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暴之眼已经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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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公元01年，初秋。

“嘎叽，呼……嘎叽，呼……”

上午十点多。

山川市，最年轻的直辖市。

建成不足半年的黄桷渡长江大桥南桥头。

阳光炽烈，但空气却是相当的沉闷，桥面之上，没有一丝风，红色的钢梁，夸张地辐射出比阳光更强的热力。人行道上，不时有人匆匆而过，塑胶散发着混合了热气与臭气的强烈味道，行走于上，脚下发软，头上发晕。

无孔不入的热浪，一潮高过一潮。

引桥与正桥的连接处，只要有车越过，必定发出沉重的闷响，同时，那桥身便跟着一阵震颤，令所有路过的人停步侧目。

弧形的*钢梁一侧，一间小型活动房，四面的玻璃窗紧紧关闭，一个保安静静地坐在里面，手里拎着报纸，却倚着椅背昂首发呆，大桥发出的声响与震颤似乎都没有对他的注意力产生任何的影响。突然，那人提起了报纸，使劲儿地扇了两下，然后挪了挪身子，但屁股却仍旧贴在椅子上。他伸长了手臂，扳了扳窗式空调的风向调节片，再掀起衣领，让风直接吹到胸膛之上。

“哺呜……”

一辆摩托发出刺耳的尖啸，如风驰电掣般越过了引桥与正桥的交接之处，并没有引起任何的震动，但是，因为那声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了过去。保安伸了伸脖子，正好撞到了玻璃窗上，他立即缩了回去，继续拎着报纸发呆。

那摩托刚下引桥，前轮朝前猛然一点，后轮一纵，连人带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停到了车道正中间的隔离墩边。车手一脚踮到隔离墩的边沿，朝左右望了望，再回过头来，朝大桥的北面望去，那正是他的来路。

车手再次启动了摩托，缓缓地驶进了相对方向的一段封闭道路。

在黄桷渡长江大桥南桥头，有一个巨大的立交桥，但是，因为前方与高速公路相连的道路要穿过一家监狱，不得不等监狱整体搬迁完成后才动工，所以，这个方向的道路就暂时封闭了起来，形成了一段数百米长的直道。一早一晚，这里便会聚集众多的男女老少，或乘凉，或骑自行车，或打羽毛球，或跳火热的坝坝舞，或放那带着LED灯的巨大风筝，不一而足。

不过，一到正午或深夜，这里除了车流，再也没有人出现，于是，便成了摩托车爱好者难得的训练场所。

那辆摩托车慢慢地驶进了封闭的车道里，然后关闭了引擎，放下了支架。车手摘下头盔，那是一张年轻而俊朗的脸，略微带有一些稚气，嘴角上的胡子并不那么黑，像是密密聚起来的绒毛。他再次朝各个方向望了望，也许是没有见到任何的同伴，眉头便皱了皱。就在他的眼睛里，很容易看出反叛与迷惘，既不满又无奈，就像清澈的泉水突然失去了流动的方向，只得原地打转，不断抬升水位，搅起丝丝浊流。

他把头盔夹在了腰上，然后展开大手掌开始朝脸上扇风，同时望了望天。

那些人不会因为天气太热而爽约吧？

他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正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他们把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这里的情况跟他的预计一样，附近锻炼的人，一定会提前结束，因为这坑爹的天气，没人愿意呆在室外。

他又望了望绿化地，那浓密的树林里，的确还有几个人没有离开，自行车，靠在树干上。

他习惯性地靠到隔离墩上，但灼热的隔离墩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的爱车，那可是用自己的理想与父母作的交易。他立即行动起来，舍不得再次发动，用力将车推到了树阴之下，然后倚在了车身之上，顺着大桥，无奈地望着北面。

车手名叫江枫，山川市重点中学，第十一中学校的高二学生。

从小学起，江枫就对漫画痴迷到绝，一直梦想着自己能成为像贞本义行、大场鸫、乌山明一样的人气加偶像漫画家。后来，因为当老师的有着民族主义倾向的父亲影响，使他不再对日本人抱有好感，于是暗暗地下定决心，要先学日本漫画，再超越日本漫画。

然而，到初中，再到高中，一次次的考试排名，使他离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压力山大”。进入高中，父母似乎突然变得更加的坚决，不但不允许他再画漫画，甚至连他所买的所有漫画书，都被一古脑儿地收罗而去。

有限的公开，变成了完全的地下，江枫开始偷偷地阅读，偷偷地琢磨，偷偷地画。家里不行，就到学校，每天，他总是提前到达学校，特别是星期六与星期天的自习，他可以挤出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好在成绩下滑不多，大人不停地敲响警钟，但他勉强还是应付了过去。

高二，成为了选择的分水岭，如果江枫要想继续画漫画，成为专业的漫画作者，那就得选择考美院，山川市就有一所全国知名的美院。但是，如果要想考上美院，在专业考试上就得过关，江枫在小时，曾受过父亲的一些指导，但是，那却仅是皮毛功夫，远不及专业培训。

江枫不得不向父母提出，这下，算是捅到了马蜂窝，一向以为儿子已经放弃这个念头的父母，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儿子的成绩老提不上去，原来是贼心不死，心有所属。

父母权衡了好几天，正好《山川晚报》上有一篇关于高考专业选择的文章，上面明确将漫画定为红牌专业，就业难度相当大。这下可好，江枫的父母如王八吃了称砣，铁了心，死活不答应，而且想尽办法反过来做江枫的工作，让他要识时务，并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江枫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飙摩托车，父亲是老师，但是母亲却没有工作，所以，这只能算一个爱好，暂时无法实现。有时，他会跟几个家里经济条件好的同学出去，骑骑他们的摩托，过过瘾。他似乎在此方面也有着极优秀的天赋，虽然只是偶尔骑骑同学的车，但是，那技术，却要大大好过几个同学，所以，大家也都愿意把车借给他练。

