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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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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那天华筵散场时大家按照家里距离纷纷打车回城区,  其中包括陆离铮,他白日里喝了罐啤酒,到晚上八点,  吹气连酒精度都测不出了,依然不碰车,自我对交通规则严苛到了交警听了都得表扬几句的程度。

钟浅夕家的方向与两位好友都相反,但季舒白的母亲开车来接,  坚持稍上她,先送她回去。

关车门前被喊住,  车窗将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来,  虎口的黑痣显眼,  指间勾着个保鲜袋,  雾白的袋子里满是艳红。

钟浅夕怔然三秒,  终于反应过来那是袋剥好的石榴,沉甸甸地压着掌心,  她其实是忘了的。

“到家了说一声。”陆离铮低哑讲,“关窗吧,风大。”

石榴又大又甜,大号保鲜袋装了八分满,每颗果肉都饱满充盈,连半点儿微小的黄褐色果皮都没参杂。

拿勺子往嘴里送,吃一口齁一下,食用进度缓慢,好在很耐储存。

一直甜到了十一假期结束的那天清晨。

钟浅夕推开窗,秋雨带寒,碧空如洗。

破壁机工作的声响扰人,  剩下的小半袋石榴粒被打成果汁,就着丰富的早餐填满五脏庙。

除开固定的书包外,她还多准备了只粉红色的手包,往里面塞满零食点心。

今天是晚自习开始的头天,不知道寻旎小宝贝儿会不会又半途叫饿。

防盗门关了又被钥匙扭开来,钟浅夕懒得换鞋,直接踩地够到玄关最内侧忘了装进来的西柚薄荷糖。

长假过后大家都找不到什么状态,晨读时哈欠声此起彼伏,无论老钱怎么活跃气氛,都只有精力充沛如徐鸣灏能迎合。

寻旎果然踩着迟到的铃声从后门猫着腰溜进来,边撕桌面的年轮蛋糕边千感万谢两位好友。

“……好吃吗?”钟浅夕转着笔托腮问。

“超好吃啊。”寻旎大口吞咽含混回。

季舒白把牛奶吸管插好喂到她唇边,叹气同情讲,“我跟浅浅投喂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挑出徐鸣灏放的的?你昨天不发朋友圈说和他不共戴天?今天怎么就吃人嘴短了?”

寻旎艰难的吞下去,绝望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居然让敌人给我上糖衣炮弹迷惑我?”

季舒白莞尔揶揄,“那么多吃的,浅浅还特地给你带了牛肉馅包子,谁想到你能吃这个啊,说起来你俩出什么矛盾了?弄得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因为你没教他说单口相声?”

“怎么可能?”寻旎咕嘟牛奶顺过气,拍桌忿然讲,“因为我支持皇家马德里,而他力挺巴塞罗那,我们的足球信仰有本质性区别,道不同不相为谋!”

钟浅夕莞尔,“那没事了。”

她把剩下小半块年轮蛋糕拿起来,为寻旎铺台阶,“崽,张嘴,我不许你浪费粮食。”

“我这是看你的面子才吃的哦。”寻旎叼走了剩下的蛋糕。

徐鸣灏见她吃完,终于如释重负的扭过头,从桌洞里摸出整整一大包年轮蛋糕,祈求讲,“好了姑奶奶,我不气你了,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寻旎冷哼,“你拿走,我不会因为蛋糕而屈服的。”

“啊。”徐鸣灏灵光一现,“可立场不同你不就更应该报复性吃我小蛋糕了吗?”

寻旎凝思片刻,沉着冷静地看向两位好友,“好像有点儿道理唉?”

“嗯嗯,有理。”季舒白捏起只蛋糕撕开,掰了一半分喂给钟浅夕,“还有个鬼故事,今天早自习老钱代敏姐考了英语单词,你没考,下午跟我去补考。”

苦瓜脸寻小旎忍痛暴饮暴食。

钟浅夕旁边的椅子仍旧空下来,陆离铮没来,可她在大课间的时候看到条微信消息。

更类似报备。

llz:[我有辆车到,要提车和试跑,今天不去学校了。]

有错愕于陆离铮这种桀骜如风的人会发这样的消息,却抑制不住心跳的回他。

她回:[知道了,我的小多肉看起来快开花了。]

llz:[嗯,那我明后天去看看。]

