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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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变成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呢？
程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她开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立即惊醒，血淋淋的晚心安静地躺在她的脑海，成为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吴家父母抱着晚心的骨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被父母怨恨的吴宙却留了下来，程星把不吃不喝的吴宙带回了家。
他在惩罚自己，她也在惩罚自己，在害死晚心的这件事上，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同谋。
吴宙憎恨自己为什么要推晚心上手术台，而程星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把晚心从手术台拉下来。
可是程星明白再多的憎恨也换不回晚心，她失眠一周后去了医院，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眠药，还劝导她要走出来。
她点头说好，课题组的导师知道情况，想给她放一段时间的假，她拒绝了。
程星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课题、实验、文章将她的生活填得满满的，她忙到让自己无力再悲伤。
而吴宙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每天在家里颓废，拉着窗帘在房间里抽烟喝酒，一天浑浑噩噩地度过。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一天程星的导师看不下去了，给她放了三天假，强制她回家休息。
程星行尸走肉般从实验室回到住处。
这个房子很大，五室一厅还有一个大阳台，其余室友们已经结束交流回国了，这么大的房子，现在只住了她和吴宙两个人。
程星看着紧闭的房门，走过去敲了敲。
里面无人应声，程星想了想，还是把门打开了。
房间里面是幽幽的阴暗，味道也不好，烟味酒味混杂在一起，难闻到令人作呕。
吴宙靠着墙坐在地上，身边倒着几个酒瓶，程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她不知道他清醒与否，自顾自地问：“还有酒吗？”
他拿了一瓶没开的啤酒给她，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喝酒。
酒精带来片刻的麻痹，他们沉浸其中，让自己忘却痛苦，可是人总归是要醒来的。
程星从地上起来，就着昏昏暗暗的光线走到了窗旁，她犹豫了一下，才把窗帘拉开。
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把黑暗照亮，吴宙下意识用手掌挡住刺眼的光，但哪怕他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光的温度，光像鲜血一样热。
“吴宙，晚心在看着我们呢。”
她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吴宙身旁，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
她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在对他说。
“她说想看我们过正常的生活。”
吴宙把手掌从眼前拿开，缓缓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程星，你说她在天上能原谅我吗？”
程星伸手抱住他，坚定地说：“她一定会原谅…”我们。
时间缓慢的流逝，吴宙的窗帘再没有拉上，白天无论什么时候进去，都有一室光明。
他不再颓废酗酒，但也不再出门工作。
天天待在家里，唯一提得起兴趣干的事就是做饭，程星见他精神状态还可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早上程星起床前，吴宙已经把早餐做好，头天包的鲜肉小馄饨，汤头他喜欢用排骨汤。
小馄饨味道很鲜美，程星对此赞不绝口，吴宙发自内心的开心，然后再悄悄记下她的口味。
中午程星在食堂吃饭不会回来，吴宙把家里的地拖一遍，洗衣机的衣服晒上之后，他就会去睡午觉。
睡到下午三四点起来准备晚餐，晚餐他一般会做得很丰盛，光是备菜他就得弄一个多小时，期间还得趁太阳落下之前，把晒好的衣服收回来。
一段时间下来，程星被他喂养得胖了不少，程星笑着抱怨，晚上吃完饭拉他出门散步运动，他也不反对，万事顺着她。
这年春节程星没有回国，说不上因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不忍心吴宙一人在异国他乡过年，也可能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嘉木。
程铭和李敏尔那边不是没有埋怨她，但她也想得开，父母身边有谢嘉木配着，不至于寂寞，而吴宙，如果她离他而去，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