这下可好，父母一咬牙，答应参照美术培训的费用——两万多块钱来给他买一辆摩托。他也体量父母，并没有真正用光这笔钱，而是在网上花几千块钱淘了一辆二手雅马哈越野，性价比超高，只是有点耗油，但力大声猛，很有范儿。

父母一看车，便又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全来，但是，既然已经答应，那也无可奈何，只能提醒他注意安全。

这下，江枫终于找到了发泄青春的方式，趁着假期，好好练练。结果，他认识了好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一起在黄桷渡长江大桥南桥头切磋车技。在江枫的心里，便已经预感到这个假期将是他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阶段。

七月底起，山川的气温是一路飙升，很快窜到了四十度之上，且上去了就再下不来。最近两天，整个城市像是进入了恒温箱中，怎一个热字了得。那空气，像是已经凝固了一般，没有流动，没有能量交换。人身上的汗水一出，几乎没有办法蒸发掉。

看来，这几个人怕是呆在空调屋子里不愿出来了。

江枫也不想打电话去联系，那简直就是*人家，想到此，江枫便重新戴上了头盔。

头盔上头，那热，就没法说了，但是，在江枫的感觉里，那出来的不是汗，是生命热力。

摩托发动了，江枫加了好几把油门，车子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听着就提人精神，他看到路过的大客车里，好多人都朝这面望来。

江枫希望能来一个暴发，便放开了后轮刹车，那车轮与地面急剧地摩擦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腾起阵阵青烟，与排气管的烟气混在一起，焦糊味道扑鼻而来。

江枫一松前刹，摩托狂呼一声，拽着他立刻狂奔起来。只前行了几十米后，江枫轻轻一抬前轮，那车就翘了起来，独轮向前。

江枫独自玩了两圈，整个路段都被他车发动机的声音给吵翻了，那几个躲在树林里的人，先还挺好奇，后来，便觉得没趣，迅速离开了。

江枫望了望天，那兴致，便渐渐低了下来。

突然，江枫发现了异常，那天空的四周，齐刷刷地涌起厚厚的黑云来。这可是他活了十六七年，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他便停下摩托，仔细地端详起来。

那云极厚极黑，所到之处，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而且位置极低，如同刚好罩在城市上空，已经截去了部分高楼的顶。

太阳还是明晃晃地挂在空中，但是，那光，却因了那云，变得有些青绿。从云缝里穿透出的光，如同怪兽的獠牙，使得炽热与阴森合在一起，十分诡异。

朝东的黑云渐渐*近了太阳，能够很清晰地看清黑云了。黑云以人们想象不到的速度翻滚着，像是核心里有一个大型发动机在喷吐浓烟，大团大团，密密层层。

天很快黑下来，公路上的汽车全都打开车灯，喇叭声此起彼伏，使得这段几乎可以算是“沉寂”的公路喧腾起来。

有车停了下来，也有行人停了下来，望着天，不知所以，更多的人与车却是加快了速度，像是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然而，前方，难道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显然，这天，是所有人的，没有人能逃得开。

江枫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仿佛空气已经被完全抽干，被填充的，却是黏稠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虽然明知那黑云离人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江枫也感觉到了那黑云对身体极强的挤压能力。只在一瞬间，人的强大自信就被碾得粉碎，只剩下一张无法扶起的薄皮。

在自然面前，没有人不卑微、不弱小。

那黑云越升越高，不但完全隔断了太阳，也使得这个城市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绝。天空的正中，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洞，没有人不觉得，那是这个城市唯一的透气孔，那也是所有人的唯一希望，唯一的出路。

“轰降……”

远处传来了雷鸣，当人们循声望去时，发现那里一团黑云闪了一下，使得黑云所生的压力突然加强。

听到这一声响，多数人都是心中一喜，那闪电与雷声，就如同是带给人的希望，在他们的心里，已经看到了雨过天晴，感受到了凉风习习。黑云是恐怖的，但是，闪电却能扯散它，震撼它，让他变成雨滴，造福于人。

黑云似乎确实受到了震慑，不再上升，不再封闭人们唯一的希望。

雷电似乎也理解了人们的急切，开始了对黑云的全面进攻，两者之间的战斗难分难解。雷声隆隆，越来越密，无论将头转向何方，总能看到一团黑云被闪电划破。不过，更多的闪电却是被黑云包裹，只能从黑云里透出些许的光亮来。

然而，人们错了，那黑云与雷电，本就一伙，雷电倒是借着黑云的威势，开始了毫无节制的能量暴发。就在黑云与天空相交的边缘，那闪电异常的清晰，每一下，都会分出无数的细枝来，直接刺破苍穹，插到地面之上。

江枫看清了，那椭圆的天空，便像是天空的眼，正紧盯着地面，发泄着心中无尽的怒火。那闪电，就是眼里射出的毒刺。

雷暴之眼已经大张。

现在，每一秒钟都有闪电，每一秒钟都有雷声加入，只有此起，没有彼伏，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声嘶力竭地朝着人类怒吼，要把这人间撕成碎片。

江枫已经分明看见，除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无论哪一方，都是一道接一道的闪电，那闪电，已经形成了一道隔绝希望的电墙，而且，不断地朝中心位置*来。

“轰——哧……”

心惊！

“轰——哧，轰——哧……”

肉跳！

“轰，哧，轰，哧，轰轰轰，哧哧哧……”

心惊肉跳！

纵是如此，江枫并没有想到要离开，对于他来说，他并不想处处都顺着别人，他要独立于人世。

雷暴之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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