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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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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不明所以。

很快不少知道这个丧葬习俗的贵省观众们自发在直播间科普起来,再加上导演组工作人员给力,迅速从大数据中找到了相关信息,插播到了直播间中。

原来在贵省地区,每逢家中地位高的长辈去世时,后代小辈们都要在丧礼上行绕棺之礼。

省内各地的习俗略有差异,但‘绕棺散花’这两项大抵都是一样的。

前者为‘打绕棺’。

在死者下葬的前一天,请附近的阴阳先生对棺材进行封棺仪式。

封棺之后阴阳先生在前,而后让家中的小辈们从大到小依次排列、紧随其后,围着死者的棺材形成一个圆圈。

在先生的带领下小辈们开始围着棺材绕圈。

或手拿铃铛一边跑一边晃、伴随着哭丧和丧歌;

或让长子次子拿着招魂幡、双手端着灵牌,其余孝子孝孙奉香一炷,每绕至棺前便朝着棺中死去长辈行礼……

有的地区绕三五圈,而有的地区能绕十二圈。

这个环节是在表示家中后辈们对死者的不舍、尊敬,也有送丧之意。

后者为‘散花文’。

子孙后辈绕棺之礼后,来参加丧礼的亲朋好友们会围坐在棺前,听法师或阴阳先生举行散花仪式。

一般情况下散花文所唱的内容都是歌颂亡者生前的事迹、又或是对他们转生的祝福。

【我倒是贵省本地人,也听过一点这种习俗,但这是土葬才会弄的仪式,现在很多人都选火葬,白事也没以前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讲究了,我还真没见过绕棺的。】

【尊重各地文化和礼仪,但我还是想问问,大半夜绕着棺材哭丧真的不觉得吓人吗?我恐怕是看一眼就能晕过去的那种……】

【第一次听说这种丧葬仪式,感觉挺隆重的。】

【所以这个弟弟到底干什么了?】

听到顾之桑说出丧礼上所做仪式,姐姐小溪抿着唇说道:

“我太爷爷的白事确实是按照最传统的那种办的,他一辈子没出过村,年龄又大,在村子里地位很高。我们回去的时候半个村子都去祭拜了,光是丧宴的席就摆了三天。”

她扭头瞪着弟弟,冷着脸呵道:“你自己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小成支支吾吾,有些心虚。

他从小不喜欢这个太爷爷,去参加丧礼也确实不情不愿,干了点让他有些心亏的事。

但那件事实在是太隐秘了,他确定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方面是在镜头前羞于说出,另一方面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这个选手只是在诈自己,她怎么可能连那件事都知道呢?!

小成道:“我没干什么啊姐,丧礼上你不让我笑也不让我冷脸,我是哭也装了、人也喊了,你全程不都在我旁边瞅着么,我能干啥啊。”

“你还嘴硬?大师都说了让你反省!”

见弟弟梗着脖子嘴硬,小溪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顾之桑开口了,她并没有直接戳穿小成,而是看着姐弟两人的面相说道:“我观你们姐弟二人的额面都平整,从天庭穴到边城穴连成了一条线,这一片额面有正中和福堂,用面相上十二宫位来说,就是父母宫和福德宫。”

“二宫平整空旷,又没有明显的父母线,说明你们二人的父母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双双去世,这也导致了你们年少时处境不太好,没享过什么福。”

姐弟二人没想到她忽然提到父母,表情都怔住了都。

顾之桑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靠里的位置,说道:

“有没有说过你们这里的毛发比较旺盛,而且很杂乱。”

“经常有人这么说……”小溪点头道:“我和我弟弟都是从小发际线低的,而且还有一圈胎毛一样的细小绒毛,我弟头发短混在一起不明显,我长发扎头的时候,这一圈绒毛就特别明显,有时候炸毛了就显得有些乱,其实我是不喜欢的。”

顾之桑勾了下唇角,“那一处是天仓位,也是常说的迁移宫。”

“你们姐弟二人迁移宫多杂发,参差不齐,说明幼年时常常变换住地,或寄人篱下或流离失所,这也是你们心中最为难过的一段经历,所以才会具化在你们的迁移宫中。”

“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才会导致你们姐弟远走他乡,讨厌回到那个地方、见到那些人,我说的对吗?”

