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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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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之物剔透着月色温润的光芒,引得那女孩陷入沉思之际,身后的梅林中又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难道是方才那个人回来了?”

若颜警觉地收起了手中的玉佩,慌慌张张地将它收进了袖笼中,她微红着稚嫩的脸蛋,紧张地转过了头,往梅林方向看去,只见此刻那树丛的石头小径中一位侍女提着烛灯,轻轻拨开了树枝,立在了梅林的前方。那侍女是陌生面庞,她巡视着四周,目光最终往这里扫了过来,不禁微微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我了。”

若颜心中一边紧张地想着,一边又因为这身影并非方才那个神秘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起来。

“你可是狄姑娘?”

那侍女提着灯,就着晃眼的光亮往这里走了过来。

对于这陌生的面孔,若颜很是不安,心中再一次将心提了起来。而听见那侍女唤自己的姓氏,女孩心中的紧张更是增添了几分疑惑。

“是…”

她躇踌着应道,衣裙旁的手攥紧了袖笼中的玉佩…

侍女听见女孩应允,那严肃的面容是多了几分温和。

“淑妃娘娘有令,命我带与你一同去集英殿见狄大人。”

侍女不卑不亢道。

“淑妃娘娘?”

若颜心中很是不解

“娘娘为何…?”

她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过自己混乱的思绪。妙元的事情回想在脑海中,她却是无从问起。

“此事你不需要知道。”

侍女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示意女孩跟上自己。女孩虽心中在意那个男人的警示,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眼前的这个内宫侍女,两人慢慢往梅林深处走了进去……

“…方才……”

“我…”

不知道此刻心中究竟是想要将方才那个男人所隐瞒的事情询问清楚,还是依旧记挂着与妙元的约定,女孩低着头口中支支吾吾起来。

侍女看出若颜的犹豫,随她一起放慢了脚步,她的余光瞥见了身后这小女孩满脸踌躇的娇弱模样,似乎是懒得去详细解释她心中的疑惑。

“公主殿下在宝慧宫养病已一月有余。”

“今夜…你所见之事,所闻之事……”

“皆不可往外泄露半分。”

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冷淡地提醒她道。

侍女的话,让这个聪明的女孩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她想起妙元与自己倾诉时的苦衷,似乎有了些许感同身受的心情。至于那个男人的提醒,此刻的她,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若是跟着此人就可以见到父亲,那些事情,暂且放一放也罢。她说服着自己,淡然应允着侍女的警告,不再说下去。两个人穿梭在梅林小径中,逐渐离开了这宫殿荒芜的西北角,往那西华门方向走了过去……

黑夜中偶尔巡回的侍女太监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绕过了宝慧宫,很快便看见了前方的西华门,只是与方才进来时那一派喜庆热闹的光景不同,此刻那高耸的宫门紧紧关闭着,火团四处撺蹙,侍卫的队伍来回巡视着宫门,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甚是一副重兵把守的景象。火光中若颜遥遥望去这一切,心中一瞬间预感到也许正如那人所说,宫中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集英殿吗?”

若颜对着那侍女匆匆急行的背影,惶惶不安道。

“是。”

侍女似乎并不在意那异常的景象,只是依旧往前行走着。

“娘娘此刻应与你父亲在集英殿外等候着,你我不可怠慢。”那侍女终是回过了头,对若颜淡淡道。

“但是此刻那宫门已…”

若颜又一次看去那旁边紧闭的宫门,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此刻两人已走到了西华门的一侧,走上了宫内的宽敞大道。侍女似乎并不想理会若颜的在意,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站住!”

正在两人疾步前行之时,火光中一把寒光明晃的剑刹那间摆在了两人的眼前。

“今日集英殿参宴百官及家眷早已出宫。此刻怎会还有人在宫中徘徊?”

那举着宝剑质问之人似乎是一位侍卫首领。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带刀侍卫瞬间将两人围了起来。

“大胆!”

对于这些侍卫的举动,女孩身前的侍女顿时怒目相峙道。

“我奉淑妃娘娘之令,送这位姑娘去集英殿。”

“你们胆敢如此失礼!”

侍女一字一句道,丝毫不惧怕眼前这副阵仗。

“淑妃娘娘?”

那首领的侍卫不禁笑了起来。

“这宫中出了刺客,如今人还未抓到,我们也是奉皇上之命在此搜查,就算是各位宫中娘娘,若有可疑之处,我们也不敢有一点疏忽。”

“刺客?”

侍女蹙上了眉头。

“怎么会有刺客?”

此刻她是心中一片混乱。

“这宴会方进行一半,皇上去了御花园散心,没想到却突然遇见了行刺之人,幸好左右御前侍卫及时护驾,不然这后果…”

这敏锐的侍卫首领打量着眼前的侍女,似乎记得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加上那大宫女的装扮,他倒也觉得并无不妥,他绕过侍女,瞥去了侍女身后,此刻那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陌生面孔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是谁?”

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剑缘指向了若颜的面前。

“她乃是礼部尚书之女,在这宫中迷了路。我奉淑妃娘娘之命带她去集英殿寻她父亲出宫。”

“礼部尚书?”

侍卫冷冷笑道,他上下打量着若颜,已是发现了她一身白色衣衫,加上那娇小的身材,似乎是与自己所寻之人有着几分相似。

“我们所找的就是位白衣刺客。”

他死死盯着若颜,那刀尖已是寒光晃过女孩的眼前。

“我…”

女孩哪里见过这副场面,她瑟瑟发抖着,因为过于恐惧,她咬着嘴唇已是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他对若颜步步紧逼道。

“她不是刺客!”

侍女立即上前护住女孩,义正言辞道。

“她不是刺客?”

侍卫冷笑了一声。

“今日各位大臣出宫之时,正是在下一一核对过。至于每位大人携带多少女眷,家仆,都有文官一一记录在册。至于这礼部尚书狄大人,在下可记得他只有一位夫人同行。”

侍卫将方才之事一一托出,刀狠狠抵上了女孩那白净的脖子。

“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侍女回头看去若颜,对于这个女孩的出现,她与懿君虽有过疑惑不解,却是因为妙元的话而未深究。至于刺客一事,自己随淑妃德妃早早退宴,更是无从知晓…她虽觉得此事尚有蹊跷,却也对这个不能知晓根底的女孩起了疑心。

若颜见此刻侍女也对自己起了猜测,更是陷入了绝望之中,她咬了咬嘴唇,拼命摇着头,那满是泪痕的圆润脸庞上写满了无尽的委屈。

“把她抓起来!”

