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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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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好睡了一觉。

白玉林的琴房是有一张小床的,这种简易的折叠床是房间里自带的,有的时候练狠了,是需要休息一下。

在下午的排练后,陈绮云带着张琳来到了白玉林的琴房里。

“白哥,厉害啊。”陈绮云进门就感叹道:“昨晚一晚上就练出这个水准,不容易啊。”

“这种吹捧就算了吧。”白玉林捏着乐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还是没弄明白他们所说的问题是什么,虽然他们指出了我的一些问题,但是我还是不明就里,不知道该怎么改善。”

张琳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在今天上午的评论中,我忘了是谁,有提到说过犹不及,从我的听感来说,你好像在曲式分析的时候容易走极端。”

“怎么说?”

张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在我听来,你今天上午演奏的四首曲子里,灌注了太多属于你的理解,而不是作曲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时间很紧,而且刘叔不让我去查阅相关的资料……”白玉林想要解释,但是看到了陈绮云的眼神,就停下了。

陈绮云此刻的眼神十分认真,白玉林在这种眼神的逼迫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陈绮云说道:“在读谱的时候,你应该能体会到曲作者的感情吧?但是我从你的演奏里,只能听出来你的感情。你在演绎乐曲的时候,将自己凌驾于曲作者和乐曲本身之上。”

“确实如此,这也是昨天听了总监、指挥他们说,我才明白你演奏里面不和谐的地方是什么。”张琳说道:“但实际上,要不是小云,我是不会说什么的。音乐毕竟是属于个人的,完全属于个人,这大概也是总监他们没有明确指出你的问题的缘故吧。”

白玉林苦笑道:“其实说了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到现在……就算你们这么说,我也还是很不明白……”

说着,白玉林把自己曾经和盛毅文、韩非的交流体会说了出来,“……你们看,这完全是两种评价,两个问题!”

“是一个,你还是自己慢慢悟吧。”张琳问道:“今天不是来演奏室内乐的吗?”

陈绮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白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嗯……还是练室内乐吧,瓶颈这东西不是说一说就能破的。”

“不错,只要你能保持你的音色,也就可以了。”张琳赞同道。

白玉林挠挠头,就开始和陈绮云、张琳玩起了室内乐。也不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张琳也加入到了室内乐的练习中,而且看上去和陈绮云就像是姐妹一样。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就是比男孩子来得要快啊。’

练习的时候,白玉林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出错,但这本身也就是一个放松精神的活动,所以陈绮云和张琳也没说什么。

“这周末我有个商演,在天桥艺术中心,我们组个三重奏吧!”练了一阵后,陈绮云突然兴奋的说道:“这应该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商演了,下星期我差不多就要回厦门了,到时候白哥也要回去吧?节前一起练一次?”

“春节嘛……”白玉林还不知道自己的行程,但是参加一次商演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正好他还需要钱,“商演我没问题,不过我可不弹钢琴了。”

“没问题,小提琴、上低音号、长笛,不是很有趣嘛,是不是,琳姐?”陈绮云高兴的说道。

张琳肯定的点了点头,

白玉林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宠溺的色彩。

陈绮云兴冲冲的拉着张琳去找三重奏的曲子,留下白玉林一个人在琴房里。

白玉林回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到现在还是很迷茫……不,应该说是他其实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过去白玉林一直以来进行演奏的时候,考虑的是乐曲的背景,结合曲作者创作时期的个人背景来进行曲式分析的话。今天进行演绎的时候,就完全舍弃了这种解读方式,而是选用了完全依照个人对乐谱的理解来演绎。

如果说都像是第四首《ConcertoinDmajor,Op.35》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白玉林昨晚练到这个阶段的时候,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现在是完全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对乐谱进行分析的。

也就是说这貌似成功的唯一一首,也不是个成功的经验。

第二首《魔鬼的颤音》和第三首《ConcertoNo.8inAminor,Op.47》也没什么参考价值,一首过难,一首过于简单。

那么真正有价值的,就是第一首维奥蒂的《第二十二号小提琴协奏曲》,这首对演奏方式有着非常严格要求的曲子。

这首曲子看似自由,但实际上却完全将演奏者束缚在了曲谱要求的演奏方式里,包括手法、弓法等等,完全没有自由性。

其实一般而言,交响乐、协奏曲、奏鸣曲这些都没有什么自由度,曲作家会对自己的作品有着非同一般的要求,他们对自己的乐曲是有一个幻想的,这个幻想的印象不容其他人打破。

白玉林对这首曲子演绎失败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领会到作曲家的意图,反而是用自己的想法凌驾上去。

古典音乐是充满魅力的,即使是同样的一个曲谱,不同的人来演绎,也会出来不同的声音,这是曲谱和个人魅力的交织。演奏者在演奏那些乐曲的时候,可以说是跨越了时空,和那些曲作者进行灵魂上的交流。

很显然,维奥蒂在这首曲子上和拉威尔对待《波莱罗舞曲》一样,完全不和演绎者进行交流。

嗯……

“也就是说,在演绎《春天》的时候拒绝和贝多芬进行交流,而在演绎《第二十二号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却强行和维奥蒂进行交流。”白玉林苦笑道:“这太难了,上学的时候完全没有学过这种东西啊……”

“你上学的时候应该是不会学这个的吧?”开门进来的,是咋人事处的一个姐姐,叫林沁,白玉林一般叫她……

“木木姐?”

