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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行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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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野就那么盯着打量她。

常年的侦察兵生涯使他无需多加分神也能完整细致地观察别人,但此刻他选择与人对视,不用那些敏锐的经验和作战本领。

只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

眼见着海水唇齿开合,可恶的嘴巴又在说话了,好听的,刻薄的,愚钝的,体贴的——直戳人心的,一语中的的,大咧搞笑的,哭笑不得的……

明明看着也不打眼,古怪的脑袋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趣味?

那些与海水有关的、自己也不懂的问题,真如海水般向他涌来了。

池野静静看着情绪失控的女生,一向敢作敢当的人生中头一次为自己顽劣的恶作剧撒了谎:“真的是个意外,冒犯到你的话,我道歉。”

海水因为最后两个字眼晃了下神。

倒是奇了怪了,池野这种人也会给别人道歉么?他更像是会把所有找他麻烦的人阴恻恻地处理掉那种……

海水喘匀了气,再琢磨了下池野的话,想了想其实也不无可能。虽然这人干什么都一股子恶趣味,也有很多可恶的前科,但也不代表人家做什么都是针对你吧……或许也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女生憋了半天,还是只“哦”了一声出来,冲动的恼意褪去,开始有点觉得尴尬起来。

男人给她递了些纸巾,留几张在手里,蹲着去擦地上的水。而海水正坐着,他们一高一矮,像是池野低下了一直高昂着的头。

又见男人转身放下杯子,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还没开封的……灰蓝色衬衫。

海水:“……”

说吧,这款衣服到底给你打了多少钱?真就这么爱穿吗?

池野利落地将包装袋拆开,拿着长袖衬衫走来,倾身低头,将其披在了少女身上。

把湿了的地方挡得严实,却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最开始的那个吻海水是没怎么在乎的,两个陌生人,身上两块皮肤贴了一下,又带着那么强的恶意与不对付,算不得什么。

咬他耳上一块伤口,海水也没放在心上。这老王八蛋活该!谁叫他盯着她针对还不放,没吃了他都算轻的!

来他的宿舍海水也不觉得有什么,苍了天的,这地方还不如教室摆件多呢!简直像个监狱单间。

可现在,眼见池野为自己的举动表示着歉意,伸开双臂把衣服展开,从自己身后套好,海水心头突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姿势,有一点点像拥抱。

池野看着削瘦,真近距离地观察去,臂膀却称得上结实有力。也是,在部队服役、在战场奔波的军人,哪有文弱又不堪一击的?

虽然补课也是出于她对他有利用价值,但学到东西的确实也是自己。

海水抽抽鼻子,嗓门很小地说:“误会你了,池老师……不好意思哦。”

池野很快收回了手,没有应这句话:“走吧,送你回去。”

男人出门的背似乎挺得很直,又好像是海水的错觉,他还是颓废地佝着,只是衬衫的走线和版型衬出来的效果。

回去路上天色不算晚,但也过了夕阳落山的节点。海水一如来时那样坐在后座,也是池野给她戴的头盔。

她突然有点不习惯两人之间如此这般的沉默。海水坚持把早些时候想阴阳怪气回去的话说完,在这样一个本该有些晦涩的意味不明的时候:“之前不是说有同学还夸你是帅哥吗?但是池老师,我觉得帅哥身高至少都得一米八。”

专心开车的池野:“……”

要不还是让她滚下去自己走回校区吧。反正就这么一条公路走到底,也死不了人。

男人被气笑了:“不说这句话能憋死你,是吗?”

海水嘟哝:“说点儿大家公认的事实怎么啦?不会有人个子不够急了吧……”

她的手拽着池野衬衫衣角的布料,不自觉地揪来揪去,像跟什么赌气似的。

话音刚落,男人脚下猛踩油门,一个提速,又把海水鼻子磕了个闷响。

……小心眼!死瘦子!骨头那么硬,咯死她了!

池野突然说:“我道歉不是因为洒水,是因为我撒谎了。”

故意倾斜杯子的角度,不过是在丈量某种古怪又奇妙的可能。

海水没明白,问了一声,男人没有回话,她也不讲了。

气氛一旦回归安静,那种欲言又止的氛围感就又回来了,烈烈夜风,路灯昏黄。

海水眯着眼睛看,突然发现,男人衬衫的颜色其实很像自己的发色。

灯光下,它们都随风飞扬着,有种相似的缱绻。

……

校园的周末总是热闹。

海水跟万百把见面时间定在了阳光明媚的星期六。想来想去,她还是没舍得睡一整个懒觉浪费一整天,还是跟人约好十二点生活区门口见,吃个午饭。

海水在将近十点钟的时候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冲了个澡,一边吹头发一边选起穿的衣服来。

不管是生活精致的,还是随性粗糙些的,女孩子们大概都有一种本领,就是对着满衣柜的衣服痛苦万分:我没衣服穿了!

海水哭丧着脸,把空间有限的柜子巡视了个遍,没有一件想穿的。倒是也都能穿,但就是给人一种穿烦了的感觉,好像都穿过了。

女生垂头丧气地挑了一身t恤配背带裤,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怎么感觉看来看去都那么像个小孩子啊?

海水正梳着好不容易才吹干了的头发,便听叶脉叮咚两声。

【叶宿渡冬】:醒了吗?

……这话问的,搞得人家好像经常睡过头一样。

海水硬是被这个“醒”字激出了个哈欠:

【海的味道我知道】:醒了,在收拾呢

那边飞快回道:

【叶宿渡冬】:我已经在宿舍楼下了。你随时下来就行,不着急。

【叶宿渡冬】:我知道你不喜欢走路,我是纠察队的,可以带你用飞行术飞过去。

海水:……

原来她已经懒到如此路人皆知的地步了吗?

