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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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
白色强光从上照下，将犯人的脸色映得惨白，犯人四肢都戴着镣铐，被拷在铁椅上，桌子和椅子连着地面，除非将桌腿和椅子腿折断，否则无法挣脱禁锢，镣铐的内侧还闪着电光，不间断地放出微弱的电流，不足以伤害到犯人，却能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清醒。
他的瞳孔小得像一个小圆点，那粒小圆点在大片的眼白里游动，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脚尖一下一下地随着电击的频率点着地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时不时对右侧吹声口哨。
邢玉堂看着犯人眼中不住乱窜的瞳孔，饶是他在宇宙航行中见多了形态各异的物种，陡然看见外表与自己相似却表现诡异的生物，他也觉得背后发毛，隔着单向玻璃，他都能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恶意。
那是没有缘由的最纯粹的恶意。
对方注视着右侧，仿佛透过单向玻璃，与另一侧的人对视。
沉默的对视中，邢玉堂明确对方确实知道自己的存在，犯人的视线真的穿透了单向玻璃，看到了玻璃后的人。
他想通这点，犯人似有感应，咧开嘴向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犯人张开嘴做口型，无声说道：“我、看、到、你、了。”
在犯人张嘴时，邢玉堂看见对方的扁桃体肿大得快要炸开，还透出阴绿色，看起来倒不像扁桃体，像装满了毒液的毒腺，令人不免担忧那东西晃动间会不会突然炸开喷出毒液。
非法机械改造都少有人会选这么丑陋的义肢器官。
“他这定制义眼还挺有意思。”邢玉堂评价道。
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义眼不少见，但刻意把瞳孔设计得那么小的义眼却不多见，义眼是为了增强视力和美观，瞳孔缩小则减少了进光量，而且虹膜太小会显得眼白面积更大，这样的设计既没有实用性，还违背了人类的正常审美。
审判者奇怪地看了邢玉堂一眼，说道：“那不是义眼，那是他的眼睛。”
但是正常人的眼睛会是这种结构吗？
审判者进一步解释：“他的眼睛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生理变化，在人类的医学史上，还从来没有相关的病例记录。”
“我们类比了其他觉醒者，他们拥有精神状况失常的共同点，能够检测到精神力反应，但这个人的精神力波动明显比其他觉醒者要强，且就精神力运用这一方面，这个人掌握了一些简单的精神力使用方法，而不像其他觉醒者只能凭本能向外释放精神力。”
“而且其他觉醒者并没有发生身体上的生理变化，我们原以为精神力带来只会对精神状况造成影响，这个人是首个身体发生异变的病例，因为他是第一起特殊病例，缺乏大量数据做对比，我们无法判定这是个例，还是觉醒者出现了新的异变方向，或是精神力的觉醒进程推入了一个新阶段。”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将成为我们接下来的研究重心，我们需要搞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与其他觉醒者不同的因素是什么，这能让我们对精神力的了解更深入。”
“长老会已经得知陛下遇袭，要求警方把犯人转移给裁决庭，由裁决庭进行不公开裁判，并秘密行刑裁决，长老会的诉求很强烈，内阁也对此进行了内部投票，三分之二的议员同意长老会的提议，降低案件的不良影响，剩下三分之一的议员支持公开庭审，提高皇室的威严，震慑潜在的危险分子。”
“这与守夜者的目的冲突，大公正在与长老会周旋，等大公与长老会达成共识，我们才会将这个人带回首都星，之后直接由最高研究所接手，在此之前，我们会把他拘留在w-2星。”
邢玉堂给了审判者一个眼神，听懂了审判者话语中的暗示，在案件没有真正结案前，皇帝还会在w-2星停留一段时间，而西奥多滞留w-2星的期间，邢玉堂要保护好西奥多。
“我会看好他。”邢玉堂应道。
审判者点头，转回正题：“这起案件已经从警方移交给审判者，您现在可以进入审讯室了，警方安装在审讯室内的监控已被屏蔽信号，只留有我们自己的记录仪，您与犯人的对话都不会被警方探知，但守夜者会收录对话记录，请您见谅。”
邢玉堂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对话被监听记录，他再一次梳理了审问计划，打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锁链滑动的声音，犯人朝门口看去，看到邢玉堂进门，他又莫名其妙地笑笑，笑得肩膀抖动，连带着镣铐也抖动，放出更强一级的电流，犯人被电得控制不住唾液分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浑身颤抖，衣服被电流撕裂出一道道裂口，但他仍大声狂笑。
