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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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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晚风吹得宫墙内的海棠树窸窣作响。几枝淡粉的花枝挂在了墙壁之上,垂落进了隔壁另一座雅致静谧的内院。

一位少年坐在院内青苔石上,他倚着墙壁,抬头看去漫天星空,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手中的笛子,俯身将笛子放在了唇边,微微犹豫了片刻,一曲悠扬婉转的旋律应运而生。

幽婉之音随着片片飘落的海棠花瓣落去了宫墙之内…

“娘娘!”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惊恐地看去了眼前那个端丽的女人。

“我们…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侍女不安于隔墙的笛声,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她惊慌失措起来,不禁地四处观望。

眼前的女人并未对侍女的惊恐产生任何反应,她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青砖砌成的墙壁,笛声的响起,倒使得此刻徘徊此地的她更加伤感起来。

“娘娘!”

侍女欲上前扶过女人。而此刻女人却摇了摇头。

“三年了,他可是要回来了。”

深深的叹息融化进了这微微湿热的空气中。女人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与往常一般努力抑制着内心那残存的一些悸动,抬起头看去那迎风摇曳的花海,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少年的笛声悠扬而婉转,并未因为这隔墙之声而作停顿。它像是一段对美好感情的回忆,依依不舍地目送走了那位徘徊多时的故人。

少年放下了笛子,一些花瓣吹落在他肩头,他将笛子竖在肩头,用手指轻轻拈起一片花瓣。看着星空月色下手中的这片小小花瓣,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眸若有所思起来。

人间的愁思似乎都能寄托于月色,狄府的厢房内,也有一个小小人儿被这广阔的世间所困扰着。自从被父亲拒绝以来,女孩似乎是更想去探知这未知的世界了。若颜椅在床上,看去窗外的明月,细数着夜空中的星星,是百般无奈。

“明月如玉,韶华如梦。

风吹山阴,玉碎汤汤。”

“小姐这是怎么了?尽说些蛮儿听不懂的话。”

方才进屋换烛灯的小侍女一边忙活着一边忍不住笑道。

“我也不知,看着那月亮,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那些话了。”

女孩勉强笑了笑,她裹紧了被子,侧躺了下来,身子做好了入睡的准备,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窗外。

“最近…尽是做些奇怪的梦。”

床上的女孩呢喃着。

“仿佛身在水中,又仿佛浮游在空中…”

女孩将目光移去了悬梁之上,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虽说古今方士总爱拿这梦做文章,蛮儿倒觉得这梦就是虚幻的东西。”

侍女举着烛灯,利索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走到床头,又替女孩将被子收拾得平平整整。

“小姐定是白日里胡思乱想了。”

她笑着道。

“小姐可因还是还记挂着入宫的事情?”

侍女早早明了若颜在老爷那里碰壁,近日有些心情低落。她也知道女孩有着清高又直肠子的小脾气,有一点心思也会忍不住挂在脸上。

若颜看去侍女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苦笑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违抗不了爹爹的意思,既赏不了荷,也看不着烟火了。”

她似是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依旧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寻求着最亲密无间的小伙伴的安慰。

“小姐该争取的都争取了,如此老爷还是反对的话,现在想想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侍女安慰着若颜,轻轻抚摸着女孩那如瀑布一般整齐散落在被褥外的青丝长发。女孩纤长的睫毛随着目光垂落而下,那容颜在夜晚烛灯的朦胧中更渲染上了一层楚楚可怜的娇憨之态。

侍女全身心地照顾着女孩,对于她来说,女孩是她生命意义的全部,她的单纯善良和美丽,是她心中的一支烛火,温暖着她,也似泉水一般,灌溉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她此生并无所愿,只希望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不为命运所弄,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往后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有很多,赏荷,听戏,看烟火。小姐想做什么,蛮儿就陪着小姐做,小姐若是无法实现愿望,蛮儿就讲给小姐听。”

小侍女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即将要进入梦乡的女孩。女孩挂着泪珠的睫毛下,嘴角终是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月色渐渐褪去了迷霭,变得澄净起来。星星也在越发浓稠的夜色中熠熠闪耀起来。院中吹笛的少年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望过背后的青砖瓦墙,便头也不回地向着浓稠夜色中走了进去。

“玉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人匆匆赶去门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房间大门。

门口月色下,少年静悄悄地站着,白净的脸庞上两道英眉微微飞入鬓角,眼睛像杏仁一般圆润饱满,炯炯有神。鼻梁□□而鼻头饱满。在月色里,这脸庞如同毫无瑕疵的玉石雕像一般。少年听去老者的话,微微笑了起来。

