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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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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无雨的早晨,一片又一片零碎的云从天边飘过,阳光仿佛惺忪的睡眼在这还未苏醒的城市忽隐忽现。

晨光散落窗里的时候,我坐在楼下餐厅的窗边喝着一盏雀舌茶,吃着Trista新学做的箱寿司。

我注意到餐桌上的一只木盒,我好奇的打开它,浓郁的金枪鱼蒸饭的味道瞬间的弥漫,橘红的鱼子在上面装点出一副简单的笑脸。

我玩笑的问Trista,“这上面的粑粑怎么可以长得这么鲜艳?”

她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玩笑,只告诉我说:“那是给清子的。还有这个。”她说着把一只装着药膏的玻璃瓶放在餐桌上。然后她像往常的每个早晨一样出门,骑着那辆本田摩托去她在第一郡的咖啡店。

楼下的餐厅横向的大窗偏向客厅的一边,墙角的地方阳光始终是照不到的,一隅的幽暗竟使得落进窗里的晨光也仿佛孱弱的病者。我受不了一个人沉浸在这样的光与暗,我回到了楼上我的房间。

上午九点,对面楼下影音租赁店的栅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慢慢地拉开,像每个这样的早晨一样,在对街的玻璃反射的阳光里,在CD传出的“Dyinginthesun”的歌声里,清子枕着一支胳膊趴在柜台上,一支MarlboroBeyond在她染着猩红指甲油的雪白指尖青烟缭绕。

我带着那盒Trista做的寿司和那瓶药膏穿过烈日焦灼的街道,走过夕颜凋谢的栅门。

清子听见我走进店里的声音,抬头看我,微笑的眼神逸着惆怅。

“这是Trista早晨做的。”我把那盒寿司放在玻璃的柜台上,“也许你会喜欢。”

“可以打开吗?”她看着那只木盒,在柜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熄了指间的香烟。

“当然可以。”

她小心地打开那只盒子,金枪鱼蒸饭的味道在空气中隐隐的飘散开来。她看着盒中那些橘色的鱼子装点的笑脸,不禁惊喜的笑出声来,“谢谢!”

我在她抬手间看见那胳膊上深深的淤痕,看着那张欢喜的笑脸,我的怜悯仿佛多了一丝心痛的味道。

她望见我的眼神,刻意的遮住那片淤青,笑里生出一丝凄凉。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把那瓶药膏放在柜台的角落。

“请等一下。”她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我,“那个,可以叫你汐染吗?或者……”

“当然可以。”

“汐染,”她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听来就仿佛面前的是多年的朋友,“谢谢你。”

“都是Trista准备的,我没做什么。”我浅浅一笑,离开她的小店,走过门前烈日依然焦灼的街道,回到对街的楼上我的房间。

这一整天,我都坐在窗前,听着清子的店里传来的“Dyinginthesun”的歌声,仿佛炽热的骄阳也已然失去了它的热力,就像这个世界随时都会从传说中梵天的梦里消失殆尽。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窗前,望着小街的尽头,等待着Trista的身影出现在那个熟悉的街角。只是我没能等到Trista的出现,我在这个黄昏的雨到来之前离开了这条小街。

在这天的下午,我接到林嘉豪的电话,他的货在边境出了问题,货车里被搜出了一公斤的沉香。我有理由相信这些沉香不是林嘉豪的,没有人会傻到用自己的货来走私这些沉香,尤其运的还是老挝大红酸枝。

两天后的清晨六点,我乘坐的S2次列车抵达河内。

暗蓝的天空下,城市尚未苏醒。我走进一家小餐厅,点了一份很久没有吃过的鸡肉河粉,汤里过量的味精依然甜得令人心慌。

上午十点,我去见阮文森,他于我的突然到访并不感到意外,他告诉我,这天他要去海防见他的其中一个女人,我的事须在那之后再谈。

我坐在阮文森的车上,和他的两个保镖坐在后座。阮文森自己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上,从一上车,他便闭目休息。我知道这不过是于我的敷衍,而我于此无可奈何,唯有耐心的等。