侍卫首领虽不忍这女孩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却不想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与线索,他令侍卫们上前,将女孩左右围起来,用绳子拴住了女孩的手腕…

若颜瘫坐在地,看着眼前那数把泛着寒光的刀,她已是抽泣着哭不出声音。自己为何会来到这皇城中,为何会落入这般境地,这一切连自己也无从知晓,似乎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给了自己这一劫难,至于结果如何,仿佛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们住手!”

正在这火光中闹得沸沸扬扬,僵持不下之时,一位身着华丽礼服的女人从集英殿的方向走过来,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淑妃娘娘!”

侍女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脸上挂上了喜悦的神色。而侍卫们看见了这个尊贵的女人,也不得不一一放下了手中的刀剑,纷纷单膝行礼跪了下来。

“你们这些个大男人,怎能如此欺负一个女孩家?”

她扶过一边的侍女的手,冷冷地笑了起来。

“淑妃娘娘,这…”

那侍卫首领似乎难以作答。

“臣也是奉皇上之命,捉拿刺客。此人身着白衣,又并非入宫赴宴家眷,定是趁着人群混入其中,女扮男装…”

“什么?”

懿君打断了侍卫的解释,看去了一边奄奄一息的女孩,那清淡的眼眸中是划过了丝丝不解。

“本宫方才从集英殿回来,却是听闻宫中有刺客一事,这才折回来……你说刺客是个女子?”

“臣不能确定。那刺客身手敏捷,行踪诡异,又有白纱蒙面,当时确是男子装扮,只是…”

“只是什么?”

“此人身形与这女子有几分相似…”

侍卫努力辩解着,并不想轻易放过这女孩。

“是男是女都尚未可知,你怎可就认定是她?”

懿君虽心中也难解躇疑,却因为妙元之事,不想让若颜被抓而节外生枝。

“当时那刺客行刺失败,臣亲眼看到,他的确是往宫内的西北角去了……”

“可以了。”

懿君心烦意乱地打断了依旧不依不饶的侍卫。她的目光是转而看去了一边的女孩。

那女孩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上,满面泪痕,似是受惊过度,嘴中喃喃自语起来。懿君知道自己并无确切证据来证明她的清白,只能走到女孩身边,默默地左右端详起来。女孩虽被吓得神色惶恐失措,却是那异常美丽的面庞让这个镇定自若的女人也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她为了保守公主假病的秘密,并未追问她入宫的缘由,只是耐心地安抚起了她的情绪。

“我受妙元之托,送你与父亲团聚。可惜今日殿内发生了些意外,我到集英殿之时,已人去楼空。”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

“你的父亲,今日大约已回府。”

“我会遣人去狄府…”

她竭力安抚着若颜的情绪,轻轻与她道。

“娘娘…”

女孩终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番委屈,她伸出手,拉着女人的裙裾,泪水是顺着脸簌簌而下。

“若颜不是刺客…”

她抬起头,洁白的手臂慌张牵扯过女人的裙裾,那楚楚怜人的脸蛋上已是一片梨花带雨。懿君可怜这孩子,只能稳住这局面,努力想过周旋之策。

正在她出神之时,那女孩牵扯着自己的裙裾,此刻微微摇摆的袖笼中有什么东西滑落了出来……

一枚系着碧绿璎珞的通透之物躺在了女人的脚下,懿君仔细打量着那物件,不由得蹙上了眉头,她虽有些躇疑自己的判断,却还是轻轻地拾起了此物。那是一枚玉佩,是她曾经见过的玉佩。她看着那掌心之物的眼神犹如一片死灰,接而又划过了丝丝释然。她转过头看去那小女孩,是用一种洌然凌厉的目光紧紧盯上了她那楚楚可怜的泪目。

“你为何会会有他的玉佩?”

她隐忍着心中翻滚而来的痛楚,努力维持着端庄仪态问道。

“我…”

对于女人的质问,女孩恐惧的心中是雪上加霜,她不知所措又十分惶恐。她不知女人此刻复杂的内心活动,只是踌躇着是否该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她回想着自己与那个男人相遇的场景,突然想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让我带着此物,方可平安出宫。”

她不知男人的身份,只能简单地含糊其辞道。

女孩的稚嫩话语让女人端丽的脸庞微微一震,接而那躇疑化成了丝丝无奈的笑容,她看着手中之物,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温热的湿润,她似是为了掩饰着自己此刻起伏的情绪,叹息着是抬眼看去了那轮明月,那明月悬在头顶,穿梭于氤氲云烟中,此刻心中似乎涌上无限感慨。那个人,如今明明已经离自己如此之近,却依旧像那飘渺的云烟一般,风卷而过,一切依旧是握不住的虚无…

从自己那遥远的记忆中开始,到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似乎都不曾改变过温柔与多情的温润脾性,岁月带走了他的青涩,却仿佛从未改变过他的本心…她微微无奈地再一次看去若颜那美得恍若隔世的脸庞,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周遭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空气寂静地仿佛凝固在了一起,只剩下了燃烧着的火光发出的噼啪声响,紧张地充斥在众人的耳边。

片刻犹豫后,女人转过了身子…

“你们看看此物。”

她收起了伤感之色,是将那枚玉佩展示在了众侍卫的眼前。女人手中那抹翠绿之色,在这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刺目晃眼。侍卫们见到此物不由得纷纷左右交头接耳,很是惶恐,他们接而将那明晃晃的刀插进了刀鞘,而那侍卫首领也突然改变了方才那气势凌人的颜色,一行人在被绑的女孩面前齐刷刷地单膝跪下,握拳郑重行礼道:

“恕臣失礼!不知是千岁之令!还望娘娘与姑娘见谅!”

“千岁…?”

女孩心中顿时充满了更多的疑惑,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转变,只能楚楚可怜地用目光寻求去了身边那立着的端庄女人。

“这皇城中大半的禁军,都曾受过王爷的恩惠。”

女人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转变,微微笑着看去了那挂着泪痕惊魂未定,此刻一脸茫然的女孩。

“你有王爷的令牌在身,他们是绝对不敢再怀疑你了。”

女人如此说着,是让念晚将玉佩又轻轻放回了若颜的手中。她的话让她终是放下了所有防备和紧张到颤抖的痛苦之色。女孩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将那满是泪痕的脸蛋垂了下去,她看去了手中的玉佩,似乎是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和那个男人的话中之意…

……

“他仅仅是在那片隅瞧见了我…”

“就猜到了我如何入的宫…”

“也知道了我与何人相见,那人遇到了什么麻烦,又会有何人来帮助我。”

“甚至连那事情的结果都参透得分毫不差……”

若颜心中默默想着眼前这发生的一切,觉得是如此不可思议。

“那个人…心思深沉得如此缜密。”

“他…竟然是…”

“那人们口中的八千岁…”

若颜如此想着,想起此人威名,自孩时虽时有耳闻,但是因为自己从未入过宫,所以也未曾有过更具体的了解。

“只是…他…”

“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我…?”

