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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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尔迎面遇见往外走的程星和谢嘉木。
看到李敏尔，两人顿住脚步，谢嘉木挣脱程星的手，站得直直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李敏尔走到两人身边，上下打量谢嘉木，校服外套拿在手上，只穿了一件薄袖，她蹙眉叫他：“嘉木。”
谢嘉木低眉等待李敏尔的责怪，他都想好要怎么诚恳地道歉。
却不料李敏尔说：“穿这么少会感冒。”
谢嘉木愣了愣，李敏尔伸手搂过两孩子，“走，给你们买衣服去。”
虽然是春天，但风里还是带着点寒意，谢嘉木穿得单薄，李敏尔心亏，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关于学校的事，李敏尔只字不提，反倒是谢嘉木在李敏尔给他挑衣服的时候，说了一声对不起，阿姨。
“妈，这件事真的不怪哥，我当时就在现场，明明是张衡先欺负哥的，那么重的水瓶砸在哥的腿上…”程星生怕她哥被骂，在一旁着急地解释。
李敏尔没有责怪谢嘉木，只是说：“嘉木，虽然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我们也不能白被人欺负，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找大人。”
“让我们来解决，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害就好。”
谢嘉木点点头。
晚上谢嘉木洗完澡，房间的书桌上默默放着一瓶跌打损伤药，和一杯热牛奶。
三天的时间并不长，谢嘉木翻着程星的笔记自学，丝毫不敢松懈。
李敏尔的生活很简单，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谢嘉木学习之余会帮李敏尔分担一下家务。
谢嘉木的长相和林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敏尔和他坐在沙发上一起择青春，李敏尔望着谢嘉木的侧脸出神。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还有这一脉相承不爱说话的性格。
谢嘉木感受到李敏尔的目光，转过头来，“阿姨。”
李敏尔的目光轻轻抖了一下，随即对着那张酷似林沐的脸笑了笑。
“你在想她？”
谢嘉木猜李敏尔透过他，在怀念他的妈妈。
李敏尔没有避讳地点点头：“你们长得太像了。”
“我妈妈，你们…”谢嘉木欲问还休。
“你妈妈几乎是在我家长大的，我们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是姐妹。”
李敏尔的脸上泛起隽永的光泽，回忆林沐，是一件幸福的事，她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光阴，在岁月的花园里永恒。
“你叔叔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追我，要不是你妈在其中推波助澜，现在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我记得高三那年的平安夜，你叔叔向我告白，忘记买苹果，结果你妈把收到的苹果全给了你叔叔，让他在操场摆成一个心形送给我。”
“当时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还以为你叔叔开窍了。”
李敏尔笑了，谢嘉木听着她的回忆，在脑海中勾勒出少女林沐。
谢嘉木注意到李敏尔的回忆几乎没有在高中毕业之后的。
到了快十一点，李敏尔才起身拍拍起皱的衣服，往厨房走去，并且留下一句听起来不怎么让人开心的话。
“要是你妈还在多好。”
要是林沐还在多好，哪怕她们相隔千里，哪怕成家之后她们联系不甚频繁。
生命中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来告诉你，你曾经热烈地活过。
林沐死了，李敏尔的青春也死了，鲜活的少女不再，现在活着的是程铭的老婆，程星的妈妈。
程星中午吃完饭一放下筷子便拖着谢嘉木回房间，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并把最新的笔记给他。
“哥，昨天的笔记，有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如果有的话，她可以及时给他答疑解惑。
谢嘉木摇摇头说：“没有。”
中午的休息时间不长，谢嘉木希望程星尽可能多睡一会。
下午一点的阳光热烈地穿过窗户照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蹙着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书桌不宽，他右手臂旁匍着一个少女，睡颜安静澄澈。
谢嘉木掐着时间推醒程星，“一点半了。”
