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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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星星点点的绿光相继消失。
容柔嘉直起身子，小步地移向先前狼群所在之地。
黑暗之中，她依稀见到地上趴着个人。
狼群撕咬的正是此人。
男人身上的黑色铠甲被狼群撕咬得不像样，手、脚无一完整，身上是数不清的血窟窿。
容柔嘉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手，推了推男人。
男人没反应，他死了。
容柔嘉想起陆奕启所说，他将宋晏洲扔下悬崖，喂给了崖底的恶狼。
容柔嘉伸出的手稍顿，竟有些不敢去将男人翻过身来。
她深吸一口气，呼吸间尽是冲鼻的血腥味。
她害怕这个男人会是萧明赫的面容。
容柔嘉终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将男子翻过身。
男人满脸的血污与脏痕，分不清面容，只见他脸阔分明，那薄唇乌紫。
是中毒了吗？
容柔嘉扯起衣袖，轻柔的擦去男人脸上的血污，她不敢用力，男人如同瓷娃，她害怕一用力就将他的脸擦出血窟窿。
轻轻地，她轻轻地擦拭男人的脸庞，她的衣袖满是污迹，她不在乎，她现在只想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许久之后，容柔嘉停下动作，猛地砸下几滴泪，她失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她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那人不是萧明赫。
待她缓和之后，却回想起与这男人极为相似的面孔。
容柔嘉瞪大了双眼，颤着手推搡男人，男人手臂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可她觉得自己满手都是血迹。
“边大夫！边大夫！”
呼唤声传遍整个崖底，震起声声回响。
“边暮清！边暮清……”
没有人回她，容柔嘉耳边满是回声，却不听见边暮清的任何回应。
边暮清曾救治过她，如今她也想救他。
她支起边暮清的身子，嘴里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边暮清身子已经僵硬，冰冷，她费了所有的力气将他扶起。哪怕男人身上已经缺肉少肢，可那重量依旧是容柔嘉没法承受得住。
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灰尘，容柔嘉不理会身上的污脏，忙爬起又一次撑起边暮清的身子。
蓦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身。
容柔嘉一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身影，他从黑暗走出，携着阴冷向她走来。
男人的声线清冷中又满是阴鸷，“阿卿，你要往哪里走？宋晏洲已经死了，你是我的，你哪里都不能去！”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那无情帝王陆奕启的声音。
这话明显是对容柔嘉所说的，容柔嘉摇了摇头，她不是纪舒卿，她不是谁的附庸。
男人离容柔嘉不过几步之时，她看清了男人的面貌。
她反驳的话哽咽在喉中，似是失了声，又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刺进她的耳中，崖底呜咽呼啸的风声停止，她听不见任何话。
她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似雷轰电掣般，她瘫坐在地上。
男人又走了几步，在容柔嘉面前蹲下，满眼戾气地看着她，他伸出手，想触摸容柔嘉的脸庞。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萧明赫……你……”她说不出更多的话，那颗心像是沉入深渊，止不住地害怕。
她无法相信，陆奕启会是萧明赫。
陆奕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萧明赫是心怀天下的摄政王，两人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可又不能不承认，这张脸就是萧明赫。
陆奕启的手抚上容柔嘉的脸，冰冷的触觉让她霎时清醒过来。
容柔嘉猛地拍开陆奕启的手，“我是大周盛元长公主容柔嘉，不是纪舒卿！我生来就是属于大周，不属于你！”
陆奕启却没有生气，温柔地开口，“你是我的阿卿，谁也抢不走你。”
话毕，他却从温柔中抽身，化身地狱的恶魔，狠狠地盯着已死的边暮清。
他冷笑一声，“宋晏洲已死，你纪舒卿就是我的！”
容柔嘉心火冲头，太阳穴突突地疼，她扯了扯嘴角，那双凤眸中尽显厉色。
他怎么敢将夺□□之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可他却恬不知耻地说着这话。
她忽然想起在清泽时，萧明赫义无反顾地为她挡下暗器，他不可能会是这样的。
