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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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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灵收敛了嬉皮笑脸,开始讲述一个关于我的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这要从你的前世说起。建安二十年五月十二日,你得知焦仲卿将要迎娶新人,在离家不远的水塘投水而死——”

我抗议道:“哎,那个,神仙姐姐,投水那个不是我,我是出车祸死的。”

她伸手敲我的脑袋一记,嗔道:“说了不准打岔,下不为例!”

我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嘴。

她继续说道:“你投水而死之后,不肯喝孟婆汤去投胎转世,执意要在黄泉路上等焦仲卿。他不来,你不走。你牢牢地记得你们曾经约定,如果不能一起生,也要一起死。你一片痴心,认为焦仲卿一定会随你而来,你这一等,就是六十年。”

她说这一段话说得极慢,短短几十个字,诉尽一个痴心女子苦苦等候爱人六十年的凄惨时光。“他不来,你不走”,这句话震得我傻楞当场。我不敢相信,我对焦仲卿的感情,竟然曾经浓烈至此?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明明知道扰乱阴间正常秩序的后果严重,可能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可能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存在于这世间,你却仍是执意不走。

阎王见你痴心一片,便给了你一个机会。你们打赌,若是焦仲卿追随你而来,便安排你们二人重新投胎,下一世,他会请月老让你们相知相守白头到老幸福一生。若是焦仲卿不来,你便只能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游离人间地府的边缘黑暗地带,永世没有重生的机会。”

我背心不由得一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固执痴情至此之人,哦不,痴情的鬼,真的是我?

秀灵继续说道:“六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每日翘首企盼,游荡于黄泉路上,日复一日的等待,日复一日的期望,又日复一日的失望。

焦仲卿与胡雪零成亲之后,在阳间又厮守了六十年,虽平平淡淡,也总算白头到老。

那一天,他终于来了,可是,你已经输掉跟阎王之间的赌约。他无灾无难地过了一生,是寿终正寝的。他已经老得你没有一眼认出他来,可是你仍旧是十九岁半时的模样,依旧青春美貌,以至于他看到你的时候,震惊得浑身颤抖不已。

他的异常被你看到了,从他的眼神之中,你认出他来。你迎上前去,心里虽痛,却是满脸欢喜。即使你输了赌约,即使他负了你,但你终于再见到他,只要听他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六十年的等待便已值得。”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愤然叫道:“停、停、停!我才没有这么白痴加二百五,为了一个没资格爱我的男人耗掉六十年,还要赔上自己的永生永世,怎么可能?输得一塌糊涂,还没有一点怨恨,这不是人,也不是鬼,是神!你说故事也要说得靠谱才行啊!”

秀灵摇头叹息一声,苦笑道:“或者是我讲故事的能力太差,若是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恢复你那段记忆,或者把当时的情形重放一遍给你看,你就不会怀疑我是胡说八道了!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仙,还没有那等本事。”

我呆了一呆,看着她清澈无比的双眸,我终于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我震撼不已,喃喃问道:“你果真没有骗我?那后来呢?”

她接着说道:“你笑着朝他走了过去。你的笑太灿烂,也包含了太多的期盼。你这样的笑刺痛了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懦弱,想起自己对你的辜负,想起自己一生都活在内疚之中。

你终于走到他跟前,你笑着看他,希望他先开口跟你说句话。他却没有勇气面对你,连多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把头别了开去,脚下不曾停留片刻地跟着黑白无常走了。至始至终,他没有跟你说一个字。你苦苦等待六十年,等来的只是他短暂的一瞥和匆匆逃离的背影。”

她说道这里,停了下来,静静地观察我的表情,似乎在等待我发表听后感。

我无语。那时候的刘兰芝,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秀灵见我默不作声,便继续说道:“他走了,重新投胎做人去了。阎王遵守你们的赌约,将你逐到地府与阳间的边缘——黑暗地带。那是一个大鬼吃小鬼,邪恶横行,暗无天日,阴森恐怖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你的死活已经由不得你了。在那地方受尽痛苦与折磨,你却不恨焦仲卿,只恨上天不公,恨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和他重来。就这样,直到你再次有机会投胎做人,你在折磨和怨恨中,度过了一千七百多年。”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浑身颤抖起来。为了焦仲卿,我竟然曾经心甘情愿受了这样的苦难。从汉代到现代!那是怎样一段漫长的岁月!幸好我没有恢复那段记忆,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崩溃。既便如此,我也快承受不住,浑身发软地跌坐地上。

秀灵也坐了下来,叹道:“世间的情爱可以塑造人,也可以毁灭人。若不是我知道你的故事,恐怕你现在还在黑暗地带徘徊。”

我茫然道:“是你把我带出去的?”

她点头道:“是,很早以前,我就听说了你的事情,觉得你太痴太傻,很是唏嘘。有一天,我的法器被别人偷走。我追着他到了黑暗地带,遇到了你。当时你累积一千多年的怨气非常的强大,强大到赫然已经成为一方霸主,很快有能力冲破黑暗结界到达人间。幸好我发现得早,否则,你将黑暗地带的妖魔鬼怪释放到人间作怪,那人间可就生灵涂炭,你的罪孽也就大了!”

