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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若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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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晚风吹过海棠林簌簌作响,若颜疾步穿梭在这湿濡濡又磕磕绊绊的林间小路上,远处那只白玉蝶飞上了枝头,扇动了几下翅膀,缓缓停在了一轮银月的下面。月光笼罩在它洁白的羽翅上,那羽翅一动不动,仿佛在高处等待着什么,又眺望着什么。

若颜停下脚步,用手臂擦去汗水,气喘吁吁地仰头看去,眼前这景色宛若一幅水墨画,是自己在无数个夜晚入梦的一幅画。她环顾四周,这周遭的一切,也似曾相识地不可思议起来。

远处又传来了宫殿中歌舞升平的轻扬乐声,若颜一瞬间回过神再次抬起头看去那月下枝头,此刻只见那枝头已经空空如也,蝴蝶不见了踪影,只有一轮明月还孤零零地挂在空中。

蝴蝶的离去让若颜瞬间恢复了理智,临近的深夜和四周的寂静让她害怕了起来。她慢慢拨开树枝,走进了一片假山石的庭院中

“这里是哪里?”

她在心中默默道。

“方才若是听了那人的话,兴许还能找到父亲。”

“他说父亲在集英殿。”

“可从这里如何去集英殿?”

“为何一个人也没有。”

“原来这宫中也有如此荒芜的地方。”

“我怕不是被噩梦给迷了心智……”

各种声音交错在女孩的心里,她惶惶不安地摸着假石前进着,心中有了丝丝悔意。

正在若颜谨慎小心地寻着人迹之时,假山石的后面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几位年轻女子交谈的声音。若颜心中微微恐惧,但是此刻想要走出这恐惧的心情占了上风,她鼓足了勇气,寻着声音走上了前去。

假山石的庭院虽显荒芜,但布局十分精美,石桥和梅树错落有致,池塘中的荷花布满了整个水面,有蜻蜓立上尖尖的荷苞。在隐约摇曳的烛火下,那细细长长的影子格外清晰。

若颜顺着小池塘向前走,绕过了石桥,走到了另一座假山石后,她摸着石头轻轻探头看过去,只见这片错落有致的假山石后面,是庭院中心部位,依水而傍的一片绿茵草地。

“今天你们要陪我玩的尽兴!”

只见草地上站着三位身着宫女服饰的妙龄少女,中间说话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只蹴鞠的绣球,正神采奕奕地和另外两个小侍女笑道。

“但是…公主殿下,您已经玩了一个时辰了”

“若是…”

“我们还是回去吧。”

“若是娘娘或者皇上知道了,奴婢们可是难辞其咎…”

只见另外两个小侍女似乎并不愿意苦苦哀求着中间的小女孩。

女孩嗔怒着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绣球高高抛起,一脚往假山石那边踢了过去。

“啊。”

若颜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由得发出了声。她迅速躲回了石头后,蹲下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只是余光看见了那颗秀着精美刺绣的绣球从一旁轱辘轱辘地滚了过来。

“是谁?”

只听见远处女孩惊恐地喝道。

“谁在那里?”

女孩的厉声质问让若颜微微颤抖着不敢出声,她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抱住身体,恐惧的余光紧紧锁定着假山石的后面。

听不见回应的小女孩微微蹙了蹙眉,她虽在宫中十分任性跋扈,但是毕竟还只是孩子心性,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我去把球捡回来。”

她不想在侍女面前失了面子,也为了捡回自己心爱的绣球,只得一把夺过小侍女的烛灯,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前去…

“公主!”

“公主小心!”

那左右的侍女此刻方才回过神来,立即追随着女孩走近了假山石。

烛灯的光芒袭来,照亮了这一片幽暗、布满了青苔的假山石。提着烛灯的女孩瞪圆了双眼,只见烛光摇曳的光亮中,石头下,坐着一个身披白色褙子的女孩,女孩赤着脚,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挂至腰间,她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因为黑暗中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眼前的女孩侧过头抬起手臂,眯上了眼睛。

“公主,小心!”

侍女扶上公主的手臂,她们在一旁看见眼前这副模样的女孩不禁感到恐惧蹊跷,更是担心起来。

那尊贵的小女孩壮了壮胆子,皱着眉头观察起了脚下的女孩,那女孩肤白如雪,纤细的手臂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看那装扮和这配饰的质地,并不像这宫中的侍女。

“你是什么人?”

公主整理过思绪试探着问道。

若颜放下了手臂,似乎有些犹豫地答道:

“我…我是礼部尚书狄常德之女。”

她抬起了头,轻蹙眉头,看去了眼前的女孩。

披肩的青丝遮掩不住若颜面若银月,淡眉如秋水般的美貌,眼前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更是像个孩子一般在自己身上探寻着什么。

公主心中的恐惧和诧异很快便消失了,询问清楚了女孩的身份,她微微笑了起来,一边把烛灯递给了身边的侍女,一边堂堂正正地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大宋惠国公主。”

借着烛灯,若颜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穿着桃色刺绣抹胸长裙,披着象牙白丝绸褙子,系着海棠红编织腰带,腰带上挂着玉佩,头发盘成了垂云髻,本是身份尊贵之人,却不饰珠饰,未上粉黛,这装扮甚是有些随意。

女孩的眼中透着满满自信,又十分神采奕奕。她肤白圆润,眉目细长,五官虽称不上完美无缺,却也别具娇憨妩媚的气质。

见这两人互相看入了神,一边的小侍女持着烛灯,不禁走上了前去道:

“不管你是谁,见了公主,可还不行礼?”

万种思绪飘过脑海,若颜按耐住心中的恐惧,一边起身努力保持住了表面的稳重仪态,一边展平裙摆,在公主的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礼部尚书狄常德之女狄若颜叩见惠国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站着的女孩抿嘴笑出了声音。她绕着若颜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过她,又走回了她面前道。

“倒是个知书达理之人。”

爽朗的笑容浮上了脸庞,她似乎是对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对父皇那些臣子并不感兴趣。你是谁家臣女,我也不感兴趣。”

“不过…”

她微微俯下身,一手抬起女孩的下巴。

“本公主感兴趣的是,这后宫中,竟然有如此美人。”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满面笑容,若颜很是不知所措。

“若颜因迷症误入宫中,有不敬之过,甘愿领罪。只是今日圣上寿辰,父亲与母亲已去集英殿赴宴,在此之前,公主殿下可否领若颜与父亲团聚?”

见女孩战战兢兢,公主脸上倒是挂上了和颜悦色的疼惜。

“我可以领你去见你父亲,罪也可免,只是我有二个要求。”

公主一改骄傲神色,提起裙摆,在女孩面前轻轻蹲了下来,她微笑着看去了若颜的眼睛道。

“若颜谢过公主,但请公主说明。”

若颜见此尊贵之人如此随意地亲近自己,不知她心中所思,不禁很是躇疑。

“第一,你不用称呼我为公主。叫我妙元即可。”

“第二,宴会还有二个时辰,在我领你见你父亲之前…”

公主轻轻拉上了若颜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陪我玩一会!”

