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风赶月（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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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与李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两个人一动不动，宛如两具雕像。
李浩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额头上不停地渗出虚汗来，看得出来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相较之下，陈铭倒是显得更为镇定一些，他看着再次化为无头苍蝇的厉鬼，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只厉鬼在对陈铭进行完攻击之后，便彻底放弃了他这个目标。
连带着李浩这个目标也不管了，目前正处于，额，待业状态。
愿老天保佑它这辈子别再找到工作了……
那只无眼厉鬼只是不停地从他们周围转来转去，啥也不干，睁着一个空荡荡的眼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会是在读条吧？！
陈铭突然警惕起来，不过随即便又释然。
咋滴，人家就算是憋大招，你又能拿它咋滴。
此刻他们三个要么是触发了厉鬼的杀人规律成功活了下来，要么是压根就没有触发厉鬼攻击的条件。
所以这只厉鬼现在只是在不停地游荡，看起来颇为人畜无害。
陈铭仔细一琢磨，发现厉鬼这玩意真的是有点傻。
只要你确保不触发他的杀人规律，就算是你在它们面前蹦迪，它们都不见得会搭理你。
感觉就跟一种特定的程序系统似的。
当然前提是得确保找到正确的杀人规律，否则闷着头冲进去，很容易死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就在陈铭低头思考的时候，少女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只厉鬼的身后。
没想到厉鬼你也有今天啊，原先一直都是跟着人类，谁料到今天居然会被人一个人类跟在后面。
少女心里如是想到，竟然还有一种骄傲的感觉。
咳咳，少女仔细打量着厉鬼背后，可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也看不到阴阳瞳到底在什么地方。
到底会在哪个地方呢？
如果后面真的找不到的话，那么她就只能冒着风险，绕到无眼厉鬼正面去找阴阳瞳。
如果是那个男生在这里，说不定会更容易找到。
少女心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不过她现在也不能再去喊陈铭来帮忙。
毕竟人家和自己并不熟悉，愿意告诉自己那两条杀人规律，自己就已经欠了人家很大的人情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对帮助过自己的人得寸进尺，尤其是她们这样作为驭诡师的人，更是深知这一点。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借用灵异力量会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厉鬼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一不留神差点要撞到厉鬼身上。
无眼厉鬼的头僵硬地往后扭了过来，少女连忙把头低下，轻轻往旁边一侧，给厉鬼让出道路来。
厉鬼这才拖着僵硬的步伐向后走去，别说是少女，就连一旁看戏的陈铭李浩两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呼，还好没有被发现，”少女轻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粒，心里后怕不已。
她抬起右手手腕，只见那几根银针又往前划了几个方格。
大概还有个五分钟左右，时间倒还不是很紧。
少女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恐怖。
那只厉鬼身上一直紧攥着的右手，此刻正在不停地颤抖着，它仿佛是想脱离出来这只无眼厉鬼，可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成功。
其实一想就会明白，所有的厉鬼，无论是它们的杀人规律有多么恐怖，触发条件有多么的离奇。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新鲜血食的渴望。
而且这只鬼手本来就不是这只无眼厉鬼身上的，而是被人别有用心地安置在了上面。
这只鬼手一直渴望着，有朝一日，它可以替换掉新鲜躯体的手掌。
所以当眼前出现了一具新鲜的人体之后，它的本能就令它忍不住躁动了起来。
而且这个人还不识好歹，竟然敢离它那么近挥动手臂，这不纯纯就是引诱鬼鬼犯罪吗？！
不过它的老东家无眼鬼不乐意了，你tm从我这里住了这么久，连房费阴阳瞳都不交就想溜，你当我是傻子吗？！
鬼手自然是更不愿意了，我一个被打散了的鬼手都比你高上个半级，你当我闲的没事呆在你身上啊，你个低级鬼。
不过随着两股灵异力量的交锋，鬼手逐渐落入下风。
因为这只鬼手本来就是残缺的存在，再加上这么多年来灵异力量一直在不断地流失，所以即便是超A级，较量起来却依然落在了下风。
终于，鬼手率先做出了让步，只见原本紧紧攥着的鬼手缓缓松了开来，一黑一白两颗诡异的珠子掉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少女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她轻轻蹲了下去，伸出了右手去捡起那两颗珠子。
“到手了！”
少女精神一振，就在她暗自庆幸之时，一只干瘪的手臂突然横插了进来，挡在了少女的手掌前。
只见那只手臂不由分说地捞走了那阴阳瞳，少女镇定地抬起头来，与面前的无眼厉鬼对视着。
