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人为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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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空掌心跃动，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
上半部是跳动闪烁的火光，下半部又呈半流质的凝胶状，几乎要从空的指缝间鬻出。
解冰眼皮一跳，能看到火焰中冲突不定的一张张面孔。
面孔属于那一个个合体的诡王，其中甚至包括了空我。
这火焰本该是精纯能量的集合，如今却散发着最为不祥的气息，怨念，痛苦，诅咒，污染。那些被被拘束在火焰中的诡王，肆意发泄着灵魂最深处的绝望。
解冰心中忽得有一丝明悟。
或许一切都在空的布局之中。
他特意逼反一众诡王，给与它们逃出诡楼的希望，又在希望将要达成之时，通过后手将它们打落谷底。
天堂与地狱的直坠，让诡王们的灵魂更加绝望，更加扭曲，也更加纯粹。
如果将这些能量注入秋阁体内，说不定会比当年的空更强。
可凡事都有代价！
秋阁的人性在各方能量的冲刷下愈发稀薄。
若是将剩下这团灵魂火焰吸收进去，她将会彻底失去人性，失去情感，变成一台无情的镇压工具。
……不能让秋阁吸收灰焰。
解冰升起了这般念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私心作祟，总觉得空举止古怪，不值得完全信任。保险起见，不能事事倚着空胡乱行事。
更何况秋阁在缺失感性后，人格就失去了平衡，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解冰很怀疑她即便吞噬了灰焰，也做不到完全吸收。
一旦能量没能被吸收干净，那些灵魂深处的绝望就会逃逸出来，直接反噬于她。不能说必死无疑，肯定是九死一生。
“秋阁！”解冰勉强撑起身子，呼唤着她的名字。
等秋阁垂眸向他看来，他便为她分析现状，“你肯定也感受到了，你之前的能量还没吸收干净，身体也在高压下摇摇欲坠，强吃这团灰焰有极大的风险。”
“你若是担心诡楼中还有其他诡异能对你造成威胁，那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保证。以你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横行诡楼，没有人敢不服你，完全不用冒险吞吃更多绝望。”
解冰的话还真起了作用。
秋阁紧盯着那团灰焰，身子却端坐在王座之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分析利弊。
可她不靠近过去，空却举着灰焰朝她走了过来。
他扭曲了空间的曲线，步子虽是迈得不大，但刚一抬脚便踩住了高台的第一阶楼梯。那充满蛊惑意味的嗓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众人耳中。
“秋小姐，你在犹豫什么？”
“或许是值得骄傲的，毕竟你如今身体与凡人已有云泥之别，这楼里也没人能与你正面掰掰手腕，但这便值得洋洋得意了吗？”
“没错，如今人家诡异一对一不是你的对手，可诡异会跟你叫什么道义？它们从来都是一拥而上。”
“你能对付一个，两个，三个，索性十个，可整栋诡楼的诡异不下万头。”
“想想那个画面，潮水一般的诡异，千奇百怪的能力，铺天盖地地向你袭来。难道你要到了那个时候，才后悔自己没吸收这些能量吗？”
说话间，他的身影在石阶上多次闪烁，已经到了秋阁身前。
他双手捧着灰焰，奉到了秋阁面前，“吃了它，你才能拥有力量，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守护你在意的人。”
秋阁的睫毛微微颤抖，面无表情中起了波澜，目光滑落在解冰身上。
等解冰察觉到这细微变化，她已闪回了视线，一把接过了灰焰。
如火如胶的灰色火焰有意识般缠绕上她的手指，从每一处毛孔深钻下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便算是吸收了灰焰？可她为什么没感到有能量涌入？
秋阁诧异地查看掌心，看见掌根位置隐约有个黑点。
那黑点在她的观察下，急速收缩又快速膨胀，仿佛心跳一般。
“噗通！”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心跳炸响。
秋阁全身挺直，瞪大双眼，四肢自垂，瞬间失重浮空，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锁链，紧锁着她的上半身，将她缓缓拽向天空。