“爹,玉儿说了只是出门散散心而已。您无须如此担心。”

他一手扶过老人,跨进门,谨慎地瞧了瞧门外无人便立即关上了房门。

少年扶过老人在点着烛灯的桌前坐下,自己放下了手中的笛子,拿过茶杯,给老人沏上了茶。

“玉儿啊,你勿怪爹多此一举。只是这里并非寻常市井百姓之家。偌大王府,虽不如宫中一般守卫森严,却也是规矩严明之地。你我乃是投靠王府的下人,如此夜中随意走动,被人看去可是落了舌根。”

老人无心喝茶,开始一一数落起少年。

“何况你…你还是……”

他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少年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他非但没有慌张,倒是对这个新居所充满了好奇,心中是毫无畏惧,坦坦荡荡。

“这王府里的饭菜甚是美味,爹,你瞧!玉儿吃多了,便想出去散散步,看看风景。瞧瞧美人。”

他不惧对老人的担心是开上了玩笑。

“胡闹!”

老人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你呀你,总是…”

“别忘了你!……”

接着他似乎是在意着什么,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是努力将这股怒意又压进了心里。

见老人又将旧时重提,少年是赶紧坐下握过了老人的手。

“玉儿明白!玉儿知错了!”

少年吐了吐舌头,又似作保证一般地拍了拍胸脯。

“爹替你周旋尚久,才托人找了一份王府的差事。其实爹一直都不明白,凭爹与你的才艺,在这民间,要挣一口饭吃,尚不算难事。可为何……你如此执意…?”

算起来两人搬入王府已经有数日,老人依旧还在念叨着自己心中这些日子一直不解的问题。

少年见老人提起心中苦恼,默默地放下了手。他收起了灿烂的笑容,脸上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烛火的恍惚中,那低垂着,若有所思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湿润的光。

“民间虽好,可怎及这皇城脚下呢?”

他收起了不悦,脸上只剩下了几分机灵的狡黠。

“玉儿是一介俗人,街头卖艺,只能挣得衣食无忧。可玉儿老早有抱负,这人么,只能活一辈子,凡事都尚可搏一搏,爹与玉儿都是一身才艺无处施展之人,怎不知这博一博,能不能博得来荣华富贵呢?”

少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微笑中充满了乐观的自信。

“爹明白。爹也应了你了。只是你毕竟…”

老人左顾右盼,爱子心切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爹是担心你还放不下你娘…她…”

老人点中了少年深处的记忆,男孩想起了什么,隐忍了些什么,又慢慢放下了些什么。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是什么,但是在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之前,这些伤痛仿佛都只是单纯影响他心情的阻碍。他无奈地扬了扬嘴角,笑了笑,看去眼前担心的老人只是淡淡道:

“爹,玉儿的家事与抱负无关。现在玉儿只想凭本事谋生,玉儿的事以后咱们还是别提了罢……毕竟…”

转眼间春日的暖阳越发浓烈起来,海棠和桃李谢去,枝头越发浓绿茂盛。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闷热与蝉鸣交织在每一个市井的角落里。

塌上半卧着的女孩扇着团扇,团扇上绣着数只白色的蝴蝶,蝴蝶翅膀圆润而小巧,纷纷停在枝头粉色的花朵上,笼罩在一片月色下,这图案甚是富有情趣。一只翡翠玉镯挂在那轻轻摇着团扇的洁白的手臂上,纤纤玉手持着扇柄,扇柄的流苏则顺势挂在了另一侧的褙子袖口上。

若颜若有所思地看着侍女在房中收拾着东西的忙碌身影。这日是圣上寿辰,也是她原本期待的入宫之日。前些日子母亲说秋霞染了风寒,今年大约又要将蛮儿带在身边了。若颜想着这些事,眼中已是失去了期待和光芒。春蛮在这些个事情上甚是可怜无法自己做主的小主人。

自己虽身份卑微,但尚有一丝自由可言,但是自己的小姐却连看一看这宫墙脚下,山间之景都需要经由父母的同意。

“这世间呐,无论哪个女子,都是可怜人。”

她一边如此胡思乱想想着一边冲着若颜勉强笑了笑。

“夫人说了,今日小姐早些歇息。待小姐歇息后,蛮儿才与夫人老爷起身。”

“如此小姐应能睡个好觉。”

“若有什么事情,夏音她们就住在偏屋,小姐可以随时吩咐。”

侍女一边做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反复嘱咐着这位在生活起居上事事离不开自己的小女孩。

