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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09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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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个话头,他是知道我们会来?这倒也不奇怪,张承禹身为天师,不说能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载,有通天晓地的本领吧,有点儿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谁要上自己家里找自己一点儿也不稀奇。

张小丁招呼我们:

“快点儿吧,我在这门口等你们半天了,都快冻死了。”

看来确实是故意等我们的,陈三儿是地头蛇,熟悉情况,走上前问道:

“天师知道我们要来?”

“可不吗?不过你不能进去,那个人,后背背个棍子那个,你也不能进。”

高亮愣了一下:

“为啥?”

“别问我为啥?我师父咋说我就咋办。”

柳浴兰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到了人家的地盘儿,也没什么办法。原计划两个活人能进道观,现在人都进不去,她这个野仙只好又向后退了两步。

张小丁招了招手:

“你往后稍啥玩意儿?赶紧帮把手,把周大彪整进去啊!?”

柳浴兰一愣,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我?”

“对!就是你,师父说今天你能进去。”

柳浴兰面露喜色,帮着张小丁抬着我走进了道观里面。

张承禹还是坐在堂前,示意张小丁和柳浴兰把我放到院子当中,柳浴兰是第一次见张承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张承禹对小道童张小丁说道:

“小丁呐,去后堂休息吧。”

张小丁朝着他师父施了一礼,朝着后堂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张承禹、我和柳浴兰。张承禹缓缓地站起身来,看了看我,抬头又看了看柳浴兰。

“果然选了一副好皮相......”

柳浴兰不明就里,不敢应声。

张承禹抬起手在我身上挥了两挥,我身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原先裹住我的一大堆祈禳符就这么全部碎掉了。虽说大部分的煞气被黑妈妈的烟袋锅吸走了,但是鬼煞还在我身上,祈禳符一掉,还是有煞气外泄。

张承禹又一挥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一缕金光罩在我身上,拦住了外泄的煞气。只见他点了点头:

“黑妈妈果然了得,竟然能把鬼煞的煞气吸的这么干净!”

说着话瞧了瞧我:

“你也可以啊,竟然能扛得住六只鬼煞......”

我身体几处大穴都被鬼煞盘踞着,跟本就动弹不得,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俩字儿:

“谢......谢......”

张承禹眼睛瞪得老大:

“呦?还能说话呐?”

这说话的神气真的很像个主治医师,好吧,他就是我的主任医师,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张承禹这个主任医师还是蛮尽责的,先是简单地分析了一下我的病情:

“周居士,您身有六只鬼煞,占据了你六处要穴,所以你经脉不通,现在动弹不得。”

这情况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你这情况......简直是亘古未见啊。金玉魂魄名不虚传,换做常人,一个鬼煞就已经把魂魄撕碎,吞噬掉了。”

我心中暗道:这个不用您老人家说了,我知道的,还是说说您打算怎么治疗吧。

张承禹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只听他继续说道:

“办法嘛,倒是有一个,只怕很难……”

说到这里,柳浴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师!只要您能救大彪,需要什么?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拿!”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没想明白……今天这老道把高亮和陈三儿拦在门外,刻意放柳浴兰进来,难不成是想以救治我为要挟,让柳浴兰背叛野仙,以壮大他的实力吧?

事实证明我是小人之心了,只听张天师说道:

“鬼煞毒非同小可,是淤积在世间的怨气,凝结而成,实属一绝,周居士这种情形,我也只能勉力一试。只不过……此法需要个引子……”

柳浴兰一个劲儿的磕

头,脑袋上都已经崩出血点:

“请天师指教……求天师指教!”

张天师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柳浴兰听说有希望了,赶紧站起身来。只听张天师说道:

“其实我和你们黑妈妈的力量差不了多少,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鬼煞从周居士身上剥开的。不把他从周居士身上剥开,就没法消灭掉。周居士是金玉魂魄,鬼煞附着在他魂魄上,贫道又没有办法把他和周居士一起打得神形俱灭……”

听张天师这番话,我和鬼煞已经成了一体,而且是“永远不死”的一体!简直是毫无办法了。

柳浴兰也想到了这一节,惊呼道:

“那……那岂不是没办法了?”

张天师摇了摇头:

“鬼煞最喜欢寻觅宿主,他们吞噬了老宿主的灵魂之后,就会寻找新的宿主。周居士虽然是这几只鬼煞的老宿主,但是他的魂魄根本吃不掉,如果再加上我施法,让这些鬼煞在周居士的身上呆得不舒服,而恰巧有个合适的新宿主出现……当然,贫道也没有试过,这只是个想法……能不能成,贫道也没有把握。”

我忽然明白这杂毛老道让柳浴兰进来干什么了!拼足了力气,咬着牙喊了声:

“不!……不!……不用你救!”

柳浴兰也明白了,咬着下唇想了想。我见她犹豫,心头一喜。不料,这犹豫没过几秒,就见她抬起头来问道:

“如果我来当这个宿主,结果会怎么样?”

我心如刀割,咬牙切齿地喊道:

“不!不当!不!……”

我是金玉魂魄,被鬼煞缠身,不会立刻就死,尚有机会。这天地之大,总会有高人异士能够救我。但是柳妹子如果被鬼煞缠身,真的会被吞噬!

就算我生不如死,也无论如何不能用柳浴兰的命来交换!

