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夏（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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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之际，连绵的山脉笼罩于黑暗之中，露营地响起驴友窸窸窣窣的起床洗漱的声音，像是万物复苏。
夏周舟从睡袋里伸出手艰难地关掉闹钟，睡眼惺忪地揉捏眼睛，旁边空无一人。她略微皱眉，白纪远此时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
“醒了？我热了一点早饭，你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下？”
“等一下吧。”夏周舟眼里触及到白纪远的身影，眉目温柔楚楚下来，紧绷的面颊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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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的岚白茫茫，山中水雾缭绕浓稠，云与雾如烟笼，飘飘渺渺，沁在肌肤上又冷又清。三三两两的观赏者走在小径台阶上，手电筒照射距离不算长，随着动作一闪一闪的与天上眨眼的星星遥遥呼应，像是人间银河。
走得有点累，夏周舟脚步缓慢下来，她抚胸喘气，白纪远站在她身边停下，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递过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摇摇头，夏周舟退到小径的边缘，喝下一口水，清了清喉咙说：“没事，继续吧。”
“有薄荷糖吗？”夏周舟忽然抬头问。
愣怔半秒，白纪远笑了，说：“有的。”他从背包的侧袋拿出三颗塞到夏周舟手中。
夏周舟撕开包装放到嘴里，又喝了口水。
“我搀着你，加油。”
闻言，夏周舟揽住白纪远的胳膊，她看着他背上鼓鼓囊囊的包，有些愧疚地说，“你会不会太累了？”
白纪远笑了声，“你在，陪着我就很好。”
……
愈往上天愈是蒙蒙亮，远方天青色。
攀登三小时，夏周舟和白纪远来到观望台。顶端山体陡峭，巨石遍布，空气变得稀薄，冷气料峭，流动的白雾袅袅，不绝如缕。
夏周舟把摄像机架号，与白纪远席地而坐静候日出。
白纪远把还有点热度的三明治递到夏周舟手里，“先吃点垫垫肚子。只喝了一点，会不会胃痛？”
“不痛，运动后有胃口了。”夏周舟嘴里含着最后一颗薄荷糖，灌进来的风蕴藏水气搜刮口腔，呼吸之间带着沁人心脾的冰凉。
抬眸，她朝悠远的不甚清晰的熹光中看一眼，又依赖性地瞥向白纪远，说：“你在戒烟吗？”夏周舟已经很久没在白纪远身上嗅到烟味了，她很喜欢。
“嗯，抽得少了。”白纪远有些记不得自己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和决心去做这件事情，没有头绪——好像只是在某天的黄昏，有人递了他一把糖，混乱之中，薄荷的味道比烟受用。之后的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巴甫洛夫的狗，神经条件反射地想要寻找到某一种熟悉的味道。
天慢慢地亮起来，是薄荷味的黎明拥抱水果甜味的傍晚黄昏。
“来了来了！”令人振奋的声音响起，兵荒马乱中大家严阵以待。
夏周舟咽下嘴里的三明治，跟着沉浸在喜悦激动的氛围中，她紧张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扣在相机上轻点发出笃笃的声音。
极目远眺，远处天际先是紫罗兰渐渐被亮堂深系的橙黄色驱逐，似火光的明亮，一点刺眼的金白色慢慢喷薄而出。之后金黄色的光芒像是一把折扇渐渐摊开，太阳如扇钉，团聚而上。
恰如“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所言，极致的绚烂美丽，夏周舟体会到了那一瞬间的震撼与久久不散的回味，借着相机，她想把每一帧都珍藏。
白纪远用手机录下视频，还有最后一幕夏周舟在日出之上，回头看他的笑容。
夏周舟暖白的脸恰好挡住升起的赤日，两腮浮着淡淡的粉色，平缓的眉眼腼腆柔和像身后淡亮的日光，她的头微微侧歪，双眸水光亮泽，熠熠出喜悦的情愫。
因为夜里天冷，她带着一顶帽尾尖尖、挂着白色绒球的鹅黄色毛线帽，细碎的发散落在脸边，整张脸看起来青涩又灵动，好似山雾里的露水。
她不经意望过来，盛满柔情，真挚热忱。
白纪远心脏一滞，像是被击中。
翘起的唇最后露出两三枚贝壳般的白齿，视频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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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后两人来到县城的小镇上休息，白纪远给夏周舟看寄养在宠物店的皮蛋的视频和照片。
