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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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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皋扭头看去,见江边栽种的丛丛绿植旁边闪出一个男子,白衫白裤,矫然而立。

夕阳投射在其身上,似是给那男子披上了浅浅一层光晕。江风袭来,吹拂得衫袖飘曳,似是下一刻他便要乘风而起,再不属于此人间。

那男子慢慢走近,莞尔道:“老同学,有一阵子没见了。如何,你此刻可能想起我是谁么?”

狄皋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都不用走过来,就那鬼鬼祟祟的样儿,打远我就知道你是云问了。上两个月不是还碰见过你吗?我还就纳了闷儿了,你说这都二十几年了,怎么高中的时候你这个样,现在还这个样?”

云问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极好看的牙齿,道:“要不要去我工作的研究所看一看,说不定你也能寻到驻颜之术呢?”

狄皋笑骂道:“我呸,你小子脸皮真厚。鬼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去去去,老子还要再去找点酒喝,再会,再会喽。”伸手胡乱一捋鬓边垂下的几缕长发,径自走了。

……

云问笑着摇了摇头,洒然而去。走了一里多路,绕过一片林子,又拐了几个弯,待得穿过一排联体别墅后,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只见好大一片草地,怕不是有十六七亩的样子。草地延伸开去,远远地尽头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江。

云问不疾不徐地沿着草地上留出的细碎鹅卵石小路朝江边走去。

临近江边之处却孤零零地悠然立着一个院子,院子里包着一栋小楼,小楼底层的门口有个复古的木制牌匾,牌匾上以阳文銘着黑字:

“五五之五研究所”

云问走至楼前,抬起右臂,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自袖中伸出,按住了门上的智能锁。

片刻后,门无声打开。

只见楼内陈置地古色古香,一众物什擦拭得一尘不染,无形中予人肃穆典雅之感。

云问沿着楼中央的旋转木梯拾级而上,到得二楼一间屋子门前,轻轻叩了叩。

“何必多礼,”一个慵懒沧桑的老年声音道:“到了就直接进来嘛。”

“非礼不定,非礼不亲。”云问迈入屋内,看了眼,道:“老所长今日气色耐看得紧。”

屋内好大一张办公桌,桌后奢华的皮制办公椅上懒洋洋地坐着位身着灰色练功服的老者,听得云问此说,忙伸出手来摇晃:“在你面前,岂敢论老,叫我小李还差不多。怎样,去看过狄皋了?”

云问微笑道:“如常惫懒,甘之如饴。”

李所长又问道:“上周你救起的那个,额,应该是叫钟器的,现在怎么样了?”

云问答道:“却是安之若素。”

李所长点点头道:“且再观察一番,有机会再和他谈一谈吧。想不到,竟有和我祖上一样情况的人。”

云问颔首。

“那个任可在怎样了?”李所长问道,“那孩子已经在你这儿两旬有余了罢?”

云问道:“心郁难解,自闭甚深。已谋一法,且故妄一试。”

“尽量试试帮助他吧,”李所长面露惋惜之色,“其它可有异常?”

“却有一桩,”云问眼带玩味地说道:“今日里竟得见一故人之后…”

……

辞别了李所长,云问回到联体别墅中间属于自己那栋的家中,走至一间卧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答。

云问闭眼片刻,复睁眼后开口道:“任可在,我进来喽。

门被推开,但见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被密密实实地拉起,也不开灯。

床上、桌前、椅中,皆无人在。

云问微一感知,便走到沙发前。

沙发背对门口的扶手侧面,有个人影蜷缩着坐在地上。

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孩子的头斜斜歪在一侧,双眼却是睁着,似在看向虚幻的远方,眼神黯然无光,空洞无比。

……

在四岁的某一天,石浩忽然发现自己有个奇怪之处。

只要自己愿意,便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随着年龄渐长,能“读”到他人心思的范围愈来愈大,从眼前尺许竟慢慢扩大至身周十丈见方。

从最初懵懂的好玩,经历懂事后的惶恐,乃至如今的从容,石浩已能寻常处之,便如运用耳目手脚无异。兴之所至,他人的心声听来,便与听其自言自语倒也差相仿佛。

唯此时此刻,石浩竟不敢有一丝去“读”对面少女心思的念头。

石浩仍在勉力控制自己心跳强作镇定之时,对面的少女倒似是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小耗子?”

