖虎咆哮一声,回荡在无垠的夜色下。

利爪带起一阵劲风,妖虎身周卷着风刃,试探着向太上葳蕤扑来。

玄光塔外,一众镜明宗弟子看着出现在第二十重上的名字,一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敛住鼻息看着石碑,不用多久,容少虞三字,越过所有进入玄光塔的弟子,到了第二十一重上——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四周不由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声浪。

“大师姐已经过了第二十重!”

“第二十重不是有一只筑基妖兽吗?!她怎么可能杀得了筑基妖兽!”

“难道她已经筑基了不成?!”

玄光塔乃是镜明宗祖师所建,后又经历代掌门长老改进,虽是幻境,但其中妖兽的实力与现世并无区别。

“这才不过两月,她怎么可能筑基!”

“那大师姐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我还没有见过有炼气弟子能登上玄光塔第二十一重的。”

“如此说来,前两日引动筑基异象的,果真就是大师姐……”

“什么?!”

一时间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说话的少年身上。

说话的外门弟子见众人都看过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是几位师弟师妹告诉我的,说他们亲眼看见大师姐筑基,当时濮阳师姐也在,正是她为大师姐护的法……”

他原本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那日宗内云霞漫天,我还道是哪位师兄师姐筑基了,原来竟是大师姐吗?!”

这几日中,镜明宗内也不过就出现了一次筑基的异象。

“这怎么可能?!大师姐离开宗门前,我还见过她,她分明只有炼气七重的修为!”有人反驳道,“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两月之间门,就接连突破三重小境界,直接筑基!”

在场大多数人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只用两月时间门,就从炼气七重突破到筑基,未免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只是若非如此,大师姐又怎么可能登上玄光塔第二十重……

众人心思矛盾。

就在他们说话间门,石碑上的名字再次换了位置,不过一时三刻之间门,便停在了第二十九重上。

“第二十九重,一向只有筑基后期的师兄师姐能闯过吧……”少女喃喃道,“就算是泠竹师妹,上次来也没能闯过第二十九重。”

泠竹已经晋升筑基中期许久,但距筑基后期,终究还是有一线之差。

到了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太上葳蕤是否筑基了。

若非筑基,她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不是说大师姐资质平平吗……她怎么这么快就能突破三重小境界筑基的?”少年压低了声音,“就算是越师兄,当初从炼气七重到筑基,也花了快两年的时间门吧……”

而太上葳蕤离开镜明宗前后,也不过两月罢了。

“许是厚积薄发吧。”少女喃喃道。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该出来了时,金色的名字却还在移动。

玄光塔中,太上葳蕤神情冷漠,数十头筑基期的妖狼缓缓向她围剿而来。

她眼中不见任何情绪,身法诡异莫名,琴弦所过,轻易便收割掉几头妖狼的性命。

玄光塔二十重后,幻境便显得越发真实。鲜血溅在太上葳蕤素白的裙袂上,鸦青色的长发垂下,半掩住脸庞,她于群狼中起舞,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

天下最好的刺客,莫过于此。

妖狼一只接一只倒下,太上葳蕤站在群狼之中,双眸深不见底。她缓缓收回琴弦,琴弦绕在指尖,那双手苍白而纤弱,却拥有近乎可怖的力量。

幻境忽然变得扭曲,片刻之后,竟是将太上葳蕤强行送了出去。

围在石碑旁的一种镜明宗弟子,看着停在第三十九重的名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镜明宗内,少有弟子能在筑基时登上第三十九重玄光塔,多是到了半步金丹之时,才能顺利过了第三十八重。

半步金丹的修士,晋升金丹,已是迟早的事。

“大师姐,不是才晋升筑基么……”良久,才有人开口。

刚刚筑基,就能做到如此,实在不是厚积薄发就能解释的。

大约没有人会想到,太上葳蕤连第三十九重都已经过了,若非玄光塔强行将她送出,如今她该在第四十重上。

一道白光闪过,太上葳蕤落在地面,身上还带着未曾完全散去的杀意,让人望而生畏。

“大师姐!”

“大师姐出来了!”

