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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牺牲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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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祂用剑了,所以祂绝对不是杨御成…或者说操控其行动的主体意识绝不可能是那个剑法世家出身拜入剑法宗门,结果拿起剑来连猴子都未必打得过的风北天才。

其次,经历漫长的试错磨合,再加上正统天道化身的定音一锤,传说中的赤目上人终于正式降生了…我也不能确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但那玩意已经不再是蒙世国或者别的什么了。

太昊伏羲,这名字应该是无人不知的。如果说女娲是造出了功能性上的“人类”,那么祂就是人类文明的开创之祖。

传说中祂与女娲是同脉姻亲,却没有一神双相的复杂说法。不需要有多高的神学造诣,正常人但凡看过点闲书画片应该都能知晓此事。

赤目上人此刻的外形只是一份记忆,一种用来昭示权威的象征。不过说实话…伏羲真身降临凡尘的压迫感应该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祂之所以会选择这副形象,其寓意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了。祂是造物主,我们是造物…这不是审判或惩罚,而是检视。

就像流水线上负责剔除不合规格的配件的质检人,祂是来观察我们的。人类是否足够高尚?是否有能力继续将其引以为傲的文明延续下去?是否有资格登上通往新天地的方舟?

呼——————黑焰,变阵。

横切竖割逢明全域的焰墙每隔二百九十七次心跳便会随机转换流向,四分五十七秒…这零零碎碎却又无比规律的时间差会是破局的关键么?我不知道,也无须知晓。

我只知晓一点,杨御成不是那种会脱了裤子放屁的拖沓性子。崇尚速度与效率,但凡杀人便是掏心揪脑袋,他的信条便是“简洁”二字…如果他真的想杀掉所有人,或者将所有人都送往天隙彼端,那么他早就已经办成了。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所追寻的“答案”又是什么呢?难不成…他是希望众人齐心合力将自己击杀以解浩劫,却又碍于其他寄身神躯的意识干扰阻拦,最后才会出此下策?

不可能,只有这点我敢拿脑袋担保。

在他心中,能杀死自己的只有他自己,他是那种临死都要抓几个人垫背的绝世烂人。

不为生,也不为死…?

呼——————黑焰,变阵。

呼———…雪隐深吸一口凛冽冬风,翻掌收回用来采集直接信息的无色血莲。

终于等到了,面前遮挡移位敞开的瞬间…每个被困在各自“隔间”中的人都会面对八道切分各个方向的平直焰墙,先天八卦,奇门遁甲…呵,还真挺符合这位大神的风格的。

在正常情况下即使我不听不看,浊世行也能为我提供直径千米左右的半圆形感知反馈,其实这项能力挺鸡肋的…

五百米也就是抬眼一望的距离,而且来自无色莲的感知延伸并不能穿透固体。我虽然相信假以时日多加积累,这份源自杨守心的祖传神技也许并不会弱于天道之力,但现在…它就是个会给我增添额外负担的第六器官。

所谓直观感知是真的很直观的那种,正常情况下拳头即将抡到你脸上的时候,你会联想到一系列包括受伤与后续应对的连锁分析,从而做出防守或闪避的反射动作。

但浊世行会告诉你…拳头来了。

来了之后会怎么样?你自己琢磨呗。

我大脑运转的效率本来就没快到哪去,光是处理常规的五感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但当五感受到封锁,它的作用便会体现出来了。

没错,八门焰墙不仅只是阻挡了人们随意走移的进路,更是隔绝内外的囚笼。没有任何声色气味可以穿透这道拇指粗的黑幕,哪怕你仰天狂吼俩小时,隔壁也只能听到风声。

焰转之后的黑流发生了非常诡异的变化,一如从女娲姿态经历二次蜕皮显化伏羲神相的赤目上人。人跟这些玄奇之物是讲不来理的,非要刨根问底,那么结局不是疯就是傻。

每当场中焰墙排列在抵达接近五分钟的时间点随机移位时,八门封锁便会敞开一道缺口,与之对应的另一座小八卦阵也会随之展开。

有点像走格子的跳棋小游戏,所有人都可以趁着这个瞬间迅速跃入开门之所。不过这事的难度可比马戏团中的空翻跳火圈要高上百倍不止,一旦失误,人连全尸都别想留下来。

我通过浊世行捕捉到了六格之外试图强攻焰墙的雷行官军,他只是用掌中长戟试探性地往上戳了一下,结果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被陡然蛇行裹缠而来的恶念黑焰烧得渣都不剩了。