“我与他并无交集…”

若颜不明白男人的用意,沉思中微红着脸,努力不去面对心中萌生出的那如同海浪一般,波涛汹涌的奇妙感情。

“王爷既然将此物给你,自有他的用意。”

懿君看出了若颜的心思,也对这两人的相遇情景明白了三分。她虽胸口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楚,却并未有过多干涉…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你们可替狄姑娘松绑了?”

她回过头看向一边还在前面行礼的侍卫,是淡淡地提醒道。

“臣明白。”

“臣这就送狄姑娘出宫。”

女人的提醒让侍卫首领突然恍过神来,他对着懿君一礼道。

“方才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他再次对若颜致歉,接而是上前替她解开了绳子。

一行人站在西华门前,侍卫们左右齐力打开了沉重的宫门,懿君立在那宫门口,看着念晚将若颜送出了宫,并看见了宫门外替她准备的马车向这里缓缓驶来,心终是放了下来。

今夜之事虽一波三折,好在女孩最终平安出了宫。若颜明白自己的冒失之过给众人添了麻烦,她心中十分感激这位尊贵的女人相助,也很是隐隐自责。

“今夜之事,若颜多亏有娘娘相助,方能平安出宫,与父母团聚。”女孩在懿君的面前恭敬地行礼道。

“我已遣人去狄府通知狄大人,他们在府中寻不见你,必定很焦急。”

懿君见这女孩很是温顺乖巧,端详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若颜谢过娘娘。”

女孩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失礼。

“你的事情,妙元那孩子都与我说了。”

懿君轻轻走近道。

“今夜之事,关系到那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望你能替她保密。”

她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丝丝期待女孩的理解之色。

“若颜知道。若颜必定严守秘密。”

若颜不解其中原委,却深刻明白自己的立场,她低着头,恭顺地听着女人的一一嘱咐。

懿君见若颜性子沉稳,处事得体,与那活泼的女孩性格截然相反,心中倒是放下了许多的不安。她看着念晚将若颜送上了马车,将这位小姐安顿好,下了车,放下了车帘。目送着车缓慢行驶起来…

那车帘在逐渐加快的马蹄声中被轻轻揭开,懿君看着那女孩轻轻探出了头,依依不舍地又一次看向了自己。正在她略微意外之时,那稚嫩的脸庞上一双圆润的杏目此刻弯成了一轮新月,女孩此刻是露出了放松的甜美笑容,她远远地冲懿君招了招手,低下头又一次行礼表达了心中的感谢之意。

女孩的如此举动让女人微微愣在了原地,曾几何时,她也能如同她一般可以自由自在地展现自己的情绪,只是现到如今,自己却再也挤不出这般笑容了,她的心中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这个陌生的女孩的笑容触碰到了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正如那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公主一般,两个人虽性格迥异,却在某些方面轻轻重合在了一起…她突然间理解了妙元的心情,也对这位温柔的小女孩心生出了许多感慨。

“娘娘,那块玉佩…”

“您为何不直接交还给王爷?”

目送着马车的远去,念晚放下了所有顾虑,不解地问去了身边的女人。

“王爷今夜去了庆寿宫给太妃娘娘上香。”

“此刻应还在宫中…”

懿君似乎并未听见侍女的疑问,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今…”

“我与他…”

那温热的空气中,所有的思念都随着这轻轻的叹息声化成了氤氲云烟,女人是欲言又止。

“若是能忘记…”

“如今…少见也罢。”

女人低垂下隐约湿润的目光,转而看去念晚那忧心重重的样子,她似为了让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婢放宽心,又努力将一片淡然的笑容挂上了脸庞。

侍女怕女人忧神伤身,立刻应允着点点头,赶紧扶过女人的手臂。她虽明白这位尊贵的女人心中有历经数十年却依旧放不下的遗憾,但是在今非昔比的今日,她仅仅为了生存都得万分谨慎小心,而人生中那些不切合实际的遥远期待,终究是泡沫,太过于脆弱,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便再也无法来过了……

“那孩子,我总觉得亲切……又似曾相识…”

“仔细想来…”

“原来是与我那儿时的自己脾性有几分相似…”

念晚瞧见女人立在身边孤寂的黑夜里,眼眸中是倒映着点点星光。

“年轻是真好呐……”

“若能缱绻飞…”

“但愿无别离…”

她看见女人瞥过夜幕中最后一颗落下的流星,是笑了笑回过了头。

“我们回去吧。”

她扶上了自己的手。此刻两人已经一起缓缓往宫内走了进去……

“娘娘,您这是在说妙元公主吗?”

“她…”

侍女不明白这女人突发而来的感慨究竟是何意。

只见那女人此刻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并用那深邃的目光否认了侍女的猜测……

沉寂的街道中空无一人,只有耳边的马蹄声回荡在女孩此刻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此时已接近寅时,若颜疲倦地倚着车窗,掀起一侧车帘,那原本挂着繁星的天空边缘已经有些开始泛白…她回想起方才的惊魂一幕,心中虽长舒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担心起来自己那年迈的父母亲…

“他们若是发现了我离开了家,该是如何担心…”

“娘…一定会很着急……”

“爹……可是会雷霆震怒了…”

她惶惶不安地换了个姿势倚靠在车栏上,放下了车帘,此刻的她茫然地任由那马车在街道中左右穿驰着,长长的睫毛下那眼眸惘然出着神,脑海中的困倦已是消退了三分。

果不其然,随着离家越来越近,马车中的女孩听见了外面有人往这边急促走动的脚步声。

“停下停下!”

马车的外边传来了自己那无比熟悉的声音。马车应声而停,那人与车夫急切地攀谈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可有看见一位姑娘…她…”

若颜隐约听见那人的急切询问,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是一下子掀开了门帘,从车中走了出来。

“爹!”

她含着眼泪,看见了这位一脸惊讶的老者。

“颜儿!”

老人脸上的惊讶神情瞬间瓦解成了颤颤巍巍的喜悦,立即迎到了女孩的身边。

“爹!”

女孩上前紧紧抱住了老人,眼泪再也无法抑制,不禁夺眶而出。

“颜儿呀……”

“你怎么?”

