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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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冬天，天空中仍有零碎散布的几颗星辰。
黑暗中，谢嘉木听到身旁的人柔声说：“谢嘉木，你抬头看看天空。”
“那颗星，你看见了吗？”
程星指着北边的一个位置，认真地说：“那颗星，我送给你了。”
“以后星星守护你。”
代替爸爸妈妈守护着你。
谢嘉木顺着程星手指的方向看去，深沉的夜空，一颗明亮的星正在闪烁。
在这北方的寒冬，漫长的黑夜，仍然有星光，谢嘉木望着眼睛生疼，泪水悄悄滑落。
墓园附近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红蓝色的警灯在不远处交替闪着光，谢嘉木转过头和程星对视。
他们今晚一起闯了一个祸。
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程铭和李敏尔跟在警察的身后，程铭一脸疲惫，李敏尔双眼通红。
谢嘉木在所有人开口说话之前站了出来。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责怪星星。”
谢嘉木哽咽着说：“我很想他们，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是想跟他们说说话。”
他把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立马就成了一个悲情的画面，没有人再忍心责怪他们今晚的任性。
李敏尔眼角渗出泪水，她摸摸谢嘉木的头，把他拥入怀里，“对不起，嘉木，是我们对你的关心不够，忘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程铭理智善存，拉过程星一板一眼地说：“你们两个小孩晚上出门走这么远的路太危险了，下次想去哪里，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啦，爸。”程星揽着程铭的手撒娇，程铭没有动气，训了她几句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一场乌龙，确定两个孩子没事之后，警车悠悠驶出墓园。
“走吧，我们回家，回家给嘉木过生日。”李敏尔擦干眼角的泪水说。
凌冽的寒风中，程星扯扯走在自己前方的谢嘉木，谢嘉木回过头，程星咧开嘴角朝着他笑。
谢嘉木勾了勾唇，难得露出一点温柔。
离开临州的那一天，天空飘起一点小雪送别。
程铭提前去路口叫车了，李敏尔拉着行李箱，谢嘉木拉着程星的手跟在她的身后，不得不说他们看起来很像一家人。
雪天不好打车，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打到车。
谢嘉木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倚着车门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家。
三楼的一个小窗格，那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邻居王奶奶已经帮他把这房子出租出去。
大人们已经商量好，租金一半给看管房子的王奶奶，一半汇给程铭当谢嘉木的生活费。
上车的那一刻，谢嘉木突然想，他以后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程星伸手握住谢嘉木的手，人生第一次称呼谢嘉木为哥哥。
可能是不适应，以至于这么简单的字在嗓子里酝酿了许久，庆幸的是她在最恰当的时刻说出了口。
“哥。”
“我们该走了。”
谢嘉木微微点头，在程星身旁坐了下来。
火车晃晃悠悠，驶出了零下十几度冰天雪地的临州，一路向南。
一家人买的卧铺，李敏尔带着程星睡下铺，谢嘉木睡中铺，程铭睡上铺。
火车车厢白天很热闹，各种聊天声，音乐声，小孩哭闹声，吵得人不得安生。
半米宽狭窄的床，谢嘉木一直安静地躺在上面没下来，程星呢，在跟对面的大娘搭话聊天，时不时传来明快爽朗的笑声。
“星星，你叫嘉木下来吃饭。”李敏尔说。
程星起身伸出一个头敲敲铁栏杆，大声地说：“哥，下来吃饭。”
“星星，顺便也把你爸喊下来。”
“哥，你顺便喊喊我爸。”
谢嘉木学着程星敲敲铁栏杆，“叔叔，下去吃饭了。”
“来了。”
一家四口人挤在下铺的床上吃火车套餐，隔壁的大娘直夸李敏尔夫妇好福气，儿女双全，女儿活泼开朗，儿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长得出众啊。
李敏尔笑得灿烂，幸福地附和着。
晚上，车厢里呼噜声此起彼伏，过道里的灯亮着，谢嘉木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木板，睡意全无。
咚，突然床板响了一下，谢嘉木斜斜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地方。