我早该想到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我头上。
少女心里如是想着，不过并没有多少的懊恼，反倒是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只见面前的无眼鬼却并没有急着做什么，只是毫不犹豫地把两颗鬼眼塞进了自己的眼眶。
黑洞洞的眼眶里面，一黑一白两颗珠子正在疯狂地打转，仿佛两团摄人心魂的漩涡。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厉鬼才再次面无表情地看向少女，一黑一白两颗眼珠子诡异地盯着少女。
与此同时，天色陡然黯淡了下来，仿佛再次进入了不见五指的黑夜。
黑色的幕布从天空缓缓垂下，一颗颗星星在天上闪烁着昏黄的星光。
“咦，怎么回事，天怎么又黑了。”
李浩猛然发现异常，惊讶道。
陈铭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看看天上。”
那些星星时不时一明一灭，仔细打量，却是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成百上千颗眼睛悬挂在天上，此刻，那些眼睛正诡异地向着他们一起眨动着。
这些眼睛的神态各不相同，可是却都又诡异至极，仿佛蕴含了不知道埋没了多少年阴暗往事。
有的眼睛张得极大，显示出一种癫狂的欣喜，有的眼睛则是红红一片，旁边还挂着两道泪水，仿佛是因为什么而哀伤不已，也有的眼睛半睁半闭，透漏出了一种眼高于顶的傲慢，甚至还有一些眼睛紧紧闭阖着眼睑，好像依旧沉湎于噩梦之中。
陈铭仅是扫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但一旁的李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只见他双目呆滞，眼角边还挂着几滴泪珠，脸上的表情充斥满了悲伤。
不过这却又显得做作无比，分外诡异。
“看来不能直视这些眼睛。”
陈铭确认了一下李浩的状态，他身体倒是并无大碍，唯有眼珠在疯狂地转动着。
“是让人产生幻觉吗？”陈铭心道，他取下自己的口罩，当成眼罩套在了李浩的眼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是好歹聊胜于无。
处理完了李浩这边，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少女。
他看不太清楚少女那边的情况，只是看到少女正在和那只厉鬼对峙着，不过情况突然恶化成了这样，想必她那里更不会好受。
突然，少女浮起在了半空之中，似乎被身前的无眼厉鬼抓住脖颈提了起来。
然后无眼厉鬼用力一掼，少女便被狠狠地砸在陈铭一旁的土坑里，激得漫天尘土飞扬。
陈铭见状，瞳孔一缩。
这里距离那只厉鬼少说有数十米，这得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才可以把人扔到这里。
果然，这个世界物理学都是假的，灵异力量才是王道……
不过陈铭掂得清楚哪头轻哪头重，他压着步子快步向着少女跑去。
“你现在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陈铭都觉得是句废话，不过他也只能继续问下去。
“那只厉鬼到底又是什么情况，咋感觉跟磕药了似的，突然变得这么猛？”
少女费劲翻过身来，饶是陈铭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少女那两颗明亮的眼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只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眼洞，空洞地望着周围。
“我好像看不见东西了，是不是我眼睛出什么问题了？”
少女平静地问道，话语里听不出来任何波澜。
陈铭心里突兀一震，这在他前世作心里观测时见到过这种状态。
这是一种淡定到无惧生死的状态……
陈铭想了想，道：“你的眼睛受伤了，估计现在是睁不开了，你也不要多想，小伤而已。”
陈铭不会安慰别人，但是他更没有办法直接对少女说她的眼睛已经消失了，这无疑是在对她的未来宣判死刑。
少女似乎是对这个拙劣的借口心知肚明，不过她还是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那就好，我放心了。”少女忍痛开口道，“不过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如果不想办法破开它的鬼蜮，我们就算是熬到六点也无法顺利离开。”
“所以请你把我腰间的短刀拿走，替我把它的鬼眼砍下来。”
少女气息微弱道：“麻烦你了，我会为你牵制住它一瞬，那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
“好。”出乎少女的意料，陈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少女努力地昂起头来，似乎想再看一眼这个特殊的少年，好把他的面容牢牢地雕刻在脑海里。
不过，她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陈铭从少女腰侧轻轻摸索着，五指在少女身上游弋。
少女腰肢纤细，皮肤光滑细腻。
随着手与肌肤接触的加剧，少女的脸色在黑暗里愈发变红。
她轻咬贝齿，弱弱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摸了……”
陈铭不动声色：“不好意思。”
少女脸色涨的得更红了，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个人。
“咦，原来你叫江挽月啊，”陈铭摸出了那柄藏银短刀，看见上面的刻字，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等我回来。”
少年见少女不再说话，便缓缓站直起了身子，向着远方厉鬼走去。
少年看向那只厉鬼，微微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这一天又是穿越又是厉鬼的，确实是对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诡异恐怖的东西。