众人望过去,眼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敬畏。

不过两月之间门,往常被他们瞧不起的大师姐竟然就得以筑基,甚至还闯过了玄光塔第三十九重!

现在他们叫这一声大师姐,却是心服口服。

一众镜明宗弟子远远见太上葳蕤走来,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天边掠过一道剑光,一身玄衣的执法堂弟子从天而降,高声道:“容少虞何在?!”

听了他的话,众人将目光投向后方的太上葳蕤,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葳蕤抬眸看向神情冷峻的执法弟子,没有说话。

“掌教有令,请大师姐速往日月殿。”执法弟子抬手一礼,“请大师姐跟我来。”

太上葳蕤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从执法弟子身边走过,素白裙袂扬起,不染纤尘,那双眼凉薄得不见任何感情。

“师姐,我御剑带你去日月殿,会快上许多……”执法弟子不由皱起眉,炼气境界的灵力,是不足以浮空从扶余岛去镜花岛的。

“大师姐已经筑基了。”他身后的少女忍不住开口道。

执法弟子一惊,面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既是掌教传唤,作为他的弟子,太上葳蕤理应立刻前去日月殿,不可让师尊久候。

但她却如来时一样,不疾不徐地离了玄光塔,坐上了湖边竹筏。

“不知仙长要往何处去?”老叟向她俯身一礼,恭敬道。

镜明宗这些送人渡水的杂役,多是无法修炼,毫无修为的凡人。

“去镜花岛。”太上葳蕤不疾不徐地开口,丝毫不急着赶去日月殿。

她已经大约猜到容洵让她去日月殿的原因。

濮阳烈在她手中吃了那样大的亏,以他的性情,大约是迫不及待地去告状了。

若她记得不错,濮阳氏有一旁支之女,正好与镜明宗元婴长老结为道侣,长居镜明宗。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镜明宗和濮阳氏才有了联系。

竹筏漾开水波,徐徐向镜花岛而去。等太上葳蕤到日月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在她走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容洵端坐在大殿上方,容玦与他生得很像,不过比之容玦,容洵身上更多几分侠气。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像一派掌门,更不像化神大能,反而像行走在天下间门的游侠。

此时他摆出一副严肃神情,在外人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掌门的威严。

容洵不过百余岁,却已有化神修为,这样的资质,就算在整个东域,也属难得。所以镜明宗上一代掌门在陨落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弟子。

这是太上葳蕤回到七百年前之后,见容洵的第一面。

而在重生前,太上葳蕤见容洵的最后一面,是在镜明宗倾覆之前。

妖尊发兵东域,不过数日之间门,苍栖州便有数郡沦陷。彼时,镜明宗已经取代天水阁,成为苍栖州第一宗门,作为镜明宗掌教的容洵自是义无反顾地率人族修士抵抗妖族。

师徒二人时隔多年再见,一个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域妖尊,一个则要领东域修士抗击妖尊。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少虞!’容洵站在城头,远远看着车辇之中被蛇鳞掩去一半面容的女子,失声呼道。

他认出了她。

可容洵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的弟子,镜明宗名不副实的大师姐容少虞,再次踏足东域时,已经成了万妖俯首的妖尊。

不过早在很多年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容少虞了。

车辇后的太上葳蕤冷淡地向他投向一瞥,蛇瞳中只见一片森冷的漠然。

‘攻城。’

冰冷的两个字散落风中,随后,千万妖族争先恐后地扑向高大的城墙。

这一战,东域一败涂地。

容洵为掩护剩余的东域修士撤退,为妖族所俘。

‘少虞,你还活着……’他被押在太上葳蕤面前,眼中却带着几分希冀。

太上葳蕤俯视着他,面上蛇鳞在天光下泛着冰冷寒芒。

‘容少虞已经死了。’她开口,声音低沉喑哑,‘你亲眼,看着她死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容洵好像在一瞬间门苍老了许多,他颓丧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曾经,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不过一瞬的恍惚,太上葳蕤的思绪再次回到日月殿中,目光掠过容洵身边的泠竹,眼神微冷。