她的眼皮因为肌肉痉挛而震颤，眼瞳缩到针尖大小，在眼眶中疯狂颤抖。黑灰色的经络在身周各处鼓胀，于她皮下，蛇舞一般一遍遍扫过四肢百髓。
解冰这才发现事情不对。
秋阁身上产生的变化，明显不是正常的吸收流程。
他心下一沉，脸色一白。
秋阁还真遇上了最差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她这个水瓶已经被灌到了瓶口。正常情况下，为了储存更多水，应该将她打造成更大的水缸，但空直接给她填鸭了下去，还封死了瓶盖，这就让秋阁陷入了随时可能爆体异化的危险极限。
“空！你这个混蛋！”
解冰也不知哪里又涌出了力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强行在双手间凝聚出了一把长弓。这长弓通体血色，用的已不是光源，而是解冰自己的鲜血。
他常年与诡异作战，身体各个器官多少被污染了遍。血液中蕴含的诡异能量，足够支撑他再做一次搏命尝试。
然而他刚刚将箭头对准空的后脑，空却身形一闪，突然没了踪迹。
随即，空的轻笑出现在他脑后，“杀了我，就没人能救秋小姐喽。”
解冰闻言如坠冰窟。
他心中愤恨，恨不得直接把空剁碎了喂狗，可秋阁安危让他自束手脚，只能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向空低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空继续笑着，“我准备离开诡楼了。”
解冰闻言一惊，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已经可以确定，诡楼最近的骚动，全都是空的谋划。
可他已经平静了数千年，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放宽心，秋小姐很坚强，异化进展的不快。”
空还有心安抚解冰的情绪，看着在空中痛苦痉挛的秋阁，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一开始，我只想看到她笑。我就想啊，如果我一统了天下，就能制止战争，这样她就能继续笑了。”
解冰知道空口中的“她”不是秋阁，而是余烬的第一任首领，空夏夜。
“后来，她又想让我替她压制伤害人类的诡异，所以我就进了诡楼，成了个和囚犯一起坐牢的典狱长，虽然这里阴暗潮湿了些，但能为她分忧也是极好的。”
“所以你现在突然发难，是多年积怨爆发？”
“积怨，我为什么要怨她？”空的眼中没有愤恨，只有迷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我现在要离开诡楼，也全是为了信守承诺。”
解冰只觉得难以理解，“你难道想说你在这里待了数千年，其实是误会了一代首领意思，最近才想通了？呵呵，若真是如此，我倒觉得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把她当成你逃离诡楼的借口。”
“不，解冰，你什么都不明白。我是最懂她的人，我又怎么会曲解她的意思？”空忽得叹了口气，“一千多年前，她知自己大限将至，来诡楼里见了我最后一面。”
解冰再次大吃一惊，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空已陷入回忆深处，眼中那片星海迷蒙起来，“她向我道歉，我们聊了许久，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告别。那些孩提时光，那些青葱岁月，一聊就聊到了天亮。”
“可诡楼里是没有太阳的，她也终究是要走的。我至今记得那一日我们聊过的所有内容，我也记住了她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诡异。”
空用力地点了点头，“既然是她的愿望，我就一定会替她实现。”
解冰闻言张口结舌，他隐约感到空所谓达成愿望的方式，很有可能是最扭曲的那种。
不等他细问，空已在一旁复盘计划，“想要替她消灭世上所有诡异，我就得离开诡楼，可诡楼对我的封印太强。两层封印必须同时穿越，一层需要我全力一击来破，另一层又必须我保持常人之身。”
“我尝试了一千年，才在七大诡王身上找到了一丝可能。可它们七个不思进取，这么多年也没多少长进，哪怕合力也不能达到要求，除非再加上我的三魂。”
“可人魂与诡异出了我的血脉，根本无法统合。我又没办法再造出个我来，使得这计划始终缺了最后一块拼图。”
“所以，我必须谢谢你！”空拍着解冰的肩膀，面上真诚不似作伪，“是你把秋阁送到了我的面前。”
“什么？”解冰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这不可能！”
