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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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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木格子窗深夜食堂,和便利店一样,是城市深夜饥饿人们的果腹之地。

“我要一份蛋包饭,一份唐扬鸡块,一份天妇罗拼盘,要炸芹菜,你呢?”安室透转身问秋山竹晚。

“一块鸡蛋三明治和一份奶油炖菜,再要一份三文鱼沙拉。”

安室透一挑眉:“日本人很少有这种饮食习惯。”

只是下意识点了自己想吃的秋山竹晚歪歪头,顺口解释道:“我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

与其说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倒不如说,他的整个童年都在欧洲那边度过,是前两年才来到日本的。

不过没什么偏好、习惯一类,面包牛排也吃,寿司刺身也吃。

硬要说他的饮食习惯偏向哪方,还真不好说。

他不挑食。

秋山竹晚找了个椅子坐下,解掉西装外套扣子,他也懒得管什么西装礼仪,直接把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披到椅背上,只穿白色衬衣。

安室透今晚为了任务,一身应试生的马甲衬衫,没西装那么紧绷,于是直接坐下:“你会说英语?”

“会。”

“挺厉害的,这么小就会两国语言了。”安室透拆开店里提供的一次性筷子,‘啪’的掰成两半。

“我父母挺有钱的,给我找过家教。”

安室透一愣,转头看去。

稚嫩的少年单手握着装满抹茶粉的杯子,正在接水,指尖夹着一柄金属勺子,干净的白衬衫为他镀上一层柔光,和在宴会场上见到的讨女人欢喜的花言巧语的模样不同,现在的秋山竹晚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上学的年纪。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这份又戳人伤疤的尴尬。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少爷,沦落到现在这个份上

这份沉默一直到食物端上桌。

深夜食堂的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围着上书‘食’的白色围裙,手掌宽厚,看起来温和慈祥,整个屋子萦绕着食物的香气,配上传统的竹屋,令人一下子抛却疲惫,放松下来。

安室透夹起一块裹了面衣的芹菜:“要尝尝吗,这家老板手艺很好。”

“芹菜炸天妇罗?”秋山竹晚发出灵魂质问。

这比他刚回国,琴酒带他去吃的茄子刺身还离谱。

他果然还是吃不惯本土料理。

“挺好吃的啊?”安室透咬了一口,酥脆的面衣很好的保存了芹菜的清脆,发出‘咔嚓’的声响,他面容柔和下来:“我从小就很喜欢芹菜。”

因为‘芹菜’ゼロリ,与‘零’ゼロ的发音类似。

不过这个,显然不能和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年说。

“你呢,你有什么喜欢的料理吗?”安室透发问。

“笋。”秋山竹晚的奶油炖菜上来了,西蓝花、胡萝卜和土豆均匀的被乳白的奶油包裹,散发出奶香,他想了想:“无论是嫩笋、笋干、冬笋,还是芦笋,我都很喜欢。”

“竹笋和芦笋完全是两码事。”安室透扶额:“一个是竹亚科,一个是百合科。”

还有,真当他瞎,看不见秋山竹晚手下压着的菜单上的‘推销菜品,冬笋汤’吗!

敷衍的太过了。

秋山竹晚拿起鸡蛋三明治,淡定回怼:“爱屋及乌。”

他没敷衍。

安室透:

他叹了口气。

金发的青年用公筷给少年夹了几块唐扬鸡块:“吃点肉吧。”

“我”秋山竹晚欲言而止:“谢谢。”

他不喜欢鸡肉。

还有牛肉、午餐肉、面包、压缩饼干、冲剂饮料,等等。

算了,他不挑食。

少年犹豫了两秒,一口闷了那块鸡肉。

晚饭,或者宵夜过后,安室透提出送秋山竹晚回家。

秋山竹晚单手抱着西装外套,后退一步。

“我觉得我上了这个车,被送去警察局和福利院的几率会更大。”

然后,转身,一个帅气的翻墙。

猝不及防的安室透:?

他也翻过墙,但少年早不见了,只剩下九曲十八弯的小巷,根本不可能追踪。

安室透叹了口气。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为少年担心的安室透即刻收敛了表情,变得冰冷,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间变化,他拿出手机。

秋元葵已确认死亡,任务完成的不错,bourbon,你的代号-------gin。

bourbon,波本威士忌吗。

安室透攥紧拳头。

总算是成功得到代号了。

他迟早要让他心爱的国家,再不会出现像秋山竹晚那样流离失所的孩子。

另一边,步行遛弯去琴酒说的交易地点的秋山竹晚收到了一条消息,琴酒的,说那个和他同任务的絮絮叨叨的小黑脸,获得了‘波本’的代号。

附上一张紧闭着,冒着火光的房门的照片。

秋山竹晚:从我手下捡个漏,就成代号成员了?

琴酒的回答言简意赅:嗯,他是朗姆看重的人。

他就知道琴酒不会收这种性格麻烦的神奇海螺,合着是朗姆的人。

打字吐槽了句好草率一升代号考核,不愧是关系户,秋山竹晚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无力。

秋元葵本来能活着的。

就算道德方面有些问题,性格稍微傲慢,她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触犯法律的事情。

琴酒搞这么一出,让别人插手他的任务,就好像喝饮料的时候喝了只苍蝇,吃苹果时,白脆的果肉里冒出个被咬了一半的虫子。

膈应人。

偏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市民去死,什么都不能做。

这么想着,秋山竹晚走到了目的地。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于是安心进入路边一个电话亭,拨通了某个号码。