连剁手保命的机会都没有,连喊一嗓子的功夫都没凑出来,也许他下去报道的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

不知道杨御成是不是将每个人都分别框在了不同的八面焰墙阵里,反正从浊世行带回的反馈来看,至少我周围的人都是有资格享受单间待遇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翻越从敞开到闭合不过三秒的八卦黑幕,雪隐飞扑滚落迅速起身,再次打量起了周围千篇一律的漆黑焰墙。

八门一次只开一门,格与格之间由相同方位的卦象相连。也就是说,若敞开在你面前的景门,那么你会跨入的也一定是下一格八阵的景门…最有意思的是,每个人周围的八座八边空间都是实时保持绝对空荡的。

无法与亲近之人汇合,每次开门的时候,每个人对进门与不进的选择都会影响到所有格子下一次开门的方位。

赤目上人交给我们的第一个课题,就是集体智慧与彼此信赖…无论我们是想走到祂跟前跟祂战个痛快,还是想趁饿死累死之前撤出被黑焰棋盘笼罩的逢明县,都需要众人群策群力。

一个人想退,那么所有人都别想往前。一个人想往左,那么所有人便都无法向右。

更别提不同格子之间的地势高低与原有地形都是错落混乱的,打个比方:你想走杜门,正好杜门也开了,但杜门所在的方向却有一道高墙…你想走惊门,可你现在是在一间民家小屋里,视野遮挡根本就看不见门开没开…

你若停下,那么全体的步调都会受到影响。你若走错,许多深谙阴阳五行的高手精心计算出来的路线可能就要尽数泡汤了。

算上先前没能看清具体人数的五山援军,此刻逢明县中至少有十余万人,你能指望所有人都搞得懂八卦阵的基础原理么?

别说那些未入修行的兵哥哥了,就连我在当年杨赐信给我和御成开小灶教导这方面的知识时都是一路睁眼梦游过去的…

当然了,最暴力的破局之法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不该走,那就一头撞到焰墙上宣布弃权。玩家退场,自然就影响不了阵中事物了。

当然,代价就是死无全尸。

更可悲的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也许都是极少数。大多数被强行拉来的参演嘉宾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类性格各异,有人会按兵不动谨慎观察,有人则会看见开门便先进去逛逛再说。

这不就是…我们的社会么?区别只在于这处缩影中没有代言者,也没有能够明确传达指示的领袖,我们又变回最初的原始形态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迷阵,所谓八门也不过是道幌子。

只要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共同进退,那么所有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终点。然而只要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混乱便会无限增生。

我们的文明,是失败的文明么?

没有领导者,没有神,没有唯一极权的核心意志进行统管,我们就必将被困死在这里么?现在的情况是大家已经开始乱走了,几个看清局势的有识之士根本就无法抑制混乱孳生。

要么是到点天逝降下,要么是大家胡走乱逛,等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逢明县…最后混乱转为混沌,所有人手拉手一起渴死饿死。

或者是相信主上的猴子?在一定规则之内无限增值的半随机数中一定会诞生出秩序…?

无解,第一题便是无解难题。人们口口声声说着要战斗,要拯救,到头来却连走到敌人的脚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自我意志…是错误的么?