“哦，我差点忘了，你不知道我有调阅余烬内部报告的权限。虽然是低级权限，但正好看到了你和她一起经历的那次任务。”
空低声笑着，“可笑的是，余烬的长老团完全没有怀疑过你，直接把任务相关文件以低权限封存了起来。而身为空族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空族血脉！”
他激动起来大喊起一声。
“只有空族血脉能承受七大诡王与人魂统合！”
“两者融合，再加上我九成的力量，她就能击穿封印替我守楼，而我就可以出去完成夏夜的愿望啦！所以我故意泄露了诡楼的部分能量，特意将她引到此地，再配合一点点演技，让她完整吸收到所有力量，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啦！”
解冰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他只觉得内心被挖走了一块，手脚发凉。
正是他和秋阁的相遇，让秋阁陷入了险境。他想要保护秋阁而做的隐瞒，却成了她暴露身份的关键。
这让他如何不怨，怎么不悔？
空只将他扫了一眼，便从他脸上看穿了一切，“后悔了？”
解冰抿着嘴唇，指尖都在颤抖。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后悔的。”空的嘴角勾起，明明是温润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秋阁实在是太出色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太有意思。”
“你因为爱她，所以为她隐瞒身份，却害得她落入我手。”
“她因为爱你，所以选择成为诡楼楼主，代价便是与你内外隔绝。”
“这都是什么，这都是爱！”空发出了咏叹调般的长叹，“哈哈，要我说，爱情才是这世上最扭曲的事物！它披着七彩的轻纱，蒙住人的眼睛。它竖起牺牲的旌旗，去裹自私的尸体。它需低到尘埃里，才能开出最美的花。它又高悬在夜空中，最终成了唇边的白米粒。”
“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
空将双手背在身后。
长袍无风自动，托着他飞向半空，停在痛苦的秋阁身旁。
他挥了挥衣袖，一道纯黑的光柱从他胸口落入秋阁眉心。
原本因为对抗异化而煎熬的秋阁，此刻眉头一松，竟是放松了下来。她身上的异化也在逐渐消退，体内属于空和诡王的能量正在飞速融合。
只是，她在空的掌控下，依旧不能醒来。
空笑眯眯地俯视着解冰，“她在你和自由之间，选择了你。而我给你也准备了一道选择题。不要紧张，只是简单的二选一罢了。”
空的语气越是温柔，越是让解冰觉得头皮发麻。他仿佛陷在蛛丝里，越是挣扎越是难逃，被空玩弄在股掌之中。
没有拒绝选择的余地，解冰只能看着空默不作声。
空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当黑光传输完毕，她就会得到我的九成能量。”
“到时候，我就会控制着她，炸开诡楼的第一道封印，同时我会以常人之身穿过诡楼的第二道封印。你放心，离开诡楼后，我会重新将她体内的能量摄回，她也就会变回普通人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爆体异化的风险。”
解冰稍松了口气。
空又轻笑道：“不过到那一刻，余烬的援军肯定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们自然拦不住我，可秋小姐肯定逃不了，而她身负空族血脉的事情也是绝对瞒不住的。”
“以余烬的处事风格，他们一定会将秋小姐彻底利用起来。先抽几管子血，研究研究空族血脉，再用什么公理大义裹挟她去做新一任的诡楼典狱长。”
空见到解冰再次紧张起来，才又换了语气。
“而我，愿意在离开的时候，给你们留下一个小小小小小的逃生通道，足够你们两人远离此地。当然，你也可以无视我的善意，铁血心肠地看着一个爱你的女人，永生永世被困在这栋楼里，成为余烬最称手的工具。”
“又或者，你只需要做一个小小小小小选择。非常轻松简单。不过是要你忘掉你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信条，丢掉那些刻进你骨子里的人性坚守。反正也没人知道你们暗中为人类奉献牺牲了多少，不如快快乐乐地当一回爱的逃兵。”
解冰都听愣了，空笑得两眼眯成了弯月，“所以！”
“如果真到了那一刻，解冰……”
“你会怎么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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