夏周舟看着皮蛋没心没肺玩逗猫棒的活泼样子，开玩笑道：“它好快乐，一点都不想你。”
“皮蛋现在最爱的是你，在它心里我是送它去嘎蛋的坏蛋。”
白纪远幽怨，深邃的眼眸像是染着一层青色的晨霜，夏周舟抓他两边的脸揉捏，帅气的脸在她手里顷刻变形，透出本就优越的底子，“没事，我喜欢你。”
……
在连锁酒店睡醒，夏周舟没看到白纪远，给对方发完消息然后起床，把自己红肿未消的地方又上了一遍药，她换了身衣裳，拿上手机和房卡出去逛逛。
附近就是县城的中心地带，天空青湛湛的，悠悠印着雪白的云。
下午的集市没什么人，地上坑坑洼洼，是扬尘的黄土地。空旷的摊位被石头压着或者歪七扭八地被人用木棍、鲜艳的塑料袋占位，再过去有一片摊子，摆放的都是按斤按本数卖的二手书。
夏周舟拍了照发给给白纪远，他还是没有回消息。耐着性子没打电话，她好奇，随便挑拣几本书翻阅查看。
摊主也不在意，跷着二郎腿坐在摊子后面的小椅子上吱啦吱啦地摇蒲扇。
木桌上的书什么类型都有，夏周舟挑了几本当地的传说故事和民间故事，其中最多的是蛇山蛇仙的故事，版本良多，占最大比例的多是风流韵事。
夏周舟一口普通话，付了钱。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爷子，身上套着洗脱浆的松垮老头衫。削瘦的身体骨感，他的肩头和锁骨格外突出，脸上皱巴得像老树皮，上面长着连片的老年斑，“小姑娘喏，不是本地人？”
夏周舟笑眯眯说：“不是，来这边旅游，刚从蛇山回来。”
老头儿脸上豁然多了点神秘兮兮的八卦，“蛇山好啊，祈得蛇仙保佑。小姑娘一个人？”
“和男朋友一起。”
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老头儿接着道：“蛇仙爱保佑笃定深情的信男善女，你和你男朋友啦一定会天长地久喏。”
“谢谢爷爷。”夏周舟受下，和爷爷聊了会有关蛇仙的传说。
远离书摊后夏周舟继续沿着街边流连，她的目光很快被一家自制饰品店吸引。
一个穿着朋克、打扮另类的娇小女生站立在门口，她将左脚碾在店面的高段台阶上，双手环住抱胸，口袋拉链上的金属环叮铃哐啷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
女生脸上充斥不耐的情绪，“快点行不行！团战要开始了。”
踱步声从里面传出，夏周舟便低头推开店铺的另一扇玻璃拉门，两人从门口擦肩而过。
夏周舟走了进去。
朋克女生撇了撇嘴，下嘴的唇钉闪烁出一道冷光，“给你女朋友买的？”
白纪远点点头，把首饰盒子装入口袋。
“手机没电了，她刚刚说在集市书摊，往哪走？”
“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
vv走了会路，还是忍不住吐槽，“我真的没想到白纪远你和你现任在一起也太久了吧，竟然还跑到我这里来旅游。”
“什么叫我和我现任在一起太久？不过也才92天。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这里人。”白纪远显然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
“呵呵。之前游戏语音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vv翻了个朝天的白眼，浓黑的烟熏妆在空中划出黑色的闪电，“分手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谢谢你女朋友，不然我都怀疑你对女的没兴趣。”
“但是，掰着手指算在一起日期的男生，我也只见过你一个，白芨你真是一朵艳丽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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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周舟走进店内，一种切割金属的厚重气息扑鼻而来。
店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她一面看着手机里的电视一面画稿，见人来，竖起脖子又很快折下，语气随意，“随便看看。”
夏周舟看到架子上的一张稿子，拿到收银台前问：“这张稿子还有货吗？”
“噢，这张，”女生懒洋洋地扫了眼玫瑰戒指的手稿，支起手指在空中摇晃，“你不走运，刚刚最后一个被买走了。”
夏周舟失兴而返，正巧收到白纪远的消息。
一颗白芨：【刚刚手机没电了，我在在书摊后面的网吧。】
还附带着路线的照片。
夏周舟七扭八拐来到网吧，她拿着身份证去前台开机。
夏夏周周：【我到了】
不到半分钟，白纪远从里面走出来接她。他领着夏周舟坐到vv身边，介绍：“我女朋友夏夏周周，这边vv，群里游戏公会的副会长。”
vv和白纪远早在初中就通过游戏相识。
“你好，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店门口遇见。”vv腿架在桌上，很是不羁的坐姿。
夏周舟点头，把书袋放置在桌面上。
“那你们刚好错过。”vv视线在白纪远身上打转，颇为打趣，接着她转过头，“你买了什么吗？”
“没有，我想买的刚好卖完了……店主跟我说被买走不久，是你们买的吗？”
vv眼神示意白纪远。