泠竹如今不过十五岁,脸上稚气未散,比起濮阳鸾的温柔,她身上更多了几分被保护得太好而有的天真烂漫。

她是容洵最看重的小弟子,即便私闯禁地重伤,容洵怪的,依旧是身为大师姐的太上葳蕤不曾看护好她。

在容洵下首,姓季的元婴长老相貌清隽,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无奈,在他身旁,自然就是其出身濮阳氏的道侣濮阳文英和濮阳烈。

看着太上葳蕤走进殿中,濮阳烈眼神阴狠。

“容掌门,你这位弟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一殿的人等了她足足半个时辰!”濮阳文英阴阳怪气地开口。

她坐在这儿半个时辰,盏中的茶都快凉了。

容洵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他对濮阳家的人,向来好感欠奉。就说今日吧,气势汹汹地来了他这日月殿,却不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等少虞来。

这反客为主的姿态,怕是忘了这里是镜明宗,而非濮阳家。

他如此反应,濮阳文英脸色便显得更难看了,还是泠竹开口劝道:“大师姐许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濮阳姑姑消消气。”

濮阳文英冷哼一声,太上葳蕤却不在意她的脸色,一语未发,径直在她对面坐下。

濮阳文英见她如此动作,不由大怒,厉声道:“难道镜明宗没有教过你礼数吗?长辈在此,你不曾行礼问候,倒是自顾自地坐下!”

太上葳蕤抬眸,嘴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怎么,濮阳氏的规矩,是要跪着说话?”

“我生来父母双亡,没有什么长辈,你若是想做晚辈,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泠竹不由笑出了声,见濮阳文英看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放肆!”濮阳文英被太上葳蕤一番话气得脸都青了,她脑中一热,当即站起身来,挥手向太上葳蕤落下一道灵力,想教训她一二。

这一刻,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来,他拂袖一挥,便轻易化解了这道灵力。

“濮阳夫人,这里是镜明宗,不是濮阳家!”容洵冷声警告,“你在本尊的日月殿中,对本尊的弟子动手,是什么意思?”

他甚少自称本尊,如今这样说,显然是真的怒了。

在化神期的威压下,不过金丹的濮阳文英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还是季长老站起身,向容洵一揖:“文英性子急,还请掌门见谅。”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濮阳文英有些悻悻地坐了回去,算是揭过了此事。

容洵也没有耐性再与她浪费时间门:“如今少虞也来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濮阳文英闻言,有找回了几分底气:“我此行来,是为向容掌门讨个公道!”

“你的好弟子容少虞,今日竟然敢对我侄儿动手,还险些伤了他!烈儿可是我兄长的独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容少虞可担得起责任!”

濮阳文英和濮阳烈的父亲并非亲兄妹,但同出一族,称一句兄长也不算错。她这样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容洵听完,挑眉看向濮阳烈:“濮阳公子不是已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吗?少虞前日才刚刚突破筑基,怎么会伤了他。”

太上葳蕤筑基之事,他当然是从濮阳鸾那里得知的。容洵拉不下脸来对弟子道歉,只能从濮阳鸾口中知道太上葳蕤的动向。

濮阳烈不免有些难堪,在动手之前,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会说给镜明宗这个最没用的大师姐。

“自然还有那个濮阳鸾!”不过转念,濮阳烈便找到了借口,濮阳鸾竟然敢管他的闲事,也该受些教训!

濮阳文英听罢,柳眉倒竖:“容掌门养的好弟子,在欺负人时倒是齐心得很!”

