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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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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老大人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这个沈怀楠知晓。不仅他知道,  满京都稍微懂点的人都知晓。

他要是好人,就活不到现在了。从来朝堂之上,如同澹台老大人这般去做一把刀的,  便没有心软和心慈一说。

不然得罪那么多人,  他哪里还有活路?

他不死,  那死的就是别人。

要活下来,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上去。

——澹台老大人让他自己去体悟,他体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所以,  那些折子上面的大人们都身亡于当年,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刻,  他后背发凉,  甚至有些退却。

身往高处,  掉下来便摔得更狠,死得更惨,多年之后不留名,  又或者是一身污名。在那一瞬间,  沈怀楠觉得自己也应该逃不出死之一字。

他怔怔坐着,  澹台思正倒是满意他的悟性。这种年岁的少年郎能有如此悟性的不多了,朝堂艰险,世人只看见高官厚禄,但却难看见层层白骨。

既然他能悟,  澹台思正便也愿意多说几句。

他将一本折子放在桌面上,  在屋子里面踱步,一边慢慢走,一边道:“一旦入了朝堂,  便有党派之争,  想要做一个清流,  便先要有一番家世,或者安于一隅,不涉及朝政之事。”

“想要全身而退,却是难得。”

沈怀楠:“那当年您能全身而退——”

澹台思正截断他的话,“全身而退?”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摸着胡子感慨,“高居庙宇,如何能得一个全字。”

他走了几步,缓慢却又带着一股幽幽的意境,然后立在了窗户边,慢吞吞道:“——人说,忠孝两难全,我自幼一人,倒是没有经历过忠孝两难全的时候,但是这么多年走来,我也知晓一些别的滋味。”

“君臣不尽相知,兄弟反目成仇,师徒恩断义绝,同僚自相残杀,好友疏离疏心,最后你发现,你什么也没有,没有成什么大业,不过是活着罢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说的极为缓慢,但是沈怀楠却听得心神共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在这几句话里面,好像看见自己的将来。

身边的人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在黑夜里,穿着官服,踩着官靴,一人步行于寒冬飘雪之时。

虽位高权重,但也极为孤独。

澹台思正见他愣在当地,眉头越锁越深,便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回神——”

沈怀楠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怔怔问,“所以,老大人这一生,也算不得全么?”

澹台思正就笑着道了一句:“天地本不全,经卷残缺也应不全之理,非人力所能为也。1”

沈怀楠起来躬身行礼,“学生受教了。”

澹台思正嗯了一声,指了指笔墨纸砚,“写吧,时辰不早了。”

沈怀楠就坐在那里,敛了眉目,替澹台老大人记录当年的案子。

死了好几个人的事情,应该也算是大案,但其实写起来也没有多少字。简简单单的只陈述了几句话:长昌二十三年,太子遭礼部侍郎亭梅领头诬陷,责令太子强夺臣妻。陛下查明因果,还太子清白,诛杀亭梅等人。

沈怀楠写完,沉默片刻,等墨迹干了,问道:“老大人,这事情……学生知晓,能成吗?”

澹台思正:“自然是成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言道:“我见你眼里有青云,便送你一把风。你要是能领悟了,便能扶摇直上,要是领悟不了,也不亏。”

他把茶杯放下,“左右,我也是闲着无聊罢了。”

沈怀楠倒是没有想太多,齐泰之前就说过,澹台老大人是要收一个弟子的,后面不知道为何没有收,但是如今见了他有教导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倒不是沈怀楠瞎猜,他最近因邵衣成了澹台老夫人的弟子,比之前更加关注澹台家的事情,便自然听说了更多澹台老大人的事情。

两人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澹台老大人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年轻的自己,又或者从他和邵衣的身上看见了当年两位老人家年轻的模样,这些都可能是他有兴趣教导他的缘由。

毕竟,听澹台老大人刚刚说的,他这一生难得一个全字,兄弟,师徒,君臣,同僚……皆有遗憾,但唯独有一样,他是一直拥有的。

他把案纸拿起来,恭恭敬敬的递给澹台思正,然后道:“上天垂帘,纵然其他事皆有遗憾,事事意难平,但夫妻情谊,从少年到白头,却是从来没有过离心。”