“我们家,蛮儿你与我的关系最好。娘也最喜欢你…”

“娘无论去哪,总是爱带着你。”

若颜回应着蛮儿的笑,倚在榻边,轻轻嘟哝道。她虽心有不愿,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心境都是乐观易变的,对于父亲的坚持,她虽懂不透彻,但是此刻也不再那么斤斤计较了。

“其实,蛮儿更想陪着小姐。”

蛮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看去了榻上的若颜。

“论资历论为人处事,狄府上下霞姐姐都是最出色的。”

“只可惜霞姐姐身子弱,每每到了这些重要的日子,风寒或咳疾便总是反复发作,离不了床。”

蛮儿微微不解道,对于两人来说,这位如同长姐一般的女人是值得信赖和尊敬的,只是病痛是大夫都无济于事的事情,对这两个小女孩来说,就更不可能解决了。如此感叹的两人只能互相倾诉着,也算是互相安抚了。

厢房门外浓荫中的知了声不绝于耳,那立在门口手持托盘的年长侍女低垂着脸,泛红的两颊还挂着泪痕。方才房中两人对话的回响萦绕在耳边,侍女轻蹙着眉头,放下了悬在空中正欲扣门的手…

随着黄昏时分渐近,那青砖高彻的宫墙中渐渐热闹了起来。东华门被两排列队的太监们缓缓地打开,门外早已静候多时的百官携带着家中女眷,从东华门一路高谈阔论着云集而入。宫中穿梭往来的侍女和太监们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狄常德与陈圆晴一路应付着朝中同僚,带着侍女们随着人流来到了内廷旧延福宫一侧的集英殿。

这座宫殿与正殿举办最高祭祀礼仪或者宴请外国使节的紫宸殿不同,圣上生辰或者宴请近臣,与嫔妃家宴才会设置在此处。

在这里,那位一国之君可以放下国事的严肃庄重,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戏剧或舞曲,布置也是不拘泥于传统,十分地富丽堂皇。殿中的桌椅铺上了新换的龙纹刺绣锦缎,桌上摆放着金箔烛台,设好了玉碗银筷,殿下的各个席位也清一色地拉上了锦缎桌布。殿上正中,座前设御茶床,陈设着珠宝花枝,玉盘瓷器和红珊瑚。玉盘中摆放着蜜饯水果和雕花瓜果叠成的宝塔。

□□的宫廷乐师舞技艺人摆弄好各种乐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入座后,朝堂上平日各怀心思的大臣们这时也微微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各自问候聊起了家长里短,虽不知这短暂的和谐是真情假意,狄常德也只能顺应着周围同僚的话题应酬了起来。侍奉在圆晴身后的蛮儿微微拘束于这热闹的大场面,没有夫人的吩咐,她丝毫不敢多言多动,只是闲下来时,开始默默观察起了这宫殿中的人与物。

对面坐在上位的老者她似乎还记得,那应是丞相王旦,他是辅佐两朝位高权重的老臣,朝廷中是支持宗亲派的第一人。而上位的另一边则是枢密使王钦若,此人善于拍须溜马阿谀奉承,如今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且此人与皇后刘氏关系甚密,如今是外戚力量的一座坚实的靠山,据说皇后多次向真宗力荐立他为宰相,能否与王丞相一样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大约只剩下时间的问题了。

上位的侧方还设有几排上座,那是给数十位远近宗亲贵族留设的座位。论权力,这些宗亲贵族并非有很多实权,其中大部份只是充个闲职,亦或者是不再顾及朝政,颐养天年的老臣。

在这些宗亲的席位之上,最靠近皇位,只比皇后之位略低的一侧,放着一把刻着蟒纹的楠木椅子。

那椅子在殿侧空敞着甚是醒目,正在蛮儿疑惑之时,一位孩童在几名宫女的引领下从殿中央走了进来。

那孩童估摸着约**岁,穿着素色底烫金色蟒纹外褂,头戴金镶玉珠的蟒冠,孩童面容饱满端正,清秀白净,眼睛圆润有神,神色坚定,步伐有力,举止稳重,那旁若无人的神色更是与周围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蛮儿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孩童看得出神之际,“太子驾到!”随着宫女身后一位太监的传召,朝中的文武百官纷纷起身,又折到一旁跪下行礼。蛮儿不敢有怠慢,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

“他就是太子?”