她说话这样不客气,容洵却笑了笑,缓缓道:“多谢濮阳夫人夸奖,本尊门下弟子,理当如此。”

她哪里是在夸他们!濮阳文英被他这话气得呼吸一滞。

“容洵,依照镜明宗门规,无故伤人,该鞭二十,禁闭水牢三日!”她开门见山道,余光冷冷地觑向太上葳蕤。

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来:“这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

“今日目睹此事的不止一人,你尽管传唤他们来问便是!”濮阳文英应声道。

容洵沉默下来,若是少虞和阿鸾当真无故伤人,即使他是镜明宗掌门,在濮阳文英面前,也很难袒护她们。

他不免有些为难。

以濮阳烈的身份,容洵不可能强行施法窥探他的记忆,那么今日发生过什么,能作为佐证的,便是旁观者所述。

“容洵,今日之事,你必须要给我濮阳家一个交代!”见他不言,濮阳文英带着几分得意道,“否则濮阳家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容掌门若是下不了手,不如由我来代劳!”濮阳烈开口,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一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看上去令人厌恶。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濮阳烈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在他对面,太上葳蕤缓缓收回手。

殿中众人谁都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一时来不及阻拦,濮阳烈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左脸顿时高高肿起。

显然,太上葳蕤丝毫没有留手。

打得好!容洵在心里暗暗叫好,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你——”濮阳文英瞪着太上葳蕤,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话来。

她转头看向容洵:“你可看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敢对烈儿动手!”

容洵偏袒道:“少虞脾气急,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堂堂濮阳氏的公子,还会计较这种小事吗?”

濮阳文英气结:“容洵,你当真不惜得罪我濮阳氏,也要包庇自己的弟子?!”

“我师姐不曾做错事,又何谈包庇!”少女清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

容玦常来镜明宗,住的都是当年他母亲的弟子居。花田中,他坐在案几前,身旁红泥小炉中滚着沸水,他抬手,斟水煮茶,姿态风流。

“容师兄。”濮阳鸾带着容貌娇美的少女走入花田,俯身向他一礼。

容玦没有起身,他看了一眼濮阳鸾身后低着头,显得有些怯懦的少女,含笑道:“阿鸾行如此大礼,可是有事要求我?”

濮阳鸾起身,微赧道:“果然瞒不过容师兄。”

容玦笑了一声,示意她坐下:“不急,先尝尝我刚煮的茶。”

濮阳鸾蹲身跪坐在他对面,捧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抬眸笑道:“师兄的茶果真是极好。”

容玦失笑:“每一回,你都是这般说的。”

濮阳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确分辨不出什么茶水的好坏。

见她眉宇间门隐隐带着焦色,容玦放下茶盏道:“阿鸾急着来寻我,所求是为何事?”

濮阳鸾见他提起话头,连忙将今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于他。在听到太上葳蕤轻易将濮阳烈按进水中教训时,容玦微垂下眸,掩去眼中暗色。

将事情原委道来,濮阳鸾顿了顿,正想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容玦已然开口:“阿鸾所求之事,便是因为这位姑娘吧。”

濮阳鸾点了点头:“赵月姑娘父母双亡,如今无处可去,偏偏濮阳烈……我想请容师兄,将她带回容氏。”

容玦看着弱质纤纤的少女,叹了一声:“若她随我前去容氏,岂非只能做个奴婢,如此……”

不等他将话说完,赵月已经跪了下来,向他重重叩首:“阿月如今无处可去,请仙长收留,便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见她如此,容玦笑了笑,似是完全不曾察觉她身上的异常,温声应了下来。

濮阳鸾松了口气,自己贸然将赵月领来,实在冒昧,好在容师兄并不计较,还不吝出手相助。

解决了这桩心事,她神情轻松了许多。

正在这时,头发灰白的老仆远远走来,上前对容玦恭敬一礼:“老奴见过少主。”

他少年时为容玦祖父所救,从此做了容家管事,到如今已经有几十年。两月前,因为太上葳蕤离开,容玦应容洵所求,让他前来镜明宗,代容洵处理门中俗务。

老仆视容玦为主,听闻他来了镜明宗,特意前来拜见。

容玦连忙起身扶住他,又请老仆坐下,关心起他在镜明宗的近况。

说话间门,老仆便提起方才濮阳文英与道侣一起,带着濮阳烈,气势汹汹地往日月殿去了。

濮阳鸾当即变了脸色。

“糟了!”她站起身来,“濮阳烈一定是因为今日的事去找大师姐的麻烦了!”