她向若颜眨了眨眼睛,做了个鬼脸。

“公主!这…”

“若是再不回去,娘娘…”

“您还有病在身……”

听见这小主人鬼灵精怪的一番小心思,旁边的小侍女纷纷又慌了神。

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这一番话一出,若颜更是坐立难安起来,她原本以为这位尊贵的女孩性子任性娇蛮,怕是免不了被迁怒。未曾想到她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随意地敞开了心扉。

“你们谁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有病!”

妙元单手将手中的绣球抛了起来,又接住道,她对侍女的反复劝慰很不耐烦,更是有些莫名的怨气。

“方才你说你叫狄若颜?”

她的目光又锁定了住了眼前的这个新玩伴。

若颜不解这微妙的气氛,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狄姑娘可还未及笄?”

妙元又道。

“若颜方满十四。”

若颜弱弱地答道。

“那你要叫我一声姐姐了。”

妙元眯着眼睛,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我今年已过及笄。”

“若颜妹妹!”

她毫无忌讳地拉上了若颜的手,已是将这莫名出现在宫中的女孩视为了自己在这孤独深宫中划过的一颗流星,仿佛牵上了她的手,那路过的星星便能照亮自己的人生,才有了一丝勇气来瓦解这心中的孤独和寂寞。

正在若颜不知如何作答之际,妙元又开始上下打量起了她的装扮。

“你先随我回去换身衣服。”

她目光扫过若颜那□□着的脚,很是心生同情。

“只是…”

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地过于突然,还未等若颜一一分辨,女孩已是牵着她的手,一路跑了起来。两个女孩领着侍女,疾步跑去了庭院偏侧,一座在夜幕里闪烁着零星幽明的宫殿。

宝慧殿坐落在这座皇城西北的角落,与前朝旧殿延福宫等数座宫殿和已荒废的宴春阁紧邻,这里远离后殿的中心,除了除夕前日一年一次的清扫,平日这里宫人也甚少踏入。看着周遭这不甚荒凉的景色,若颜很难想象此处竟然是皇宫的一角。

“没想到这宫墙之内,也有如此荒凉之处。”

看着若颜站在宝慧殿门前落满落叶的台阶上,如此留恋感慨这宫外景色,妙元的脸上也挂上了无奈的笑容。

“前朝之景,皆过眼前。冷宫所在之地,在人们的眼中乃是不祥之处。风景自然荒芜了。”

她莞尔一笑道,转过头看向若颜

“只是荒芜之处,也有别具一格的风景。”

“风景?”

“嗯!”

“晚点与你说!快点随我进来。”

“素玉、彩云,快去帮狄姑娘更衣。”

“寻我那套单色月白色常服。”

若颜不解地看向眼前这位尊贵的小女孩,妙元满脸神秘地冲着若颜笑着,并不再多言。只是拉着她催促她快些替换衣服,甚至替她想好了最适合她的一套常服。

在侍女们一阵手忙脚乱中更换好了衣服的若颜从屏风的后面缓缓走了出来,妙元牵过若颜的手,她的目光落在了若颜的身上,背对着门外的月色,那女孩的容貌宛如水中韶月,雾中牡丹,淡淡的胭脂融化在了玉肌柔脂之中,雾鬓云鬟,青丝在脸颊的两侧轻轻挽起,用了两支镶嵌着数颗珍珠的流苏发簪轻轻固定着,耳下单颗珍珠耳坠前后摇曳着,女孩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羞涩的神色。

“若颜如此随意穿戴公主殿下的东西,可是有不妥。”

看着妙元如此盯着自己出神,若颜以为自己出了差错,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

若颜的疑惑让妙元仿佛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她紧接着摇了摇头,微笑了起来。

“这些首饰衣裳,太过于素净,平日我不爱穿。”

“没想到,今日竟然遇见了这么适合它们的人!”

公主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浮现出了百般欣赏的感动神色。

“都说父皇后宫的美人已是世间珍景…”

“没想到…”

她口中念念有词着,却将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默默放回了肚子中。

若颜看着妙元话中有话,沉浸的神情,并未多想,单纯如她,仿佛只是一个受到了赞赏的孩子一样,提起了裙摆,满足地笑了起来。

妙元回应着若颜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她牵过若颜的手,两人手拉着手踏出了房门,向房外奔跑出去。风吹过树叶的簌簌之声充斥着耳边,穿过侧殿和庭院,两人已是跨出了宝慧殿的殿门。

“公主!公主殿下!”

“等一下!公主殿下!”

素玉和彩云一边呼喊着一边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紧跟着前方那两个犹如断线风筝一般的女孩们,若颜穿着缎面绣鞋,手臂在这个女孩的有力引领下,脚下仿佛生出了云烟,如燕般身轻了起来,那不安与恐惧渐渐变成了心跳不已的快乐。

一瞬间,那快乐仿佛能使人飞腾起来。风呼呼吹过耳边,这人生第一次冒险的“快乐”使她将一切世俗教条都忘却在了脑后,心中不禁感慨道:

“倘若人生能够如此自由随性而活,那该是多好。”

两人穿过假山石的庭院,进入到了一片更加荒芜的亭台楼宇之下,这座楼亭有三四层之高,每一层都能一览脚下这一片广阔的池塘,只是因为久未经人打理,这池塘里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随意生长的莲花,莲叶的缝隙下水面上长满了青苔,已是看不见了一丝碧波的涟漪。

“这是什么地方?”

若颜喘着气,扶着一边的栏杆不解地问去了身边的女孩。

“彩云,熄灯!”

只见女孩急切地对侍女吩咐道。

小侍女瞬间领会女孩用意,急急忙忙地将手里的灯笼里的蜡烛剪断。一瞬间,烛火摇曳的光亮黯然离去,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幽然的夜色中。

雾霭遮去了半边月色,荒芜的池塘上突然划过了丝丝流萤飞舞的光芒。若颜看去了眼前这奇异之境,露出了一脸惊讶的神色。妙元侧脸看去若颜,她那一脸震惊和沉醉的表情此刻让她很是满足和自豪。

“这样的景色,在这宫中只此一处!”

妙元自信满满地笑着对若颜道。对于难得的朋友,她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的秘密分享与她。

一只流萤飞到了若颜的肩头,似是被她身上某种奇异的香味吸引,又转着圈飘落到了她的手心里。看着手心里流萤忽明忽暗的小小身体,若颜怜爱地看向妙元,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熠耀宵行,虫之微么。”

出自腐草,烟若散漂。”

妙元看向若颜笑着吟唱道。

“物之相喣,孰知其陶。”

若颜回应着妙元,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正在这两人沉醉于这温暖的画面之时。一旁的彩云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指向了荷塘的另一侧。

“看呐,那是什么?”

若颜和妙元顺着彩云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漆黑的夜空中,一只白色蝴蝶从缭绕的烟云中翩翩而落,蝴蝶的羽翅包裹着一层微白的光晕,无数的流萤嗅到了这微弱的光芒,像是着了魔般纷纷向蝴蝶飞舞之处齐聚而来,一只二只三只,十只二十三十…。

转瞬间那小小虫影越来越多,那如同繁星划过天空的光芒越来越耀目,蜿蜒曲折,忽明忽暗,如流星之雨一般遍布了整个天空,也笼罩了这整片荷塘。

四个女孩被这眼前的一幕深深地迷住了,她们伸手欲去触摸到那片银河,只是星屑划过指尖,一切都像梦境一般美得如此不真实。

“我听说,世人的思恋,会幻化成蝴蝶,飞入那人的梦境,带着她再次回到过去,去见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人。”

妙元转头看向若颜,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兴奋地说道。

“此话当真?”