“相知相守相白头,逝世后同葬同墓同穴,当也是人生幸事。”

澹台思正不曾想听见这句话,倒是心神一凝,然后神色肃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执拗之人,没想到倒是看得开……你说的没错,我这辈子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便是无论如何艰险,都没有放开我家夫人的手。”

沈怀楠就笑起来,“希望我也有如此的周全。”

他道:“老天垂帘于我,万望他老人家让我的姻缘周全。”

然后想了想,道:“仔细想来,学生实在是幸运。就算不得事事周全,也应不至于事事不周全。至少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夫妻之爱,师徒之恩,应做一个全字。”

澹台思正便笑着道:“那你便行着心里的大道而去。”

虽然行于淤泥,行事手段不磊落光明,但心有牵缠,便还是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甚好……也不好。

他是走过这段路的,知道路上多少关,但这话应跟老人说,不该跟少年人谈。他便不说了,倒是沈怀楠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豪情万丈,澹台老大人的话虽然让他深思,后背发麻,但是却也有了一股“我应不如此”的期许。

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不同的。

他想,许是老天见他上辈子太苦了,所以这辈子让他走得格外的顺,跟昌东伯分家了,跟邵衣定亲了,邵衣有了太子妃和澹台府,他也有了桑先生和盛瑾安。

这辈子跟上辈子的路已然不同,他该是能得周全的那个。

沈怀楠想到这里便有些高兴,等澹台老大人累了,让他出门,他又熟练的去了厢房,进了里屋,见了躺在床上的姑娘,笑着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可得起来回家了。”

折邵衣没有起床气,但是在沈怀楠身前,她有起床气。

狠狠的打了他的手一巴掌,摸了摸鼻子,这才道:“做什么!”

鼻梁本就不高,捏什么捏。

然后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澹台府,她惊得坐起来,“咱们还没有回去啊?”

沈怀楠:“回去了,我能进你的闺房?”

那自然是进不了的,也只有在澹台府上的时候,他们才在这一间屋子里面相遇——多亏了澹台府上没有多的奴仆拦路,不然也是进不来的。

沈怀楠从没有见过她的睡姿,心痒痒,伸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红彤彤的,酒劲还没退。”

折邵衣却在那一瞬看见了他手心的疤痕,眸子一沉,愣了愣,然后怒瞪过去,“动手动脚!”

沈怀楠心情激昂,倒是没有瞧见她的怔然,笑着把脸凑过去,“你也捏一把,我最近吃得好,肉也多了。”

这果然是能让折邵衣消气的法子,她好奇的捏了一把,“可怜见的,肉果然多了。”

起了床,骂着沈怀楠转身,整理一下衣裳,便跟澹台老夫人告别。两人同行去的,澹台老夫人看两个小的郎才女貌,倒是夸奖了一句,“是有夫妻相。”

折邵衣红脸,等出了门,看看沈怀楠,再摸摸自己,“你是不是越长越像我了啊?”

沈怀楠忍俊不禁,“是啊,越长大越像你。”

回了家,折邵衣便觉得沈怀楠今日有些不一样,她跟姚黄说,“似乎格外的……格外的有朝气。”

姚黄正挑了件家常的衣裳给她换,将有酒气的那件衣裳换下来,道:“奴婢怎么没觉得?”

折邵衣:“我应该没感觉错。”

姚黄:“那必然是奴婢跟三少爷还不熟悉。”

想了想,又道:“许是最近好事多了吧?您看,跟你定亲了——”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但是却见折邵衣没有红脸,而是神色有些怔怔。姚黄手一顿,问:“姑娘,怎么了?”

折邵衣回神,幽幽缓慢道了一句,“他今日想要拉我的手。”

姚黄:“啊?”