“这……”

老人抚摸着女孩的头,看了看那陌生的马车,心中虽有责备于她的怨怒,却是此刻安心的喜悦占据了上风,他竭尽力气,已是无力再想其他。

“娘她们呢?”

若颜在老人怀中扬起朦胧泪眼,不安地问去。

“我与她们分头来寻你,仲信跟着我。你娘带着蛮儿她们去别处了。”

“娘一定很着急。是颜儿犯了错,是颜儿…”

女孩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心中是有无限懊悔。

“爹记得你今夜不是早早歇息下了,我与你娘入宫后,你到底去哪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人抑制着心中忐忑,关切地问道。此刻他已是注意到若颜这一身装扮,并非自己女儿所有之物,但又觉得十分眼熟。

“今夜…你…难道?”

老人蹙上眉头,紧紧握过若颜的双臂,那沧桑的眼眸中大约已是猜到了三分。

“我…”

“但是……”

若颜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的目光忽闪着父亲的疑惑,是支支吾吾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

似是害怕老人的责怪,她将目光轻轻地垂去了别处。

“你见到了谁?”

老人按耐着心中翻涌而出的担心与怒意,却是一再忍耐,仿佛势要竭尽全力将这个孩子保护在手心里。

“我…”

若颜看去了那宫中的马车,和宦官装扮的车夫,知道自己入宫之事难以隐瞒,只能在心中左右衡量着,并不敢将实情全盘托出。

“颜儿因迷症误入宫中…”

“今夜……今夜宫中出现刺客,是…是淑妃娘娘发现了颜儿,她将颜儿送出了宫。”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攥紧了袖中的那枚玉佩。

“迷症…”

老人的记忆中,女儿一向很是康健,只是他想起在这个孩子尚是婴孩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得他直至今日依旧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是不是存在某种联系,只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若颜。他立即调整过自己的思绪,是将疑惑转移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是她?”

“她为何如此帮你?”

老人听见这个女人的身份,心中稍稍放下了些许担忧。他深知这位娘娘为人甚是温婉宽厚,并非势力跋扈之人。只是作为一宫娘娘,并未追究女儿与自己的责任,他也感觉到了丝丝蹊跷。他想起今夜刺客一事坏了圣上的兴致,那宴会提前散去,心中更是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倘若自己那冒失的女儿被当作了行刺之人,怕是全家都逃不掉要脑袋吧。他惶恐地想着,更是将女孩的手臂握得更紧了。

“颜儿,颜儿在宫中迷了路,然后遇见了惠国公主,她与颜儿玩耍,还将新衣服给了颜儿。”

女孩片刻犹豫后还是选择了一一解释,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更多诧异的神色。

“只是她回去寝殿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然后淑妃娘娘便来了…”

“娘娘与颜儿说可以带颜儿出宫,只是此事且不可被旁人知晓。”

“爹对颜儿来说,您不是旁人…”

“所以…”

女孩仰着头,看着这位无比疼爱自己与自己信任着的老人,话语中并不加任何忌讳。

“原来如此…”

老人听见女孩如此叙述,联想起殿中公主抱病一事,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只是这宫中出现刺客,势必防卫森严,她一个后宫女子…”

深谙世故的老人放不下心中重重疑惑,不禁小声念叨着。

对于父亲的疑惑,若颜并不敢再过多坦诚了,她虽无意欺骗自己的父亲,只是直觉告诉她,那些美好的回忆惘若不可思议的梦境,倘若一一坦诚,那梦便会被说破,仿佛会慢慢消失,她的心中很是害怕,只能执拗地说服自己,那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爹,我们先不说这些了。”

“娘此刻一定很着急,她们…”

“我们快些去寻她们吧。”

“公主的事,爹先暂且不要与娘说。可以吗?”

狄常德虽心中有许多疑虑,却是眼下并非一一详问的时机,他顺应了女儿的要求,点了点头。此刻找到夫人,与其汇合,是当务之急。

“这是当然。”

“此事你也切勿再告诉任何人。”

他深知那个女人的用意,再次嘱咐若颜道。若颜懂事地点了点头。

两人谢过宫内遣车而来的车夫,狄常德是给了那人一袋碎银以示感谢。送完了车夫,待那架马车远去,三人便寻去了街道的另一端,很快,父女顺利找到了正在焦虑地唤着若颜的名字,徘徊在街头的圆晴与侍女三人。看见父母抛下颜面如此不顾一切的样子,若颜此刻的心中是充满了深深的内疚。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挂着泪痕述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夜色越发浅淡,月色隐去了云霭里。寂静无声的长庆街上,一家人互相扶持着,在天亮前走回了狄府…

“今日若不是我将蛮儿也一并带去了,倒也不会发生此事。此事是我的错,颜儿,你可以原谅为娘吗?”圆晴安抚着床榻上的爱女,替她盖上薄被,很是内疚道。

若颜微微诧异地看去了母亲那自责的面庞,本是自身之过,却要让这位至亲来替自己承担错误,她的心中很是惶恐不安。

“此事与母亲与蛮儿无关,是颜儿的错。”

“颜儿似乎患了迷症,不然也不会在熟睡中…”

圆晴看着这懂事的孩子那苍白疲倦的面容,知道她应是受了诸多惊吓,心不由得地隐隐作痛起来。

“你自打儿时起便身体康健,并非体弱多病之人。只是…”。

圆晴一瞬间回想起了若颜婴孩时期的那件怪事,以及自己与老爷寻人占卜的种种,是犹豫了起来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只是?”

被中的女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嗯,没事。”

圆晴笑着摇了摇头。

“明日我让霞儿寻大夫替你瞧瞧。”

她温柔地安抚着爱女道。

若颜对父母的心事并未产生任何疑惑,她冲圆晴努力地笑了笑,表示应允。她此刻已是累极了,睡意如同波涛一般阵阵袭向脑海。朦胧中母亲温柔地拍着自己的身体,那意识已是渐渐飘去了屋脊……

看着女儿终于安稳睡去,圆晴暂且放下了那颗悬了大半夜的心,她嘱咐过一边的蛮儿,带着霞儿走出了厢房的门。霞儿举着托盘,与蛮儿招呼了声,又轻轻合上了门,门合上的瞬间,那双伶俐的眼睛是冷冷地瞥过了榻上女孩的睡颜…

一如既往的平淡之日一天天过去,庭前的银杏树渐渐泛上了鲜艳的金黄色,转眼间已是入秋之际,若颜倚靠在床榻上,透过敞开的厢房大门,看着院中的侍女拿着扫帚清扫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心中又充满了无限惆怅。自那夜以后,自己的生活又归为了平静,无论是那位生平的第一位朋友,还是那位送自己回来的尊贵的女人,往后都似乎再无交集了……

“她身份与我不同,乃是尊贵之人…”

“与这样的人该如何做朋友呢?”