若颜满脸不解道,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梦境,却并不能完全理解。

“嗯!”

习习夏风吹着女孩飞舞的发丝,那侧脸洋溢起了幸福的神情。

“妙元姐姐可是有心上人?”

若颜想起了与她的约定,大胆地称呼起了女孩的名讳。

“嗯!”

那女孩的目光依旧沉醉在这美丽的景色中。

女孩坦率的肯定让若颜很是意外,深闺中的她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感情经验。她不知道该如何再询问下去,但是心中的在意已经溢于言表。看见若颜如此欲言又止的可爱模样,妙元不禁又失笑起来。

“我有婚约在身。”

她又看回了那片缭绕着流萤的天空。妙元的话让若颜微微一震,

“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她的脸上挂上了丝丝苦笑。

“我另有喜欢的人。”

“公主喜欢的人,一定是相貌堂堂才智杰出之人。”

“嗯。”

妙元微微颔首道。

“惊才风逸,钟灵毓秀。”

“在我心目中,这些所有的词形容他都不为过……”

女孩的眼中,那丝丝希望又挂上了一些黯然。

“只是,他知道我的心意……却…”

“却始终无动于衷……”

“为何?”

“我不知道…”

“他有志向,有抱负。”

“他说他还未立业,并无成家之意。”

妙元看向若颜,是将心中难言的苦楚一一倾述了出来。

“皇上知道姐姐的想法吗?”

“父皇知道。只是父皇做不了主。”

“母妃在后宫人微言轻,我的亲事,是母后做主,她…”

想起了那些前朝的纷争,妙元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愿再往下说下去。

“身为公主,锦衣玉食。”

“我知道这世上太多人羡慕这样的生活。”

“只是这些终究是她们所看见的表象。”

“我的苦痛…”

“只有这些小可爱才能懂。”

公主伸出手去,此时一只流萤落入了手心,女孩脸上的愁苦渐渐淡去,她将那只流萤放飞出去,是又向若颜努力堆满了笑容。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以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若颜…”

看着面前美若入梦的女孩,妙元轻轻拂上了女孩脸庞。

“有时候像这流萤一般,与平凡之人度过一生,兴许是最幸福的。”

单纯与美丽写在女孩的脸上,抚摸着这样的一张面庞,妙元的心中仿佛又隐隐不安起来。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孩童时代,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那惶惶不安中度日,虽有父皇的疼爱,却是那位一直守护着自己的母亲,遭受了太多的委屈和折磨……

这世界有那么多黑暗的地方,她都不能提及,也不想提及。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心放在那向阳的地方,竭尽全身的力量。

“若颜!”

她再一次牵起若颜的手。

“我们不提这些了!”

她努力要去忘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素玉带了蹴鞠的球。”

“我们去玩吧。”

“嗯!”

若颜并不能体会妙元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觉得这个尊贵的小女孩看似娇蛮任性,其实内心深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细细体会着她的每一句话,觉得她与自己身边的普通孩子不同,那不同成为了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使得她想与她亲近,使得她更想走进她的心中。

“若颜!快点!”

妙元转眼间已经带着素玉和彩云跑出了这宴春阁的亭台楼阁,若颜从晃神中回过神,立刻也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四个女孩跑进了荷塘边的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妙元将绣球高高踢过头顶,呼喊若颜去接过,若颜儿时在家中与蛮儿意蝉她们玩过蹴鞠,已是驾轻就熟,她提起裙摆,娴熟地接过了妙元的球,又将球踢给了一边的彩云。

“好球!”

妙元拍手笑道,又与素玉争起了彩云踢过来的球…

四个人的嬉笑声回荡在这空旷荒芜的破旧庭院中,月色依稀入梦,时光在静静流淌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丑时的钟声从远处的宫门方向悠远地传来。

“累坏我了!”

妙元接过球,抱在了怀里。

“我们休息一下!”

她喘着气,急忙叫了暂停。

“嗯!”

若颜涨着红扑扑的脸蛋,也响应了妙元的提议。

四人一路回到了宴春阁的廊亭中,在方才赏萤的地方又坐了下来。

“今夜的月色真美呀……”

彩云和素玉互相擦去额角的汗水,看去那流萤散去的天空忍不住感叹道。

若颜与妙元并排坐着,两人寻着彩云的目光看去那夜空,方才那如同天河一般壮观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静悄悄地销声匿迹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

钟声的响起让若颜又在意起了远方那闪烁着阑珊灯火的宫殿。她抬起头目光向远方看去,脸上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我的好妹妹。”

妙元觉察到了此刻若颜心中细微的变化,是又握过了她的手。

“你可知道。在这宫中…我从未如此开心过。”

她抚摸着手里的绣球,那忽闪细长的目光侧落在了若颜的脸庞上,透出了丝丝不舍。

“今日你走后,我必将又孤身一人在这宫中…”

“这每一天…”

妙元忍耐着心中的苦痛,只是欲言又止。

“妙元姐姐…”

“素玉彩云她们…”

“对公主殿下忠心尽责,其实,公主并不是一个人。”

若颜养育于温暖的家室中,她并不能够完全理解此刻公主心中的苦楚,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竭力安慰她道。

而妙元早已将一切明了于心,她握了握若颜的手,苦笑着是不再说下去。

“今日你出了宫,往后…”

“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她试图努力转移话题。

若颜看着眼前少女眼中的依稀期待,脑海中又闪过了父亲的严苛教导,她虽深深陷入了矛盾与不确定之中,却是善良的她不忍心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何况眼前的女孩如此与自己坦诚相对,也是自己毕生以来的第一次尝到了友情的滋味。若颜放下了所有不安,她冲着妙元用力点了点头,又给了她一个温暖可爱的笑容。

“真的?”

眼前的女孩惊喜万分,她紧紧握住若颜的手,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扬。

“欺骗公主可是大罪、若颜妹妹!”

女孩恢复了精灵古怪的模样不禁开上了玩笑。

“你可不能食言!”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

“嗯!”

若颜笑着又一次点了点头。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还未等若颜反应过来,女孩已经勾过了自己的小手指。

如此举动让若颜不安的心中微微颤动起来,她顺应着妙元的举动,只见彼此紧紧勾缠住的手指在明亮的月色下轻轻晃动了三下。眼前的少女脸上洋溢起了无比幸福的笑容。

“若颜?”

正当若颜沉浸于妙元的一举一动之时,对面的女孩似乎是又发现了什么。

“妹妹,你懂音律?”

妙元追问道。细心的她,此时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勾着若颜的纤纤玉手上,她的手小巧纤细,指尖洁白如玉葱。如此这般完美无瑕的手中,指肚却有些明显不自然微微凸起的茧块。妙元的疑问让若颜微微诧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说的对不对?”