校园里的树木种类繁多,操场的枫叶与银杏对秋日感知最明显,率先开始变色呈出颓势。

钟浅夕歪头看梧桐叶泛黄的卷角,又温柔抚摸多肉的叶片,柔声哄,“你要开最漂亮的花花哦,因为。”

她想了想,浅笑补全,“因为我最喜欢你啦。”

整个高二在鬼哭狼嚎里结束了第一天的晚自习,为了防止有学生跑路不回校,校领导特地把高二自习的时间延长,与高一放学时间错开。

也不能像中午那样去小吃街自选吃什么了,外卖成了唯一的可口选项。

铁栏内伸出的手仿佛业火中苦熬的凡人,路人不知道缘由,看到往往被这场面惊诧。

有没有晚自习对钟浅夕来讲倒没什么大影响,入秋后天晚的早,她本来也不怎么回福利院吃完饭,聚集起来写作业效率更快。

附中的算盘没打两天就直接被教育局下红头文件痛批叫停。

据悉举报方是一中校领导,一中矗立在市政府后身,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备受监管,不能抢跑,干脆举报别家学校违规开始抢跑。

滑铁卢被对家造就,校方的愤怒无处宣泄。

阎王周一升旗仪式讲话时说的还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到周三下午把整个高二在自习课拉去礼堂,讲得已经是问句了,“期中八校联考有没有信心压倒一中?”

冷场的尴尬。

阎王面无表情的又质问道,“你们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没有冲劲儿?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依然没什么人回应他,这年纪的学生是体会不到那种和学校荣辱与共的感觉的,不用上晚自习开心还来不及,哪那么多苦大仇深?

但就跟海明威所写无差“一个人诚然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来了来了。”清冽微沉的嗓音回荡在诺大的礼堂里,众人纷纷回眸。

少年黑衣黑裤,身姿清隽,指尖把玩只金属钥匙,懒散地靠在庄严肃穆的大门口,掀眼皮倦怠讲,“我有信心,能散了吗?”

“……”钟浅夕怀疑如果不是陆离铮捐了楼和最新的新媒体器材,阎王现在就能让他滚出去。

不过这句调侃意味占了大部分的话倒是转移压力间接拯救了她。

钟浅夕长期屠戮成绩榜单,阎王刚刚问大家,更多实际是在问她。

她是不敢应答的,十岁以后钟浅夕就再不敢说“绝对”这两个字了。

来到沐城后的所有考试或比赛,她都会抱着尽力而为的心态做,许是小时候家里人要求必须拿头筹,光环带久了,不愿摘。

可更多的时候都还挺随缘的,直面现实丢什么人呢?

有人居高楼,名师围绕划重点,有人住危房,明天还得去打工。

非要和后者说是因为你没前者努力所以没前者成绩好,张口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听了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阎王气得叉腰绕前台走圈,指指点点台下好几次,最终妥协,心平气和地讲,“你们是为了自己学的,说完了,都散了吧。”

钟浅夕再回眸时陆离铮人已经不在原处了。

他就那么突然出现解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徒留下条微信消息。

[我看到你养的多肉了,应该会开黄色的花?可可爱爱,我这边有点儿事,先走了,明天见。]

她只能回:[明天见。]

翌日上到下午第二节课即将下课,陆离铮才无所顾忌地从后门闪进来,眼下没什么乌青,可眸中布满了熬夜附赠的红血丝。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不出声,袖口被牵引向上,露出内侧的一点儿淡蓝色,在深黑的映衬下尤其显眼,又很快随着动作被隐掉。

钟浅夕被冷杉的凉意包裹,化学老师的课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连姨妈到访带来的腰酸都抛却。

她犹豫很久,抽便签写字发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见陆离铮桌面没笔,乖乖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

陆离铮懒得拿到自己面前,就着斜放的便签,直接落笔,笔划锋利遒劲。

[家里有点儿问题,小芷昨天突然飞来沐城,我先去接她了。]

钟浅夕换了只蓝色的,继续追问:[那现在没事了?]