我不由得好笑道:“反正人活着总要死,死了会变成鬼,鬼又投胎做人,生生死死,轮回不休,生是死的起点,而死却又是生的开始。又有什么罪孽可言?”

秀灵楞了一下,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却是歪理。”

我哈哈一笑:“这就对了,歪理也是一种理。后来呢?”

“后来,我跟你打赌……”

我斜睨着她,油然说道:“怎么听起来我那么喜欢赌博?难道我是天生的赌徒?”

秀灵翻了个白眼,不理会我继续说道:“你说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一定会好好爱他,会千方百计维持你们的感情,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我对你说,如果让你重新活过一次,你会领悟更多,你会有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再回头来看你和焦仲卿的感情,你一定会有不同的想法,不过再继续痴迷执着,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心里一动,接口道:“所以,我投胎了,在二十一世纪走了一遭,然后又重新回到前世重来一次?”

她笑道:“跟聪明人对话果然是件愉快的事情。”

我瞠目结舌:“原来这一切,竟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可是,我重来一次,历史岂不是被扰乱改变了?”

她答道:“对你来说,历史被改变了。但对其他人来说,历史就是历史。”

我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只好耐心地说道:“比如,你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靠民间传说,你知道汉代的刘兰芝投水而死。但你回来汉代之后,后世之人便不会再有刘兰芝投水而死的传说,他们并不会知道这一前一后的区别,在他们的认知中,历史只有一种。”

我抱头叫道:“你要把我绕晕了!唉,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我非大脑短路疯掉不可。对了,那送我佛珠的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她扭捏道:“都说了人家法术没有修炼到家嘛,你还要揭人家的伤疤。要不是他帮我一把,你也不能知道你前世的记忆,我和你的赌约也不能继续下去。现在,你是不是承认我是对的了呢?”

我颓然叹了口气,说道:“是,你是对的。以前的我不懂得世上有大好森林,只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痴念造成的,怪不得别人。青玄说我和无名之间有千年孽缘,那是怎么回事?你的法术不济跟无名现在的状况,又有什么关联?”

秀灵弱弱地说:“我说了你可别发狂哈,镇定,你一定要镇定。”

我不耐烦起来:“你就说吧,我这人理智得很。”

她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挪了挪屁股,离开我三米远,一脸森严的戒备,像是我随时会扑上去咬她一样。我不由得好笑,她是神仙,还怕我一个凡人不成?况且我根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她咳嗽一声,说道:“其实,无名就是苏伟平的前世。”

“什么?”我失声叫道,不由得申吟一声。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什么事情都凑到一堆一并揭发了。无名跟赵文是双胞胎,难怪,难怪赵文长得那么像苏伟平!

可是,如果无名就是苏伟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他,我又该怎么对待张鸣峰?

我心里一片混乱,脱口问道:“那,苏伟平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回到了前世?我是说,苏伟平是不是也穿越过来,俯身无名身上?”

“这个,就是因为人家法术不济嘛。”秀灵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你手上的那个血兰玉镯,就是我修炼用的法器,本来,人家只是要把你带回汉代,跟苏伟平一点关系都没有。结果你跟苏伟平抱在一起死掉,你们的血混在一起,都和玉镯起了反应,就这样意外地把他也带来了,就这样,而已。”

我咬牙切齿,逼问道:“不止是把他带来这么简单吧!你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如果苏伟平跟我一样,他为什么不来认我?我也绝对不可能不认得他。而且,我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青玄却说无名有问题。无名绝对不是苏伟平,不是!”

她一边比划一边心虚说道:“那个,嘿嘿,因为以前的刘兰芝是死了的,你手上又带着这玉镯,它可以护心凝神,所以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无名并没有死去,苏伟平的魂魄俯身回来,结果……那就乱套了。前世、后世,同一个人、不同的灵魂,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那……唉,很混乱,不知道怎么说。

简单来说,无名和苏伟平在一个身体内相互冲撞,现在的状况就是,他无名不是无名,苏伟平不是苏伟平。但他主要还是无名,所以必须要除掉他脑海里苏伟平的部分,他才能平安无事。否则,他的三魂七魄会相续离体而去,到那时候,他就变成活死人了。不过,因为你在苏伟平的记忆里太深刻,这件事需要你配合才可以。”

我和无名之间的纠结,只因为她法力不济,只因为她是个不合格的小仙!

我终于暴走了,起身就向她扑了过去,抓住她一顿乱打乱掐乱咬,歇斯底里地叫道:“怎么可能,怎么会,你搞什么飞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折磨,只因为你能力不济,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为什么又要把他夺走,啊——”

我泪如泉涌,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泄过了,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秀灵被我蹂躏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个人形象是惨不忍睹。她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不生气了吧?人家不顾神仙的形象让你泄愤,应该扯平了吧?你看人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别生气了,啊?”

我悲愤不已,气结无语。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仍然报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问道:“只有这样做吗?只能让他忘了我?”