响铃三声,然后挂断,重新拨通,再响四声,再拨通,才会有人接。

在等待重播的空隙,秋山竹晚突然看见电话亭玻璃上倒映的自己,有些恍惚。

薄荷绿柔弱短发的少年,生的幼态无害,笑起来很讨喜,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将自己包装的无害讨喜,像一份华丽的礼物,浑身上下,连心跳都是假的。

“如果会因此感到混乱。”肩膀处似乎传来了重量,隔着一层衣服,是中年人宽厚的手掌:“那就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吧。”

秋山竹晚不适的摸上自己左肩,捏着的指骨发白,肩膀被自己捏的生疼,少年抿了抿唇,反应过来,抚平了肩膀上被捏出褶皱的衣物。

电话接通了。

他缓过神来,深吸了口气。

对面没有说话,秋山竹晚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开口汇报些东西。

“摄影师秋元葵手里的u盘已被回收,我拷贝了份一样的,被拍摄者是组织代号‘皮克斯’的成员,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港口黑手党正在肃清前代派,近期可能会在横滨闹出大动静贝尔摩德回美国了”

把近期收集的情报全部上报后,秋山竹晚唔了一声,然后开口:“老师,我是不是该到叛逆的年纪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雄浑低沉的中年男音:“需要给你找个心理医师吗,竹晚?”

“不要。”秋山竹晚一口拒绝,他似乎有点受伤,抱怨道:“你都不问问我想做什么吗?老师,作为监护人这个态度也太不称职了。”

虽然问了他也不可能告诉他。

“你不会告诉我的,竹晚。”福地樱痴像个开明的家长那样,纵容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注意安全就好。”

真了解他啊。

秋山竹晚翻了个白眼,指尖紧紧地攥着话筒,泛出不正常的白,足以看出用力程度。

没等对面再说什么。

‘嘟嘟’

他果断挂了电话。

秋山竹晚拿着电话,深吸了口气,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方才的笑容瞬间消失,从腹部涌出的无力让他整个人陷入恍惚。

少年把电话‘哐当’一声扣好,然后依靠着墙壁滑落在地,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是福地樱痴在他父母离世后收留了他,悉心教导,否则孤苦伶仃的军官遗孤早死在那个残酷的战场上了,也不会有现在的秋山竹晚。

但。

他曾在最憧憬英雄的年纪看见了这位老师最真实的一幕。

那个棺材里的东西。

那个应该消失在欧洲的东西。

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向他伸出手的时候。

秋山竹晚内心的割裂几乎要将自己逼疯

少年漂亮的金色瞳孔里满是茫然,像一坛被搅浑了的深蜜糖色枣花蜜,彷徨无措。

老师。

老师

“竹晚,你能理解老夫吧,老夫安排你去做卧底,就是为了这一天,你的正义太过幼稚了,看过世界的黑暗后,你还在坚持吗。”

往日的声音重新映入脑海,秋山竹晚才幡然惊醒,原来一些东西,他一直都没忘记过。

“不想帮老夫吗,没关系。”肩膀上,好像又被什么重物压住:“老夫不会杀你,因为你是不会暴露老夫的,你无论长到多大,变得多强,老夫都永远是你的老师,你的教导者。”

那声音笃定道。

秋山竹晚把自己缩的更紧。

不会暴露,所以才摇摆不定,毕竟选择为恩师隐瞒,东窗事发,本身就会被打为罪无可赦的共犯。

军人维持正义,卧底背负光明。

而他卑劣至极,整个人浸泡在名为‘知情不报’的恶臭的,令人唾弃嗤笑的泥潭里。

秋山竹晚额头抵住自己的膝盖骨,肩膀紧绷。

他说了又有谁信呢

大概几分钟后。

透过电话亭的玻璃,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悄无声息的停靠在了路边,车窗降下。

戴着黑色帽子的银发男人坐在副驾,指尖夹着一只烟,云雾在黑夜中飘散。

秋山竹晚收敛了面上表情,恢复了最佳的状态,他推开电话亭的门走出去,用熟稔的语气和琴酒打招呼,顺手把口袋里的u盘扔给他。

“近期,如果不是组织覆灭这种大事,就别联系我了。”

琴酒知道秋山竹晚的任务,冷哼了一声:“你的审讯练的怎么样了?”

秋山竹晚一怔,有些不甘:“还是不行明明试了好多次的,步骤也没错。”

事实上,反正托友人太宰治的福,秋山竹晚审讯学的不错。

但这就不用给琴酒说了,打探情报他已经够忙了,没必要让琴酒知道他新的技能树,来劳役他。

虽说这样可以更快获取重视可以,但没必要,他对踩着前辈们的鲜血尸骨刷资历兴趣不大。

琴酒一挑眉,漏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先前人手不够,让秋山竹晚做审讯工作,结果人菜引诱大,菜而不自知,情报没问出来多少,俘虏弄死了一堆,甚至还有个组织废了大力气才抓来的m16特工。

琴酒知道的时候疯狂冒杀气,甚至产生了他要让这小老鼠生不如死的想法。

直到他走进刑讯室,看见一地人间炼狱般的残肢断骸,脸上沾染了血迹,一脸不小心把事情搞砸的羞愧的少年,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个组织会送这种三观尚未塑形,资质优良的孩子来做卧底。

年幼的孩童毫无善恶观念,就像玩闹中折断蜻蜓翅膀,将蚂蚁淹死一样是天真,杀人也一样,是在粘稠的血海中绽放的恶之花。

秋山竹晚会是组织未来最强大的杀手。

伏特加熟练的键盘上敲击,调取,确认完真假后才开口:“大哥,东西没问题。”

黑色幽灵一样的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

目送着车子离去的秋山竹晚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u盘,那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少年摸着u盘表面冰冷的触感,蜂蜜般的鎏金瞳孔中流淌的是捉摸不透的疑虑。

他到底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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