“啊…啊?!”石浩愣住,吃这一岔,倒也一下忘却了紧张,下意识便答道:“我…我是石浩。”

少女嫣然一笑,原先的冷意如骄阳之下的冰雪,尽数融于无形。此刻,在石浩看来,眼前的少女似是浑身都在发着光。

少女跨前一步,马尾辫在脑后活泼地跳动。少女一把抄起石浩的左臂亲热地挽住,道:“我就说除了爸和我,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有这里钥匙了。来来来,我带你到处看一下,我平时可是维护得很用心哦,咱们赶紧看过了就去我家吃饭吧。”

自小至大,石浩从未与母亲之外的女子如此亲热过,腾的一下便涨红了脸。

少女忽然省起了什么,吐了吐舌头,道:“哎呀,都忘了说,我是蔡士廷的女儿,蔡燕如啊。小的时候,我是小燕子,你是小耗子,哈。只是…”

蔡燕如仰起头,看着石浩道:“想不到,你现在竟然这么高了啊。”

蔡士廷是石浩父亲以前的同事和多年好友。石浩的父亲在镇上拥有两片产业,其一是个橘园。石浩家里出国后,家中住宅和那橘园便都托付蔡士廷管理,却未曾想她女儿会亲自来照顾老宅。

石浩听得蔡燕如此说,恍惚中追溯起幼时回忆,模模糊糊的印象里仿佛确曾有个儿时玩伴,却似是个胖嘟嘟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无论如何无法与眼前的少女合二为一。

当下里,蔡燕如牵着石浩的手带他看过了旧居里的每一处。当真如她所言,被照料地极好。

每个房间每处物事,多多少少都会触动石浩的思绪。但与蔡燕如在一起,此刻的石浩毫无触景生情之惆怅,只觉得自身暖洋洋地,几乎忍不住便想放声大笑。

……

钟器回到家,煮了晚饭吃过后,又将日记重新翻了一遍。

字里行间,对父母的挂念也好,父母的舐犊之情也罢,往往不由得便跃然纸上。

钟器一阵唏嘘,抬手看了看时间,已是七点五十八分,便点开电脑上的视频通讯软件,拨起父亲的号来。

屏幕闪动,画面骤现。

“康康,今天怎么这么自觉啊?”

画面里,父亲钟无极爽朗地笑着,母亲姚淑珍含笑在旁。

康康是钟器的小名。

钟器鼻子一酸,几要落下泪来。

有多久没听到有人叫自己“康康”了啊!

钟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看着画面里的父母,道:“我,很想你们。”

父母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父母终究是唠叨的,先是将二人本周在国外的情况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个遍,又开始询问起钟器这一周的情况。

为免父母担心,钟器便隐去了上周日落水一事,只是提及了本周的比赛。

“啊哈,守得云开见月明啊。”钟无极甚是兴奋,“咱康康很快就要踢出来了啊。还好当初我爷儿俩坚持,没听你妈的。”

姚淑珍嗔怒,伸手拍了丈夫一下后,转头对钟器说道:“康康,我记得你签的青年队合同只有两个多月了吧?”

“是,到6月30号。”

“俱乐部怎么还不续约呢?妈还是那句话,你不喜欢跟我们来国外的话,在国内做些生意也是好的。江海郡的商机就不少,需要多少本钱,妈随时给你转账。”

“好啦好啦,老太婆真啰嗦,康康自己心里有数的,”钟无极一面忍受着妻子的**一掐,一面对钟器道:“不过要用钱的话随时和我们说哦,爸妈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钟器的嘴角温柔地翘起,点头。

这命运的恶作剧,还不错。

……

看完了故居,石浩便被蔡燕如领回了家。

当初和石浩父亲一道也购置了橘园的蔡士廷,钱财无忧,性子矜平躁释,人逾中年而身材相貌保养得极好。

见到石浩的蔡士廷大喜过望,在晚餐时嘘寒问暖,极是亲热。

席间,蔡士廷问起石浩此次回国的打算。石浩便告知,待到八月份自己生日后,便会将父亲的两处产业转至自己的名下。当然,这橘园还需蔡士廷代为管理。

“那球队呢?”蔡士廷问道。

除了橘园外,另一处产业却是一个足球俱乐部。

“我明天上午就去看一下。我都已经看过赛程了,正巧下午还有一场主场的联赛。”石浩露齿笑道,眼中带着几分期盼和好奇。

蔡士廷点头道:“好,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话音甫落,一旁的蔡燕如搁下碗筷,以纸巾抹了嘴,道:“吃完喽。老爸,我走啦。”又拍了拍石浩的肩,道:“小耗子,你慢慢吃,改天我带你一起去橘园玩啊。”

便蹦蹦跳跳地走了,嘴里还哼着时下流行的歌曲。

侧首看着蔡燕如离去的背影,石浩怅然若失,下意识便问道:“她这是去哪儿啊?”

“哦,还能去哪儿?”蔡士廷露出宠溺的笑容:“还不是和她那个篮球队的男朋友约会去?”