“是我想的太多了……”

若颜心中叹息着,却是忘不了与那女孩渡过的快乐时光。这时光甚是短暂,却成为了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部分。她想着这些,却一点也未责怪那女孩,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只希望她能如偿所愿,得到真正的幸福。

女孩叹了口气,满目欢欣地欣赏起了眼前这副秋高气爽的美丽画卷。她的手中握着那枚玉佩,玉佩的缨络垂落在袖据上,玉佩的冰润沁散去掌心,虽已过数月,却是那香气仿佛早已侵蚀入骨,久久不能散去。女孩叹息于此物的不可思议之处,想到了大约是长年累月每日佩戴于衣物中所致……

“那个人,为何会这般帮助我?”

若颜无数次想起这个问题,心中却依旧不能理解。而那人火光摇曳中雍容华贵的身姿,淡漠肃穆的目光却总是一次次浮现在脑海里…

“我这是怎么了…”

“这几个月…为何……”

“总是想起那个人?”

女孩发现自己越是想逃避那段回忆,却越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她有些厌烦起自己如此在意着一个人的模样,却是不明白人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的烦恼。这十四年来自己虽不能频繁外出,倒也在家中过得快乐自在,无拘无束。而自从那夜之后,自己却陷入了无尽的苦闷之中,她想与人倾诉,想寻求答案,却又瞻前顾后,不敢轻易说出口……

“蛮儿姐姐。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

站在院中扫着落叶的侍女停下了手中的活,一眼看去了房中卧在榻上,神情恍惚的若颜,是不解地问去了一边的蛮儿。

“我也不知道。”

蛮儿微微摇了摇头道。

“小姐自从那日误闯宫中以后,回来便经常这样。问了她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沉默不语。”

“你说小姐会不会是在宫中遇见了什么人?”

一向机灵的芜儿此刻是猜测了起来。

“那日不是遇见了淑妃娘娘?”

蛮儿笑了笑,继续着手中的活,并未在意其中的蹊跷。

“若是淑妃娘娘也就罢了。”

芜儿是继续揣摩着。

“若是遇到了别的人…”

“别的人?”

蛮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诧异地抬起了头。

“嗯。”

芜儿点了点头,神色很是认真。

“还会有谁?”

蛮儿不解地反问道。

“那日席中提前离席的有淑妃娘娘与德妃娘娘。”

“还有…”

“你是说皇上?”

蛮儿想起了什么,睁大了双眼满脸诧异。

“确实。”

芜儿点了点头。

“除了皇上……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

蛮儿仔细回忆起那日的夜晚,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哎呀,你怎么忘了,就是那位接风洗尘回朝,在宴会上将王密使驳得毫无招架之力的…”

“你是说八王爷?”

“嗯。宴会那前几日便是德太妃忌日,所以王爷早早便退了席,去了庆寿宫给太妃娘娘上香。”

“若是王爷也兴许说不准。”

芜儿认真地回想道。

“若是见着了皇上或者王爷,那我们家小姐还能毫发无损的出来吗?”

蛮儿心中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些设想。

“那夜闹了刺客,即使不被当成刺客。被那些登徒子的皇亲国戚瞧见,动了歪心思,那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蛮儿虽不谙世事,却也对宫中的那些风言风语有所耳闻。

“王爷与那些人不一样。”

芜儿叹着气,却执意为那人辩解道。

“你我都未曾见过几面的人,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

蛮儿没好气地笑了笑,是点了点芜儿的脑袋。

“蛮儿姐姐,您怎么这样。我……”

芜儿扔掉了手中的扫帚,脸上很是委屈。

“我看你也是被那男人迷晕了脑袋了吧。”

她掩着脸哧哧地笑出了声。

“蛮姐姐您说什么呢?我没有!”

“我看有。”

“讨厌!”

“你们俩在这说什么闲话呢?也说给我听听?”

正在两个小侍女嬉笑打闹之时,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蛮儿回头看去,只见霞儿手托着新泡好茶的托盘,一脸似要看出好戏般地笑着停下了脚步,立在了银杏树下。

“原来是霞姐姐。”

“真是吓我一跳。”

蛮儿立刻收敛了几份,淡淡地挂上了笑容。

“你们方才在说谁呀?”

霞儿笑意盈盈道。

“我们…我们…”蛮儿用手臂戳了一下身边的芜儿,瞥了瞥她,是怪她说了多余的话。两人对这位年长的侍女一向十分恭敬,甚是害怕她将方才的胡言乱语告诉了老爷夫人去……

“这宫里面的男子,虽看去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依我看可都不是善类。”

霞儿不改面中笑意,也并不再深入追问去了。

“老爷可怎么舍得把小姐嫁与那些男人为妾。”

年长的侍女很是平静道。

“不然…老爷…”

“也不会将小姐的事情隐瞒那么多年。”她慢条斯理道。

“老爷只希望小姐宁可嫁与为人臣子,哪怕是布衣百姓…”

“那能对小姐一心一意之人。”

“才是小姐最好的归宿。”

她托着案盘,走近了厢房的门口。

“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女人回过头温柔笑道。

“夫人晚点会过来。你们快些把手上的活做了吧。晚点来厨房帮我忙。”

“噢…好的。”

芜儿与蛮儿被侍女一番道理深刻的话语塞地哑口无言。两人收起了那些可有可无的幻想,是赶紧低下头继续起了手里的活。

深夜的星空映衬着窗栏,像是被墨水浸透了的绢画一般,悬在了屋脊之下。若颜卧在塌上已过去了一日,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秋初家人寻了城内的大夫来家里,却是大夫左右把脉,也并未看出自己的身体有何异常。

并且自那夜以后,那所谓的奇妙的迷症便再也未出现过。无奈父母依旧心中不安,大夫只能开了些安神静气的方子每日给自己吃着以寻求安慰。药十分苦口,可即便再苦口的药也抵不上心中的苦闷。若颜此刻并不知道这种苦闷起因何处,只是就着月色又从袖中取出了那块玉佩,置于窗栏夜空下仔细地凝视了起来。每每看着此物,她方才感觉心中的苦闷是消退去了些许…

碧翠之色通透晶莹,檀木暗香悠远绵长。黑色的树影婆娑着微风,那月色渐渐氤氲而开…女孩放下了手看向了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此刻那圆润杏目中竟然有了些湿润…

“我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

正在女孩暗自神伤之际,未上栓的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小姐……”

“您睡了吗?”