他不再怀疑爷爷的话了，这个世界一直被笼罩在诡异的阴影里，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近了，它越来越近了。
这个距离，陈铭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厉鬼的全貌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丑陋无比，即使是得到了阴阳瞳，也无法掩盖它恐怖厉鬼的本质。
陈铭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主角，他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手里的这把短刀，剩下的便只有自己的勇气。
看着面前留着腥臭涎水的厉鬼，陈铭双腿禁不住的有些发软。
面对这种丑陋又恐怖无比的东西，没有几个人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害怕。
但是真正决定彼此不同的，却是你在直面恐惧，领略死亡之后的心态与行动。
有些人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被吓得心惊胆战，就连临死也不敢奋力一搏，只好自怨自艾，抱怨运气太差，窝窝囊囊地等待死亡。
有的人面对这种恐怖的厉鬼，虽然内心也是惶惑不已，可是他却宁愿抽刀出鞘，战至留尽最后一滴血！
面对厉鬼，最可贵的品质反而是勇敢！
弱者往往一蹶不振，强者永远一往无前！
陈铭站到了厉鬼身前，仰望着比自己还要高将近一头的厉鬼。
噌地一声响起，短刀悍然出鞘，带出来了一道夺目的寒芒。
厉鬼伸出了左手，以一种不容抵挡的姿势抓起了陈铭。
陈铭奋力挣扎，短刀毫无章法地挥砍到厉鬼身上，可是却只传来金铁交鸣的嗡嗡声。
鬼是无法被再次杀死的。
陈铭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他还是死死地凝视着面前的厉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它的目光。
厉鬼似乎是被激怒了，手上的力气猛然加大了不少，想要把他活生生地扼死在半空。
厉鬼另一只右手也没有闲着，尖锐的手指伸进了陈铭的眼眶，把陈铭的两颗眼珠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剧痛的感觉传来，陈铭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他的世界也缓缓黯淡了下来。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可惜这才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啊！
陈铭不甘心地想到。
就在这时，陈铭突然察觉到厉鬼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下来，空气也再次涌入了陈铭的胸肺。
陈铭努力攀住厉鬼的枯手，防止自己摔倒在地上。
远处江挽月大声喊道：“快，我坚持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他不由得苦涩地笑了。
现在没有眼睛可以鉴别位置，怎么可能再去斩下厉鬼身上的阴阳瞳？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于他而言，他的人生可以有失败，却不会允许自己的放弃，尤其是未经尝试的放弃。
既然早已决定了，那就让人生一路走在光芒里，如果世界真是如传言那般阴沉黯淡，那自己就去作那刺破黑夜的第一缕曙光。
陈铭奋力把刀递出，用力地挥砍了下去，耳边似乎还隐隐约约传来了摩托车发动机的轰烈嗡鸣之声。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这一刻，陈铭没有后悔，没有关心有没有成功，他只感觉这一刀挥出，浑身畅快无比。
此刻，在鬼蜮里面，一处路边行人座椅上，一个戴着机车头盔的人安详地坐着，旁边还停着一辆嗡嗡作响的摩托。
李浩还在一旁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得那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不过看来那一刀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没有成功打落厉鬼眼眶里的阴阳瞳。
那人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又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紧接着，神明的预言响彻在了鬼蜮。
“这一刀必中无眼厉鬼的眼眶，并且会成功打落那对阴阳瞳。”
这一刻，仿佛是有神明亲自操控了那柄藏银短刀，只见落空的短刀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银白的火光，随后便不偏不倚地再次扎进了厉鬼眼中。
厉鬼发出不可名状的愤怒哀嚎，把陈铭扔在了地上，双手捂住眼眶。
但是却无济于事，一黑一白两颗珠子依然砸落在了地上。
陈铭感受到了那清脆的响声，他微笑着，赶在厉鬼伸手前一把抓住了那两颗珠子。
“想要吗？你要我就给你。”
陈铭微笑地对着厉鬼道，只见他把那两颗珠子慢慢凑近嘴边，一口吞进了腹中。
“做梦！”
只见此刻，天空上的眼睛一颗接一颗地接连破碎开来，绽放出了灿烂的光芒，黑幕与浓雾也迅速地散去，露出了远处小镇的轮廓。远处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冒出万丈霞光，红彤彤的一点开始缓缓探出头来。
太阳出来了。
天，亮了。
厉鬼的身形也逐渐虚幻了起来，六点以后，便不再是属于它的时间了，它只能愤怒地冲着陈铭咆哮，无力地看着阴阳瞳被他吞进腹中。
陈铭也再次无力地跌倒在了路上。
他，终于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