蛮儿低着头悄悄问起了身边一起随行的侍女芜儿。

“我与音儿上回入宫有见过,的确是当朝太子。那时这孩子还小,还满宫殿地跑呢,被皇后娘娘好一顿训斥。”

圆晴身后另一位小侍女忍不住掩嘴笑道。

“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如今太子已经颇有圣上当年的风范了。”

她斗胆看了看那孩子,不禁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慨。

“说太子像皇上,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正在两个小侍女一边随着太子一声“众卿起身。”而与夫人老爷一起起身时。身前另一侧的一位官家小姐打扮的女孩却不屑地轻笑道。

“太子乃是八王爷长子,论样貌与风度,自是与八王爷更像一些。”

她不屑与侍女辩论,仿佛自说自话起来。

“王爷出使大辽已三年有余,没用一兵一卒便平定了战事,乃是大宋的功臣。”

“今夜虽说是圣上寿辰,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此大费周章召集文武百官入集英殿,与往年比办的甚是隆重。可不是为了给亲王接风洗尘?大家可都翘首以盼呢。”

女孩看去殿中那把空着的椅子,眼中是闪烁起了无比仰敬的神色。

“说是大家翘首以盼,依我看是小姐翘首以盼吧。”

女孩身边的侍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女孩面前的那位夫人听见身后这越发肆无忌惮的议论,不禁咳嗽了几声以作示意。圆晴则是微微笑着冲那位夫人点了点以表歉意。蛮儿与芜儿心领神会不再出声。而那位小姐也故作姿态地嘟起了嘴对身边那依旧偷偷掩嘴而笑的小侍女以作抗议。

夕阳的余晖洒向了宫中的青砖瓦墙,也滚进了荷叶中的露珠里。几只蜻蜓盘旋在宫殿的琉璃檐下,席中宴会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一只蝴蝶飞入了宫殿立在了果盆的雕花上,□□传来了阵阵优美缭绕的丝竹之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的太监一声洪亮的宣召。殿中的众人纷纷站起了身,又一次在一侧恭敬地跪了下来。

只见迎头两列侍女从殿外徐步跨进了内殿,第一列侍女手持香炉,第二列侍女手持镶金如意,侍女袅娜地到了殿中,又各自向两侧走去,分别立在了龙椅与后位的两侧。那侍女的身后迎面走来的便是这皇城里的九五至尊,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

蛮儿耐不住好奇,微微用眼角的余光瞥去殿中,她记得皇上刚越不惑之年,正值壮年,此刻眼前的男人的确威严有度,只是与自己孩童时代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相比,大约是因为太平盛世,如今圣上的身形微微壮硕了许多,眼中削去了些凌厉的锋芒,显得颇为仁厚起来。

只见男人身着一袭金黄色云龙纱袍礼服,头戴卷云冠,炯炯有神的双眼微微吊翘着,双眉飞入鬓中,高挺的鼻梁与下颚下蓄着些许髯须。

皇帝微微侧目而去走在自己身后几步的女人,女人站在日月扇下,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十分得清冷而坚韧。

岁月的痕迹流淌在她洁白而清瘦的容颜上,年轻时再貌美的女子,经历过许多年的风雨洗礼后,也再难有那般纯真无邪的表情。似乎只有灵魂还熠熠生辉着,这从灵魂散发出的独特魅力使得这尊贵的妇人看起来更有独具韵味的美。

这美与魄力使得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位天子的目光,只是默默得接受着群臣的朝拜,顶着那镶满珍珠和宝石的沉重凤冠,抚摸着手中的玉如意,向自己的后位走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踩着这些群臣跪拜之礼的声音走进来的是后宫的嫔妃们,当朝在妃位的有两人,即德妃与淑妃娘娘。

“前面那位是德妃娘娘,论这敦厚谦恭,德妃娘娘不亏于这“德”字。”底下又有人忍不住悄悄感慨起来。

“只可惜这位娘娘不得宠呐……”

“以往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不惜一切将娘娘立为皇后。只可惜这男人的宠爱,向来容易见异思迁。瞧见这淑妃娘娘年轻貌美,如今可是独占着恩宠了。”

“她是八王爷的青梅竹马,背后有八王爷这座靠山,太子被立为了太子,谁做太后可不一定呢。”

“那都是谣传。太子已经过继给皇后娘娘了。如今就是皇后娘娘的长子。何况军权在兵部,如今就算是皇上动兵也需要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这朝政如今是娘娘担了一半。皇上也默认了。那淑妃如何敢?”

“王爷节气清高,若是扶持太子将淑妃娘娘立为太后,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个风言风语。淑妃娘娘如今只想明哲保身,八王爷也一心为大宋社稷,且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规矩呢?”