侍女的声音吓得榻上的女孩微微一震,她慌忙将玉佩收进了薄被下,详装不经意地端坐好依靠在枕垫上,正在她草率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时。小侍女已是举着烛灯一脸担心地走了进来……

“小姐,方才我瞧见您息了灯……

却看见屋里的窗开着…”

“想必您还醒着…”

“天已入秋,开着窗易着风寒。我替您关上吧……”

蛮儿将烛台放在了桌上,便动身要去合窗。

“我方才梦魇,汗出得厉害,窗开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若颜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微微笑道。

小侍女看着小主人反常的样子,虽有担心却也不便说什么。她心中清楚这狄府之中,自己与她主仆两人的感情一向最好,自那夜入宫回来以后,这个女孩倒是突然疏远了自己许多,甚是有许多心事藏在心中。这一切让她很是在意。

“小姐……”

蛮儿缓缓走回榻边,在女孩的身边坐了下来。

“蛮儿其实…想知道,您……”

看着侍女支支吾吾的样子,若颜有些意外。

“你今天是怎么了?”

她微微笑着问去。

蛮儿虽不愿意去打探主人心中的秘密,却只是想确认过自己是否出了疏漏,才让女孩如此分心。她在心中踌躇许久,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这句话,应是蛮儿想问小姐的。”

她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与委屈。

“自那夜以后…您便…”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侍女的疑惑,若颜默默愣在了榻上。她未想到自己的反常给了身边的人如此困惑,一时间脑海中的记忆快速旋转着,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蛮儿,我…”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与这个亲密的小女孩述说心中的烦恼,对于那些约定好保守的秘密,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整理记忆,以免说破。女孩垂下了目光,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蛮儿心中有些失落,她顺着若颜的目光看去了榻上的物件,此时她发现女孩枕下的薄被里,有半截绿色的璎珞垂挂了出来。

“小姐,这是…?”

单纯的女孩一时间脱口而出。

若颜目光随蛮儿移去枕边,发现了自己那收藏起来的秘密被半截露在了外面,顿时涨红了脸,她低着头慌忙摇了摇头,是将玉佩收去了背后。

“我…我困了。”

若颜努力掩饰着心中的紧张,却不想被旁人看破自己的心思,是如此羞愧难安。

蛮儿见女孩窘迫的样子,加上方才一瞬间看见了那玉佩的样子,心中隐约明了了这应是男子之物,便不方便再问过。她努力地笑了笑,却是不想再为难女孩。

“蛮儿若是有过错,还请小姐责罚。”

她先是道歉道。

“只要您如以往一般康健,蛮儿心里也就安心了。”

小侍女猜到女孩是因为某个人的原因而变得如此消沉,心中反倒有了些许安心。

此时她不禁想起了芜儿的话…

蛮儿扶着女孩躺进被中,又担心她着凉故将薄被盖的甚是严实。在照料好女孩之后,她站起了身……

“蛮儿。”

正在侍女准备去榻前的圆桌取回烛灯之时,身后的女孩突然叫住了自己。

“我的心里有一个人…”

背后女孩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是透着再也无法抑制的坦诚。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女孩委屈的眼眸中终是止不住那痛苦的泪水,声音哽咽着道。

“想必,小姐手中之物……应该是……?”

蛮儿轻轻回过头,她放下了手中的烛灯,走回了床边,又在若颜的身边坐了下来。

女孩含泪点了点头。她哀怨地将目光垂去了那烛台晃眼摇曳的光亮处,淡淡地开了口:

“此事并非我有意隐瞒你们。”

“只是…我…还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若颜用指尖抹去脸上的泪珠,轻声细语道。

蛮儿看着女孩委屈的模样,很是替她心疼。

“若是自己能极早一刻去询问小姐,替她排解那苦痛,该是多好。”

她心中如此想着,作为女孩的贴身侍女,她很是自责。

“小姐若是心中有忧愁之事,尽可说与蛮儿听。”

她安抚着若颜,微蹙的眉毛下那双担忧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女孩的泪目。

“无论什么事情,蛮儿都会替小姐保守秘密。”

看着眼前这位性格一向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若颜露出了些许欣慰。

“小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从未与爹娘说过。”

“我相信你。”

若颜努力笑了笑。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

“这个秘密也应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将它告诉最信任的人。”

“然后秘密便永远是秘密了。”

女孩微微伤感着,却是仿佛下定了决心。她沉默了片刻,是从薄被下将那块玉佩取了出来,轻轻放到了蛮儿的手上。小侍女伸手接过玉佩,是瞬间被此物的通透碧绿吸引了去。

“此物甚是美丽。”

女孩赞叹道。她虽自幼长在入仕人家,宫里宫外见过的珍奇异物不在少数,但即便如此,却也从未见过如此通透的物件。

“若是寻常的正红色穗子配此物,倒显得有些艳俗…此物系着草绿色穗子,虽不常见,倒是将玉色衬托得更加细腻温润了。”

“它的主人,倒是难得的品味高雅之人。”

侍女缓缓而谈着自己对玉佩的见地,若颜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物如其人。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又耀目地觉得自己甚是卑微。”

若颜缓缓而道。

“蛮儿觉得不可思议。”

“爹虽不愿替小姐定下婚事。其实在蛮儿心中,蛮儿理解老爷,因为蛮儿的想法与老爷是相同的。小姐学识过人,有倾国容姿,这世间多是凡夫俗子,又如何与您勉强相配。”

“所以…将此物给您的这个人…”

“到底是…?”

“是谁让您感觉这般谦卑?”

侍女洁白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

“这上面有他的名讳。”

若颜握了握薄被,倚在榻上的神情似有些恍惚。

听见女孩如此说,侍女就着烛灯的幽幽光亮,躇疑地对着玉佩端详了起来……

“俨…”

她的手指反复摩擦着那玉佩,生怕自己看错了去,脑海中是努力翻阅起了仅有的记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名字里有俨字的男子应只有一人……”

侍女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难道正中了芜儿的猜测,小姐……”

“怎么会那么巧…”

“那人…在民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相貌品性无人敢挑剔,但那人毕竟是千岁爷…太子生父,又有家室…还年长了小姐十几岁……这实在是…”

荒诞两字在侍女脑海中惶恐地反复出现着,却是一切已既成事实,自己既然决定替她分担苦恼,那只能尽力告诉她现实,让她放下一切走出来了……

“如果蛮儿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荆王的东西。”

侍女一语戳中了女孩的心,那方才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那夜王爷归朝,与皇上寒暄了几句后,便与王密使关于修缮赣州水利之事而争辩了起来。王爷虽句句在理,只可惜皇上始终听不见规劝,驳了王爷的面子。王爷便告退了宴会,与圣上请求去给德太妃上香。”

“德太妃?”

