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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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沉丢了半条命，依然好斗且耐打，他身子还半瘫在床上，脸色仍不太好看。
他听见秦霁的脚步声立即仰头张望，已摆好的攻击姿态却在见到紧随其后的周慈时偃旗息鼓，只是闷哼一声。
周慈轻轻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毕竟是人族的地盘，何必一开始就同秦霁过不去。
雁沉心中大呼冤枉，他醒来时不见周慈，只见到一位神色不虞的少年，对他煞是冷漠，说起话来也是不痛不痒，而雁沉又在魔族中身份地位都不寻常，哪里忍得了这个？
凭着一点十分模糊的记忆，他开始揣度秦霁与周慈的关系，灵光一闪，猜出秦霁也许对周慈有仰慕之心。
于是雁沉讽刺秦霁看起来不过是周慈的随从，也敢这样和他拿腔拿调，果然就触了秦霁的逆鳞—
虽然打得很痛快，但这人也太幼稚！
若是对周慈痴心妄想，也将他打醒了才好，魔君的女儿连地位稍低的魔族都绝不敢肖想，怎么轮得到一个天生贱命的人族？
周慈想到有许多话还未交代雁沉，秦霁在这待着也是不便，便回头冲秦霁笑道：
“师弟，你去楼下让掌柜做碗粥，我看这位小公子脸色不大好，还是吃好了再聊。”
秦霁对于周慈的吩咐，没有不乐得去做的，此刻却也意识到周慈在找单独与那妖精谈话的机会，只得强压住心中的不悦，应声出门了。
周慈旋即奔向雁沉床前，低声道：
“小叔叔，你还好么？多谢你救我，只是现今你受伤我也不晓得怎么办。对了，那个叫秦霁的是我的师弟，我明面上在修界的身份是一个尚算有声望的门派的徒弟，借了个人族名字叫周慈，你待会在他们面前叫我周姑娘就好。”
雁沉觉出自己气息不稳，明白与人族作对不是良策，也有可能毁了周慈的计划，心下了然：
“好，我亦没有蓄意要惹他，只是人族气量太小，说不了一句话他就发作了。”
周慈自是不信秦霁脾气能差到哪里去，摇头道：
“小叔叔，你想多了，我想那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种族之别，沟通上总可能出现点困难嘛。”
雁沉给了她一记不满的眼刀，问她到底和谁是一家，周慈只得讪讪笑着道歉，又斟酌着问：
“小叔叔，事出紧急，你可否告诉我风岸的寝殿在哪里，晚辈人界的朋友可能被困在那里。”
雁沉全无所谓，听周慈说事出紧急时眼皮一跳，还真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情，旋即又恢复成漠然模样：
“既然只是几个修士，你且随他们去死，修士不是最喜欢讲天命么，他们要死，这就是命，也怪不到你头上。”
短短两句话听得周慈心惊肉跳，亦试探出雁沉若是晓得自己也算半个人族，态度要发生怎样的全方位转弯。
她立即解释道：
“虽说人族的人死了不足为惜，但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有要事需调查，这些人若死了晚辈便什么东西也问不出了。而且小叔叔不是与风岸有仇么？此番前去说不定还能为小叔叔报仇。”
雁沉的灵力还在恢复之中，普通交谈亦极耗他心力，思绪渐渐成了一片混沌，他不欲再同周慈争辩，心中觉得她说得也有三分道理，便告诉了她龙潭洞的具体方位，又有气无力道：
“三百年前龙潭洞那里就常年笼罩妖气，潭水乌黑，如今应当更盛了。风岸机灵得很，那潭水能阻止寻常人探下去，但你有修为便另当别论，只是虽可以下去…”
说到此处，雁沉支撑不住，咳了几声，而正好秦霁舀好了粥，正向楼上走来：
“师姐—”
秦霁没料到推开门以后，竟见周慈轻轻拍着雁沉的背，秀容愁云笼罩，于是他方才些微的笑意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轻咳一声：
“师姐，粥好了，且让…这位小公子先吃，我们好去找那妖精救沈姑娘他们。”
雁沉得意地望了秦霁一眼，明白周慈与自己举止稍微亲昵一些就戳到了他心窝子，只装作咳得愈演愈烈，拉长声音道：
“只是…咳！只是龙潭洞的潭水能在短时内吸去修士的灵力，除非有强大的意念为支撑，否则便会迷失于幻境之中，而湍急的潭水便会裹着毫无知觉的修士的身体，带他去见阎王。”
周慈赞道：
“风岸倒是会选地方。”
雁沉同意她的话：
“风岸作为一个妖精，并不精进修炼，遇到争执只靠逃回老巢保他一条小命，若是在龙潭洞地界之外，他断然不是你我的对手。”
“但在地宫之时，你又为何和我说风岸为了躲那老道士不在自己的寝殿待着，他既然要躲那老道士，怎么不窝在自己家里，反倒要去外头冒险？”