不稳定的精神力被释放，精神力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震得邢玉堂头疼又头晕，恶心得想干呕。
这种觉醒不完整的残次品和完全进化体的区别很大。
如果说残次品觉醒者的精神力是狭窄的细小激流，时刻都处在暴动的状态，精神力猛烈冲刷着河岸，只等着浅浅的河道再容不下日渐增大的水量，直至河水泛滥溢出来，摧毁河道，也摧毁了容器，觉醒者的精神力和身体一同崩溃，迎来彻底的死亡。
那么西奥多的精神力就是无尽深海，谈查不到尽头，深不见底，只是试探地投去一个目光，就会在那如同深渊的凝视中感到害怕，它看似海面平静，实则海面之下遍布旋涡，瞬息间就能绞杀闯入者，当它苏醒时便掀起惊涛巨浪。
海洋足以吞噬溪流。
完全进化体对残次品的等级压制是刻印在灵魂上的恐惧。
精神力穿透头骨刺入神经，大脑仿佛被针扎一般，痛觉被神经放大，邢玉堂额角出汗，他强撑着扶住桌子，在犯人对面坐下。
精神力检测仪闪着红灯，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力波动。
“邢上校，是否要用镇定剂？”审判者询问。
邢玉堂咬住舌尖，血液的铁锈味在口腔内挥散，阵痛的头脑恢复清醒，他看着犯了神经病似的犯人，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觉醒者，以前只听说过觉醒者个个都是有异于常人的神经病，没想到光是进入觉醒者的精神力场就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适。
意识清醒却依旧无法抵挡精神层面的攻击，邢玉堂感觉自己的精神防线正被撞击，精神力结成一根尖刺，连续不断地撞击单薄的防护墙，每一次撞击，都是脑袋快要炸裂的疼痛，身体并未受伤，神经乱跳，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
他非常清楚这是什么，精神力攻破精神防线，就会引发共鸣，激活精神力。
尖刺撞出一个小坑，精神防线岌岌可危，只要再攻击一次就能突破防线。
犯人森森笑着，邢玉堂抓住了腰间的紧急呼叫器。
尖刺飞起蓄力再次撞来……
就在这时，邢玉堂听到了海浪声，他突然睁大眼睛，意识回到躯体里，看了看四周，他仍然坐在审讯室里和犯人对峙，哪有海洋和浪涛的影子，神经的痛觉消失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疲惫感也消失了。
而相对的是，犯人白眼一翻，神经般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在邢玉堂看不到的维度，尖刺在防护墙上凿出了一个小洞，尖刺通过漏洞入侵邢玉堂的精神世界，但在瞬间，尖刺落入海水中，海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尖刺没入深海渐渐沉底，融化分解成为海洋的一部分，海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一条小溪流入大海，没能引起任何波浪。
“邢上校？”审判者的声音唤回了邢玉堂的注意。
审判者并不知道精神维度发生的事情，他只以为邢玉堂刚才确实被精神力影响了，但镣铐的电击打断了犯人的精神力攻击。
邢玉堂蹙眉，犹豫后说道：“不用。”
审判者移开放在按键上的手指，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是你……不，不是你。”犯人口中吐出意义不明的呢喃，他瞪着眼睛，眼中的小黑点几乎要带着眼珠掉出眼眶，直勾勾地盯着邢玉堂，白沫从嘴角流下，话音被模糊。
“不是你！不是你！”他神经质地大叫，不顾镣铐放出的电流越来越强烈，头发都被电得竖起来，他的挣扎被限制在椅子上，桌椅被撞得“哐哐”响，他试图使用精神力再次攻击邢玉堂，却发现自己感知不到精神力的存在。
感知精神力的存在对于每一个觉醒者而言是本能，但现在他感知不到精神的存在，他的本能消失了，他的能力被剥夺了。
“不！”犯人凶狠地瞪着邢玉堂，喷出唾沫，“蝼蚁！你这个蝼蚁！”
“你凭什么！凭什么得到‘他’的庇护！你不过是只蝼蚁！只有我们才是‘他’的同伴！”
犯人自顾自地大吼大叫，丝毫没给邢玉堂开口的机会，如果不是镣铐锁住他，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杀死邢玉堂，杀死这只弱小的蝼蚁，夺回源主的注意。
只有觉醒了精神力的他们，才是源主的同伴，那些连精神力都没有的废物就该成为新世界的养料！
邢玉堂冷着脸，看着这一出闹剧。
审讯室外，监控台旁的小灯泡闪了闪，精神力检测仪弹出一个警示框。
审判者急忙说道：“邢上校，请迅速撤出审讯室，精神力数值正在持续上升，即将抵达危险值，申请当场击毙危险目标。”
【申请通过。】赫尔曼果断道。
在邢玉堂撤出审讯室，关上门的同时，审讯室的地面扯去光学伪装层，显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白色火焰喷出，瞬间焚化了犯人的身体，眨眼间就只有桌椅上浮着的一小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