沉默许久,小溪苦笑一声道:“虽然我不知道顾大师提起这些前尘往事做什么,但你都说对了。”

“其实我们家小的时候挺有钱的,我爸妈在县里租了个铺面开面馆,虽然没有在县里买房,但也吃喝不愁,是几个同宗亲戚里最有面儿的。”

在小溪的记忆里,她和弟弟每天都有两三块钱的零花钱,逢年过节回村里也是新衣服和零食最多的小孩子。

然而一切都终止在一场意外中。

“我九岁我弟弟五岁那年,我爸妈外出进货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事故,双双去世,从那之后我们两个小孩子就被同族的长辈接回了家里,轮番在那些叔叔婶婶家里生活。”

“我们像被踢皮球一样这家住三个月,那家住半年,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不用说大家也能想到,总归是要看那些长辈们的脸色生活,后来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带我弟离开那边了。”

小溪说的时候神情冷淡,很显然是和那边的亲戚有着很深的矛盾。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弟弟,“你、你不会因为以前那些事,在太爷的丧礼上做什么不敬的事了吧?”

这次小成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回想起小时候那些吃的苦受的委屈,愤愤道:

“他们那些人也称得上亲戚?咱爸妈死了之后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干过一件人事么?他们都不怕死了之后被咱爸妈戳脊梁骨、都不怕遭报应,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几乎是变相承认了,他的确在丧礼上做了什么。

“你!”小溪气得瞪圆了眼,狠狠拍了两下弟弟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就去走个过场,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怎么就不听话!”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了,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眼瞧着唯一的亲人生气了,小成着急了。

“我说,我都招了不行么,姐你别生气。”他犹豫片刻,看向镜头咬牙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做的不地道,节目播出后网友们要骂要说我都认了,但是我今天也得把那些人的脸皮撕下来,让全国人民看看他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小成的口中,众人听到了两人童年遭遇更细致的版本。

原来他们家是四世同堂。

两人的爸爸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上一辈一共五个孩子,他们爸是五家中唯一一个走出山村、在县里落脚生活的,当时家庭条件最好,平时逢年过节都照应弟妹,对此妈妈虽然颇有微词但也并没有阻止。

而他们的爷爷辈中,只有爷爷一个孩子,再往上就是爷爷的父亲太爷,一大家子人当时以太爷为大家长。

父母出事后,小溪才九岁多,而小成刚刚六岁;

两个孩子有亲戚有叔伯,自然不可能送到福利院去,于是太爷和爷爷就把家里其他人叫来,商量着几家人一起把两个孩子养大。

从前接济他们的时候一口一句兄弟,如今一听要养孩子,几家人都开始推脱了。

恰巧害死他们父母的事主是当地一个开厂子的,找到家里说要私了,两个大人一共赔偿二十万。

十多年前的二十万对黄土村民来说,无异于天降巨款。

尽管爷爷坚持要报警,但家里的几个叔伯婶婶都不停地劝阻,说他们的爸妈人都死了,还不如要些赔偿也好养大两个孩子。

最后他们求到了太爷爷的面前,沉默不语的老人看着破败的院头、面黄肌瘦的孙辈,最后敲板私了。

小溪小成姐弟俩懵懵懂懂,就被安排好了以后的命运。

几家商量好,用这笔赔偿款一起养孩子,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兄弟留下的孤儿受苦受难。

但实际上两个孩子只是勉强温饱,家里的表哥表姐吃肉他们只能喝喝汤,也再没了零花钱新衣服。

还要打扫家里的卫生、喂鸡养鹅,被各家的小辈欺负嘲笑。

甚至有一年姐弟俩偷听到,某个叔叔说村里有个光棍,想让小成过继过去给自己当儿子,承诺给他们家五万块的‘过继费’。

他们大吵大闹,跑到爷爷和太爷爷面前戳破此事,说他们姐弟绝对不会分开。

两个老人的确很生气不同意,把那叔叔骂了一顿,但自此之后两个小孩儿的处境就更难了。

每每他们开口要书本费的时候,是觉得最难堪的时候,叔伯婶婶会指桑骂槐地说他们偷偷圈钱,连声叫苦说养一个孩子有多亏本。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几个叔伯家短短几年,用不知道哪里‘赚’来的钱盖了新房子,买了新家电。