秀灵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万念俱灰,颓然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见无名,我有话要跟他单独谈。”

“好嘛。”秀灵讨好地说,“这些事可别告诉青玄那小家伙,免得人家没面子。”

她一挥手,将布下的结界撤掉,我们仍然在那间小茅屋里面,我们几人的姿势仍然保持着之前的状态,秀灵正拉着我,青玄和姚凌波正注释着我们。

秀灵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在我耳边低声解释说道:“我布的结界时间是停止的。”

姚凌波已从得知灵秀身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拱手说道:“该如何解救无名公子,还请仙姑明示。”

秀灵说道:“救人的事,等会儿再说。我们都出去,让他们两个单独呆一会儿。”她伸手凌空一指,无名哼了一声,双眼缓缓睁开。

他们三人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兰芝,你怎么来了?”他惊喜万分,挣扎着坐起来。

我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他,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滴落到他的肩膀上,瞬间将他的衣衫打湿。

“怎么哭了?”他轻拍着我的背,手颤抖着,犹豫再三,终于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伟平,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这个傻瓜……”

他身子僵硬起来,放开了我,冷冷说道:“我不是苏伟平,你弄错了。”

我坐起身来,指着他,涕泪交加地控诉道:“你还想抵赖,我全都知道了!我说过苏伟平三个字吗?你怎么知道伟平他姓苏?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他身子一震,把脸别开,不敢看我。

我捧着他的脸,让他正视着我,抽噎着说道:“第一次,在刘家,你已经认出我来,对不对?你不是说过,下辈子还要和我在一起?现在老天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为什么不认我?是因为你脸上的伤疤,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吗?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

他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苦涩地说道:“不是这样的,兰芝。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不认你,是不希望你跟着我受苦。我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我没有能力给你幸福。你的身边,有人可以给你幸福,而你,也爱上了他,不是吗?”

张鸣峰,张鸣峰,要是我还没有爱上你那该多好!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浑身一颤,心脏一阵紧缩,痛得我透不过起来。我拼命咬着嘴唇,想转移那让人难忍的心痛。

无名的泪水终于也落了下来,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嘴唇,心痛地说道:“放开,兰芝,不要再咬了,已经破了,出血了,你这样,我会更心痛。求你不要再咬了……”

一股血腥的味道渗入舌尖,更加刺激了我的神经。我锤着他的胸膛,悲愤道:“都怪你,全都怪你,要是你一早就认我,我也不会……”我更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是你早点认我,我不会爱上别人……现在要我怎么办?要让我把一颗心分成两半吗?我做不到!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抓住我的手,把我紧紧地抱住,涩声道,“从小到大,你就一直不停在我梦里出现。我以为这只是我的一个梦,并不在意。直到那一天,我在刘家看到了你,我才知道,那些梦,全是真的,是我们曾经走过的点点滴滴。我恐慌,我害怕,我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有着怎样的缘分,当时我不敢认你,是怕你不认得我,我会伤心。”

他叹了口气,接着低声说道:“后来,我对你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我慢慢想起我的过去,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苏伟平在我体内复活了。可是,我不是苏伟平,我是无名,我过去的二十五年,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我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我不能丢下一切,跟你过回原来简单快乐的日子。我只要你幸福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终于明白秀灵所说的“他主要是无名”是什么意思了。

我颤声道:“你……不愿意当苏伟平,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泪水流过伤痕累累的脸庞,一滴一滴地落到我的手上。

他的答案很明显,我心灰意冷。虽然,秀灵说过他要做回无名才能平安无事,我却多么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他愿意和我在一起。这样,就算以后他忘记了我,我也可以在他的话语中得到力量,得到继续爱下去的力量。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成全你。”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冷然说道:“都进来吧。”

他们走了进来,秀灵担忧地看着我,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将泪水用力擦干,倔强地说:“我没事。动手吧。要怎么做,告诉我,我配合你们。”

无名的脸色一变,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咽呜一声:“你们要做什么?师父,我不要忘掉她,求你,不要擦掉我的记忆,让我记住她……”

我深深地看着他,心中伤痛不已,苦笑道:“你这是何苦?你既然给不了我幸福,忘记我,对你对我,都好。”若你不忘了我,你会死,而我不愿让你死。

青玄厉声道:“庆儿,你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现在由不得你任性,你必须活下去,完成你的使命。你如果要寻死,我会杀了她替你陪葬;若你不配合,我也会杀了她,再强行替你清除记忆。”

秀灵不合时宜地发表着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师祖!”“仙姑!”青玄和姚凌波同时不满地抗议道。

无名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突然昂头凄然大叫,噗地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日上三竿,殊儿来看了我几次,我才极不情愿地拖着浑身酸痛翻身起床。我拍着昏沉的脑袋,不禁感到非常奇怪。

昨夜,跟张鸣峰约会之后他便送我回来,我在路途中便已睡着。算起来,我已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为什么还会觉得这么累呢?昨晚明明玩得那么开心,为什么我的心现在却隐隐作痛?脑中似乎有一块空白,到底少了什么呢?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吐了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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