我相信,前来解题的若是敌龙格式塔,那么它们现在应该已经跟赤目上人打起肉搏战了。我们追求团结,歌颂团结,正是因为我们无法团结…这是属于生物层面的缺陷。

呼——————…黑焰,变阵。

雪隐眯眼思索一瞬,最终还是没有跨过自己身后倏然敞开的西南生门。他要去的目的地是东北死门,赤目上人所在的方位。

但他也明白,自己选择停步便一定会打乱别人的路线规划。这题根本就是无解的,若只等待自己需要去往的方向开门,那么在来自他人的干预下,谁都无法抵达终点。

有时倒退一步反而会使群体前进,前进一步反而会使群体后退。现在只能期待赵抚兰和老天师的表现了,如果他们有办法的话…

可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阵。

我们被关在自己最熟悉的困境里了。

雪隐抬头瞧了瞧被八角黑幕牢牢框住的璀璨夜空,以及那愈发清晰的橙黄天逝。

为什么没人尝试着飞起来呢?焰墙的最高点不过也才七八米,这对于习得轻身之法的虚想修者来说只是来两下左脚踩右脚的问题。

焰墙已经反复敞开关闭了五六轮,足足半个钟头的功夫,我不相信那些沾上毛比猴还精的家伙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走迷宫的最佳解法不就是直接上墙,二维变三维么?

他们一定已经尝试过了,但我却没有收到过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有很多种可能。

呼——————…黑焰,变阵。

雪隐咬牙一跃冲入西方伤门,浊世行这个作弊器虽然可以提供许多额外信息,但时刻将其展开的灵力消耗也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在这场包含十万乱数的诡秘棋局中,前后五百米的探查范围根本就没有意义。

雪隐抬头仰望东方,七次变阵,他动了三次。虽然从目测角度来看并不明显,但他确实已经离矗立逢明中心的赤目上人越来越远了。

等等,我突然想到…

既然棋盘排列和开门的方向会因人的行动而随机变换,那么产生的结果应该也是随机的。也就是说,如果最初所在的位置距离逢明中心最近的那批人也在向着赤目上人的方向前进的话…

七次开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到达终点之后该做些什么…?

仿佛是应着雪隐终于转过弯来的脑筋弧线,视野上方唯一的标志物,秉持伏羲法身的赤目上人倏然抬起右掌,高举白玉琉璃剑…

等等,祂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挥剑吗…?祂在挥剑!?

那么大的个头,那么大的剑,祂…

嗡——————嗖嗖嗖嗖嗖嘶嘶…

立于八门焰阵中,无处躲藏的雪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纯白阔剑以完全不符合赤目上人巨大身躯的敏锐动作迅速劈下…

白光骤闪,蔓延而来的直线光璧与足以摧垮一切的恐怖劲风距离雪隐所在的位置仅差一格…就落在他刚才随心破门前所立足的地方。

光芒悄然消匿,狂风与冲击被焰墙遮蔽。也许场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展开无色血莲的雪隐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以赤目上人落剑之点为起始,一道纯白光幕如剑痕一般迅速劈向前方。而在那其路径上被白光照耀到的人们,全都…

那是,死亡吗?这种情景该用“死亡”二字来概括吗?那画面到底该如何概括?

距离雪隐最近的一位白发老爷子,似乎是玉鸣山的人,他在被白光照耀之后整个人都噌得一下年轻了一大截…黑发复现,皱纹消散,浑浊的眼眸也多了几分夕阳逆攀天穹的灿烂华彩。

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亮,浑身上下便莫名其妙浮起了多年未见的激荡活力,连年轻时的旧伤都不疼了。

而在其前方,一位看样子是在军中负责文职工作,面相不过双十年华的着甲青年…

他…他变成了…婴儿。

不对,那个东西…能被叫做婴儿吗?

那是本该在母胎之中受到温柔保护,连必要的维生器官都没长齐的人类幼芽…

嘶…他们的年龄…倒退了!?

菩提琉璃,倒退时间,只不过这次是反过来,不倒退空间,只倒退物质。

呼——————…黑焰,变阵。

雪隐的眼睛都瞪圆了。

我要是挨上这一下会变成什么?老头退回中年,青年退回胚胎…老天爷啊,受精卵还能再往回退么?我是不是还得倒欠祂几年!?

西北杜门开,进,还是不进?

动,还是不动!?

咬牙吸气,雪隐猛然向前一扑…

又有人抵达终点了。

嗡——————嗖嗖嗖嗖嗖嘶嘶…

第二剑出,白光洒落…

第二题…少数人的行动引起多数无处可逃者的牺牲,这在道德层面上能被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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