难道姑娘是觉得三少爷登徒子?也不该啊,两人拉小手,她都看见好几回了,更别提多晴一见他们凑近些便朝着她挤眉弄眼的次数。

正在疑惑,谁知道却听见姑娘轻声道:“他手心有伤疤,长长一条,横在掌心,是上回被昌东伯砍的。”

姚黄叹气,“那这亲定得是……是不容易。”

折邵衣:“我知晓,他是为了跟我快些定亲,不被昌东伯牵制才这么拼的,你看,定个亲而已,他就要掌心添下一道疤,也算不得喜事。”

“要是知晓会如此,我必然劝劝他,劝劝他慢些,慢些,定亲而已,我又不跑,哪里用得着这般着急。”

她叹气:“我今日凑得近,看得仔细,好深的口子,必然疼的很,但是我问他,他却说只一点点疼。”

也不敢说不疼,那就是说谎了,也不敢说疼,怕她担心,便只说一点点疼,涂了盛瑾安送来的上好的伤药,几乎不疼。

她虽然不全信,但是听见这话,确实安心很多。又因当时他的手心都蜷着纱布,看不见伤口,便也信了七分。

但是现在想想,结疤那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在马车上一直忍着没说,回家来却是忍不住了,怅然若失,“别人想要活得好,那般的容易,他怎么就如此艰难?”

姚黄便不知晓如何安慰她了,她家姑娘是个心眼透亮的人,心里自有一张算盘。她只道:“至少求来了姑娘,三少爷是乐意至极的。”

想到这里,便道:“姑娘,明年三月三少爷便要下场了,你也看紧些,多的是人榜下招婿。”

折邵衣就笑了,“他敢被招去,我砍断他的腿。”

便又去看书了。

她拿着书,斜靠在榻上,道:“他要考他的酸秀才,我也要做我的事情。”

“姑娘想要做什么事情?”

“还不知晓。”

“是么?”

“……卖花吧?”

“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折邵衣就拿着书笑,“我也不懂,但我想,有一个懂的人领着我去做,便也好了。”

姚黄正好要去点灯,将一盏秦青凤送来的琉璃灯置于案桌之上,笑着道:“姑娘,就着灯看吧,亮敞。”

……

一根蜡烛,一方案桌。

云州到京都的官道上,三辆马车停在路边。小厮在一边烧饭,因连日赶路,马受了累,今日便病了,半道上走不动,便没赶上驿站。

他将稀饭煮了煮,然后端去给十皇子,“主子,咱们今晚得在马车里睡了。”

十皇子嗯了一声,接过粥喝了一口,“无事,马车里还睡得舒坦一些。”

他说完叹息,“咱们还有多久到京都?”

小厮:“半个月,七月中旬便能到了。”

夏日里炎热,路边有蚊子,他帮着扇风驱赶,一边还抹汗,“主子……奴才有件事情一直想很久了。”

十皇子嗯了一声,将粥咕噜咕噜喝完,“什么事情?”

小厮说,“这皇宫里面都是太监,要是您进了宫,奴才又想伺候您,是不是……是不是还得做太监啊?”

十皇子笑起来,“那你还跟着来?你来之前,不知晓自己要做太监啊?”

小厮就叹气,“奴才自然知道,但那时候想的是做太监便做太监吧,左右这辈子都是要服侍您的。”

“但马上到京都了,便想着,能不做太监,便不做太监,万一您有法子呢?”

十皇子又喝了一碗粥,肚子饱了,他笑着道:“不用愁,父皇不喜我,必然不会将我安置在皇宫。”

小厮自小伺候十皇子,在他面前还是敢说几句不满的话,“好生生的,咱们在云州活得多好,却被突然召进宫,也不知道京都如何,听人说吃东西贵得很……”

十皇子又一碗粥喝完了,他道:“应是宁安姐姐的礼到了我这里,他听说了,便想起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召回来看看。”

宁安公主至死一封书信都没有回过京都,但因他住在云州,跟大金离得近,今年在她去世之前,竟然收到了她的年礼。

想来她在去世之前,也是想过家的。

他就道:“要是这回在京都能谋一份前程,咱们也得给这位姐姐多烧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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