张天师看了柳浴兰一眼:

“鬼煞会吞噬你的灵魂,我会把六只鬼煞都消灭在这个院子里!”

柳浴兰冷冷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救他?”

张天师笑了笑,指了指我:

“我不是救他,我是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我怎么成了魔了?

对!我是成魔了!

我现在身上背着六只鬼煞,而且没人能消灭掉它们。

今天白天,黑妈妈用黑烟袋锅吸走了煞气,但是这煞气是会长的啊!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再次浑身煞气,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到了那个时候,还让黑妈妈来吸么?我还每天贴着符篆么?

谁来吸?谁来贴?我现在真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祸根了!

果然,张天师指着我继续说道:

“多则五天,少则三日,周居士身上又会冒出可以散播鬼煞毒的煞气!那个时候,谁来降他?”

“那为什么选我?”

张承禹叹了口气:

“外面的两个,可能也愿意为他而死……但是恐怕没有你这么坚决。”

柳浴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姣白的月光下,她一身红装,俏丽得如雪中的花朵。

“大彪,我不用去黑妈妈那服刑了……”

我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竟然和我说这个。我只觉得气闷,说话憋得慌:

“不!……不能!……”

我就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仿佛自己又掉进了那个马葫芦里面,吸不进一丝气来,吼不出一句话来!

柳浴兰对着我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角却流下了一滴眼泪。时间仿佛都被这滴泪凝住了,我清楚地看到那一滴泪在这寒冷的夜晚,与冷空气相撞,相碰,冒出丝丝白气。

缓缓地,缓缓地,落下来了,落下来了。

落到了我的眼前,我的眼透过这一滴泪,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泪水背后的世界,阳光明媚,山花灿烂。一座农家小院儿,有鸡、有狗……我和柳浴兰并排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说说笑笑……

泪滴呼地滑落了,“啪”地掉在了冰冷的

雪地上,在那被踩实了的冰雪上砸得粉碎,四下飞溅……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跃而起,伸手想去抓柳浴兰,劝她不要这样。

看我动了起来,柳浴兰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张承禹,老道只是不住地摇头……

这一抓已经用尽了我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抓空了以后,“噗”地倒在了地上!尝试着再挣扎,这下好了,除了脑子还清楚,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任由我心急如焚!

任由我心如刀割!

任由我肝肠寸断!

“天师!咱们开始吧,我来当这个新宿主!”

“你真的想好了?一旦成功,你将灰飞烟灭,这世间将再无柳浴兰……”

柳浴兰点了点头:

“动手吧。”

我不要这样的拯救,但是我说了不算。

张承禹几次施展道法,都举重若轻,这一次竟然认真起来,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功,终于双手向上一挥。一股力把我从地上抬了起来,接着我就觉得自己身体里被灌进了一壶热水,不断地在五脏六腑冲刷,不只是五脏六腑,脖子脑袋胳膊腿。

一壶不够,又来了一壶……还不行,又来了一壶。

数到第七壶水的时候,终于感觉身体里的鬼煞不再撕咬我的魂魄了,疼痛扫除,顿时让我感觉到神清气爽,立马就想起身活动,停止这该死的法术!

不料这些鬼煞虽然不再撕咬我的灵魂,却和这股热流混杂在一起,在我身体和灵魂中不断地冲击抗衡,扯得我浑身的零件儿没一个听话的……

我想开口喊,这下可好,连喊都喊不出声了……只有耳朵能听见

“柳浴兰,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柳浴兰看了看我,脸上挂着笑容,眼神里满是爱恋……

“请天师指点……”

“只消肌肤相接,哪怕是牵牵手都可以。”

柳浴兰没有牵手,我感觉她轻轻将我板正了,紧紧地拥在怀中。接着我就感觉到嘴唇碰触到一阵柔软……

这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吻!

这是名副其实的诀别之吻!

这是柳浴兰最后一次亲吻我了,我想这一定也是我最后一次和女人亲吻!

鬼煞嗅到了新宿主的气息,果然如张承禹所说,六只鬼煞讯速地从我的口中飞了出去。

我知道它们飞向了哪里……泪水迸流而出!

第六只鬼煞离开我的同时,张承禹将手一挥,我就被甩了出去!

耳边听到柳浴兰轻声说了一句: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摔在地上,身体终于又受到自己的控制了,我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疯了似的奔向了柳浴兰!

张承禹哼了一声,刚刚将我甩出去的左手一收,袖筒里“咻”地飞出了一道金光,快得我不及闪避,一下子箍在了我的身上。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宝,被这道金光箍住,我又变得动弹不得了。只听张承禹说道:

“已经迟了,你救不下她了。再上前,又要染上鬼煞毒么?”

迟了……我救不下她了!

六只鬼煞疯狂地撕咬着柳浴兰的元神内丹,周围嗤嗤地裹着煞气的黑烟……

我忽然想起了朱明生,如果我不杀死他,能不能换回我的柳妹子?

迟了……我救不下她了!

柳妹子的元神,渐渐地升高,褪下的皮相飘落下来,燃烧着……这是柳浴兰最后的花火……

迟了……我救不下她了!

那元神仿若夜空中的一颗繁星,那是柳妹子在看着我……

迟了……

我救不下她了!

迟了……

我救不下她了!

我听到了她最后的一声轻呼:

“大彪……别忘了我……别…..”

元神熄灭了……

柳浴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如同向婉柔一样。

再也回不来了!

消失了。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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