这么大的房子，两个人都觉得冷，吴宙一个人该怎么度过。
大年夜吴宙一如反常，只做了一锅饺子，两人边吃饺子边喝点酒，守岁守到凌晨才去睡。
白天程星有接到家里的电话，她和李敏尔聊了很久，跟程铭也说了好一会，只有谢嘉木，她只字不提。
直到最后，程铭才问：“星星，你要不要跟你哥说会话。”
程星顿了顿，拒绝道：“爸，不用了，替我祝他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程铭不经意瞥到谢嘉木，总觉得他比以往看起来更沉默。
大年三十梁家老宅从早上就开始热闹。
像约好的一样，梁斐然前脚踏进老宅，后脚梁斐凡的车就开了进来。
二太忙着准备晚上的家宴，无暇顾及他们，只有佣人热络地给他们倒茶上点心。
事故之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梁斐凡客套疏离地叫了一声姐，梁斐然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梁斐然喝着茶用余光悄悄打量他，发现稚气已经完全从他脸上消失殆尽，现在她面前的梁斐凡完全是一副会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青年才俊的模样。
“姐姐是在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梁斐凡轻笑。
梁斐然移开自己的目光，回讽：“少来这一套，你又不会真的让自己残疾。”
梁斐凡附和：“姐姐说得对，就算我真残疾了，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何必呢。”
越搭理他就越来劲，梁斐然撇过头看手机，给谢嘉木回微信消息。
“姐，你给我推荐的医生我去看了。”他的声音归于平静。
梁斐然手指一顿，转头看他。
“我最近有在吃控制情绪的药，我会好起来的。”他的眼神忽明忽暗，遮盖不住的脆弱和迷茫。
看着这样的梁斐凡，梁斐然的心一下就软了，她微微蹙起眉说：“以后好好治病，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梁斐凡抿着嘴唇，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说：“我会的。”
“你要不要吃一块凤梨酥？”梁斐然柔声转移话题。
“要。”梁斐凡开心地勾起嘴角。
装可怜这一招，这么多年他屡试不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梁斐然，接下来他可以徐徐图之了。
出了春节，谢嘉木和梁斐然一起回到临州。
感情稳定发展，梁斐然开始琢磨着搞事业，她花大半年的时间策划了一个营销方案。
首先她利用圈子里的人脉结识了一个有名的日本设计师，然后砸钱让设计师设计了一个带有xmx元素的小熊玩偶，再打着设计师的旗号全网推广xmx小熊。
最后出来的效果却比梁斐然预料得还要好，xmx小熊火了，星木也火了。
华斐娱乐的明星爱豆人手一个xmx小熊拍照，xmx小熊先是在饭圈引起轰动，而且星木没有网店，粉丝们想要偶像同款就必须线下购买，星木小小的店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在梁斐然的控制下，xmx小熊没几天就断货了，而断货引发第二波热潮，粉丝们的哀怨让xmx小熊破圈，直接走入大众视野。
造成的结果就是，从单纯的粉丝想get偶像同款小熊，变成拥有一只别人买不到的xmx小熊是有优越感的事情。
一旦构建出这种群体优越感，就会在短时间内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人们买xmx小熊，晒xmx小熊，买不到的人更加努力地买，买到的人继续晒吸引其他人买。
一个小熊玩偶而已，以现在厂家的生产力，要生产多少就有多少，但梁斐然狠狠控制卖出的xmx小熊的量，为的就是维护群体优越感。
梁斐然深知热度是很短暂的，她卖xmx小熊，从来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打响星木这个品牌，好让她拉投资，开分店。
短短一年时间，梁斐然就在临州开了五家分店，这其中梁斐凡出了不少力，星木不停地扩张，到了第三年，星木在全国的分店超过一百家。
谢嘉木作为星木的老板之一，轻松实现财富自由，他在临州买了别墅，把父母接了过来。
三年间，程星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谢嘉木经常会给她转钱，而她总是原封不动地转回去。
程星和吴宙是水到渠成地在一起的。
有一年情人节，课题组放假，有情人的去约会，没情人的程星在家里睡懒觉。
吴宙叫她起来吃早餐，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餐桌，她先是看到了豆浆油条，再是看到一捧雪山玫瑰。
油条是吴宙买面粉擀好炸的，豆浆是吴宙买黄豆泡好榨的，玫瑰是吴宙买菜顺便带的。
温馨安宁，程星脑海中蹦出这四个字，她仿佛在这一刻看完了这一生的结局。
她明知故问：“吴宙，玫瑰是给我的吗？”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认真地说：“可是怎么办，我没有给你准备情人节礼物。”
他刚想说话，她扑过来用唇堵住他，他被吻得脑袋发懵，飘飘然。
“吴宙，我明天补给你好不好？”她抬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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