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牢笼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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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脑袋十只手
手也是手脚也是手
活人死了死人活了
——一个古老的谜语
城堡外面下着倾盆大雨, 木偶在窗户边呆滞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她只是看着，不带思考的看着，它也根本不会思考。
木偶生活在一个城堡之中, 它从有自己的意识起, 就生活在城堡里, 城堡很大，有非常多的房间, 每一个房间都有不同的用处。
有一些房间是它每天都要进去的, 有一些房间是它绝对不可以进去的, 那是禁忌，进去就被会惩罚。
被谁惩罚呢？
神。
神无处不在。
每天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它就要来到花园开始跳舞。
神说这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舞蹈是她的宿命, 它终有一天会成为神最完美的作品。
要一直一直跳舞, 手断了要继续跳, 要挥舞起断掉的手臂在天空下划过优美的弧度, 脚断了也要跳, 要把骨头捡起来，自己拼装好, 踩在钉子上继续跳。
只是钉子而已, 木偶是不会感到痛的。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木偶问钟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是你该跳舞的时间了，钟表诚实的回答。
木偶起身，走过钉子铺成的路，开始跳舞，有一颗钉子悄悄的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鸟儿开始唱歌的时候, 木偶问钟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是你该跳舞的时间了，钟表笑着回答。
城堡里面开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雨水在地板上形成了河流，它像是海蛇一样穿梭在城堡之中，城堡的隧道，所有的脏东西、废品、垃圾、老鼠的尸体、腐烂的骨头都被冲到了黑色的水里。
雨很吵，黑色的雨水钻到了木偶的脑袋里，让它的脑袋越来越重，最后木偶跌落在了黑色的泥浆了。木偶瞪大着眼睛，老鼠从她的脸上挣扎着跳过。
黑色的泥浆，黑色的老鼠，木偶看着老鼠在泥浆里被淹没，泥浆灌入它的嘴巴，进入它的身体，老鼠的身体膨胀了起来，就像是一颗巨大的气球。
黑色的泥浆也灌进了木偶的嘴巴里，但木偶的肚子不会鼓起来，因为它是木头做的。
木偶淹没在了黑色的雨水里，它在水里跳舞，因为现在是它跳舞的时间。
黑色浑浊的河水流出了城堡，又能看见碧绿的草地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木偶问钟表。
是你该跳舞的时间了，被河水浸泡过的钟表发出机械的声音。
黑色、灰色、红色的云朵在城堡的上空集结，闪电轰炸了下来，房间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洞。
墙壁上的眼睛掉了一只。
是血红色的眼睛。
城堡里有很多很多的眼睛，它们很聪明，会躲藏在木偶看不见的地方。等它睡觉的时候，它们就出现，趴在它的身上咬下它的肉。木偶每睡着一次，它们就会出现一次。
厨房出现了饭菜，它们会准时出现在那里，如果木偶没有在规定的时间把盘子都舔舐干净，剩下的食物就会变成手掌大的虫子，爬满它的全身。
房间没有开灯，城堡的砖头很多很厚，外面的太阳光也透不进来，房间很潮湿，桌子上的饭菜也很难吃。油乎乎的蛋，香肠吃起来就像是橡胶手套，绿色的菜有一大盆，看上去像是腐烂的猪食。
但木偶依旧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
桌上的盘子消失了，木偶问钟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是你该跳舞的时间了，钟表痛苦的说道。
大厅里有一块用间杂着红色的黑色石头雕刻成的人像，是木偶的两倍大，它立在大厅的正中间，雕刻的是一个英雄或者是国王，那种扁平粗糙的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如果你像英雄一样坚定，你就会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品。
木偶听见神在说话。
你要跳舞到永远。
永远？
真的有东西会持续到永远吗？
木偶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但很快它就忘掉了思考的东西，因为它的身体在一刻不停的旋转跳跃。
它看见窗外的叶子在阳光下被烧焦成灰烬，就像是很多纸片被烧焦了一样。
但炎热比寒冷要好，寒冷会让人死亡。
寒冷会把无家可归□□的所有生物都当作自己的朋友，它带来颤抖，一起挤进每一个角落。
花园的蜜蜂在苍白的阳光下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落进了脏污的泥土之中。
天空变黑了，就像是木炭一样。木偶问钟表，现在是什么时间？
是你该睡觉的时间，钟表低沉的嗡嗡作响。
木偶离开黑暗的大厅，走过了黑暗的走廊，进入了黑暗的房间。
房间很冷、很黑，墙壁上都是眼睛，还飕飕的刮着风。
木偶看上去很累，它的身体上扎满了钉子，它像一只刺猬，不过那些刺不是朝着外面的，是朝着里面的。
它感觉肩膀上毛茸茸的，木偶朝上面看去，天花板也是毛绒绒的，有头发一样的黑线从上面垂下来。
花瓶里的花朵早就枯死了，就算木偶一直用血和唾液浇灌它也拯救不了它。
木偶躺在了床上，睁着一只眼睛睡着了。
黑夜短暂而令人害怕。
木偶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天还没亮。
是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
木偶扭头问钟表，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是你该跳舞的时间了，钟表再一次回答。
人偶起身，走过钉子铺成的路，开始跳舞，又有一颗钉子悄悄的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飞鸟漫画节选
苏白悦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是长的不一样。所有小朋友长的都是一摸一样的，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但她和她们只有长的一样，其他的没有一点相似。