妙元笑着一再追问道,对于这个新发现,她的脸上透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

若颜微笑着点了点道:

“略懂一二,只怕姐姐听了可是要见笑。”

若颜的谦虚之言更加激起了妙元的好奇之心。

“何来见笑!”

她笑了起来。

“瞧你这双手,若不是长年累月的习琴,怎会如此!”

“近来…我与大司乐习琴,总是不得长进,可是被他老人家训斥了好几回。”

她机灵的脑中瞬间又冒出了新的点子。

“不如…”

她又一次紧紧握过若颜的手。

“我们合奏一曲吧!”

“这…”

入夜的一片寂静袭过若颜不安的心。

“再不去集英殿,这宴会怕是快要散去了罢…”

她在心中忍不住想着,躇疑之色挂上了面庞。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妙元拍着胸脯,更是放低了姿态请求起了眼前的小妹妹。

“此处无琴,姐姐是想回宝慧殿吗?”

若颜道。

“今夜月色甚美,又有流萤之舞,若是回去了宝慧殿,岂不是太无趣了。”她微微一笑。

“宝慧殿甚近,我与素玉彩云去殿内取琴,妹妹在此处等候着便是。”

妙元不改一如既往的任性。

妙元的点子让若颜无可奈何起来,她虽害怕这荒芜人烟的宫殿,只是妙元的身份让她难以拒绝。对于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温柔的她更是不忍心去伤害。若颜温柔地点了点头道。

“姐姐的意思…若颜明白了。”

“若颜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看着若颜乖巧的样子,妙元很是疼惜。

“素玉彩云,我们去取琴。”

“只是公主,此刻已过丑时,我们还是先送狄姑娘回去…娘娘怕是…”

“还有半个时辰,无妨无妨!”

妙元不顾侍女的劝说,执意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要与若颜共奏一曲。

“只是今日分别,不知何日还能再见。”

她披上外衣,提起烛灯,回过头看去若颜。眼中有了丝丝落寞的神色。

若颜明了妙元的用心,知道多言无用,此刻只是用温暖的笑容回应着她。

“我们去去便回。”

妙元回应着若颜的笑容淡淡道,左右令侍女整装待发。

“等我回来。”

她走了几步站在不远处,又回过头对着女孩挥了挥手。

“嗯!”

若颜站立在宴春阁斑驳的门檐下,努力挥着手,回应着妙元的笑容。

对面的女孩依依不舍地又向着自己挥了挥手,许多的不安与不舍都化成了此刻心灵相通的信任与珍惜。

那位尊贵的小女孩与她的侍女们转身消失在了荷塘月色下的夜幕石头小径里…

女孩们的离去,使得方才喧哗热闹的宴春阁顿时又陷入了一片荒芜的沉寂中,天边那轮明月时而被云霾层层遮住,时而又露出了浑圆明亮的轮廓。流萤落去了肩头,若颜坐在宴春阁廊亭前的台阶上,只是一只一只数着那些忽明忽暗的流萤来打发这坐立不安的时光。单纯的她对妙元的话深信不疑,守着两人的约定,不敢再私自走动。

“一、二、三…”

“四、五、六…七…”

“二十、三十、四十…”

“一百,一百一…”

“二百…”

或许是过半夜深,也或许是经过了这半宿的折腾,女孩怀抱着绣球倚在了长满青苔的台阶上,在这弥漫着荷香的黑夜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周希安可有来密信?”

宝慧殿一旁的假山石庭院中,移动着灯火的隐约光亮,只见三四黑影往这边渡步而来……

“还未来,王爷。”

一旁的侍从小心道。

侍从的回答让男人陷入了片刻沉默,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抚摸着袖口,黑暗中,那脸上写满了肃穆与严峻。

“明日务必让他过来。”

“切莫记住…”

“王爷请吩咐。”

“不可走漏风声。”

他将双手抄进袖子,抱上手,认真吩咐着自己的亲信之人。

“明白。”

侍从恭敬道。

“过了这宝慧殿,左边便是庆寿宫了。”

忠实的侍从看去身边那个一身华服,沉默不语的男人,时刻顾及着他的感受。而此刻他的提醒却让男人仿佛想起了什么,顿时停下了脚步。

“王爷?”

侍从很是躇疑。

“先去延福宫。”

男人微眯着细长的凤目,如此决定亦是他反复斟酌后的结果。

“王爷,这延福宫是…”

他虽数次与这个男人踏进过这座荒废的宫殿,也依稀记得因为这数次的经历而让眼前的这位男人身背上了颇多的流言蜚语。只是令自己不解的是,这男人依旧我行我素,从未畏惧。

“李宸妃娘娘过世已经有数年之久了,这延福宫乃是宫中禁地,早已荒废。也只有王爷仁厚,如今还惦记着娘娘…”

下人揣测着男人的真意,是悻悻道。

下人的妄意揣测让男人疏解了几分严肃,侧目笑道

“本王只是…”

“受人之托。”

他摇了摇头微微无奈道,仿佛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推脱地如此轻描淡写。

男人的回答让下人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自己跟随了这位尊贵的亲王数十年之久,但凡他所坚持做的事情,这其中必有深思熟虑的原委,只是自己的身份如此低微,就算有很多疑惑,也不好再深究下去。

“延福宫外需经过宴春阁,那里地广荒芜,又无士兵把守,方才听闻集英殿后的御花园闹起了刺客一事,属下心中很是不安,如今不知这刺客…”

“这里离集英殿虽远,王爷也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

男人心不在焉地听着属下的劝慰之言,抄着手渡步在宝慧宫外这蜿蜒的石头小径上。从这宝慧宫开始,往北走,里面宫殿的一草一木、一石一亭,都还保持着前朝的模样,周遭的一切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却又让他感觉到丝丝的刺痛,这压抑的感觉让男人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去了那苍茫夜幕中。此刻只见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空中,周遭的雾霭退去了又再次凝聚而回,缠绕着那束纯净的光亮迟迟不肯完全消散…

“这中原的月色与辽国相比,更多了些温婉柔和之色。”

侍从看着自己主人那看着月色入神的表情不禁替他欣慰道。

“王爷在那荒蛮之地三年,历经周折,几落险境都化险为夷,如今终于回到东京…”

侍从的闲聊之语让男人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倘若推辞此事…”

“一旦起了战事,在这东京城内,岌岌可危的可就不是本王一人了…”

他一语道破初衷。

“本王这条命,与大宋国运…”

“是绑在一起的。”

他侧目看去身边的这位忠仆,挑翘凤目中写满了轻佻笑意。

男人的一句话让下人有些许惶恐,他自知自己的思虑完全不及这个男人内心的一隅,只能微微一礼以示失言。

“范鄂呐…”

男人叹着气是又一次看去了远方那夜色。

“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已满十年了,王爷。”

侍从对男人这唐突的质问感到微微疑惑。

“十年了…”

男人念着侍从的答案,脸上是若有所思起来。

“王爷去年已过而立,这来年,也是属下的而立之年了。”

他恭敬道。

侍从的话点醒了这男人的回忆,年轻时的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他是感慨万千。

“本王入府的第四年。”

他满面笑意地指了指身边的侍从。侍从点了点头回应着男人感慨的笑容。他那意气风发的岁月充斥着无数的苦痛,好在自己侍奉在这个男人身边的第二年,他终是被一身华服加身,从此以后那个少年便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正在他寻找着些许话语来感叹以往的时光之时。黑夜中数只流萤突然间点亮了那月下雾霭。

“前面可就是宴春阁了。”

男人看着那些流萤,目光所及之处已是看见了不远处梅林旁的那片荷塘。

“是,王爷。”

“我们是否绕过此地,从庆寿宫殿外走?”

