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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许盼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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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盼夏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话就可以被称为“难听”了。

她是一个会因为撞见妈妈非常规恋爱而病倒的性格。

她还小。

小到在听见“兄妹恋”这种话题时都能面红耳赤恶狠狠地关掉。

更何况这东西,竟然是从再正经不过的叶迦澜口中平淡说出。

怎样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许盼夏躺在床上,手被叶迦澜按住,脸火辣辣地痛她像一个被警察抓住的窃贼。

“总之就是毫无道德,”许盼夏说,“连禽兽都知道,兄弟姐妹们绝不会在一起。”

叶迦澜松开手,他看起来像是被烫到了。

良久,低低一声“嗯”。

“兄妹间绝对不可能,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产生什么感情”许盼夏说,“所以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凯撒博尔吉亚和他妹妹,过了这么久,还是会被人骂变态。”

叶迦澜忽然岔开话题“你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许盼夏“嗯,想要一杯水,暂时还不饿,谢谢。”

叶迦澜再回来时,手里只有书。

往后,一直到许盼夏病好,她都没有再看见叶迦澜读那本君主论。

许盼夏发觉自己本能地对“兄妹恋”三个字有着极其强烈的反应,和这个词同样令她齐刷刷竖起全身刺的还有一个,“德国骨科”。她起初天真地以为是在夸耀德国的骨科医术高,但在得知这个梗真实背景的她,在那一瞬间直接按下电脑关机键。

好像这样就不会通过屏幕将那可耻的情感传染给她。

许盼夏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生这场病的原因,许颜只当她是因为天气忽冷忽热的变化,愈发上心地为她炖些滋补的汤。

病好后的许盼夏照常同叶迦澜一起去上课,俩人一前一后地走,有时候背的书包重,叶迦澜会帮许盼夏背着书包,下雨了,俩人一人一把伞,许盼夏的是把透明的小雨伞,白色伞柄、银色伞体,看起来像朵从土地里冒出来的小蘑菇;叶迦澜的伞是黑色的,大,结实,一把透明伞,一把大黑伞,偶尔紧密贴在一起,又迅速移开。

许盼夏心中是有愧的。

孩子天然地将自己和父母绑定在一起,妈妈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妈妈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那么,妈妈做了错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也是有错的。

许盼夏心不在焉地在窗口前排着队,等待着午餐;有男生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站在许盼夏前面的男生,笑眯眯地招手“来这边”

排在后面的学生有着小声的、持续时间不长的骚动,有人低声念叨“插队的复读三年考不上好大学。”

也只是低声,并不影响那些插队者昂首阔步地走过去。等待打饭的队伍排成小长龙,缝隙也小。

招呼朋友的男生后退几步,往许盼夏的方向紧密靠近,想要让朋友插队到自己前面。许盼夏精神恍惚,没有看清楚,一不留神被人踩了脚趾,痛得啊一声。

男生也吓了跳,回头看见是个女孩子,不痛不痒“对不起,你还好吧”

许盼夏说“怎么能插队呢”

男生装没听见,又扭过脸。

许盼夏说“你”

没说完,叶迦澜伸手,搭在那个男生肩膀上。

被他搭肩膀的男生被压得身体一个趔趄,惊慌回头,看到叶迦澜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同学,要么你朋友离开,要么你去后面重新排。”

“”

对视三秒,男生终于说“好了好了,道德强这么高做什么,嘁”

说归说,人还是灰溜溜地离开,让出空间。

许盼夏终于顺利地买到自己想吃的牛肉丸子汤,外加一小份米饭,她端着不锈钢餐盘找到位置坐下,又去拿了筷子回来,一眼看到叶迦澜坐在自己对面。许盼夏心虚地左顾右盼,害怕被教导主任发现,幸而负责巡视的老师们只是看了一眼他们这边,就波澜不惊地去扫视其他学生

兄妹在一起吃饭很正常。

只是她不正常而已。

叶迦澜今天自带了盒饭,炸藕盒,米饭,还有厚切牛肉,茶叶蛋,清炒土豆丝,在食堂的微波炉里叮一下就好。他还没有吃,先用筷子将厚厚牛肉往许盼夏餐盘里夹“你这几天中午怎么不回家吃饭了”

许盼夏撒谎“生病这几天落下的课和试卷太多了,我得抓紧时间补回来。”

“再补课也不能耽误吃饭,”叶迦澜就像一个真正的、怜爱幼妹的兄长,“你还长身体呢。”

许盼夏不吭声,挑着米粒,一粒一粒无精打采往嘴巴里送。

“这样,你想在学校吃也行,”叶迦澜是商量的口吻,“明天我让阿姨准备午餐便当,我们一块儿吃,行吗”

许盼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闷头吃饭。

难道要说,和你一块儿吃饭会让我想到妈妈做的错事

我每次见到你都会感觉到愧疚,单独吃饭时,你的关心会让我更加感觉自己是个坏人

没有办法。

无论同桌再怎么夸耀学校食堂的牛肉丸子汤好喝好吃,如今在许盼夏的嘴巴里,也是没有滋味的、无弹性的肉球球。

除了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外,许盼夏还被迫做了许颜的共犯就在山东落下第一场小雪的时候。