程星直起腰，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接，谢嘉木把视线移到程星的笔记本上。
合上笔记本，还给她。
程星一走，似乎把这个家勃勃生气一起带走了。
谢嘉木看书看得疲乏，去厨房想倒杯冰水喝，他眼神随意一瞥，无意间发现电饭锅的灯亮着。
本来以为是李敏尔忘记关，走近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温着一小碗米饭和青菜。
谢嘉木默默把电饭锅盖子合上，拿着装满冰水的杯子走出了厨房。
很多事情需要人细心留意才能窥见真相。
李敏尔一日三餐吃得很少，但家里的电饭锅二十四个小时持续工作，亮着红灯。
程星回家前十五分钟，李敏尔雷打不动放下手里的活，回房间。
李敏尔下午吃东西没有特意避着谢嘉木，只有两个人在家，想避也避不了。
“嘉木，阿姨生了一点小病，需要少食多餐。”李敏尔淡淡地笑，小口小口把米饭抿进嘴里。
“阿姨。”谢嘉木问，“是糖尿病吗？”
谢嘉木以前看科普杂志，有看到过关于糖尿病的介绍，他看着李敏尔略显苍白的脸，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李敏尔点点头，开玩笑地说：“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你别有心理负担。”
谢嘉木没有说话，李敏尔又吃了几口米饭，才放下筷子。谢嘉木起身收拾碗，李敏尔阻止他，“我来，你去学习。”
“不耽误。”谢嘉木把碗和筷子叠在一起，转身进了厨房，很快水流声从里面传出来。
三天时间一晃而逝，谢嘉木周一可以回学校了。
早上六点多，李敏尔披着衣服打开房间门，谢嘉木收拾整齐在等洗脸的程星。
“嘉木。”李敏尔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两张五十块，“昨天晚上忘给你们了。”
一人五十，一周坐公交车和吃早餐的钱，多余的给两孩子零花。
谢嘉木不是假客套的人，但他想到李敏尔的病，这钱拿在手上比以往要沉重。
于心有愧，谢嘉木暗暗想，以后他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人，他要挣很多钱给李敏尔。
回到学校，班里闹哄哄的，他一进去，仿佛把低气压顺势带进班级，同学们安静了下来。
大家好像不敢把目光直接投向谢嘉木，只敢用余光瞥，只有张衡依然毫不遮盖对他的厌恶。
谢嘉木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脸平常，仿佛这三天不存在，他没有跟张衡在班里打架一样。
他那么安静，打起人来却那么狠。
这几乎让班里所有人对谢嘉木敬而远之。
程星怕谢嘉木再受欺负，来十一班来得越发勤快，张衡看到程星在谢嘉木旁边，像被针扎了眼一样，心里不是滋味。
张衡忍不住用话刺她，“程星，别舔谢嘉木了，你看人家想搭理你吗？”
某个字眼把谢嘉木从题海中拉了出来，刚好看到程星对着张衡翻白眼，“你知道个屁。”
“眼睛跟瞎了一样，谢嘉木有什么好，至于追在屁股后面紧贴不放吗？”张衡愤愤不平。
程星也来气了，“要你管？管这么多，你家住海边。”
我对我哥好，怎么了？我哥天下第一好，怎么了？
程星越想越生气，正想要发作，手腕被人拉住。
谢嘉木把一瓶酸奶放在她手里，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脉搏，示意她不要生气。
酸奶是做完课间操，谢嘉木跑去小卖铺买的，他这几天早上都没有喝豆浆，把钱省下来买了程星爱喝的芦荟味道的酸奶。
程星惊喜地看着谢嘉木，心中因张衡积累的怒气一扫而空，预备铃响起，程星才后悔她怎么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跟张衡置气上。
她来，是来看她哥的，真是本末倒置。
“上课了。”谢嘉木提醒道。
程星莞尔一笑，“哥，放学等我。”
谢嘉木点点头，程星飞快地跑出十一班。
在班里，谢嘉木越来越像一个透明人。
他坐在角落，课代表发作业十回有八回遗落他的，他也不恼，在讲台上找找还是能找到的。
化学实验课没有人跟他一组，他就默默坐在最后一排，把所有的实验自己花时间全做一遍，反而学到了更多。
体育课没有人跟他打羽毛球，他就拿根跳绳在树荫底下自己跟自己玩。
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自在舒服，更何况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程星总是出现在他身边。
她在三班，他在十一班，要不是她特意来找他，说实话他们很难遇见。
其实谢嘉木很喜欢现在这种状态，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要在你生命中留下姓名的。
程星是撕裂谢嘉木内心黑暗的一束光，只是当时她没有觉察到，他也没有觉察到。
当时的她年纪太小，拿着最干净透明的心给他，即使悲惨如谢嘉木，也是会感到庆幸的。
庆幸上天让她来到他的生命里，自此一生，再无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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