白玉林是很惊讶的,因为一般而言人事处的人是不会来四楼、五楼的,有的时候回去七楼看表演在,这个时候已经下班了,林沁过来找他干什么?

“怎么?我不能来?”林沁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扶了扶眼镜,说道:“你刚才说的那种东西,一般都是唬人的,除了那些绝顶天才之外,唔……我说的就是陈绮云那种。大部分人的极限,也就是在交响乐团的一个乐器组里,连个首席都当不上。”

白玉林想了一下,倒也没什么毛病。

刚才白玉林所想的东西已经脱离了技术层面,而是到了如何表达乐曲的层面上。就以白玉林目前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情况而言,他的技术已经够用了,在参加演出的时候不出错,也就可以了,那也只需要将乐谱练熟,而不需要对乐谱进行解读。

解读乐谱在交响夜里是指挥的工作。

尤其是小提琴,这是交响乐团里数量最多的一个乐器,演奏时每个人的声音都是一致而不同的,那种群感根本听不出来每个人演奏的都是什么样。

“谢谢木木姐。”白玉林知道,不管林沁来时做什么的,都已经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现在不正常的心态。

白玉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快忘记了自己是来自一个小城镇的交响乐队的失败者,是一个在哈尔滨四处碰壁找不到工作的loser。现在他能在乐团里站稳脚步才是最重要的,一年以后……

难道说会有人放弃留在BJ的机会吗?放弃站在更高舞台的机会?

白玉林不想放弃。

“唔……虽然不知道你想通了什么,但是恭喜你啦,弟弟。”林沁微笑着说道:“你春节回家吗?我现在要统计回家过春节的人数,帮你们订票哦。”

白玉林想了想,说道:“姐,有时间限制吗?我现在还没定呢……”

没定的原因是白玉林的父母有时会去海南过节,春节啊、国庆啊什么的。要是今年过年他父母还是去海南的话,他就不想过去了,留在BJ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且就算白玉林决定回去,他也不知道现在订的是去BJ的票还是去海南的票。

“那行,等你有时间了再告诉我。”林沁说着就走了,看样子是去找陈绮云,走的时候留了句话,“弟弟,你的音色很好听哦~我很喜欢,也许你也是个天才呢。”

白玉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天才?

白玉林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他天真的认为自己的能力无穷大,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要认真,没有达不到的地方。

但是步入社会后,发现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有些人确实是很厉害,白玉林认为现阶段那些人是他所不能企及的。但问题是他没有时间,人家就是在当时那个条件下比他厉害。

离谱的是,有些人完全不行,白玉林感觉那些人差他好远,但就是那些人被录用了,而他没有。

黑幕?

也许吧。

现在白玉林到了BJ,借调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这是白玉林自命不凡的那个时期都没有想过的,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天才能达到这个程度,这还要机遇。

机遇来了,白玉林却也认清现实了。现实就是……

“我不是天才。”

白玉林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了,这段时间可是疯狂了一阵子,努力练琴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光。甚至都开始去和那些真正的天才看齐了,有点不自量力。

但白玉林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个念想,毕竟魏琳推荐他过来,不可能是因为没有人吧。张兆雷可是个真正的天才啊!张兆雷和他混到一块去,那是因为态度问题,而不是天分问题。

而且到了BJ之后,乐团首席刘长洲对他另眼相看,这是白玉林看在眼里的。团里的人对他有所微词,绝不仅仅是因为借调的事情。白玉林不信,刘长洲就因为是老同学的推荐就另眼相看。

“也就是……音色?”白玉林又开始碎碎念了,“音色到底是什么呢?”

在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白玉林的音色很好听,同样的曲子白玉林演奏出来的音色就是会与众不同。但是白玉林自己并不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音色是个什么样子的,即使是在录音棚录下来,白玉林也不能搞清楚。

艺术这个门类,就是会有很多很主观、很奇幻的事情。

问题还在,但是白玉林已经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解决了,现在他基本上已经可以跟上乐队的排练了,技术上问题不大。至于说商演接单,那不过是跟着陈绮云蹭口汤喝,人家是听陈绮云的,等陈绮云开学走了,这个活动也就停了。

至于说兼职教师……白玉林很清楚人家要的是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牌子,而不是真的看中了他的能力。

但……就是会让很多人失望吧。

BJ的天空,总是阴霾,往往在夜晚的时候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白玉林每每睡不着觉的时候,总是会去到阳台,看着天上那一片灰暗,怀念着乡下的无尽星空。

这里的生活很累,白玉林有的时候想要逃避,他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是每当想到这是其他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并不是真的想要……

只不过是逃避罢了。

在大学毕业后屡屡碰壁后,失了心气,就一直在逃避,已经习惯了,并将这种逃避视为了真实的心境。

白玉林有所发觉,但他好像又一次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挣脱不出来。

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可能需要一个巴掌,一盆冷水。

但是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许用什么都不好使,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就会面对曾经那些无法直视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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