濮阳鸾匆匆向容玦拜别,随即飞身而起,向日月殿的方向赶去。

“这是怎么了?”老仆有些不解。

“大约是惹了些麻烦。”容玦看了一眼赵月,忽而道:“我也当去日月殿一趟,便请赵姑娘在此稍候。”

赵月连忙躬身,姿态乖顺:“是,少主叫我阿月便好。”

“好,”容玦笑意微深,“阿月。”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那双眼看着人时,总会让人觉得很是深情。

赵月微微有些耳热,心道,这个容家少主,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容玦不知她心中所想,起身与老仆一道离开。

却说濮阳鸾刚到日月殿外,便听见殿内濮阳文英咄咄逼人,她快步走上台阶,口中高声道:“我师姐不曾做错事,又何谈包庇!”

见她前来,濮阳文英冷下脸来,质问道:“你与烈儿同出于濮阳氏,你怎么敢帮着一个容氏奴仆出身的婢子对他动手!”

“濮阳夫人,我师姐什么出身,尚且不该你来置喙!”一向温柔的濮阳鸾忽而冷下脸来,竟然震住了濮阳文英,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事,并非师姐故意伤人,是濮阳烈对师姐出手,她才会反击!”濮阳鸾说着,取出一颗留影珠。

濮阳烈见此,不由瞳孔微缩。

一道灵光闪过,濮阳烈挥刀劈向太上葳蕤的画面,便现在整个日月殿中。

留影珠中所现,足以证明是濮阳烈先动的手。他自背后出刀,众人都能看出,若非太上葳蕤反应及时,这一刀只怕会让她当场重伤。

她竟然用了留影珠!濮阳烈恶狠狠地望着濮阳鸾,恨不得生吞了他。

濮阳鸾不仅用了留影珠,还有意将今日发生过的事停在太上葳蕤水淹濮阳烈之前,越发显得他恶人先告状。

看着这一幕,太上葳蕤收回了袖中的留影珠,看来是用不上了。

容洵沉下脸,不善地看向濮阳文英和濮阳烈:“如今看来,该是本尊向你濮阳家要个说法才是!”

“在我镜明宗内,你竟敢对我的弟子挥刀,真当我镜明宗无人不成!”

话音落下,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席卷向濮阳烈,他不过筑基修为,如何扛得住这般威压,腿上一软,便直直跪在了太上葳蕤面前。

抬头对上太上葳蕤居高临下的目光,濮阳烈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他想起身,但在容洵的威压下,他根本动弹不得。

濮阳文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不占理的一方。濮阳烈跑来要她为他做主时,可不曾说过是他先对太上葳蕤动的手。

就算濮阳家势大,但镜明宗也不差,何况濮阳烈是在镜明宗的地盘,对镜明宗掌教的弟子下杀手。

天下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季长老心中叹了一声,起身向容洵赔罪:“掌门息怒,是我和文英不察,误会了少虞,此事原该由烈儿向她赔罪才是。”

“还不快向容师姐赔罪!”他说罢,厉声对濮阳烈道。

跪在地上起不来的濮阳烈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了,明明今日是太上葳蕤将他按在地上摩擦,最后要道歉居然还是自己。

“烈儿,赔罪吧。”濮阳文英低声道。

瞬间门,濮阳烈觉得自己被全天下背叛了。

见他咬牙不说话,濮阳文英暗中与他传音:“烈儿,家主的气还没有消,若是你再招惹了镜明宗,只怕你阿爹阿娘也保不住你了。”

濮阳烈心中一寒。

他上回开罪了濮阳氏惹不起的人,祖父当场就要废了他,若是再得罪了镜明宗,只怕阿爹阿娘也劝不住祖父。

哪怕心中万般不甘,濮阳烈也只能低下头:“我错了。”

“若是不想认错,那便算了。”见他声若蚊蝇,容洵淡淡道。

方才理直气壮要教训少虞时,倒是中气十足。

感受到身周越来越重的威压,濮阳烈只得道:“容师姐,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动手!”

他这样丢脸,濮阳文英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她起身想走,容洵却道:“不过他一句话,就能弥补本尊弟子今日所受的惊吓?”

