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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清流淌过山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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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蝉鸣在撕裂不断重生的安宁,各家各户早已熄灯入睡,月光洒在村落上,映照出美人神秘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样貌,大量的木屋随意搭建在泥土地上,这些木屋都不高,多为两层,少数有三层,屋顶上盖满青瓦,夜色完全掩盖不住美人透出的古朴气息。

这里住着的都是东土遗民的后裔,村民很少离开村子太远,与外界接触极少,只有少数知道这座隐村的人会来拜访村里的长者,村落所在的位置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村落坐落曲玉山脉深处的密林中。

以曲玉山脉为界,东部比邻的森泽丘陵已沦为魔兽与魔物的栖息地,西部则紧接着人口密集的塔尔洛斯平原,曲玉山脉俨然成为了不该踏足的危险禁地。

隐世不代表村民完全与世隔绝,村子并不能完全自给自足,还是需要少数人带上些物资到热闹的城镇去交换村落不易获取且贫乏的物资,周遭的环境并不安全,村民也无法离开太远,同时村子可利用的土地也受到了限制,与其贪婪的伐林开荒还不如多费些周折让年轻力壮的村民去带回物资。

东土人很注重传统与礼仪,属于东土人的大环境已然不存在,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来到别人地头上自然会低低头,他们是少数传承着纯正东土文化的后裔,死板的他们宁愿在四五百号人的小村落里一直隐居,也不愿去外界接受其他文化的影响,如果他们是最后的传承者,那他们就是东土复兴的火种,东土的火就该用东土的柴来延续光和热。

村民们相信东土复兴的那一天必将到来,守卫必将再次竖起战旗夺回故土,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将传统保护起来不被污染。

村子里总有那么些野孩子,在大晚上不躺在床上休息而在村边的小湖旁嬉闹,几乎每天晚上他们都会聚在这里搭起篝火,围在篝火旁闲聊,或是等待锻炼厨艺的小伙伴将食物端上餐桌。

相较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务农村民,这些孩子是特殊的存在,他们之中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已到弱冠之年。大部分村民所传承的是古老的礼仪、精神、技艺,而这些孩子需要传承另一样最重要的事物——武艺。

曾经的东土武艺兴盛,东土人的体质瘦弱,勉强说得上敏捷与心灵手巧,相较于北域人强壮的体质、西地人出色的法术天赋、南疆人极高的爆发力,东土人的体质和天赋都微不足道,他们所能依靠的是不屈的精神,没日没夜的锻炼身体与精练武艺,这是东土人在战争中唯有的优势。

白日,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会在小湖旁反复进行极为枯燥的锻炼、研读书籍,十六岁以上的孩子会到山里去磨练,磨练的内容只有三项:获取猎物、采集草药、收集物资,以及活着回来。

别看晚上他们还能活蹦乱跳,其实他们比务农的村民还要累,尤其是精神上的疲劳,山里的野兽就已经足够他们喝一壶了,碰上魔兽就得想法子绕开,若是碰上魔物就得恶斗一番。

晚上的晚会是他们的师父要求的,理由很简单,通过娱乐的方式来放松一整天持续紧绷的状态,而且孩子们可以做他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玩,爱怎么胡闹都不会有人管,除了会被浸猪笼的事情外。

年纪较小的孩子会早些入睡,他们不如年纪大些的孩子那般体力充沛,早早便回到了木屋里休息,屋外的吵闹完全没法打扰他们。

晏云提着一壶热水来到距离不远的高坡上,放下水壶后他躺上躺椅,任由躺椅轻轻摇晃疲惫的身子,斜着眼睛注视着他们东土的未来。虽然那很渺茫。

小土坡上生长着已经不知岁数的樱树,这种樱树的花期在二三月,现已不是花期,花期后才生叶。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晏云身上和茶桌上,这里没有光源,完全靠月光照明,树下有三张躺椅,其中一张安静的呆在树下,另外一张躺椅上躺着与晏云一样同在师父立场上的稀眉,人如其名,稀眉的眉毛很细很淡。

“林谧的伤怎么样了?”稀眉转过头,语气很平淡。年仅三十七的她依然美貌,只是落在肩上的头发里掺杂了几根花白的细丝。

“没什么大碍,恢复得很不错。”晏云没有转头,目光在所有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与稀眉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身上。

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与晏云过往印象里的模样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着少女与身边围绕的少年少女聊得十分的开心,晏云心想这朵花苞已经快忍不住要绽放了,再有大半年就该如同夏花般美丽了。

“她睡下了吗?”稀眉起身为晏云面前的茶杯满上茶水,随后再给自己面前还有半杯茶水的茶杯满上。

“睡下了。”晏云以食指指尖轻轻地敲了两下茶桌,看了看将热水倒入茶壶的稀眉便移开了视线。

稀眉陷入了沉默,晏云也没再说话,两人无言的眺望着西边的天空。

“师姐……”十三岁的少年从自己的小伙伴身边离开,跑向比他们年纪稍大的师兄师姐聚餐的桌子,看着晨露高高耸立的胸口前方的桌子上摆着的一碟烤鹿肉串,满眼的期盼与咽口水的声音完全表露了少年的想法。

“拿去拿去,今天没少跑圈吧。”晨露很是大方,拿起盘子递给少年。

少年道谢后高兴地端着烤鹿肉回到小伙伴身边,看到自己的后辈说笑得很开心,晨露不由发出感叹,“看着后辈跑圈总觉得心里很舒服。”