被拆台的白纪远踌躇，但还是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夏周舟桌上，“咳咳，先打游戏吧。”
“夏夏周周，打开看看是什么，不会心有灵犀吧。”vv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
白纪远深邃的眉骨流露出一丝窘迫，可眼里青涩的期许却下一秒投在夏周舟身上。
“我可以拆开看看吗？”夏周舟手里捏着红色丝绒的小盒子，温柔又羞怯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白皙柔软的手指轻轻舔在丝绒上方，强烈的颜色对比使得白纪远心里怦然直跳，喉间干渴。
“就是这枚戒指，我之前就想买这个。”夏周舟自动调节大小后把戒指严丝合缝地箍在指尾。
戒指是玫瑰金色，从正面看，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完全盖住了指圈，花蕊中间点缀着一粒极小的纯白色珍珠。
“谢谢，我很喜欢。”夏周舟扬起笑脸。
紧接着，两人陷入害羞的旋涡，沉静。
vv打开游戏界面，打破他们之间的氛围，“夏夏周周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她不玩这个，玩联盟。”白纪远说。
“那就lol啊！”vv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夏周舟是白纪远已知的唯一一个打游戏的女友，她顿时对夏周舟有了新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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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v中单，白纪远ad，夏周舟给他打辅助。
“对不起我太菜了！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夏周舟打到一半就开始上头，a一下就怂着往后退一步，结果被对面打野抓准时机直接gank住。
她被沉默在原地不得动弹，vv往下草靠近，“白芨等我。”
“你赶紧走吧，别管我了。”夏周舟悲壮地摊在座位上。
白纪远游走到夏周舟身边替她扛了下伤害，三分之一的血条瞬间蒸发。
结果三人三送，三个尸体叠在一起殉情，画面暗下去。
夏周舟沉默不语地移动鼠标，半晌憋出一句，“这样对面打野天肥，都赢不了了。下次别管我了。”
“那总不可能让我看着你死吧。”白纪远蹙眉。
“别管，让我死。”
vv在座位上笑得东倒西歪，她抹掉眼里冒出来的泪花，“白芨，我懂了，比你果断，你女朋友是铁分奴啊。很好，非常有电子竞技的精神！”
出去买水的时候，vv扫了眼在位置上盯着屏幕种田的夏周舟，笑意明显，“你女朋友挺可爱的，和那些以前死追你的人不太一样。你是真心喜欢人家的吧？别做渣男，否则我第一个跑去t市刀了你。”
“是我追的她。”白纪远短暂沉默后说，眼盖下掠遮住眼里的神色和思绪。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确实很有趣，和外表不太一样，刚开始在店门口，我还以为是个学霸乖乖女，你懂吧，我姐那种，死读书的呆子。”
“她确实成绩很好，t大的。”
vv惊讶地“哦”了一声，眉毛挑起，嘴巴圆张，“更爱她了~”
几秒后，vv接过水，忍不住，“你他妈的，运气也太好了。好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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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纪远和夏周舟去火车站的时候，两人买了不同的车票。
那天正好下着濛濛细雨，天气潮湿，气压低沉，直直压到人心里喘不上气。
夏周舟的火车先到，检票口开了通道，人群乌泱泱地围上去。
白纪远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
“好啦，就一个月再见面。我又不会跑。”夏周舟开玩笑，轻轻晃了晃白纪远的手腕安慰。
他听到这话，抬眸，乌黑的瞳仁森然像被风雨吹进去的冷意，“这种玩笑不好笑。”白纪远伸手紧紧抱住夏周舟把她摁在胸膛前。
“夏周舟，就算你跑了，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找回来。”他说得郑重，若有其事似的。
旁边的叔叔阿姨听了，看小情侣亲亲我我，忍不住嗤嗤地笑。
夏周舟差点要害羞地捂脸了，她耳尖发红发烫，轻轻捶了白纪远一拳，“好啦，我知道了，到了给你打电话，九月见。”
“九月见，我爱你。”
夏周舟胡乱地应付过去，她拖着大箱子走到队伍里，排进去的时候回头，白纪远站在原地眼里深深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示意挥手，白纪远点头颔首，直到眼里捉不到夏周舟的影子尾巴才迈开脚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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