黑笔的笔尖顿在纸面洇出块墨迹,陆离铮看着那段细瘦的腕骨,恍惚后又继续写下:[她问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现在在睡觉,明早我先送她回帝都。]

这次换了钟浅夕难下笔,她盯着陆离铮低垂的侧颜。

昨日明明意气风发,狂狷桀骜,今天则有几分读不懂的寂寥,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陆离铮身上读出这种情绪。

枯败的秋叶再难抵挡光线的照射,秋日和煦的阳光透窗洒进来,落了几点在那双狭长锋利的黑眸里。

陆离铮微抬头,直勾勾地注视她。

化学老师正在批评谁,粉笔头乱飞,同学们突然哄笑起来,钟浅夕全然不知原因。

她仅看向陆离铮眼底。

既然这样忙的话,又为什么特地过来一趟呢?凭陆离铮这个人,想念沐城理工不用太努力,保送名额定为他留的。

陆离铮勾唇角,心不在焉地划了三个字。

草书,好在笔画简单,不难认。

他写:[为你来。]

答应过的事情就会做到。

一颗石子落入心湖,激起涟漪,接着是浪花千重。

钟浅夕听见血液逆流冲撞的声音,直上颅内,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不断提示她自己。

你就是很喜欢面前这个人,特别、特别的喜欢。

八年前不明白喜欢为何的幼年期是,八年后少女怀春的青春期依然还是。

身份性格都洗牌一遭后,还是会不计后果,义无反顾的喜欢上陆离铮。

钟浅夕怯怯睁着眼,看宿命又光临。

陆离铮回了几条便签,见她不再写,才趴桌开始补觉。

他朝向钟浅夕的方向睡,头枕右手,左臂微弯,大半身浸润在午后柔软的光线里。

长睫在眼睑打出片阴影弧度,光被高挺鼻梁分割,薄唇平抿。

五官生的过于硬朗,哪怕是睡着,锐利感也不减分毫。

钟浅夕安静地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在陆离铮无意识翻动手腕时看清楚那块蓝色的一部分。

外端椭圆,延伸向内的地方微凸,无疑是只漂亮的蓝白卡通创可贴。

内腕连接动脉,照理来说是很难受伤的地方。

所以昨天发生过什么?心寸寸下沉,终于捱到下课铃打响,哗啦啦的换书声夹着喧闹声。

陆离铮眉头微动,被吵醒,曲肘撑起脑袋,捏着眉骨清醒。

“你左手是怎么回事?”女孩子的声音温柔里透着难过。

陆离铮反手摸钟浅夕的脑袋,轻揉两下,喑哑哄,“没事儿,不小心碰了下而已,我妹偏要贴上。”

钟浅夕咬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狐狸眼潋滟,泫然欲泣,陆离铮毫不怀疑她马上就快掉小珍珠了。

他吁气,认命地解释,“真没什么。”

边说边小心扯开创可贴一角,露出创口给她确认。

伤口不太深,凝了薄薄的血色,边角泛白,没两天就会连痕迹多消失不见,在陆离铮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伤。

昨天的争吵实在算不上多激烈,多数时候都是兄妹俩沉默的对峙,这伤单纯是个乌龙。

陆芷萝熬到凌晨终于消化掉大部分情绪,搂着熊回屋的时候,汪崽忽然跑过来蹭她脚踝,小女孩席地坐太久,身型不稳,摇摇晃晃地扶桌,不小心把花瓶碰掉打碎。

他心急没注意去把住妹妹,被桌台上崩到的玻璃碎划了道小口。

“疼吗?”钟浅夕屏息蹙眉看着伤口,吹着气讲,“痛飞飞。”

陆离铮低笑了声,“不疼,而且不是已经痛飞飞了吗?”

“你平常总是受伤吗?”钟浅夕抬头看他,认真问。

陆离铮转腕骨,小拇指轻动,视线越过她看向窗外,心不在焉答,“很少。”

“你骗人。”钟浅夕冲口戳破。

这人小时候屡次三番为了替她背锅撒谎就是这样的,目光飘渺不定,小拇指会弯两下,神色倒是不改的。

这是她已知陆离铮是在说谎,观察过数次后才总结出的论调。

“我。”陆离铮无可奈何,他刚发出半个音节,就止声按住钟浅夕起身的动作,沉声命令道,“别动。”

钟浅夕原本的关注点都落在陆离铮身上,全然忽略自己,刚刚离凳站起一点儿,也跟着发现了不对劲。

一股温热顺着腿心涌出,她绝望地低下头。

鲜红的血色已经透过校服格裙,蔓蹭到浅棕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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