下午两点,吃过午餐,阮文森支开了身边的人,开着一辆红色英菲尼迪把他的女人送回家,然后与我去了他在海防近郊的一幢别墅。那里离市区不远,却很僻静,五十米外的城郊公路上也很少有车来往,更是听不见那些恼人的本田摩托的穿梭声。这是一个可以安静的杀人的地方,甚至可以慢慢的欣赏一段死亡的过程,且不受打扰。

我跟着阮文森下车,走进他的别墅,一个很小的庭院,花色的马赛克铺满了每一寸角落,寻不见一丁点泥土的痕迹。走进楼门,没有门厅,迎面就是宽敞明亮的客厅,空间的设计,会令人进门的一刻误以为是落进了爱丽丝的兔窟。

阮文森进了屋便叫走了客厅里的其他人,开始循规蹈矩的沏茶,然后倒进两只小小的茶杯里。

“喝茶。”他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杯来,摆在我的面前。

我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食指,捻起他敬过来的那杯茶,滚烫的茶水沿着指间从杯沿一点点的溢出来。我忍着手指被烫伤的疼痛,将它悬在面前故作镇静的闻香。

他看着我,捻起另一杯茶,不加犹豫的喝了下去,“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那件事和我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

我忍着灼热的痛喝下指尖的那杯茶,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摆去茶桌上,“阮先生,如果有一天,我在背后算计你,会怎么样?”

他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听人说过,17岁。”我说。

他骄傲的一笑,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刻意平静的不动声色。

“你不相信?”他蓦地没了笑脸,眼神里只剩了狰狞。

“我当然相信。”我将话题转回我来见他的目的,“我很清楚,就算阮先生你要走私,也不可能坏了自己的规矩就为了走私这么一点沉香。但我朋友也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货冒险走私,这一点阮先生你也清楚。那些背着你犯规据的人总该受点教训,没理由出了事还逍遥自在。”

“有些事说出来你也不会懂。”阮文森说。

“你说的没错,但我朋友的那批货总不能被无端牵连。”我说,“阮先生不是有家法吗?”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阮文森拿出一支雪茄伸进雪茄刀里,锋利的刀口铡断雪茄的瞬间相互摩擦发出清锐的声音。“我手下的人是靠我吃饭,我也是靠着他们吃饭的。你还年轻,很多事你不懂。”

“那如果这件事能够办得既不复杂,对你和我朋友也都有好处呢?”

阮文森不屑的说道:“你在看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说,“如果有人不守你的规矩,那你立下的规矩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用处呢?换句话说,我心里敬畏你阮先生,所以我断然不敢坏你的规矩。”

阮文森细想了片刻,一双深陷眉骨的眼睛望着我,沉默的吸着雪茄。

我接着说道:“只有阮先生你说一不二,规矩是铁定的规矩,你的那些合作商才敢和你的公司长期合作,你的生意才不会被人挖走。”

阮文森沉思着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试探的说道:“那我就在河内等你的消息?”

我见他依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那我就不打扰了。”

“先等等。”阮文森放下那支雪茄,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我猜测着他即将说出的话里会有怎样的变数,而他只是将中指的戒指弹出一节刀刃,利索的刺进我小腹的左侧。那一秒,我甚至没来得及感到刺入的疼痛。直到我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感到鲜血的湿热,剧痛才瞬间的涌上来,心脏的紧缩令我仿佛吸不进气去。

我低头看着衬衣上一点点化开的血迹,但我能感觉到只是伤了一点皮肉。

“既然你说你不敢坏我的规矩,那就为你刚才没规矩受点教训,往后可以提醒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阮文森拿着手绢擦拭戒指上的血说道,“你朋友的事我会解决,三天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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