去年的许盼夏就已经见识过山东的雪,和南方的雪不同,这里的雪往往不会夹杂小雨,干干爽爽地往下落。雪花落在衣服或者没有温度的头发上时,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雪花的花瓣和棱角,堆在身上,轻轻一拍就掉,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在北方,下雪天时打伞的人并不多,许盼夏也习惯了在雪不那么大的时候徒步走,戴个帽子已经算得上对雪最高级别的尊重。

这天轮到过大周末,周六上午只需要上完两节课就能走人。平时住校的学生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回家,等到周天下午再返校,晚上继续上晚自习。许盼夏对自己的大周末没什么计划,就想着回家后先舒舒服服睡一觉,下午再去图书馆中挑几本老师推荐的学习资料,她落了好几节课,原本名列前茅的物理,难免有些吃力。为了避免在月考中“黑门”,她还是打算趁着这个节假日努力搏一搏,看看能不能赶上去。

可惜叶迦澜打乱了这个计划

“我等会儿去书店,你有什么想要的辅导书吗”

物理老师推荐的那本习题集叫做xx题根,叫这个名字的辅导书有很多种,他特意给学生们展示了那本习题集的封面。高中禁止带手机,许盼夏也没办法拍下或者怎样描述给叶迦澜,犹豫片刻后,许盼夏重重点头“好啊。”

下午再补觉也来得及。

倘若她得知自己在半小时后将和许颜女士及那位陌生男士偶遇的话,如今的许盼夏打死也不会答应。

遗憾的是她不知。

叶迦澜要去的书店是全市最大的一家,四层楼,教辅资料在二楼,需要穿过一楼的休闲饮品区才能乘坐电梯上去。许盼夏刚刚走到门口,感应式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她瞧见一楼玻璃窗前和陌生男士喝咖啡的许颜还是上次那个同她拉拉扯扯的男人。

许颜背对着许盼夏。

而许盼夏能看到她对面那个陌生男人笑成桃花的脸,

许盼夏一把抓住叶迦澜的手腕,转身就跑,叶迦澜身体僵了一下,任由她拉扯往侧边走“怎么了”

“我,我”许盼夏的脑袋要变成浆糊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叶迦澜被她握住手腕时的不自在,只感觉到对方在挣扎,似乎并不情愿同她肢体接触。

不可以,不可以。

一旦叶迦澜发现妈妈和那个男人一旦被叶叔叔知道

妈妈犯了错,但她也是妈妈。

雪花大如鹅毛。

巨大的惊慌要将许盼夏淹没,雪花下得大了,厚厚一层落在她头发上,许盼夏仰脸,隔着如鹅毛般的初雪,看到叶迦澜僵硬而透着薄红的脸,像雪地上滴落的一点心尖血。

许盼夏望着他干净的脸,汹涌的罪恶感像肮脏的手将她往下扯。

“我我”许盼夏语无伦次,“我我突然有点怕”

风雪太大,叶迦澜没有听清,外面太冷了,像刀子割肉,片片往下。雪虽美却冻人,他握住许盼夏的手,尝试将她拉回商场,至少那边还有舒服到可以暖化她的暖气“你进来,我们慢慢说。”

许盼夏不动,她的手被风冻凉了,但她额头要急到往外冒汗。在察觉到叶迦澜要进去的瞬间,情急之下,她用力地抱住叶迦澜。

叶迦澜不能动了,手还僵在半空。

他被一个不顾一切的拥抱凝固成冰。

“我好怕我们做不成兄妹,”许盼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的注意力全在玻璃中的许颜身上,他们应该是喝完咖啡,正准备去另一边结账离开,她不知道对方要从哪个门离开,焦急到额头全是汗,她又冷又热,像被遗忘在雪地上的一块儿火炭,“叶迦澜,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哥哥,我一想到你是我哥哥,我做梦都感到幸福”

叶迦澜长久没有动,他低下头,看着搂住他的许盼夏,紧绷着脸。

玻璃窗内,许颜和那个男人已经付完钱,正在往另一个方向走。

许盼夏说“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可能会是我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许颜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许盼夏松了口气,她刚松开手,后退一步,叶迦澜忽而俯身低头,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将她用力搂在怀抱中。

他低声“夏夏,你真的想要我做你哥哥做哥哥是不是就能让你抱”

许盼夏“啊嗯。”

她心不在焉,在想妈妈应该已经离开了,现在她已经彻底成为帮凶。

甚至没听清叶迦澜在说些什么。

“那我就是你的哥哥。”叶迦澜的声音很平静,但这个似乎不该属于兄妹的拥抱将许盼夏勒到无法呼吸,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稳,许盼夏后知后觉,嗅到一点危险,她尝试挣扎,却被叶迦澜束缚更深,他太用力了,抱得她骨头痛,痛到许盼夏睁大眼,茫茫然看他。

她差点忘记自己刚做了错事。

叶迦澜缓慢地说,“怎么会做不成兄妹我永远都是你哥。”

许盼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警报解除后,她那刚才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经完完全全地开始变空。

她木木呆呆地任凭叶迦澜拥抱,任凭他松开手,任凭他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回温暖的商场中。

舒适的热气如花朵将许盼夏温柔包裹,叶迦澜站在方才许颜女士坐过的桌子旁边,侍应生还没来得及收走用过的两个咖啡,叶迦澜轻轻拍掉许盼夏帽子上、身上的雪,他的眼神专注而宁静,再瞧不见其他。

拍掉最后一片雪时,叶迦澜看着许盼夏。

他轻声说“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那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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