席下小心翼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着,看去殿中穿着着华贵礼服,头戴珠玉琳琅的女人们那空冷肃穆的表情,蛮儿只觉得身体袭过了一阵透心的寒气。

“她们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蛮儿也忍不住和身旁的音儿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想。

“那是当然,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真正开心的。”

音儿轻轻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卑微的身份,却是在这些事情上找到了些许优越感。

那年轻的女孩儿们不懂这“不开心”到底源自何处,只是觉得这身份尊贵的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的评头论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在这莫名的忧思和感慨中,殿中的宴会渐渐进入了**。

狄常德应付着同僚们你来我往的敬酒,而圆晴则与隔壁落座的礼部侍郎的夫人谈笑风声着。

“希安乃是尚书大人亲自举荐,希安能有今日,还要承蒙尚书大人和夫人的关照。”

圆晴身边的女子微微行礼感叹道,她对这对人品高洁的夫妇甚是尊敬。

“陈夫人何言谢。”

圆晴笑着回复道。

“希安才学兼备,只可惜奴家夫君能力微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随着他在这礼部谋个闲职。我们倒是十分惭愧。”

“夫人何出此言。众所周知如今科举入仕就算进士及第,朝堂中没有举荐之人何来坐得实权之职。如今能入仕,入六部,施展抱负。已是官人毕生所愿。”

年轻的陈夫人微微激动道。

“内人所言甚是。狄大人高洁清廉,希安甚是敬仰,此生必不忘尚书大人的举荐之恩,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年轻人听见这身后女人们的对话后紧忙接上话对一旁的狄常德恭敬一礼道。而他这番话也让狄常德从宴会的束缚感中脱离而出,脱窍的身体仿佛注入了灵魂一般,顿时舒展了许多。

“你乃是有识之士,与那些人不同。”

狄常德笑了笑道,话中带着几分隐忍。

“切莫、辜负了自己的初心…”

他一边道一边向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同僚举起了酒杯。周希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回以了豪爽的微笑和回敬。

悠扬的古琴声空扬而去,琵琶欢快有力的音律如珠玉落盘般随之而起,殿中袅娜而进数名舞伎,美人们穿着着挂满珠片和刺绣的轻薄霓衫,开始翩翩起舞起来。

“明珠,妙元的病可有好些?”

殿中央那个头戴凤冠,肃穆威严的女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一旁侧座的嫔妃们看了过去。

“回皇后娘娘,这几日朝夕冷热易变,甚不规律,这孩子染了风寒,也总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今日皇上过寿,也不得不抱病在床…”

回话的女人身着檀色花鸟暗纹罗衫,竹青色长裙,手腕各带着一对银制的雕花镯子。这一身装扮十分的素雅干净,端庄沉稳。

“太医可有瞧过?”

“来了几回,也开了方子。虽按时服了汤药。却总不见好。”

皇后听见德妃如是说,微微叹了口气,看去了身边的那个男人。

“今日皇上四十寿辰,也是妙元公主及笈之礼,这本是喜上加喜的事情,况且公主的亲事…本是今日…”

“朕这几日看过妙元,她精神尚好,应无大碍。”

殿中的男人看了看这两位各怀心事的女人,周全地安抚道。

“朕选的驸马,那孩子颇有微词,怕是今日并不想见朕。”

男人无奈地笑了起来,目光停留在了德妃那恭顺的身影之上。他想起了自己与这个女人所出、最爱的这个小女儿。她自幼被宠惯,骄纵的性子与眼前的这个女人仿佛一天一地。自己也曾经也十分希望她有恭谦温柔的性格,只是随着公主的成长,这孩子越发聪颖,性子也颇有主见,与其期待她变成自己心中理想的女孩家模样,如今男人倒觉得这“与众不同”很有趣,即便皇后颇有微词,自己也不愿多加干涉。

德妃听见皇上又谈及此事,脸色刷地一片苍白。因为这门亲事,自己也敢怒不敢言,女儿性格直率娇蛮,多次顶撞皇上。且不说这孩子的病是真是假,如此任性,也似乎难以原谅。

“哎,也罢。”

男人看着女人隐忍不发,很是无奈。

“她若不愿意,朕不勉强。”

此刻在他的心里,这孩子的安康成为了第一位,他似乎有些责怪自己,若非是自己当初的安排才让她如此忧思难安……

“皇上…”

对于这位九五至尊出尔反尔之言,皇后微微诧异道。

“王密使是朝中重臣,于大宋有功,王家长子聪颖过人,前途无量,又与妙元年纪相仿,乃是再合适不过的驸马人选。她若不满,怕是这朝中上下,再挑不出第二个了……”