季长老苦笑道:“是,此番冒犯了少虞和阿鸾,濮阳家自该奉上一份赔礼。”

虽然濮阳烈被赶来了镜明宗,但有一对化神修为的父母,他自然不缺灵石法器。

容洵这才满意,收回了威压。

濮阳烈站起身,今日吃了这样大的哑巴亏,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憋着一股气离开殿内。

季长老和濮阳文英对视一眼,向容洵一礼,也退了出去。

到了日月殿前的容玦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殿内,心情一派轻松的容洵看向太上葳蕤:“少虞,看来你此番历练颇有所获,实力大有长进啊。”

若非有留影珠为证,容洵绝不敢相信太上葳蕤能轻松吊打筑基后期的濮阳鸾。

淡淡觑了他一眼,太上葳蕤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门早没有什么可说了。

她这般反应,空气中不由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尴尬,容洵心中暗暗犯起了嘀咕,难道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消气……

泠竹不曾察觉到有些微妙的气氛,兴奋地对太上葳蕤道:“大师姐,你好厉害啊!”

濮阳烈可是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了,竟然全然不是大师姐的对手。

她并不知道,因她入云湖禁地之事,太上葳蕤不仅被容洵训斥,还在雨中跪了几个时辰请罪。

镜明宗的小师妹,从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考虑其他,自然会有人为她妥当善后。

“什么好厉害?”

容玦含笑走入殿内,见了他,泠竹双眼一亮:“容师兄!”

她欢喜道:“是大师姐啊,她今日好好教训了濮阳烈一番,看他以后还敢在镜明宗耍威风!”

容玦便也看向太上葳蕤,面上笑意始终如初,就像当日辟萝榭中的交锋不曾存在。

他温声道:“是啊,少虞可真厉害。”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轻,话里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意味深长。

太上葳蕤没有看他一眼,站起身,径自向殿外走去。

这殿中,实在没有几人是她想看见的。

“站住!”容玦身后的老仆深深皱起了眉头,神情严肃。

他教训道:“少主在此,你怎敢如此态度!”

当日太上葳蕤尚在容氏族中时,管教她和一众剑侍的,便是容玦身边这位老仆。

因为此事,从前太上葳蕤每次往容氏去时,见了他,都很是尊敬。

如今见她这般态度,老仆忍不住开口教训。

就算太上葳蕤如今已经是容洵门下弟子,但在老仆心中,她仍然是容氏的奴婢,该对容玦俯首帖耳。

其实不止老仆,还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在前世,连太上葳蕤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可笑啊。

容玦以她为容器引渡容瑾体内寒毒,寒毒侵袭之下,她注定沦为一个废物。而他助她拜入容洵门下,寒毒发作之时,便有容洵以灵力化解她的痛苦。

那时的容少虞,竟然对他满心感激。

于是她做了容氏一世的奴婢,直到死——

“容少主连自己的奴仆,都管教不好了吗?”太上葳蕤没有理会老仆,抬眸看向容玦。

“我上次说过,别再让你的人总摆出一副容氏于我有大恩的表情。”她偏了偏头,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实在令人作呕。”

这句话落下,日月殿中忽地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容玦和太上葳蕤身上,不明白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从前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对容玦这样说话。

容洵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他站起身:“少虞,你到底在说什么!”

太上葳蕤转过身,面上不见任何情绪:“容掌门以为,我身上寒毒,是从何而来?”

她体内寒毒,不是生来便有吗?!容洵不明白。

“十年前,玄阴截杀,原本身中寒毒的不是我。”太上葳蕤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该是容掌门另一位至亲之人。”

在场众人中,唯有濮阳鸾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玄阴截杀,什么寒毒?

太上葳蕤缓缓勾起一抹笑:“不知容掌门可知,在你容氏数万典籍之中,有一引渡之法。”

“只需以人为容器,便可将寒毒转移,令你至亲之人无虞。”

话音落下,容洵的身体像是受到重击一般,踉跄着后退一步,脑中一片空白。

而在他身旁的泠竹,脸色也忽而变得惨白。

“如今,你可觉得,我还欠容氏什么。”太上葳蕤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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