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德乐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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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喜欢爱丽丝很久了，他们二人相遇相识在高中，是同级。那时爱丽丝的学习成绩无论哪一科一直处于他们的年级第一，平时她也很少与其他同学来往，在杰克的记忆里，爱丽丝的日常不是低头看书就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而那时杰克的学习成绩无论哪一科一直处于他们的年级第二，平时他不仅与同学相处很好，与老师们的关系也尚且可以，他的日常就是在寻常的校园生活中偶尔关注爱丽丝，因为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单独和爱丽丝在一块，然后询问爱丽丝她的学习方法——至少那个时候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最后他找到机会了，也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看见赤裸着上半身的爱丽丝整个人挂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奇怪的是，如今的他只记得当时爱丽丝背后的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只记得当时因擅自跟踪爱丽丝而内疚的心理状态，只记得当时陌生男人塞给了爱丽丝一踏钞票就转身走了，只记得爱丽丝看见了他；可在那之后呢？

杰克只知道自己喜欢爱丽丝，但是因为什么喜欢，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他统统不清不楚。那天下午之后，二人还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只是杰克开始主动追求爱丽丝；这个过程中，杰克知道了爱丽丝的父母，父亲嗜酒，酒后家暴，即使父亲为此道歉过，也在努力戒酒，但是戒酒后仍然会有暴力行为，而且越来越凶狠，从一开始只打母亲演变到连爱丽丝也不放过，而母亲在与父亲离婚之后吸食大麻成瘾，所以母亲教唆爱丽丝去偷父亲的钱，从一开始对爱丽丝只是言语威胁演变到带不回钱不让爱丽丝进家门。杰克也知道了爱丽丝自己的想法。

爱丽丝告诉杰克，在父亲第一次打母亲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完整的空酒瓶在触碰母亲肩膀之后破裂成块，而那些随着瓶身破裂四处飞溅的掺着鲜红血液的碎玻璃渣并没有落地，它们就那样永恒地漂浮在空中，她说她觉得那些碎玻璃渣就是自己，自那以后她一直悬于空中。

为了赚钱，她辅导低年级孩子学习还会给院子除草，她定时喂养去外地旅行的人家的宠物还会给宠物洗澡，她在餐厅洗碗刷盘子还会为老板算账。后来，在一天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穿着常穿的白惨惨的衣裳，放学后走在到达工作地点的必经之路上，经过了和平时一样的小巷，却被一个不寻常的路人粗鲁地拽起，这个陌生男人轻松地将她顺势抱进了怀里，走进了小巷；惊恐万分的她大声叫骂着，使劲挣扎着，可是在男人脱去她上衣的时候，她在男人惊诧的瞳孔里又看见了那些碎玻璃渣，不同的是，它们落地了，颗颗清脆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迸流而出的眼泪经过她微张着的无声的嘴。

“落地的感觉真好。”她对杰克如是说。

杰克依旧没有询问一开始他想询问的学习方法，他只单纯觉得爱丽丝是疯了，但这不影响杰克喜欢她。当然，杰克的追求并不奏效，二人之间的来往虽相较之前更为密切，他们在田间小道相拥过，他们在繁花丛中亲吻过，但是爱丽丝对杰克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说得残忍一点，杰克自己总结的：爱丽丝只是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为此，杰克将自己的身材锻炼得很好。

杰克可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爱丽丝只是喜欢身体，那么是谁的身体还重要吗？自然是不重要的，所以杰克单方面追求爱丽丝的日子里——仅仅是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他见证过爱丽丝和68个不同的人亲吻，他见证过爱丽丝和126个不同的人相拥。

临近毕业的一个月前，某天夜里，杰克想与爱丽丝一块回家，最后在体育器材仓库间里找到了爱丽丝——正骑乘于一个男人的身上，杰克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是谁，只记得当时自己将那个男人活活打晕了；而一旁的爱丽丝只是观望，待到杰克想要离开仓库间时，爱丽丝扑向了他，用右手牵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欲将去脱杰克的裤子。杰克只是轻握住了爱丽丝的左手腕，“这种事只有两人心意相通才能做。”杰克自始至终坚定得如此相信着。

“为什么？这种简单的事，只要是还存在着的两具身体就可以做了啊？”

“那身体里的心呢？”

“心？我们的心脏不是还在怦怦跳动着呢么？”爱丽丝泛红的脸旁绽放出了扭曲的笑容，她抓着杰克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放，“你自己摸摸看，你会感受到它的跳动的。”

杰克这才发现爱丽丝胸口上有着圆圆圈圈的伤疤——应是被烟头所烫留下的痕迹——有新也有旧，只觉心里咯噔一下，但在快要接触到胸口时杰克还是快速收回了手，对爱丽丝所发之言的愤怒还是盖过了这短暂的怜悯之情，他望着爱丽丝的双眼，“**。”咬牙切齿说道，之后愤愤离开了仓库间。

其实他也是在骂自己，因为他仍然喜欢爱丽丝。这件事之后，爱丽丝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富商，搬家时，富商不同意母亲带着爱丽丝一块过去，母亲同意了，但是她还是会偷偷寄大金额的生活费给爱丽丝。二人顺利地完成了高中阶段学业，爱丽丝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去了一座她心仪的城市；杰克当然也跟着去了，他的毕业成绩很好，就在那座城市里找了一所离爱丽丝居住地近的大学，通过了学校的考核之后继续他的求学之路。