石浩如遭电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

和父母通完了视频电话,钟器随手摁下遥控器打开电视。

财经频道里正在播放新闻,倒和体育有关。

“我国《青蚨》杂志昨天公布了去年世界足坛的运动员收入排行榜,效力于东玛徳力姿俱乐部的波拉秀球星仙斗士以三千五百万元的年收入取代雪芙叶徳钢铁俱乐部的通莫森位居榜首,我国足球运动员白文令以两千八百万元的收入排在第四位…”

钟器下意识便将新闻中的译名与原时空作个对应:“嗯,玛德力姿是马德里,波拉秀是巴西,仙斗士应该是桑托斯,雪芙叶徳是谢菲尔德,通莫森就是托马森了。”

共和国的货币“元”早已作为国际通用的标准货币。钟器之前大致估算过,1元约莫等于原时空在2006年的1.2英镑。可见本时空中的足球明星收入委实不菲,纵使不计较通胀的因素,这排名前三的收入即便放至原时空的十五年后也能挤入当世前五。

而这白文令乃是共和国第一球星,江南郡卢湾八仙俱乐部的队长,一名全能型进攻中场。

前几日,诸多体育媒体均在报道,本赛季迄今,各项赛事已有二十六球三十三助攻入账且率领卢湾八仙杀入世超八强的白文令,极有可能在赛季后入选世界最佳球员的前三名。

钟器再一摁遥控器上的频道切换按钮,正转到在直播足球比赛的本地体育台,定睛一瞧,却恰是吴淞飞鹰的比赛。

吴淞飞鹰在主场对阵联赛倒数第三的武昌黄鹤。

在下午举行的联赛场次中,原本排名倒数第二的河间神拳和排名倒数第四的蓬莱精卫皆在主场赢了球,积分均已暂时反超吴淞飞鹰。故而此战,飞鹰队借助主场之利当真是势在必得。

钟器看了看屏幕里画面的左上角,已是下半时第36分钟,离全场比赛结束也不过十数分钟,场上比分却是1比1。

此刻,正是飞鹰队大举压上之际。在主场观众的助威声中,飞鹰队连续几波冲击黄鹤队的球门,奈何中前场徒有气势却无效率。

便在飞鹰队中前卫黄英杰草草了事的一脚远射未果后,却被黄鹤队一个快速反击杀到禁区外。

飞鹰队的中后卫熊海亮离着对方前锋尚远,便一个凶狠的滑铲,被对方趟球后轻盈地跳起躲过。

守门员邹文庆死守门线不敢出击,被对方前锋轻松推射死角得手。

直至最后,飞鹰队也无法扳回比分,无奈败下阵来。

此役过后,吴淞飞鹰就此跌入降级区,位列倒数第二。

……

石浩已记不起自己是怎生浑浑噩噩地与蔡士廷告辞回到家的,期间有心想知道些蔡燕如的事却又开不了口。

躺在床上,石浩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平生第一次没能沾着枕头便睡着。

第二日上午,蔡士廷开车来接了石浩去往那家他父亲名下的足球俱乐部。

俱乐部在村南,与临村接壤之地。

下得车来,石浩便见到眼前几栋颇为陈旧的建筑,被一圈砖墙围着,却有几块砖头或已消失不见或是残缺断裂,无声地传达出一股萧瑟破败之意。

墙中间开的大门虚掩,门边的墙上竖着牌子:“沙洲千里足球俱乐部”。

蔡士廷侧目见得石浩脸上多少难掩失望之色,便宽慰道:“毕竟只是参加第六等级联赛的球队,和大部份业余的比起来这已经是很好了。”

石浩点点头,回应道:“蔡叔,我晓得的。虽然从来也没分红,但俱乐部也从没向家里伸手要过钱,想必周叔这些年撑得也很辛苦。”

周叔名字换作周平安,亦是石浩父亲的老同事之一,一直掌管着沙洲千里足球俱乐部。

二人推门而入,绕过门房间里仍趴在桌上补回笼觉的保安,来至挂着俱乐部办公楼牌子的小楼,找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却开着,空无一人。

“你们找周总吧?”走廊远端有个年轻人朝二人走来,问道:“有何贵干啊?”

石浩笑笑,道:“我们是他朋友,不知道他在哪里?”

“哦,他在训练场上,”年轻人回答道:“我是球队的总务潘德言,我带你们去吧。”

二人闻言称谢,便随潘德言而去。

自办公楼出去,绕过横伫在前的一排矮平房,眼前出现了铁丝网围着的平地,便是训练场了。

潘德言领着二人绕至铁丝网侧面留着的一道小门,进入场内。

场内是一片人工草地,一半空着,另一半上面有几个人正围着训练用的小锥桶在做着热身动作。

石浩愕然道:“就、就这么几个球员啊?”

还未等潘德言回复,石浩忽地瞪大了眼睛,道:“那、那还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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