“朕知道。钦若是朕的爱臣,那孩子也的确聪慧过人,谦谦有礼,无可挑剔。只是如今妙元抱恙在身,她也年纪尚小,需要些时日。此事暂且放一放也罢。”

“只是婚姻大事…怎能由得那孩子自己做主。”

皇后那隐忍着的威严写在了脸上。

“此事以后再议。”

真宗打断了皇后的不满之言,目光是又游离去了殿中那优美的舞蹈上,对于这个女人的严谨认真和如旧臣一般的劝诫,男人甚是感觉到压抑和无趣,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些往事,突然发现人在人生不同的阶段里,性情竟然是大不相同的。初见的美好转瞬即逝,而永恒不变的东西虚如飘渺。

德妃一边承受着皇后的威压,一边又要顾及皇上的心情,这宴会的每一分钟都仿佛坐如针毡,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去观赏这舞蹈和品尝这美味佳肴。

“娘娘,您有些累了,紫英扶您回宝慧殿休息吧。”

德妃身边的侍女看见那端庄的女人脸色苍白,心事重重,不由得担心起来。

对于侍女的关心,女人并未说话,她只是漠然呆滞地看着殿中的舞蹈,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她想起自己入宫已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了,她本是太史令之女,父亲学识渊博,无论是自家府中,还是父亲执事的崇文院,自己所处之处无不是书盈四壁,无论是历史古籍,或者当朝传记,天文,医术,自己都略懂一二。而那一册册的书则自己孤独童年的精神食粮。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眶有点湿润,因为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来,那满地书架,到处落满尘埃的房间,也是与那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后来父亲抵不住众人之口,懵懂的自己也别无选择,受那人所令入了宫,原本以为那个人会如他信誓旦旦的誓言一般会真心对待自己,但是自己仅入宫数月,那个被他藏在宫外的女人也被接入了宫,并且再也未回头看自己一眼。自己的前半生仿佛像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己的真心错付,而父亲也因为受奸臣所害被贬官…自己此生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而如今妙元方才及笈,那女人却又想利用自己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

在孤独的宫殿中的数十年,她不无一天不去想这些事情……想到感慨之处,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盈眶而出。

“德妃娘娘,紫英说得是,您的脸色很不好,不如让臣妾扶您回去休息吧。”

正在德妃偷偷掩袖抹去眼泪,努力隐忍着情绪之时。坐在她另一旁的那个美人往这边关切地看着,微微苦笑着发了话。

德妃微微一震,她侧过头看去那双通透圆润的眼睛,那挂着泪痕,满是忧愁的面庞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今日本是吉日,瞧我这儿女心重的性子,真是败了大家的雅兴。”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略担心地瞥过殿中那个女人,只见皇后往这边瞧了一眼,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移去了殿中的表演。

“我确是担心妙元,今夜回去倒也罢。”

她又看回了眼前这个对自己真心关心的女人。

“只是今日子时,荆王回朝,淑妃妹妹你若不在席…可是…”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谨慎的为她着想起来。

只见明媚如春的女人划过了坦诚的满面笑容。她悠悠道:

“王爷回朝,这的确是件大事,这宫中仰慕王爷的人再多,对于姐姐与我来说,君臣有别,缺了些礼数也无妨。”

女人一一道明自己的立场,对于这宫中的流言蜚语,她一向无畏无惧。

“我明白了。”

德妃感叹着点了点头,是扶着紫英站起了身。

“皇上,今夜妙元一人在寝宫只有侍女伺候着,现已亥时,得到了服药的时辰。臣妾实在放心不下……臣妾想先回宝慧殿亲自照顾公主…”她对着大殿中央恭敬一礼道。

“嗯,你回去也罢。”

真宗的目光未从殿中的歌舞中转移过来。

“朕晚些自会去看望公主,你勿过分忧心。”

男人看了看席下的这个女人,并未对她的喜怒哀乐产生了过多的兴趣和想法。他宠爱与她的女儿,而对于孩子的母亲更多的是一种爱屋及乌的感情。作为子女的长辈,她只需要做到温顺贤淑的表率便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感情,只感觉多一分也多余。

淑妃与德妃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各自的侍女走出了集英殿。殿外荷香四溢,月色笼罩着这一片殿外的广场,身后的宫殿中依稀可闻歌舞升平的喧嚣,比起这浮华喧嚣,远处依稀传来的悠扬的笛声却更加符合二人此刻的心境。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海棠树丛中飞进了低垂着的夜色里,围绕着一轮满月翩翩起舞着。两人走下台阶,不禁被那蝴蝶吸引去了注意力。