太爷爷手上留着的所谓的‘未来给他们读书’的钱,也被其他孙子孙女软磨硬泡,‘借’了个精光。

他心疼其他孙辈,所以默认了这些行为,可是却寒了姐弟俩的心。

到小溪高三毕业的时候,她的成绩特别好,可以去一个很不错的一本。

但是要到拿学费的时候,家里一个婶婶竟然让她别上大学了,说已经给她在村里相了门好亲事。

那婶婶说:你以为我们哪还拿的出钱哦,把你和你弟弟养那么大已经很良心了,你不要揪着什么二十万说事情,现在二十万能干个啥子?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你别看是中专学历,可人家家里可有钱了,就你这条件要不是年轻长得还不错,人家还看不上嘞……’

听了这话的小溪气得直留眼泪,最后一咬牙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山。

她打零工打暑假工,又问以前的高中老师借了钱,才租了个小公寓凑齐了学费了。

这几年她的学费和小成的学费,大头都是她平时兼职加暑假工挣出来的。

小成说到这儿已经哽咽了:“我和我姐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块肉,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们干,就这样他们还想祸害我姐!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为亲戚,我看见他们都觉得恶心!凭什么死了还要我们回去哭丧?”

要不是那些不要脸的叔伯拿他们去世的父母说事,说他们这是大逆不道不孝顺,爹娘在地底下都要被祖宗骂,他们才不会回去参加什么丧礼。

顾之桑说道:“所以你其实一直心中有怨,你讨厌他们每一个人,这份厌恶直到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到‘打绕棺’的那个时刻达到了顶峰。”

小成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对,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很可笑可憎!”

原来在他们那个山窝窝里,在‘打绕棺’的时候还有一种仪式,就是在死者棺材前放一个铜盆子。

在绕棺的过程中,小辈们会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一边绕圈,一边把真金白银的人民币往盆子里丢。

据说这是在祈求死者在地下保佑他们财源滚滚。

往盆子里洒得越多,财运就越好,他们那儿也叫‘转金盆’。

事后这个‘金盆’里的钱,阴阳先生会抽走三成作为辛苦费,剩下的就当作第二天抬棺下葬、或宴请宾客的钱。

或许是为了在大半个村子面前的展示自家过得好、有钱,又或是真的孝顺太爷、真的相信丢得越多财运越好,那几个叔伯每家都在‘金盆’里丢了不少。

有六千六的,还有一两万的。

这么粗略一估计,那阴阳先生做一趟法事就能拿到一两万块!

周围的村民们都在咂舌于这家的后辈有钱、孝顺,但小成在一旁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他作为父亲这一脉的代表人,要站在最前头。

当前面的阴阳先生敲锣打鼓、绕着棺材转起圈时,他觉得这种所谓的仪式真的很可笑,也很蠢。

小成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后面的表弟妹也带着笑,跑着洒着,手里红艳艳的钞票飞了满地,周围是村民和那些叔伯的喧哗声。

他看着那一张张脸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和姐姐每天累死累活,只为了活下去,而爸妈用命换来的钱却被这些所谓的亲戚拿去挥霍、盖房子享受?

他们还在为了明年的学费努力时,这些人办个白事就给阴阳先生送几万块。

小成心里的愤怒愈发强烈,那一刻他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拿了那个盆里的钱。”

小成说出来后,心头一直隐隐压着的大石头反而松懈下来了。

他苦笑一声道:“我知道这样做是偷,是不要脸,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这是我爸妈的买命钱!是我该得的。”

金盆’里的钱要倒扣在棺材后的地上放一夜,那天凌晨两点多,小成起身去了灵堂。

灵堂黑漆漆的,正中的棺材格外阴森,他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着牙钻到了棺材后头。

小溪:!!

“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你是要气死我吗?”