咚，很快床板又响了一下，谢嘉木仍然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一张纸条从下铺传上来，一只小手把纸条歪歪斜斜放在栏杆旁边。
谢嘉木伸长手拿过纸条，借着过道的灯光，看到了上面写的内容。
“哥，你睡了吗？”
清秀好看的字迹，想也知道是谁，谢嘉木没有回应，把纸条放回原位，闭上眼睛装睡。
又过了一会，第二张纸条传了上来，谢嘉木本来不想打开看，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哥，我睡不着。”
谢嘉木拿着纸条正默读上面的字，一个小脑袋突然露了出来。
程星爬在梯子上，露出一个可爱的脑袋。
头发蓬松，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在阴暗的环境中熠熠生辉，程星就这样看着谢嘉木问：“哥，我能上来吗？”
虽然是问句，但程星已经爬在楼梯上，半个身子已经上来了，谢嘉木没有说话，程星当他默许。
程星挤到里面，紧贴着墙壁，“哥，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谢嘉木把纸条揉进手心，“想说什么？”
程星闭上眼睛，带着笑意说：“哥，我其实很高兴，你能成为我哥。”
哥哥这种角色不是那么好当的，此刻谢嘉木已经有深刻体会。
“其实我以前很羡慕晚心。”
谢嘉木安静地听程星絮絮叨叨。
“晚心的哥哥只比她大三岁，也在我们学校，她哥哥叫吴宙。”
“晚心每次去找她哥，都能带回一堆零食巧克力，听说都是女生送给他的，但每一次都会落入晚心和我的肚子里。”
“有一次体育课，晚心跑步扭伤了脚踝，我陪她在医务室冰敷，她哥哥过来，二话不说请假带她回家。”
“夕阳下他背着晚心走得很慢，我当时就想，有哥哥真好。”
“晚心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学校很多人都羡慕她，说实话我也羡慕晚心，我不羡慕其他的，我只是很羡慕她有个哥哥。”
“哥，真好，我以后再也不用羡慕她。”
车厢过道的灯熄灭，黑暗吞噬一切，谢嘉木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怎样的哥哥，哥哥这个词很沉重，一旦冠上，便背负起终生难以卸下的责任。
没过多久，谢嘉木听到程星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程星睡熟了。
当程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快到站了。
“星星，你昨晚什么时候爬上去的？”李敏尔边收拾行李边问。
程星揉着惺忪的睡眼，含含糊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敏尔无意追究，催促着两个孩子赶紧准备下车。
梧城的冬天与临州截然不同，还没出火车站，程铭就迫不及待地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换上普通的大衣。
微凉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很舒服，但起风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许凉意，谢嘉木站在风里，感受这座城市。
出了火车站，排队打车，直奔家里。
程星家在梧城算是中等家庭，程铭在国企上班，李敏尔是全职太太，打理家庭井井有条，日子过得不算富贵，但也不窘迫。
住的房子是早年单位分的，整个小区几乎都是熟人，五层的房子程星家在四楼。
程铭一个人扛着行李爬上四楼，累得气喘吁吁，看到妻子和孩子们的笑容，疲惫又瞬间消散。
一路上程星拉着谢嘉木的手，像一个引领者一样把他带回家，打开家门，温馨的气息铺面而来。
进门处的一面墙贴满程星的奖状，谢嘉木边脱鞋边瞻仰程星的优秀。
客厅和阳台连在一起，阳台上种满绿植，客厅挂着很多十字绣画，一看就是女主人一针一线用心绣出来的，透明的电视柜里面摆放了很多奖杯。
谢嘉木初来乍到，程星领着他去看电视，李敏尔夫妇把书房收拾出来，作为谢嘉木的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双开门衣柜，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
被子床单都是家里现成的，临行前不久太阳好，刚重新洗过，晒过，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谢嘉木带来的东西不多，几身冬天的衣服放进衣柜，就算是收拾好了行李。
看了会电视，程星起身带着谢嘉木在家里四处走，告诉他哪里是厕所，哪里是厨房，哪里是自己的房间。
谢嘉木心底是有些寄人篱下的局促，但他面色平静，并没有表现出来。
程星把他带到自己房间，拿出自己的大白兔奶糖跟他分享。
这么多天没回来，房间有股潮湿的味道，程星把窗户打开通气。
两个人坐在地上，程星把珍爱的糖果往谢嘉木怀里大把大把地推。
“哥，你吃，你吃。”
谢嘉木没有拒绝程星的好意，他剥开糖纸，往嘴里一放，浓郁的奶香甜得他智齿发痛。
他觉得挺好，这样的痛很真实，免得他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