侍从依旧担心着什么。

侍从的建议动摇了男人的决定,正在几人停下脚步之时。一阵风拂过漆黑的树林,发出了簌簌的声响,侍从瞬间警觉了起来。他手握剑柄,小心翼翼地上前巡视。

正在他轻轻拨开一旁树枝之时,那树丛中一阵异香袭来,一只又一只忽明忽暗的流萤纷纷缭绕而出,这流萤数量异常惊人,犹如鱼贯,而从未见过如此异常之景的众人不禁很是惊叹。

“王爷,这…?”

范鄂躇疑着,看去了身后的男人。

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迟疑了片刻,正当他轻放下了阻拦在自己前面的侍从的手臂之时,那空中飞舞着的流萤环绕飞舞着抱成了团,那簇光团越聚越密,零碎的光越聚越亮,最后竟然融为了一体,变成了一颗浮游在空中的光球,发出了如同白昼一样的光芒。

“那是什么?”

守护的侍从们惊叹着议论纷纷起来。

男人并不惧怕这奇异之景,心中反而是十分好奇。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面前能够故弄出如此玄机。

那颗光球轻飘飘地移动着,轻轻地飞到了这个男人的身前,停留在在了男人抄着手的衣袖上。

“王爷,这宴春阁甚是不详,此物怕不是鬼妖便是邪术。还是…”

正当侍从欲驱赶这邪灵之物时,男人却又一次摆了摆手。

“看样子,他有事托于本王。”

男人高傲的神色俯视着这颗神奇的东西,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正在侍从僵持不下之时,那颗光球轻轻地裂开,一只浑身缠绕着那朦胧月色的蝴蝶从里面羽化而出,展开了翅膀。蝴蝶停留在男人的衣袖上,扇动着翅膀,似乎与其在述说着什么。而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那蝴蝶却又一次翩翩而起,左右摇摆着飞向了空中。

抄着手的男人笑着看了看此刻身边目瞪口呆的侍从,淡淡道:

“走吧。”

“王爷,我们不从庆寿宫偏殿…”

他慌慌张张地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从宴春阁过去。”

男人的目光看去了那夜空中。

明月下那只蝴蝶正在宴春阁的荷塘之上翩翩起舞着…

……

就在男人离开了宝慧殿之时,从宴春阁的另一边,方才奔跑着过来的三个小女孩,气喘吁吁地在宝慧殿不远处停了下来。

“公主殿下,看那边!”

眼尖的素玉此刻发现了殿中的光亮。

“怕不是娘娘回来了。”彩云顿时紧张了起来。

侍女们的提醒让妙元攥了攥衣裙,她看去了那通明的灯火,知道了自己大约是闯了祸,今晚免不了要有一顿责罚。她一向做事有担当,倒是不畏惧自己受罚,只是可怜身边的素玉和彩云,还有那个留在宴春阁令她牵肠挂肚的小女孩。

“作为一国公主,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句话在她的心中响起过无数遍,此刻她又不禁想到了对她说过这句话的那个女人,突然间一向乐观的她也止不禁地觉得自己活得既无奈又可悲……

在这悲叹的思绪中,妙元移动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宝慧宫,素玉与彩云跟在她的身后,更是紧张地不敢抬起头。三人走进了正殿之中。此刻只见正殿房前的台阶上,自己的母亲与另外一个女人,以及身后若干侍女正端正仪态地站着。

“淑妃娘娘!”

妙元未敢仔细看去此刻母亲的神色,倒是惊讶地发现了旁边的这个慈眉善目,看着自己微微笑着的女人。

“你去哪里了?”

还未等到淑妃的回应,一边的明珠已是怒气涌上心头。

妙元看去母亲,一向任性胆大的她此刻也收敛了许多,低着头嘀咕着不敢多言。

“姐姐,您瞧您。把孩子吓着了。”

淑妃知晓妙元的脾性,也知道她并非真的生病,刻意前来也仿佛是预料到了这一切。

“懿君妹妹你不知,今日是你在这里。倘若换了别人,看见她这精神抖擞的样子,这欺君之罪,怕是我与这孩子九条命也换不回来。”

明珠的一番话让懿君微微笑了起来,她轻轻招呼着妙元过来,一边是牵过了她的手。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儿,今日这里并无旁人,如今平安回来了,也就算了吧。”

懿君和颜悦色地劝慰着压抑着隐隐怒意的明珠道。

明珠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孩子,心中是又气愤与难受。她想到自己与懿君中途退宴回到宝慧宫,看见厢房内空无一人时心生的那种焦急与恐惧,倘若被那个女人无孔不入的眼线知晓,自己与这个孩子会落得何种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敢再如此想下去,只是此刻那痛心担忧的感受占了上风,她牵过妙元,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泪水仿佛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此月你不可再踏出宝慧宫一步!”

她含着泪水对怀中的妙元严厉斥责道。

“素玉彩云,你们是如何照看公主的?”

她微微侧过头去,仿佛是找到了转移愤怒的出口。

看见此刻女人如此盛怒,两个小侍女委屈地跪了下来。

“娘娘,我们也劝过公主殿下…”

“我们…”

“我们……”

女孩们是百口莫辩。

“母亲,今夜之事是我一人任性所为,怪不得她们!”

妙元从女人怀中挣脱出来,在她的身前跪了下来。

“对公主的言行监管不利,是你们的失职。”

“母亲!”

妙元心疼那陪着自己长大的小伙伴,眼中终于是蓄满了泪水。

“是妙元之过,是妙元任性妄为。”

“请求母亲不要责罚素玉彩云。”

她拉着明珠的衣裙苦苦哀求道。

“淑妃娘娘,素玉彩云自小与妙元一同长大,与妙元情同亲姐妹。恳请淑妃娘娘劝劝母亲不要责罚她们。”

“姐姐,这…”

懿君同情这些孩子,欲与明珠说情起来。

“此次倘若不责罚她们,怕是会再有下次!”

明珠打断了欲向自己再次求情的女人,一向温和的她,想起了自己女儿那数不清的荒唐事,这些侍女的纵容不作为,此刻脸上是写满了怨恨。

“紫英,让浩京将她们带下去,各杖责十大板!”

“对了!拉到偏殿去,本宫不想听见有半点声音。”

女人命令道,今日她是铁了心要给妙元一些教训。

紫英瞧见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小侍女,心中是十分不忍。在这宝慧宫中,自己是最年长的侍女,这些女孩跟随着自己,视自己为长姐,无论遇到开心还是难受的事情,都会与自己毫无保留地分享,这许多年已是有了深厚的感情…她虽不忍,只是在看到一旁沉默不语的淑妃时,她明白了自己人微言轻,此事关乎公主的性命,自己怕是毫无说话的余地。

“你们跟我来吧。”

她叹了口气走到了殿中,对着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宽慰道。

“彩云素玉!”