大学期间，他仍然单方面联系爱丽丝，仍然自以为是地觉得能够改变爱丽丝的某些想法。就在一个暑假的某个凌晨，杰克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吵醒，一看是爱丽丝的电话，立刻接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沙哑的声音挤出唇齿，原来是爱丽丝破天荒地约杰克出去玩，杰克想都没有多想，迅速地收拾打扮自己然后出门应约。

急匆匆赶到了约定地方，杰克才知道是爱丽丝想参加派对游戏“谋杀之谜”——不过被引导员称为“字世”；引导员还解释，这个游戏必须是两个人一块参加，所以爱丽丝这才叫来了杰克——这个理由反而增加了杰克对爱丽丝的喜欢程度。

进入派对游戏之前，一个身上挂着玉佩的男引导员给了他们一人一把锁，又让他们去撞来回移动的写有字的方块，撞了之后，就去到了奇怪的平行世界——不止一个——这感觉很奇妙，就像在经历不同的人生。

现在的杰克已经忘记了他已经经历了多少个人生，他只记得他在他经历过的这些不同的人生里一直都是和爱丽丝在一块，无论他们演绎的是什么人，是什么剧情，一个关卡里成功通过或失败停滞，他们都从未分开过。

尽管如今的爱丽丝仍然对他没有感情可言，在爱丽丝和其他人卿卿我我时他仍然会上前阻止，在爱丽丝与其他人暧昧时他仍然会破口大骂，但他依旧会热忱地对待她——无论她存在于怎样的身体里。

可是眼前的这个关卡，杰克是被迫提前参加的，因为他这次扮演的人物的故事线里和其他人物之间没有感情线，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开爱丽丝。

他所处的空间里，光线由暗变亮，“德乐芭！快跑……”坎莓和她的声音在他面前被黑暗中的怪物撕碎，怪物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还在发愣的他，滚烫的鲜血触碰到了他的脸颊之后他从回忆里回过了神，此时也晚了，他被怪物抓住，怪物硬生生地拧下了他的胳膊，他疼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躺在进入此关卡之前的平台上面。

头脑比身体先清醒过来，虽不能动弹，杰克还是能进行思考，努力回想刚刚关卡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像之前每次“失忆”那样什么也想不起，而找回记忆的办法唯有阅读自己的书——个人记录那一章节——才能知晓关卡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内容。

终于能缓缓爬起来，杰克只觉得左肩与脖子剧烈疼痛，他一只手揉搓疼痛部位，一只手唤出了书，还没来得及翻开，就看到了阶梯上的利奥和查理斯：查理斯背靠墙壁，他双腿环绕在利奥的腰上；利奥一手拖着查理斯的臀部，一手撩起了查理斯的衬衣。

“该死的变态。”杰克张嘴骂道，他猛然起身却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再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生有双翼的老虎在啃食利奥的身体，没有听到叫喊声，也没有见着血；老虎吃完了利奥，目光向杰克转移，弓背，随后向着杰克跃升而去；杰克与它对视上了，又觉得这个生物像一只斗牛，它浑身缠绕着熊熊烈火，相貌狞厉，看得杰克不寒而栗，只毫秒之间，它穿过杰克的身体，便化雾散去，而杰克这边只觉两股热流涌出鼻腔，之后他整个人一抖擞又晕厥过去。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从坎莓那里得到了毫无价值的手势鼓舞之后，查理斯慢悠悠走在阶梯之上，走过三个拐角之后，迎面碰见了利奥——拥有没有伤痕的崭新面貌的他。

利奥的身后就是第四场考验的平台，查理斯见利奥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就主动侧身绕开了利奥，却未想被利奥一把拽住。

“你有事吗？”查理斯问道利奥，下一秒只觉双脚离地，竟被利奥抱进了怀里。

利奥没有回查理斯的话，只是将脸贴附与查理斯的脖颈间，处处嗅着，就像流浪狗在垃圾堆里寻觅食物残渣；紧接着，利奥张开嘴，伸出了舌头，在查理斯的锁骨上猛吸，查理斯皱了皱眉头，转眼间，又呵呵笑了起来：“我身上……很香吧？”他问道利奥，声音变得扑朔迷离，“你觉得熟悉么？律毕的味道。”

利奥听此，刹那间抬起了头，对上了查理斯冒异光的瞳孔，“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些散落满地的锡币。”音落，利奥惊慌失措地推开查理斯，却发现查理斯的胳膊早就钩住了自己的脖子，而自己的腰被查理斯的双腿紧紧缠绕着。

在利奥高分贝咒骂查理斯的同时可以听到书本翻页的沙沙声，是查理斯的书，里面燃烧着刺眼的火焰，而火焰里爬出一只老虎，老虎身如斗牛，背上长有双翼；利奥见此，面无血色，眼泪直流，“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查理斯不再束缚着利奥，而利奥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下一秒老虎就吞掉了他，从脑袋开始；它进食速度很快，三两口，利奥这个人就完全消失了，不留痕迹。

查理斯扯开衣领，低眼看了看胸口，微光不再闪烁，他轻松地笑了笑，而他的书此时也不再燃烧火焰，于是他合上了书，将其收了起来，向平台走去。

当他经过安静地趴在平台之上的德乐芭时，在德乐芭的手里放了一块手帕，然后绕开了她，走向平台正中央凭空出现的一扇门；他拉开门，走了进去。门自动关闭，又隐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