若颜听着这前因后果,并不理解这前朝波涛暗涌的复杂的关系。

“嗯,德太妃也就是前朝德妃,是王爷的生母。王爷是仁孝之人。如今的王妃娘娘也是德太妃离世前从开国大臣的一众郡主中亲自替他选定的。”

“郡主…”

侍女的话让若颜面中挂上了忧虑之色,她只觉得那个权利纷争的世界离自己很是遥远,她虽心中在意那个人,也只是因为那人甚是与众不同。所谓皇亲国戚,清高的她一向觉得不过是些任意妄为的纨绔子弟罢了。她倒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尊贵身份而产生要攀上去瞧瞧的世俗的想法。

“经你这么一说。我想兴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女孩的脸上挂上了淡淡苦笑。

“他用此物救了我一命,是因为他看透了我并非那宫中刺客。”

“帮我,只是他不愿看见有无辜的人牺牲。”

“或许并没有别的意思…”

女孩淡淡呢喃道,努力清醒了几分。

“我与他本无交集,萍水相逢。身份又如此悬殊…”

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终是将心中的疑虑自圆其说地解开了。

“荆王权势显赫,妻室为郡主,侧妃又是王丞相长女。”

“他心中如何作想,我们都难以企及。”

侍女委婉规劝着女孩。

“小姐是动了心,对王爷动了男女之情。所以才会如此惆怅……”

“产生这样的感情是人之常情,并非小姐的错。”

“只是婚姻是终身大事,需要两情相悦,互相尊重与理解。”

“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方能达成。”

“我明白。”

“虽然蛮儿知道要摆脱这种感觉很困难,也很痛苦。但现在小姐最好的选择…只能是暂且放下…”

“等过些时日,小姐定能够想明白。”

“蛮儿不愿意看见小姐如此消沉。”

“小姐以后定会遇见良人。老爷也定会替小姐寻一位好的夫君。”

侍女语重心长的一番安慰之语过后,若颜微红了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那停不下的泪水却又一次行行划过了脸庞。

“蛮儿,替我将那玉佩收进匣子里吧。”

“我与他有这一面之缘,也此生无憾了……”

女孩的脸上划过了丝丝无法掩饰的感伤。

“匣子你替我锁好,不要被人瞧了去,以后若有合适的时机,我会与父亲说明一切,将此物交还与他。”

她是努力镇定道。

“小姐能如此想,蛮儿也就放心了。”

见女孩慢慢想通,脸上是挂上了无比温柔的神情,心中却也隐隐生出了些许疼痛…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却是自小在这个家中耳闻目染,循规蹈矩惯了,那些有违常理的事情,自己似乎也除了规劝,别无其他的选择……

秘密被决然的女孩锁进了匣子里,而女孩也在侍女的温柔劝慰下进入了梦乡。明月不改皎洁,霜色洒满枝头,此刻隔着宫墙的王府庭院内,此刻还依旧有人未睡…

如今少年依旧时常坐在石头上隔着高耸的青砖瓦壁吹着心爱的笛子。此处无人打搅,是他所中意的清静之所。在这里他可以时常怀恋那早已逝去之人,也仿佛能从这里走近她的身边。他沉浸在自己的笛声中,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回忆。本应是怀念过人,此刻那回忆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夜入宫的情景。

“那晚是我疏忽大意了。”

“也许一切是天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替那个人挽回公道。”

“哪怕是用我这条命。”

他消极地想着,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败感与自责。

“倘若等待别的时机,又会是何时?”

“难道我应该先将王府中的这个人…”

“不…我也许是错的。”

“但愿这一切,不要连累到‘父亲’。”

少年的眉目中透出了丝丝复杂的躇疑。他想着这些占据了他人生大半的事情,是感慨万千。

他想起自己那夜所做的一切,那惶恐的入宫前后。是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萍水相逢的女孩。

“对了。那日那个女孩,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听闻宫中未抓到任何可疑之人,兴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父亲在朝中做官,应是能平安出宫的…”

正在少年自我安慰之时,树林的另一边传来了隐约的烛灯光亮和交谈声。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笛子,伏身走进了树丛的另一侧,在这一片黑压压的树丛中躲了起来。他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已是有人走到了面前的这条小路上。

“方才王妃娘娘说,若竹院那位…娘娘,病了。劝您去看一看。”

跟在男人身后的是范鄂,而走在前面的这个人正是荆王。

“病了?”

男人抄着手走在前面,面中有些诧异。

“是的。”

“可有请大夫看看?”男人不改严肃之色。

“请了。”

“大夫说是咳疾。需要安神静养。”

范鄂恭敬道。

“那…让她继续静养着也罢。”

男人心中有不忍,婉拒的话语却是十分淡漠。

侍从知晓其中原委,只是伏身应允。他似怕打搅了男人的心情,接而又转移了话题。

“王爷,您回宫那日,将那块玉佩给了那小姑娘。属下担心您缺了令牌,交代下人做事甚有不便……是不是需要让属下去狄府一趟…”

“不用了。”

还未等侍从说完,男人是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

“这位礼部尚书大人从未提及过他有位女儿,本王若如此贸然行事,怕他会多心。”

“这送出去的东西,并无收回来的道理。”

男人眯上了眼睛,是侧过头看着侍从无奈地笑了笑。

“王爷如此…您对那位姑娘…可是?”

侍从试图揣摩男人的内心。

“你呀可是想多了。”

男人坦率地笑起来,是一口否决了范鄂的猜测。却是将心中的某些触动隐藏去了心里。

“她与允熙年纪倒是相仿,本王只是不愿看见她被…那人当成替罪羊。”

男人凝望着那深沉夜色,微眯的眼眸中是透出了丝丝凌厉。

男人的话语是让躲藏在树丛中的少年一阵不寒而栗。他不敢再继续窥视下去,回过头,平抚起了心中恐惧。

“您是说那夜宫中的刺客?”

范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夜的事的确甚是蹊跷。宫中之人上至百官家眷,下至宦官奴婢,无一不被细细排查,皆未发现可疑之人,既然那小姑娘也并非刺客,那这刺客……”

范鄂细细琢磨起来,这越想是越不对劲。

“难道说…?”