上幼儿园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可以吃糖果，她想吃糖果就会被妈妈打？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睡到自己醒来，而她每天五点就要被妈妈叫醒？为什么其他小朋友不用练舞蹈，不用跪在地板上？为什么她们的身上不会受伤？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她上小学。苏白悦不再想为什么了，因为她有更多的烦恼和压力了。
她害怕上学，害怕考试，更害怕回家。
每次要走出校门，她就开始紧张，肠子像是有人在里面打结一样拧成了一团，她知道妈妈在外面等她。
她看着手表计算着时间在等她。
手表真可怕，苏白悦感到恐惧。
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颤抖。
“这次舞蹈拿了几等奖？”
“学校的考试为什么没有拿到第一名？你到底在想什么？”
“奥数比赛为什么也没有拿到第一名!我对你太失望了。”
“钱老师说你今天舞蹈课摔倒了，你为什么会摔倒？”
“这个舞蹈比赛你没有拿到第一名，你就不要回家了！”
苏白悦跪在阳台上，外面在下着雨，但是她不能起来。因为这次舞蹈比赛她只拿了第二名，妈妈很生气。这是她很重视的一次舞蹈比赛，她给苏白悦加强训练了一个月，朋友约她出去度假她都没有去。
苏白悦要一直跪在外面，跪到妈妈不生气了，愿意让她进来了。
她要说，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下次一定会取得好成绩。
要每次要拿到一等奖，因为妈妈以前是个很厉害的舞蹈表演家，她不能给她丢脸。
要成为场内最优秀的人，要每次考试都考一百分，要让每一个老师都喜欢，要对得起妈妈的付出。
因为妈妈是为了她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因为妈妈在生她的时候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妈妈有心脏病。
她不能让她生气。
跳舞，跳舞，日复一日的跳舞，永远不能停下。
时间漫长的可怕，慢慢的她上了初中了。
苏白悦喜欢上了班级的一个男生，他长的并不算特别的好看，成绩也没有她好，但是他很喜欢笑，他每天都在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那么的开心。
他是学校篮球社的，他很喜欢运动，每天下午都会在操场上打篮球。
苏白悦的初中下午第三节课是自由的社团活动时间，班级所有的同学都有社团活动，但是她没有。
因为妈妈给她报了课外的舞蹈培训机构，她必须一下课马上就去上课。
她想和同学一起参加学校的社团，她喜欢漫画社。
但是妈妈不同意，她又一次生气了，她说那些都是没用的，只会浪费时间，都是一些垃圾。
苏白悦渴望有一个正常普通的初中生活，她不想被人羡慕，不想当第一名，她幻想着能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去参加社团。
那个男孩很受欢迎，他的爸爸妈妈对他非常的好，他们从来不会打他，会带他出去旅游，生日的时候给他举办生日派对，会尊重他的爱好。
苏白悦很羡慕他。
所以她更加的喜欢他了。
但是这件事情被妈妈知道了，她偷看了她的日记。
从出生起就被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那天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苏白悦反抗了妈妈，她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她想她可以离家出走，她还有五百块的零花钱，她可以拿着那些钱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成。
妈妈扒掉了她的衣服，扒掉了她的内衣内裤，把她赶出了门外。
苏白悦捂着自己的胸口和下面，她感到无边的恐惧要把她淹死了。走廊黑漆漆的，她害怕的看着走廊的尽头，那里会不会有人走上来。
会不会有人看到她？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就恨不得马上去死。
苏白悦求饶了，她跪在地板上求着妈妈让她进去，指甲在铁门上留不下哪怕一丝的痕迹，她哐哐的砸着门，手迅速的红肿了起来。
苏白悦哭喊尖叫求饶，但是门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存在。
而最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从楼梯那里上来了一个人。
是楼上的那个叔叔，他看着她。
时间过去了多久？苏白悦不知道，可能过去了一分钟，可能过去了一小时，也可能过去了一个世纪。
那个叔叔继续上楼了，很快就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但苏白悦知道，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从那天开始，苏白悦就经常看到那个叔叔，他没有主动说起那天的事，他没有发出任何的疑问。但是苏白悦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
只要他出现了，苏白悦就会觉得自己很肮脏。
她不再是什么别人眼中的好学生，不是什么会跳舞的白天鹅，她是赤身**被赶出家门的肮脏可怜的老鼠。
后来有一天，那个叔叔出了车祸，他开车的时候撞上了油罐车，发生了爆炸，他死掉了，尸体都烧成灰了。
所有人都在为他可惜，她们都说他是一个好人，苏白悦也留下了眼泪。
只不过她的泪是为了自己而流。
她的床底下藏着一把剪刀，剪刀上面还残留着汽油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是跳舞跳舞跳舞，不能停止的跳舞，终于她上了大学能够离开家了。
离开妈妈，她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呼吸了。
她看了很多书，上面的内容告诉，她是被妈妈虐待了。
是伤害吗？
苏白悦想着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如果那是伤害的话，到底有多少？她数不清，那就像石头投进大海一样，无声的沉浸在了海底。
她已经不在乎了，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大学生好像都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但是她的心中只有绝望，她的眼前一直出现跳舞的小人，耳朵边一直听到妈妈的呵斥声，挥之不去。
苏白悦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她不想回宿舍，更不可能回家，她每天都去发泄管，对着墙壁砸瓶子，用掉落在地板的玻璃碎片狠狠的划过自己的大腿。
鲜血流在了地板上。
像剧本里的一样。
像猩红的玫瑰落在了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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