小溪眼泪气得直流,是恨铁不成钢。

当问清楚弟弟拿了多少钱后,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小成面对盆里的几万元只拿了三千八百块。

他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再加上高中期间一直想打工减轻姐姐的负担,心思并不在学习上,最后只考上了一所普通二本院校。

听到学费一年要七千多还有住宿费,他当即不想读书了,想直接出去打工。

因为小溪一个人要付自己的学费、要付两人的生活费和房租,就算加上他打工的钱,还是差四千元左右。

但小溪不同意,坚持说绝对不能不上学。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愁怎么凑上这笔钱。

小成也因为自己的学费问题,每天打完工躺在床上,一闭眼就在想要怎么凑。

所以那天晚上他才鬼使神差地去动了那个铜盆子。

他心想:

是太爷爷以前自己说的,要把那笔钱留着给他们姐弟俩当学费,可是太爷爷却食言了;

自己现在只是在履行当年的承诺。

所以小成没有多拿,甚至没有想过要拿去挥霍。

也正是因为他拿得并不算太多,第二天那些亲戚和阴阳先生忙着抬棺下葬,根本就没发现少了些钱。

哭完之后,小溪红着眼眶道:“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教育好你,明天咱们就去把这笔钱还了,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我去给他们道歉。”

“要道歉也是我去,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了。”

小溪还是担心,因为这个数额不大不小,但如果那些亲戚看了节目恼羞成怒,去告小成,他的人生就完了。

就在这时顾之桑缓缓开口:“你要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别忘了去报个警。”

“我没记错的话夏国法律是不允许重大事故私了的吧?只要死了人,就一定得量刑,更何况你们俩才是受害者的直系亲属,那些亲戚没经过你们的同意就拿了肇事者的钱,这不是什么私下解决,而是拿了贿赂包庇犯罪。”

“要算账,这笔十几年前的账怎么也得一起算算清楚。”

姐弟俩/观众们:!!

【!!对啊,主播说得对,刑事案件是不允许私了的!那些亲戚也犯法了!】

【啊啊啊桑姐我爱死你了!我差点以为弟弟要完蛋了,有了这一茬那些亲戚怕是要求着他们‘私下解决’了。】

【太狠了这些亲戚,都是亲兄弟的娃怎么下得去手的?真不怕遭报应吗?】

【十几年前的二十万,都相当于现在的上百万了吧!】

意识到此事的小溪心中稍定,但她仍然很生气,“我说过人穷志不能短,你真的让姐姐很失望。”

小成反复道着歉,还很真诚地对着镜头道歉,说自己愿意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让镜头前的观众们不要学自己。

小溪又问:“顾大师,所以是他拿了棺材后面的钱对太爷不敬,才惹太爷生气了吗?”

顾之桑神情有些古怪,“确实是这个原因,那天晚上正好是它的头七夜,它回丧把你弟弟撞个正着,但你们家那个长辈似乎并不是很生气,正相反它对你们的感情还挺复杂,挺愧疚的。”

“它之所以让你弟弟的气运走低,应该只是觉得小辈做这样的事不好,想教训一下你弟弟,吓唬吓唬他。”

姐弟俩愣住了,“他……愧疚?”

人老了之后,总会回想以前的事情。

其实他们这个太爷爷一直记得两个小孩当年的境遇,也知道他们心里头埋冤自己,一直觉得愧对早死的孙子孙媳。

它想给两个小辈道歉,但伤害已经造成了都太晚了,而且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份愧疚一直到它闭上双眼,带进了棺材。

结果头七夜它迎面撞上自己那曾孙子,偷偷摸摸跑到棺材后面摸钱。

顾之桑失笑道:“你被水鬼缠身的时候,之所以只是受了些伤,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村子,其实是你太爷爷也一直在保护你,在阻挠那个水鬼害你。”

“这老爷子还挺矛盾。”

所以小成说的,有时候睡觉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其实不一定是水鬼,也有可能是跟在他身边的太爷爷的鬼魂。

听到这儿,姐弟俩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顾之桑问道:

“它应该是想用这种方法补偿你们?或是减轻自己的愧疚,你们想见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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