侍从顿时惊慌地脸色煞白。

男人见侍从终于发现了原委,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有…本王府上的人,未被盘查。”

男人是淡淡一语道破。

“皇上皇后对您有所忌惮,王妃娘娘又是陛下义妹,所以当时碍于情面…”

范鄂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若真是府上出了刺客,这可如何是好?”

“哪怕不是皇上,王爷您也…”

侍从一时间紧张起来,是愤然不已。

“此事王爷可需要属下彻查?”

“不用了。”

男人虽心中忧心四起,却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刺客未得手。就算查到了,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男人幽幽而道,是不愿意打草惊蛇。

“他失败了一次,也领教了御前侍卫的厉害。想必不会再如此贸然行事。”

“他既然中意这院子,本王便让他住着。”

“与那身手拙劣的小小刺客相比,本王更担心的是皇上呐……”

荆王抄着手,叹了口气,语气是变得凝重起来。

“您是说,有人会利用那刺客之事,让皇上…怀疑是您…”

“嗯。”

男人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自自己的长子被选进宫立为太子,那围绕着自己的流言蜚语就未有消停过。

“您与皇上…”

范鄂多少知道男人的过往,此刻是十分为这个一心为民的男人感到愤然与哀怨。

“情同手足的兄弟,也有自相残害之时。”

“我与陛下虽为兄弟,却无兄弟之情义。他用我,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利,我为他所用,只是为了天下百姓。”

“你不用担心我。”

男人看着侍从担忧之色,挂上了坦诚的笑意。

“本王对他而言…”

“还有些用处。”

他拍了拍范鄂的后背,又笑着抄上手向前走去。

“这王府中的人,你替我留心着些。”

“是。”

侍从缓过神来,是有了几分明白。他匆忙追上男人的步伐,两人往庭院深处走去……

随着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少年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他遥望着那男人远去的方向,微微蹙上眉,手攥紧了怀中的竹笛…

本就心中酸楚,再加上那男人的一番话,少年深深感觉到,在这皇权的面前,自己是有多么的渺小。自己孤注一掷放弃了所有,来到这汴京城中,想将那人一屠而快,如今虽捡回了一条命,而那谋划多年的愿望却成为了泡影。

正在他悻悻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人已是走到了暖音阁的藏库。他犹豫了片刻,推开了藏库的门,却发现成排列着的书架后面此刻依旧还点着灯…他想起自己与父亲搬进王府,便一直容身在这藏库里空置的两间厢房内,白天带着暖音阁的舞伎编排舞蹈,晚上便在藏库里清点乐器琴谱为生。日子虽平淡无味,倒也不愁衣食。

自己倘若是养育于平凡的百姓之家,没有经历过满目仇恨的生离死别,过这般日子倒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往往人的意志决定了生活的方式,他清楚自己不是一个能够就此满足的人……

“玉儿?你回来了……?”

正在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那位老者不知何时从书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看去少年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那责备的话是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手臂的伤还未痊愈,这些日子,你还是尽量不要出去走动为好。”

老人叹着气,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心中很是疼惜。

“嗯。”

那少年虽口中应承着,眼里却尽是心不在焉的惘然。

“爹明白你的心情。”

“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老人明白他此刻复杂的心情,是缜密地筹谋了起来。

“那日…”

“我们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皇城内外戒备十分森严。”

“若是此时再贸然行事,怕是不会再有侥幸了…”

老人安慰着不甘心的少年,是怕他想不开而冲动。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徽玉侧过那张洁白俊俏的脸,长睫下那双如琥珀的棕色眼眸看去了老者。

“唉……”

老人看了看少年那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又不得不开了口。

“与其急于一时,不如安心些时日,用心做我们擅长的事情。”

“您是说乐谱?”

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如今这位皇帝与他父亲不同,他父亲是个粗鄙之人,难以近身。而他赵恒,却是个儒雅风流之人,喜歌舞,通乐理。”

父亲的话让少年有些想明白了。他点点头道:

“确实如此。”

“爹的意思是…”

“我们想办法博得其信任与好感,再见机行事?”

见少年读懂了自己的意思,老人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我们得把金银赏赐给赚够了……”

想明白的少年不再沉溺于那悲观的情绪中了,他坦率地笑起来开上了玩笑,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口无遮拦。

“一旦得手,爹。”

“您与玉儿即可以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我们就可以过上无拘无束的好日子了。”

他的笑容有些不羁地可爱,也是让眼前的老者哭笑不得起来。

“爹瞧你这精气神又上来了。”

“快些会屋歇息吧。明日还要给郡主生辰排舞。”

“嗯,知道了爹。”

“您也早些休息。”

少年笑了笑,点了点头,从书架上拿去几本琴谱,揣进怀里,往老人摆了摆手,往自己的房里走了进去。

看着那少年将房门合上,一瞬间,老人出着神的眼睛才有所缓合过来。

“秉文,我们这么做可正确?若有违天意,大约是要落得个死无葬生之地的结果。我已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只是那孩子还年轻,他是您唯一的…我虽然也记恨那些道貌岸然的歹人,但是倘若他为了仇恨而一同随我而去,我怕我心中会有万般愧疚……”

自那惊魂未定的一夜以后,自己便时常做起噩梦,混混沌沌的日夜中,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在这种痛苦的拷打中,他不禁质疑起了自己追随这个孩子所做的选择…

残月下,残留的蛙叫与蝉鸣消匿在了王府葱郁的树丛里。

此刻元燕殿的房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炉香缭绕中,一卷垂地的珠帘后,榻上的男人还披着薄薄的单衣在静静夜读着…

远处的古琴声从窗台的缝隙中隐约传来,男人听见这悠扬的琴声,停下了一目十行的目光,抬起头看去了轩窗的方向。

他目光沉静,思绪安宁,似是早已习惯了这声音,倒并未有所动容……他的目光接而看见了那轮挂在夜空中的明月,那明月透过轻薄的窗纸撒进来的一片银霜,思绪终是不禁意间游走了起来……

此刻印入脑海中的人,不再是少年时代那位与自己在春柳桥下依依惜别的那个人…此刻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夜的荒凉月色,振翅欲飞的蝴蝶,和那萤火环绕中女孩娇憨的睡颜…

男人想到这里不禁定了定神,他深知这梦境一般的场景多少有些荒唐。而无论他如何不去在意那些事情,那月色却犹如魔咒,总是在深夜人静时向自己袭来,仿佛能吞噬去一切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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