妙元哭着欲上前抓住小侍女的手。

“公主!”

“素玉彩云!”

殿中瞬间陷入了一片低沉的啼哭声中。

“妙元!”

明珠又一次愤怒地提醒着试图违抗命令的女孩。

“叶如!”

“你们将公主扶进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放她出来。”

明珠厉声斥责道,立在她身边另一侧的侍女此刻赶紧将公主强行搀扶进了厢房内。

侍女已被拉去了偏殿处置,而此刻厢房内依稀的啼哭声依旧不绝于耳,明珠感觉头疼欲裂,扶着额头在榻上坐了下来。

“姐姐,妙元这孩子脾气倔强。此前您从未体罚过她身边的下人。这次怕是受了惊吓,所以…”

懿君在明珠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很是替这对母女忧心。

“从前并非我不想罚她,这孩子任性妄为,随心所欲,但凡做错了事情,我无一不想给她立规矩。只是皇上宠惯了她,次次驳回了我,甚至将这孩子犯错的一一缘由,全部都放在我的身上。”

“以至于今日,更是难以管教…”

明珠抹了抹那眼角又忍不住落下的泪水,心中对这对父女的爱恨情仇深深无法释怀。

“姐姐的心情,懿君明白。”

“只是发生今日之事,并非完全是妙元的错…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懿君安慰着精神恍惚的明珠,更是在意房中那阵阵渐渐虚弱的哭声。

“皇上赐婚一事,这孩子本已很受打击,如此再三折腾,若是承受不住,怕是容易做出些傻事……”

她凝视着榻边摇曳的烛灯,将心中忧愁一一阐明。

“若是姐姐同意,妹妹想与妙元说几句话…”

懿君恭敬道。

“也罢,我乏了。你替我去劝劝她也好。”

明珠扶着额头,含着眼泪,无力再多想的眼神中已满是为人母的迷茫。

懿君点点头,起身微微一礼。接着搀扶过一边的侍女走进了正殿一边的厢房。

厢房内,女孩轻轻依靠在一旁的侍女怀中,薄被半掩着脸庞,低垂着眼睛轻轻抽泣着。懿君静静地走到床前,在床侧小心地坐了下来。她看了看妙元迷惘呆滞的眼神,是握过妙元的手,对一旁的侍女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侍女站起身,妙元发觉了此刻女人的到来,顿时那迷茫的眼睛中又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母妃娘娘!”

她一头扑进懿君的怀中,眼泪滴滴答答而下,薄被已是斑驳。

懿君扶摸着怀中女孩的长发,心中是充满了感同身受的苦痛。

“妙元……”

她待女孩情绪微微稳定下来,终于是开了口。

“往日你与我说过,你的意中人…”

“周子沛…”

听见女人提及到这个自己心中每日每时每刻无不在想的这个名字。女孩的心中是又一阵苦楚排山倒海般袭来。

“娘娘知道,妙元喜欢子沛。妙元不想嫁给王从益…”

她隐忍着抽泣道。

“母妃知道。”

女人看着女孩微微叹了口气,是想起了女孩曾经求过自己与其父皇说起此事。只是因为自己并不想因为牵扯到前朝之事而回绝了她仅存的这一线希望。而此事过去一年有余,此刻看着女孩精神恍惚已不成人形,女人的心中是微微有了些动摇。

“当年周子沛高中状元,入六部,原是荆王一手引荐,如今王爷回朝了……我也与王爷有些交情,若有机会,母妃可以帮你与王爷询问一二…”

女人的话,顿时让女孩那布满泪痕的苍白脸蛋洋溢起了丝丝生机。

“母妃的话当真?”

她诧异于女人的转变,更是像个孩子一般无比地依赖于她,甚至推心置腹到了超越至亲的程度。

“嗯。”

懿君扶摸着妙元的头,温柔地应允着。

她虽受那个男人恩宠多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与这个孩子相见时,这孩子方才会咿咿呀呀地说话,那时的自己还身在崇文院,只是个整理库房的小女官……她心中叹息着自己此生虽曲折多舛,也看破了红尘俗世,从无欲求,而这孩子的出现却让自己渐渐体会到了些寻常人家的幸福与快乐。而守护着这孩子,便成为了自己心中的一个难以言说的愿望。

“娘娘,妙元还有一事想请求母妃娘娘。”

怀中的女孩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只是那挂着泪珠的睫毛上,眉头还轻轻地蹙着,似乎还有烦恼难以言说。

“嗯……你说吧。”

懿君从晃神的思绪里走了出来,又将目光集中到了妙元的身上。

“妙元今日在宝慧宫外遇见了一人。”

她心中挂念还在宴春阁等待的若颜,只是她知道自己被母亲禁足,今夜应是无法再回去了。

“宝慧宫外?”

“嗯,她是礼部尚书之女…”

“一些机缘巧合下入了宫…”

“这具体的前因后果我晚点与母妃娘娘细说。”

“她在宫中迷了路……我…我答应带她去集英殿寻她父亲。”

妙元的焦急写在了脸上。

“我与她有约定,此刻她定还在宴春阁等我。”

“这礼部尚书…”

“可是狄常德…?”

“我未有听闻他有子女…”

懿君疑惑地回忆起了自己还曾是女官之时记住的那些朝中之臣,这礼部尚书因为为人刚正清廉,从那时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若是错过了出宫的时辰,被宫人发现,怕是…”

妙元扶上了女人的手臂,眉头微蹙的脸上尽是不安。

“这…”

懿君微微犹豫了起来。

“好吧。我让念晚寻去宴春阁看看。”

“倘若她还在那里,我会亲自送她去她父亲那里。”

女人淡淡笑道,她倒是并不在意用举手之劳去宽慰眼前这位女孩的心。

“只是…”

妙元舒了一口气,对与若颜的约定,是暂可放下心来了。

“娘娘…”

“娘娘可以不要告诉母亲吗?”

她在女人的怀中撒着娇道。

“若是母亲知道了,怕是会迁怒于她。”

“她并无过错,若是因为我…我…”

她攥紧了女人的衣裙。

“我明白了。”

懿君坦然笑道。

“只是你往后呐,要听你母亲的话。不然我与你母亲都不得安宁。”

女人点了点那顽皮女孩的鼻子,盈盈笑意中的眼中尽是疼爱。

“嗯!”