“自然是那道士绝非凡人，修士之幻觉苦痛皆因心中有情，无情无心之人，能怕什么？那道士道行高深，修习功法亦剑走偏锋，我想人世之间，很难有能撼动他情绪的事物，故而龙潭洞于他而言不足为惧，世界之大，风岸还不如选个那道士不晓得的地方躲藏。”
雁沉已将所知悉数告知，只想窝在床上睡上一场，但存心要恶心秦霁，又蓄力咳嗽起来：
“我丢了半条命，说话委实太累…咳！我怕是没力气吃粥了，姑娘你能否让那公子帮我…咳！”
周慈恳求地看向秦霁，秦霁只犹犹豫豫，像失了平衡的提线木偶，她叹道：
“算了，那我来吧。”
秦霁马上将手中的粥碗侧面举到了一个周慈够不着的位置，仿佛一瞬之间懂了什么叫能屈能伸：
“这样的小事怎可麻烦师姐！当然应由师弟要代劳。”
他一步一步走至雁沉床前，装模作样地把勺子放在口边试了试温，又吹出口热气，猛地将烫得完全不能入嘴的白粥强塞到还未反应过来的雁沉口中：
“小兄弟你多吃些，多吃些才有力气，别和我们见外，白粥要多少有多少。”
雁沉被呛得从装咳变成了真咳，怒气冲冲地抬起一只方才因无力而垂下的手臂：
“你！你这个！下作！”
秦霁又露出茫然的神色，将碗轻轻放在旁边幸存的小桌上，举起双手：
“小兄弟怎好这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下对小兄弟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在下对小兄弟绝无非分之想，可不要污了在下的清白呀！”
雁沉本还要发作，却听掌柜的在楼下高声提醒他们，酒菜都已备好，可以下楼吃了。
周慈欢欢喜喜地挽住秦霁的胳膊，尔后转身给雁沉道了个毫无诚意的歉：
“小公子，不好意思，你就在这好好吃吧，缓一缓手就能活动了，我和我师弟吃完了还得赶路，烦请多担待点啊。”
楼下桌面上如数摆着周慈要的酒肉与甜点，香气阵阵，惹人馋虫大发，可见这家虽生意惨淡，但掌柜的厨艺并不马虎。
周慈虽不像沈兰思一样以吃光天下美食作为人生夙愿，但在饥饿之时见了一桌子好菜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她边吃边夹了几筷子给秦霁，督促道：
“师弟你多吃些，没听那妖精说么？龙潭洞的黑水能令人产生幻觉，你要是饿着肚子去哪里，保不准看到的是一桌山珍海味，你虽心性坚定，但人有食欲天经地义嘛。”
秦霁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浅斟了一小杯罗浮春，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杯盏，翡翠色的嵌珠戒指微微闪耀着光亮：
“好，那师姐也多吃一些。”
虽然和师姐共用膳食，当真无比满足，可他心魔未定，到时若真被龙潭洞催生出幻觉来，那当如何是好？
那位他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秦师弟，是温和有礼的模样，虽负有盛名，但待人接物总是怯怯的，与残忍凶狠等品性八竿子打不着，哪怕是周雪意这等极恨他厌他的人物，攻讦他时也只会说他软弱可欺，连个蚂蚁都不敢踩死。
装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呢？一切都被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秦府连根针都没剩下，若非他自己出了纰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周慈见秦霁吃东西细嚼慢咽，很有温文尔雅贵公子的风度，衬得她像从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一般，亦有些不好意思，把两口糕点咽下去，就和他讨论起去了龙潭洞以后如何应对：
“蛇么，都怕雄黄酒，咱们待会把身上的两个酒葫芦灌满，虽然它是妖精，但也许用得上。两个酒葫芦也不占什么地方。”
秦霁见周慈神采焕发，知晓她对救剑宗弟子一事志在必得，心中一动，想着除去师姐舍命从魔修手中救下他那一次，龙潭洞还是自己与师姐头一回遇到难以应对的凶险，倘若区区龙潭洞都能毁了他的心智，他还活着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亦绝不可能令师姐独自涉险，既然总要面对，不如泰然处之。
周慈心中也不是一点不怕，她不知道龙潭洞黑水能令她见到些什么，总不能魔幻到在这个世界里让她见到她父母在播放着三流偶像剧的电视机前一言不合互扇巴掌吧？
倒有可能让她见到原主的心魔，可原主的心魔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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