“别提跑圈,我想死……”猎影扶着额头掩盖自己发黑的脸色。

“哟,小伙子不是妖裔吗?去,再多跑几圈,累到吐舌头了再休息。”晨露整着嗓子发出低沉轻飘的话语。

“你够了!别学渊叔说话!”猎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长三角形的耳朵耸到了最低处。还没上山前,他每天从清晨五点一直到日上三竿都在围着湖泊不停跑圈,别人跑了几圈就开始对木桩和沙包练拳了,他还在跑圈,别人吃完午饭开始学各类知识的时候,他继续跑圈,每当回忆起这些他就想找块青砖把这段童年阴影给拍掉。

“好好好,不学不学。”晨露做了个鬼脸,耸耸肩,又整了整嗓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弱了,想当年……”

晨露见猎影一副已经快要断气的死人脸就放过了他,转而开始安慰猎影,“渊叔那嘴巴就是这么毒,谁没被他损过。”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晨露的话显然没能抚平猎影内心复发的伤痛,闷着脑袋扯串子上的肉块,嘴里反复嘟囔着“死八婆,臭变态……”

“兄弟啊,都过去了,就别伤心了,上山比跑圈累多了好不。”地痕想要拍拍猎影的肩膀,结果猎影直接闪开了,拍了个空气的地痕手举在半空十分尴尬。

“死妖裔,改改你的坏习惯,你就没少拍碎别人的骨头,被你拍一下是会出狼命的。”猎影一转备受打击的落魄形象,如同严师般训斥地痕。

地痕鄙视了猎影一眼,“都喜欢学沉先生打击人。”

“不,我没学,渊叔可不会称呼你死妖裔。”猎影嚼着肉片吐着还算清晰的话语。

“兄弟,你是想打架吗?!”地痕提高了音量。

“打就打,走,那边去,等我吃完这串我就过去。”猎影接受了地痕的挑战,他确定地痕离开后扭回头继续吃烤肉,一串又一串,他面前还摆着一堆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显然他并没有赴战的意思。

“你又欺负老实人。”晨露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的事她已经习惯了,反正从没有打起来过,她也懒得去调解。

“反正最不老实的是你,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猎影耸耸肩,继续埋头清理食物。

忽然,猎影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扎穿了身子,惊得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冲晨露身后大喊,“渊叔,来吃烤肉啊。”

猎影一见晨露转头就立刻端起碟子跑向其他餐桌,结果半道就被地痕给拦着了,两人吵了两句,不知猎影又扯了什么鬼话,两人和和气气地找了最近的餐桌落座,和后辈们款款而谈山上的生存之道,后辈们一脸崇拜地发出惊叹。

“终有一天地痕会被猎影给带坏。”晨露叹了口气。

“至少不会变成第二个猎影,保持本质对地痕来说并不难。”一直安静进食的满星说话了,不过仍然把注意力放在书籍上。桌子上额外添置的油灯就是为了她而准备。

“吃饭时就好好吃啊。”晨露叹了口气,她知道不管她说多少次都没法让这个恬静好学的姑娘在进餐时不做其他事,所以她没把后半句“对消化不好”说出口,明明她知道满星身为妖裔根本就不会有“消化不好”的情况。

“嗯。”满星随口应付了一声,显然她过滤了晨露的话语内容,只听到了声音。

要说这一桌四人里谁最能打的话,那肯定是一副宜家宜室、温柔有礼貌的满星,猎影是玩偷袭的,地痕是冲上去就是干的,晨露是放冷箭的,满星则不同,学的是一套刚柔并济的武艺,猎影和地痕就没赢过满星,一被满星近身就直接吃下一套连招,然后就趴下了,晨露没和满星交过手,不过她知道自己对上满星肯定毫无胜算,这不是有没有自信的问题,而是实力摆在那,有自信也赢不了。

而且,总不能要求一个瘦弱的人类跟强壮的妖裔拼出个平分秋色的结果。毕竟四个人里就她一个是吃蔬菜无须勇气的存在,另外仨,地痕就一头熊,猎影就一匹狼,满星就一头虎,全是看见蔬菜就犯怵的人。

倒是地痕被忽悠两句就乖乖把蔬菜送嘴里了,多忽悠几次后在面对蔬菜时比猎影和满星要淡然得多,猎影和满星没地痕那么好忽悠,最开始必须把肉和蔬菜剁碎了混一起逼着俩人咽,肉和蔬菜分开后,俩人要磨磨蹭蹭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吃完,现在他们要么是耍小聪明不吃,要么就是双眼怒瞪着蔬菜磨蹭许久才会下口。

晨露觉得她才是这仨蠢货的亲娘。

“说白了就是憨呗。”晨露挺为地痕的榆木脑袋担忧,总觉得那两米五的魁梧身子就只是一坨肌肉,连脑子都是肌肉构成,很多时候都需要其他人来替地痕“思考”复杂的问题。

“嗯。”

“其实也挺好,省得整天跟猎影一样疯疯癫癫没个正经,老实是个好事,就是心眼少了点。”晨露微微瞥了满星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嗯。”

“很合你胃口嘛。”晨露突然说。

“嗯。”

“……”晨露没笑也不言语,她左手肘抵着桌子,拳撑着脸,右手拿着肉串往嘴边送。

“……”满星意识到晨露在挖自己的小秘密,微低了脑袋,遮掩微红的脸颊。

“我真的没套你话。”晨露心满意足地边品尝细嫩的鹿肉边欣赏害羞的满星。

“你还是最不老实的。”满星无奈地笑了。

“哼哼,过奖,过奖。”晨露摇晃着手中的肉串,“可惜地痕就是根木头,你迟早会把自己憋坏,要整点大动静,至少也是雷劈那种程度,否则你拿刀砍,都没法从他身上砍掉屑。”

“再说吧。”满星淡淡地说。

晨露心说:我这当娘又当媒婆的,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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