“都说这蝴蝶爱逐花,未曾想这蝴蝶也爱逐月,兴许是如庄周一般的人,梦里也要变成蝴蝶,飞去那月亮之上呢。”

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淑妃淡淡笑道。

德妃回应着淑妃那温柔的感慨,颔首微笑着,目光是又回到了那轮月色之上。

“昨日梦说禅,如今禅说梦。梦时梦如今说底,说时说昨日梦底。昨日合眼梦,如今开眼梦。诸人总在梦中听,云门复说梦中梦。”

两人相视而笑,走下了台阶,走进了那广阔的夜色之中。

悠扬的笛声吹去了蝉鸣的湿热,也吹进了女孩那汗如雨下,湿透了鬓角后的耳中。

月色笼罩的厢房内,女孩手持着团扇,正在熟睡,似乎是被这夜晚湿热的天气所折腾得辗转反侧,她在梦中反复呼唤着蛮儿的名字,却是门外寂静无声,毫无回应。

此刻只见女孩突然从榻上坐直了身体,披肩青丝划过腰身,女孩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她微微珠圆玉润的娇小身体裹着梅染色的抹胸长裙,外面随意地披着件刺绣着蝶戏兰草的荼白色透明褙子,这是她入睡时不饰粉墨的简素装扮。女孩缓缓摸索着,从桌边绕了过去,她走到厢房门口推开了房门,持着那玉蝶团扇,就着院中清冷月色赤脚踏出了那高高的门槛…

夜幕下的长街今日依旧喧嚣热闹,女孩睁着眼睛,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中央,与平日不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也失去了平日的光芒,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着她茫然地前进。这长庆街是通往皇宫西华门的一条大道,虽已是接近子时,街边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边挂满了灯笼,很是热闹。远处的夜空依稀可见宫墙内冲上云霄的烟火火焰散入天空的景色,噼里啪啦的烟火声参杂着人们阵阵的欢呼不绝于耳。

女孩漠然前进着,因为她那异于常人的容貌、毫无修饰的长发,□□着沾满泥土的双脚,和如此随意的装扮引得周围的路人侧目不已。只是她精神恍惚,嘴中念念有词,大约是周围的人们觉得此人仿佛有些失常,并不愿意贸然上前阻拦。她平日身体娇弱,此刻却仿佛对疲累无所畏惧,她一路走,时不时伸手向前想轻轻触碰着什么,小跑几步,又停下缓缓往前。随着这皇城脚下的来往人流,她已经走到了宫门正前方的大道上。西华门威严耸立,此刻远处城门正敞开着,有若干只宗亲府上挑出来进献歌舞的乐师舞伎的长队正手持乐器从西华门缓缓而进。

“报!!!”

正在此时,一支数人的军队策马扬鞭,突然朝宫门疾驰而来,随着马背上士兵们那一声响彻云霄的昭告,十里开外,路上行走的百姓,和这数条长长的队伍便在慌乱中匆匆清开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报!!!荆王回宫!!!”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响彻脑后。若颜跻身在那队伍的人群中,对身后远处传来的宣召并未做出任何反应。此刻周围的人都匆匆躲避散去路边,只有那可怜的女孩还晃晃悠悠在这条大道的中心。

“小心!!!”

队伍中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随着那身侧的士兵策马飞驰而过,自己的身子被一瞬间狠狠拉扯进了路边的队伍中。

若颜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呆若木鸡地倒在了那个拉扯过自己的人的怀中。

“喂!”

“喂,醒醒!”

一瞬间月下的蝴蝶飞散而去,云雾散去,眼前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

“我这是在哪里?”

女孩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慢慢清醒了过来。她微微蹙着眉头定睛看去,眼前的人是一位清秀少年,他挽着整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玉簪,玉簪上绑着发带,发带从背后垂到了他粗布白衣的腰间,而那纤细的腰间正别着一支笛子…看着女孩清醒了过来,少年微微舒了一口气。

“你醒了?”

少年脸上的担心之色转瞬即逝,随即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笑意。

“姑娘可是犯了迷症?若是今日小生慢了半步,姑娘可要葬身马蹄下了。”

他又一次仔细看去眼前满目躇疑的女孩,那女孩娇美的容姿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若颜谢过公子。”

若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自己本应该在房中熟睡,却在接连做了几个奇异的梦之后,醒在了这宫门之下,还躺进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过自己的思绪,这不可思议的事情让她难以找到切入点开口。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城门那边传来了声音。

“子时城门将闭,请各位尽快入宫。”

城门口的士兵见各府上的队伍乱成一团,不禁连声催促道。

“公子救命之恩,若颜会铭记在心。我是礼部尚书狄常德之女,改日定会随家父登门拜谢。”

若颜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勉强站了起来,微微一礼道。只是话音刚落,一位巡视的士兵走了过来。

“城门之下不得喧哗!”