不过说起来,现在也才十一点吧?!他这来得也太早了点……

海水赶紧走到窗边看去,只见万百站在那片被天道乾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空花圃旁,正专注地盯着手腕上的叶脉打字。

亚麻色的寸头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很圆,竟然还有点可爱。

隔壁宿舍种的牵牛花顺着栅栏爬进来,还有几株黑色郁金香从空隙处探着花瓣。可无论是灿烂缤纷的花朵,还是深色冷清的茎秆,都不那么适合万百。

只有他脚旁的那片宿舍的荒地像他,野性,粗粝,随口说着把人捧在高处的女神,打起字来却句句慎重。像包容一切深沉的土,扎根于黑尼尔的沙漠,用不羁的热浪珍爱着路过的旅人。

海水突然看得眼睛有些不舒服,酸酸软软的,莫名有种亏欠了别人很多的感觉。

【海的味道我知道】:你在外面吗?进来坐吧,我马上下来

【海的味道我知道】:这里本来也是你的宿舍[饼干]

——他们一个小队的,这里本就该是万百的宿舍,只是海水还没问过他为什么被归去了纠察队。

相处几天下来,她觉得万百不该是公宜侃口中描述的那种人。

海水顾不得挑挑拣拣了,赶紧把毛毛躁躁的发尾抹顺。临走前,女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涂一只加了当归根叶的蜂蜡唇膏。

海水平时几乎不用这些化妆品的,她嫌麻烦,也觉得自己本来就长那样子了,化不化妆也没什么两样。但面对如此认真对待会面的万百,海水突然就很想涂一下口红。

……上次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时候,好像还是中学时代那会儿。

那时,情窦初开的兆星想引起海夏注意,非要把自己化成个大花脸,还给海水也顺带抹上了粉嘴唇。兆星放学后就顶着这么一张面皮去堵海夏,海水不想去,便偷偷跑到后山跟她的老朋友大树玩,结果碰上了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天道乾。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海水边对着镜子描描抹抹边回忆。这支口红是她昏迷苏醒过来后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颜色是浓郁的正红,如送礼的那人,端庄纯粹。

海水更喜欢粉红的颜色,但她只有这么一支口红。

整理得当,海水推门而出,却正对上了长桌旁沏茶的天道乾。桌上一排次列递开的茶具,袅袅茶香四溢。男生一身白袍,长发高束,眉宇肃穆而阴郁,看上去像是黑化版的天教宗师——年轻版的天道乾亲爹。

大中午的泡什么茶?这人又犯病了。

海水匆匆瞥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要下楼去,却听那边传来一声天道乾的冷笑,音量不大,却十分清晰,很难被忽略。

她顿了顿脚步,本来准备大人有大量地无视,又听他在那边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东施效颦。”

……这年头,就是有人非要找茬不可。

海水毫不客气地张口便骂:“你嗓子有病就去治,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啊?”

“——那有人涂着这样的口红出来又是要干什么?”

天道乾猛地一抬手,两片浸了水的茶叶如急蜂般掠过她的双唇。瞬间。一股刺痛感自唇瓣上蔓延开来,口红的颜色也被洇染开大半,不复那样纯正的鲜红。

他凉薄地凝视着她:“你不配涂这个颜色。”

海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一抹嘴巴,见手上面是唇瓣渗出的丝丝血痕,怒而发问:“你犯什么病啊?!管天管地,还管人怎么化妆?”

天道乾冷冷道:“我不是管你,是见不得别人模仿她、利用她,亲妹妹也不行。我够尊重你了,早说过我不会答应和海灯以外的任何人结婚——尤其是你。现在是你不尊重我,明白么?”

“那我也再说一次,不明白。”

海水痛心疾首:“我一会儿要去吃辣菜!我期待了那么久的辣菜!嘴巴破了还怎么吃啊?”

天道乾:“……”

女生被痛感激起了一些隐忍许久的火气:“婚约这事,免谈!反正在校期间,我活着是你天道乾的人,死了就是你天道乾的死人。就你还想着跟天道坤抢人?别做梦了!一直都没人敢说吧,那我告诉你,你比你弟弟天道坤差远了!要我看,他才应该是真正的乾字继承人!”

这一通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如同平地惊雷,炸没了天道乾再三冷静下来的理智。

他的神情霎时变得阴沉万分。

海水看着他那副认死理的样子就来气:“至少人家天道坤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尊重别人,而不是直接通知到别人脸上了,还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我学海灯什么了?这口红就是她送给我的!我想涂就涂,不想涂就不涂,跟你有关系吗?我涂给你看的吗!”

她喘匀了气,破罐子破摔地讲了更多本没想说的话出来:“你就是很差劲啊!幼稚,武断,又自大……只信你自己的那一套,根本不听别人讲话——也不肯相信事实!我之前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信,到底是因为我说的话是假的、编的、妄想的,还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想接受真正的现实?”

她的眼神中有些自嘲:“你不就是恨我吗?”

天道乾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手用力一拍桌子,精准的魔力操控下,杯具器皿瞬间崩裂跌碎、化作齑粉。

他连生气都是这样的,一成不变——一丝不苟。

男生嗓音都因为愤怒喑哑了起来:“我恨你什么,我们有任何交集吗?——你配吗!都昏迷三年了,就是做白日梦也该醒了吧!怎么现在还在这里犯臆想症,编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说莫名其妙的话?海灯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她哪里对不起你了!”

海水只觉得自己是在鸡同鸭讲,十分心累。

算了,说了也白说,她和天道乾之间的瓜葛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理得清的。

海水轻声说:“我早该知道的,你和他们都一样。”

说罢,女生便迈着快步下了楼,再没看天道乾一眼。

天道乾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并没有前面杀伤力强的话让他突然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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