妙元点了点头终是挤出了些勉强的笑意容。

“不知道彩云与素玉如何了…”

一桩心事有了着落,此刻她的思绪又回到了方才令她伤心欲绝的事情上。

“她们因为你而受了责罚,虽应无大碍,却难免心中有委屈。明日你去看看也罢……”

懿君慢条斯理地温和道。

“妙元明白了。”

小女孩地垂下眼眸,心中有丝丝后悔。

“今日早点歇息吧……”

懿君拍了拍女孩的被子,扶着她平躺了下来。

“嗯。”

“我去吩咐一下念晚。”

她轻轻站起了身,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妙元的额头,两人凝望片刻,是互相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月色不变韶美,人心却有着起起伏伏的喜怒哀乐。一边的宝慧殿内,那挂着泪痕的女孩渐渐进入了梦乡。一边的宴春阁内,此刻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男人踏着那布满落叶的小径,看着眼前这片无比熟悉的景色,如烟的往事便又件件浮现在了脑海中。儿时起,自己便受尽父母疼爱。更是无时无刻不跟随在父皇的身后…这前朝的一草一木,无不见证着自己那美满的童年,只是这美满也许太过于幸福以至于如此短暂,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了父皇驾崩的那一天……

男人恍然着思绪,叹息着又抬头望去了那片苍穹星幕。蝴蝶依旧扑腾着双翅盘旋徘徊在荷塘的中央久久不肯离去。此刻宴春阁的亭台楼阁已经映入了眼帘。周遭的假山石与石桥遍布青苔,那石径小路厚厚的落叶遍地,蜿蜒去了前方的宽阔草地,草地的一侧便是宴春阁的廊亭了。男人迈开了脚步,在提着烛灯的侍从引领下,渐渐走近了廊亭…

“王爷,那是什么?”

下人的惊叹之声划破了这寂静的空气。

韶月的雾白之气又一次笼罩在了廊亭的台阶之上,汇聚而成了一簇朦胧的光团,那光团比方才庞大了许多,也更加耀目生辉。这光芒使得众人十分叹为观止,而此刻男人也停下了脚步,面中却不改从容之色。

“看!”

侍从举着烛灯抬起了头。

男人顺应着那惊叹声抬起头看去了夜空,那挂着明月的夜空中,颗颗流萤如陨星一般从后方高高地越过了众人的头顶,如扑火的飞蛾一般纷纷飞入了那团光之中……

“王爷小心!”

再三袭来的异怪之景使得另一边的侍从十分警觉,他手持着剑柄,紧紧地盯着这烟雾缭绕的光团,阻拦住了身后男人的步伐。

正在众人进退两难之际,荷塘中那只蝴蝶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绕过了高挺的楼阁,往廊亭这里翩翩而来……

“那是…”

男人的目光看见了那只蝴蝶。

众人的目光也汇聚到了蝴蝶的身上,蝴蝶从夜空中翩翩而降,在男人的身边绕了数圈,又再一次扑腾去了夜幕之中,与方才的流萤一般,静静地飞入了眼前的那团光之中……

方才的耀目之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深夜的沉寂,众人的眼前,只剩下了那台阶之上,静幽幽地散发着月胧之光,如同蚕茧一般的奇异之物。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侍从退下,自己是一个人走上了前…

随着这个男人的接近,那光晕渐渐地消退开来,融化在了这浓稠的夜色之中。此时,那布满青苔的台阶上,一个蜷缩着身体,抱着绣球,侧着脸熟睡着的女孩的身影,映入了男人的眼帘。

“范鄂。”

男人提示过身后的侍从,侍从匆匆走上前,伸手将烛灯靠近了过来。

恍惚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这廊亭的台阶之上,只见眼前的女孩侧着身子,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女孩身着月白色的褙子,那轻薄的裙摆与衣袖随意地散落在了台阶之上。流萤在那衣摆上徘徊爬动着,似是被这异香吸引着久久不肯离去。

女孩梳着雾鬓云鬟,一侧的发簪上的流苏轻轻散落在那凝脂玉肤的脸颊上,舒展如扇的睫毛上有两弯淡淡的远山青黛,小巧圆润的鼻头下,微微舒展着的樱桃之口还写着几分孩子气的颜色…

女孩的容貌让侍从们仿佛看魔怔了般静止在了原地,甚至连那熟握着剑柄的手也忘记了要做防御的动作,悠然恍惚的灯火中,男人抄着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仿佛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打搅了这夏夜的清梦,那娇美可人的脸庞上黛眉微微蹙了蹙,小巧的身子轻轻转了过来……

女孩的微动终是惊醒了众人,侍从从剑鞘中拔出了剑,上前护在了男人的两侧。

“这宴春阁荒废多年,怎会有人此刻在此熟睡。”

范鄂提着灯与男人道,想起了今夜的异怪之象,众人心中是既恐惧又害怕。

“此女若不是鬼怪,怕也是刺客。”

持剑的侍从紧张道,欲上前一探究竟。

男人正欲张口,目光是在侍从的身影之间,落到了女孩那洁白手臂的玉镯上。

玉镯晶莹剔透,中间的一抹碧绿正闪烁着温润的光芒。而立在那抹幽绿之上的,正是那只令众人匪夷所思的蝴蝶。蝴蝶静静地上下舒展着羽翅,似是在安静地看着这众人的反应。

“王爷,这不是方才…”

范鄂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对这奇异之景惊叹到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蝴蝶仿佛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洗礼,又一次轻轻地腾空而起,慢悠悠地飞到了女孩的额头之上,它最后忽闪了几下翅膀,在这韶月之光中,化成了点点星屑,彻底消失了在了空旷的夜色里。

绣球从女孩的怀中滚落了下来,滚到了男人的脚下。男人虽有几分躇疑,却还是弯腰将那只绣球拾了起来。而此刻,蝴蝶的离去也让女孩从那遥远的梦境里走了回来……

短短的片刻休憩,自己却仿佛在巨大的空洞里走了很久很久,若颜微微睁开眼睛,身子却沉的像块石头一般无法动弹。烛火的光芒摇曳着四周,恍得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人影攒动着,又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阵又一阵幽淡的檀香之气扑鼻而来,那恍惚的朦胧逐渐褪去,眼前的这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摇曳的火光中,一双细长的挑翘凤目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虽样貌俊美,却满面雍容肃穆,那眉宇微微飞入鬓角,浑身散发着不怒而自威的仪容。

火光的影子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晃动着,左右摇曳过那深邃细长的眼眸,那目光仿佛无视过世间万物,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不见一丝透彻的感情…

男人的凛然威仪渗透到了这闷热的空气的每一寸角落中,而自己隐藏的心事也仿佛在那双眼眸中昭然若揭起来。此刻心中那羞耻与仰慕,恐惧与无助各种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使得她微红了脸,女孩低垂下了目光,身体那本能反应下涌出的泪水是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男人看见女孩害怕的神色,仿佛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之中。他脸上挂上了一些柔和之色。

“你们退下吧。”

他令身边的带刀侍退去了一边。是走到了女孩的身边。

男人端详着手中的绣球,是又将目光放到了女孩身上。

“此物可是你的?”

他温和地开了口,向若颜伸出了手。

男人的声音温润而有力,若颜感受到了他平淡的善意,终是鼓足勇气抬起了头。烛火交错着眼中的朦胧泪光,扫过眼前的是一袭刺绣着金蟒暗纹的金线襕衫,襕衫的腰间系着一条玉色缙绅,那衣摆随着暖风飘荡而动着,浓郁的檀香阵阵袭来……

“这…这不是我的。”

若颜微红着脸,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接过了那颗绣球,并将它抱进了怀中。她不安地谨慎答道:

“这是我…”

“我一个朋友的。”

她顾及妙元的身份,含糊其辞道。

“朋友?”