“我容柔嘉，就是容柔嘉，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替身。我是大周的长公主，受万民尊崇，任何人都想成为我，但是没有人能够替代我，我亦不会代替谁。”
“陆奕启，你杀良将，夺臣妻，死后必下地狱。纪舒卿与宋晏洲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与你相识。宋晏洲为你为大虞，征战沙场，负伤无数，他所有的战功在你的眼里就是谋反的罪证！你就是嫉妒宋晏洲，他娶了自己心爱之人，而你身为皇子，却为了皇位娶了不爱之人。”
“你恨他，因为你不如他！你杀他，因为你嫉妒他！你杀了他，还强抢他的妻子，就是为了满足你那自卑的心！你是不是以为杀了他，就能稳坐皇位？大错特错！就是因为没有宋晏洲，再无良将愿为你守护万里疆土，你的大虞才会被灭。”
陆奕启被狠狠地刺激到，快速伸出手，想要掐住容柔嘉的脖子，可此刻容柔嘉恍若虚无，陆奕启的手穿透过她的身体。
他低着头，看着那双手，他恼羞成怒，一时冲动竟想杀了他的阿卿。
那是他的阿卿，他怎么可能想要杀她。
他忽然笑了起来，双手颤抖，薄唇亦是微颤，似是初尝了血腥的野兽，双目通红。
“那是他该死！阿卿，你不要怕我……”
俊美的脸庞几近扭曲，丝毫没有萧明赫的风气。萧明赫从来都是于万动之前静如泰山，不会像他这样面目狰狞。
容柔嘉盯着那张脸庞，冷笑连连。
“纪舒卿怎么可能不怕你？你杀了她的夫君，杀了她的亲人，竟还妄想要娶她？若不是你步步紧逼，她怎么可能自刎？若不是你那自卑心作祟，怎么会需要那么多人为此付出性命？”
这些通通都是她埋在心里已久的话，如今找到宣泄的机会，畅吐甚快。她同情宋晏洲夫妻，他们二人因为陆奕启落得个如此悲凉的下场，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至于陆奕启将她认做纪舒卿之事，她只觉得荒谬。他顶着张萧明赫的面容，做尽了天下的恶事，她心中的怒气更甚。
其实，自己内心很清楚，她相信萧明赫，即便陆奕启与萧明赫相貌完全相同，但她就是认为以萧明赫的性子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在遇到萧明赫之前，她也曾听说过这位天启的摄政王。他完全可以不顾先帝临终嘱托，自立为皇。可他仍然辅佐年幼的萧睿，为萧睿平定叛乱，为天启百姓征战数年。加身的荣誉是他用鲜血换来的，天启的安稳是他亲自领兵平叛得来的。
若说他前世是陆奕启，她不会相信。一个心怀天下的王爷，即便重活一世，怎么可能性格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容柔嘉转眸看向地上之人，恍惚间见到那人的脸变换为萧明赫的容貌，她又转眸看向面前的陆奕启，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时而是萧明赫，时而又是边暮清。
她吐了口气，闭上了眼。良久，容柔嘉准备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并不能睁开。
她苦笑，睁不开也好，她也不用看到陆奕启顶着萧明赫的相貌做尽坏事。
黑暗之中，容柔嘉听见有人在呼唤她，那个声音来自远方，幽远却强烈。
遽然，容柔嘉发现，眼皮上的沉重感在慢慢消失，她也在缓缓睁开眼。
光亮很刺眼，半睁之间她看见有人放下了帘子，有人轻摇她的手臂。
这不是崖底，那里黑暗得让人心惧。
心口一疼，血气涌上喉间，容柔嘉忽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她看见身边的人都慌了神，有人搭上了她的手腕。
周遭的声音刺耳极了，心口又是一疼，似是无数的针刺着它。容柔嘉强忍着喉间的腥味，葱白的指尖微颤着，有无数的恶鬼缠着她，似是要将她拉下深渊。
容柔嘉从来不是认输的主，她用尽全力，终是睁开了眼。
这里是禾静苑。
身边是傅修林和银画他们。
容柔嘉扯了扯嘴皮，薄唇微张，甫一开口，喉间的腥甜却是忍不住。
容柔嘉吐出的鲜血染红了锦被，原是苍白的唇瓣被鲜血染得艳红无比。
银画忙抽出绣帕，为容柔嘉拭去唇边残留的鲜血。她慌了神，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容柔嘉的嘴角，仿佛擦干净了容柔嘉的嘴角，她的身体就能康健。
银画哽咽出声，“殿下……您睡了两日。”她用空余的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赵太医说您中了毒，发现之时，毒素已经侵入了心脉……”
两日了，容柔嘉想起今晚便是她的千秋宴，可如今她的身体……
但她必须去。
这是她设的局，设局之人不在，又有什么意思？
“去取我的宴服来，今晚的宴席我必须去。”
银画求救地看向傅修林，希望傅修林能够劝阻容柔嘉，如今她的身体并不能劳累。
傅修林躲了银画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容柔嘉，却是对着银画吩咐道:“去将殿下的宴服取来。”
容柔嘉决定的事，任是他也改变不了的。既然改变不了，那他就会顺着容柔嘉的心意，只要她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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