他握着剑柄,上下打量着这身轻薄装束的女孩,看着若颜恐惧柔弱的面庞,那目光从轻蔑不屑渐渐变成了□□熏心。

“这位将士,此女乃我们荆王府上舞伎,我乃荆王府乐师,我们奉王妃娘娘之命进宫献艺,这时辰紧迫,还望将士快些放我们入宫。曲目若有延误,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正在若颜进退两难之时,少年又一次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对着士兵不慌不乱道。

若颜微蹙眉头看去了少年,紧急关头却是无可奈何。

士兵依依不舍得打量完瑟瑟发抖的女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义正严辞的清秀少年,他瞥去城门一侧的圭表,粗鲁地哼了一声,也只能作罢。

“快点进去!”

他没好气地继续匆匆催促起来。

“我不是舞伎。”

若颜一边走着一边对着少年压低声音嗔怒道。

“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定会被那些人…”

少年瞥了瞥一边来回巡视的士兵,很是无奈。

“但是…”

若颜依旧想辩解。只是这人流已经不能如她所愿,宫门已在头顶,少年护着女孩,两人随着队伍就这样走进了皇城之中……

女孩恐惧地浑身颤抖起来,她不仅害怕一个人来到这陌生又危险的地方,也害怕自己的父母与家中下人发现了这一切会为了自己担心着急。她又一次挣脱了少年的手,眼中已是泪水盈眶。

少年看着身边女孩那含泪杏目,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他不畏这皇宫亦或任何一个人。疼惜的脸上是又挂上了乐观的笑容。

“你先找个安身之所,晚点我带你去集英殿寻你父亲。”

少年的提议并未让女孩得到安心,她想到父亲看见自己如此模样出现在皇宫,定是会动怒。正在这单纯的女孩泪眼婆娑之时,月色下,一只蝴蝶从空中翩翩而来,是停在了少年的肩头。若颜发现了蝴蝶,满目泪痕的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不禁惊讶地又一次语塞。

因为那正是自己梦中出现的蝴蝶,是她无数次想要抓住,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蝴蝶…

“它为何会在这里?”

女孩对蝴蝶的发问让毫无察觉的少年很是莫名。他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肩头,一瞬间,那蝴蝶从少年的肩头又一次飞入了低垂的夜幕中,消失在了通往内廷宫殿的那侧海棠树丛中…

“等等!”

若颜不顾一切跑上前去,人已是脱离了众人。好在此刻宫中巡视的太监侍女并未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这宫殿里错综复杂,你会迷路的。”

少年压低着声音劝说道,女孩似乎听不进少年的劝告,趁他说话的间隙,她挣脱了他的手…

“哎!”

少年担心得欲追上前。

“那边不是集英殿!”

“喂!”

若颜似乎又一次着了魔般,少年的善意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微微迟疑片刻,是又赤着脚往内廷的那片海棠树丛中跑去……

“喂!”

少年徘徊在队伍之外,对于是否追回女孩十分地犹豫。

“算了,玉儿。”

这时少年身后的老人拉过了欲上前追回女孩的少年。

“她这是怎么了?”

少年莫名于女孩异常的举动,更是担心起了女孩安危。

“他人之事,勿管!勿管!”

老人叹了一口气,耐心劝道。

“她那样子父亲您也瞧见了,这宫中守卫森严,万一碰见什么人,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善良的少年心中很是内疚。

“你也是好心,无奈之举。怪不得你。”

老人拍了拍他的背道。

“迷症之人,不是患心疾首疾,就是被脏东西迷了心智。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但是她说她是礼部尚书之女…我并不…”

少年辩解道,他心中并不觉得女孩患有急症,只觉得那似曾相识之感让他觉得此事另有诡秘之处。

“玉儿!”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别忘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他微微严厉得训斥道。

“切勿节外生枝…”

两人随着队伍继续缓缓向前走了起来。少年虽依依不舍,但想起自己与父亲如何奉命入宫,回忆起了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的事情,他还是不得不放下了方才的一切。他回头看了看远处月色下那团深幽的树丛,最后又将目光放回了正前方那座宫殿上,宫殿在不远处依稀可见,玉栏绕砌,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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