男人严肃的面庞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他一切明了于心,却是不想再深究下去。

“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单纯的女孩依旧还痴痴地打算遵守着约定。

“你的朋友…”

“今天…大约是不会来了。”

男人左右端详着女孩,心中倒觉得这女孩的单纯之处有些难得的可爱。

“为何?”

若颜睁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只是在这话说出口之后小女孩的心中又有了丝丝后悔。她紧张地看去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见这个男人发髻上带着金丝缠绕的腾蟒发冠,这发冠镶嵌着琉璃与珍珠,在烛灯之下熠熠生辉,映衬着男人的端正容貌,甚是绝美。发冠后长长的发带垂落在肩头,挂在了那宽阔的衣袖上。

“此人的装扮…应是权贵之人…”

“我若是有失言…”

若颜心中挣扎着,她想起妙元的身份,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果不其然,男人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低垂着眼眸微微笑了起来。

“这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

“你到底是谁?”

男人带着丝丝笑意话锋一转道,那试探的眼神中居高临下的万般威仪却仿佛让这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若颜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了下去,楚楚可怜的娇憨脸颊上写满了踌躇…

“小女…”

“…”

“小女姓狄,名若颜…”

“是…”

“是…”

“是礼部尚书之女…”

若颜低声道,在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会连累父亲,心中是十分难受。却又迫于这个男人的压力而不得不说出了实情。

“礼部…尚书…”

男人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是挂上了淡淡的不解。

“狄常德。”

他道出了那自己无比熟悉的名讳。

“正是臣女的父亲。”

若颜淡淡道。

“狄大人与我共事数十年之久,却从未提起有一个女儿。”

男人缓缓道来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脸上是挂上了不可思议的笑意。

“臣女不敢欺瞒您,待臣女与父亲相见,到时候大人自会明了…”

女孩的恳求让男人又陷入了片刻沉默,他本是多疑之人,遇人处事也有自己的方法与原则。只是与眼前的这个女孩相遇,心中的感性却渐渐占据了理性的上风。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仿佛埋下了种子…他试图不去挖掘自己内心的这些异常与好奇,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有过多的兴趣……

“今日宴会已散。”

他委婉提醒着女孩。

若颜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但现在还未到寅时……”

女孩的疑问让男人为难起来,他侧过头凝望去那远方依旧灯火通明的集英殿,原本充满轻松愉悦的脸上,突然挂上了几分严肃的神情。

看着这个男人那陷入沉思之中,灯火摇曳中那尊华丽的身姿。女孩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之中。

男人转过头,看见女孩那看着自己痴痴入神的可爱模样,严肃的脸上继而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他打量过女孩,又徘徊了片刻,似乎是有些犹豫与不忍。

“范鄂。”

仿佛是时间紧迫,他吩咐过一边的侍从。那侍从看了看女孩,是又恭敬地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只见男人略微抬起抄在袖笼里的手,从腰间里取出了一块系着青绿色璎珞的玉佩交给了侍从。

“你把这个给她。”

他终是想到了什么,对侍从淡淡吩咐道。

“王爷,这…”

侍从的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疑难之色。他看了看手中的此物,又看了看那坐在台阶上的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请收下此物。”

侍从虽不解男人的用意,却只能恭敬地遵从照做着,将那块玉佩双手递了上去。

“这…”

若颜看去眼前侍从手中,那块小巧的玉石,不禁轻轻叹息了起来。此物轻薄如叶,如小巧的卵般大小,玉体雕琢精细,巧夺天工,透明的青白冰种中泛着点点浓茵幽绿,正如同那月色中飞舞的萤火一般,甚是美丽。

“这是何物…?”

女孩并不知道男人的用意,那圆润的眼眸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父亲说过,人不可受无功之禄。”

那天真无邪的眼眸中又泛起丝丝谨慎和畏惧。

女孩童稚的语气让男人坦然而笑了起来,他眯起那细长的眼角,是遥遥凝视过女孩的眼眸…

“若用它换金银,它可抵万金。”

他慢悠悠道。

“倘若……”

“用它换一命,此物……”

“不值一文。”

男人的笑意如湖水一般浸袭过女孩那稚嫩的心,此刻手心那枚玉佩犹如燃火之炎,变得滚烫起来。而此刻两人相视而望的目光仿佛也如同这周遭的火光一般变得逐渐滚烫炙热起来。

若颜看着男人那充满笑意却又凌厉的目光,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呆立在了原地。有无数的疑问翻涌而出,却被那奇妙的感觉堵在了胸口,但凡她想询问出口的话语,此刻已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此刻侍从走回来了男人身边,他回头看了看入神的女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小声委婉提醒道。

“王爷,今夜…延福宫那…”

男人略微思考了片刻。最后看了看女孩,那目光是又瞬间淡淡地收了回来……

“今夜你若还想见你父亲,带着它立即出宫。”

他瞥了瞥那立在原地,还在出神的女孩,是温和提醒道。这句话如同警钟一般瞬间敲醒了女孩。一股无从道来的强烈预感涌上心头,女孩站起了身,仿佛知道了这皇城之中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

“大人,集英殿…”

“可是发生了什么?”

女孩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而那男人已是转过了身,吩咐过侍从,欲就这般离去,女孩的追问下,男人似乎是并不想给予答案。

“您到底是谁?”

若颜忍着越发不安的泪水,欲与这个要一走了之的男人一探究竟。

女孩的疑问让男人停下了脚步,片刻的疑虑浮现过男人的面庞,他侧过脸,瞥过身后的女孩,是又露出了淡淡的傲然笑意。

“留名之恩,不受也罢。”

面对女孩的不安之色,男人是又抄上了手,将那淡定自若的目光又放去了前方遥远的夜色中。

“金风玉露晚,胜却人间处。”

蝶来无知晓,月柔入梦中。”

朦胧的月色摇曳着烛火的光亮,那一袭泛着熠熠金光的背影念着那句句发自肺腑的坦荡感慨,与那恭敬让开道路的数名侍从们一起,不知何时,渐渐消失在了宴春阁的梅林小径深处……

对于男人的速速离去,女孩是焦急不安起来,她混乱的脑海中想起与妙元的约定,方才男人的暧昧提醒,此刻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寻去宫门之处,却不知这眼前的路通往何处,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手中的那块玉佩,急忙展开了紧握着的手心,就着清冷的月光仔细端详起来…

月色透过翡翠的温润光泽,那一缕璎珞垂挂在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和淡淡衣香。这一切使若颜忍不住又微红了脸庞。

她将玉佩迎着月光举过头顶,那壁缘的云中双蟒戏珠的图腾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了眼前,而那图腾众星拱月着的文字也浮现在了银月之下。

“俨…”

念着眼前这个字,女孩的思绪是又飞到了方才的一幕。

“难道…这是那个人的名讳……?”

她心中如此猜想着,一瞬间将那害怕与不安抛去了脑后,挂着泪痕的脸庞是挂上了淡淡的心安和道不清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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