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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行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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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堪闻言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抬脚踹他屁股。

夏侯昭虽然身形壮硕,但刀剑无眼,在战场摸爬滚打久了,早已练成一身灵巧本领。下身一扭,便涎皮赖脸躲开。

姚堪伸出手指点他:“你……我就知道你这小儿憋不出什么好屁。”

这群酸腐文人,真是够古板的。

夏侯昭忙着驱赶嗡嗡飞在脸侧的蚊虫,毫不在意:“你看你,都是男人,有什么说不得。”

他双掌”啪“地合上,低下头,手心一点殷红蚊子血。

“主公在青州寡了二十年,没想到一来邺城,红鸾星动啊,先是邓宏老婆把那个姓徐的婢女送给他,又花重金求唐氏夫人,现在更好,居然在城外藏了个外室……”

夏侯昭摸着下巴兀自发笑,笑了一会,方凑近道:“唉,姚治中,这话我只敢偷偷跟你讲,我来之前,还一直以为,主公会娶彭城王的女儿呢。”

闷热的夏季,校场上空空荡荡,空气中漂浮着难以消散的汗臭,偶尔有微风拂过,裹挟着草秆和马粪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也并不清爽。

离少海已有数万里,这里不是临淄。

姚堪望望天,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

他的头又开始一阵一阵发胀。

彭城王刘定,孝元皇帝四子的六世孙,按照辈份,天子该叫他一声叔叔。

九州倾覆,王室衰微,现如今,有不少早已失去封地爵位的旁支王孙都在为复兴汉室四处奔走,而刘定有封邑,有名望,却无心政事,一心搞钱。围盐场,凿铁矿,钻朝廷无人的空子,置禁私铸铁煮盐法令于不顾,将□□兖州乃至青州诸郡的盐官铁官都收归己有。

彭城王和梁骘的舅舅尹琇,曾经一起干过私铸钱的勾当,尝到了甜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任凭朝局纷乱,他自岿然不动。彭城国不征赋税,刘定依旧活得奢靡安逸。

倒也是个执着的人。

彭城王有一爱女,号曰江都翁主,年方少艾,尚未婚配。彭城王与尹琇私交甚密,一直以来十分属意梁骘为婿。

主公去年十九,行冠礼,彭城王为赞冠者,席上又提婚嫁之事,被主公以战事未平婉言推辞了。

姚堪是真想让主公娶翁主啊!要是他再年轻个二十岁,有主公这幅样貌,为了给青州多赚点钱粮,让他娶老妪他也没有二话。

他本来以为,这事急不得。梁骘满心扑在收拾邓家上,等到冀州事定,邓氏残余清剿,与江都翁主成亲便如水到渠成一般。

但现在,主公若未婚而养外妇,翁主毕竟宗室出身,天家贵胄,如何能受得这般折辱?恐怕这婚事要黄。

除非……

夏侯昭眼瞅着姚堪慢慢变了脸色,心里感到很不妙。

姚堪眯起眼:“主公让刘府丞去裁妇人衣服,你是亲眼看的了?有多大把握,别给我谎报军情。”

“我怎么可能信口开河,我两只眼睛看得千真万确啊!”

夏侯昭摆着手后退,他有点害怕这样的姚治中。

姚堪一叠声道:“主公最不喜欢臣子管内寝之事,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万不可大肆宣扬,待我慢慢查实,再做……”

说着说着,姚堪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附身抓住夏侯昭的衣领:“不行!此事事关重大,那天夜里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

夏侯昭盯着那张杀气腾腾的脸,脱口而出:“还有我两个部下……”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他俩的嘴堵严实。”

夏侯昭舌头打结:“不、不至于吧,那刘邦发迹前还有外妇曹氏呢,还生了个儿子,照样能娶吕雉。”

姚堪捶了他一下:“你真是读的书多了,也读点好的,别光关注人家裤//裆里那点事。“

他使劲揉了揉脑门,是个很苦恼的模样:“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彭城地处平原,扼守交通要冲,群山环绕,有黄河天堑,易守难攻。北,连着兖州,南下可攻江南,西接豫州,东邻沿海,要是我们的人进驻彭城,便能直接杀进司隶,要是我们与彭城王交恶,那兖州便是四面楚歌啊!”

姚堪痛心疾首:“况且,彭城有多富,你知道吗?金山铜山,粮食满仓,主公要是娶了翁主,你还怕打仗没粮,还能每天孙子似的追着别人要?”

夏侯昭双手捂住嘴巴,想了一阵,终于大彻大悟。

“哎哟,你说主公也是,干什么不好,在外面养小,他是纳不起还是怎的,我不敢纳妾,那是我家妇人凶悍,主公还没有娶妻,怎么能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夏侯昭恨不得也替梁骘娶了江都翁主,”彭城王家大业大,给女儿陪嫁的媵妾肯定不会少,他急什么呢……”

夏侯昭气得一拍大腿,转身去看时,却只剩个伶仃而瘦高的背影了。

姚堪拧眉思索,快步流星,甚至不曾注意天上突变的风云。

经夏侯昭一提醒,他惊奇地发现,最近很多事都能串在一起。

主公几乎日日出城,却不见马蹄磨损,想来只是装样子唬人。

邺城破后,无故消失的那几天,吞吞吐吐的刘圭,手臂莫名其妙的伤口。

还有那日,他提起唐氏时,语气里一闪而过的古怪。

姚堪疾走回金凤台,乌鸦绕着檐角盘旋,哇哇怪叫。

天空阴云密布,闷热得像巨大笼屉。他展开臂,前胸后背湿透,仆人为他解下佩剑。

二十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年纪,按道理来说,太不近女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黑云像破棉絮般翻滚拉扯,酝酿暴雨。

他忽然想到数年前一次宴会,那时先主公在世,尹琇口无遮拦惯了,举着樽大笑:若得冀州,先为我儿娶唐氏女为妇,遂了他多年夙愿。嘉宾酩酊大醉,只当酒后玩笑。

那年主公十五岁,为何说‘多年夙愿’?

三个月后,青州刺史尹琇死了。

三年后,梁骘发兵冀州。

沉闷漆黑的苍穹,凄厉白光撕开一点裂缝。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他记起和任丰去东羊乡时,那个老妇偷偷告诉他的话:唐夫人没有死,有人帮她从华林园跑了。

姚堪眼前发黑,扶着墙坐下:“从华林园逃出去,有几条路?”

“回治中,华林园原有三个门,因年久失修,都无法通行,出去的话……只有后山一条路,连着漳水。”

仆人从前在大将军府伺候,又蹲下身为他脱靴,姚堪清俭惯了,还不习惯邺城衣来伸手的日子,便让他出去。

姚堪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邺城真是大得让人记不清路啊。”

仆人站在门坎边嘀咕:“治中不记得吗?使君进邺城之后,还带人去了华林园后山呢。”

狂风呼啸而过,彷佛无数只手同时拍打着窗棱哀嚎。

姚堪浑身一悚。

他拍案喝道:“回来!什么时候!”

仆人吓了一跳:“好像就是次日……是了,当时带了刘府丞和夏侯将军,那天您在大将军府清点东西,就没有去。”

“主公进山干什么?”

“说把山封了。”

姚堪抬高声音:“接着说!”

“然后,使君就给刘府丞传信说,要出去几天……”

姚堪下意识有些猜疑:“主公的行踪,为何你会记得如此清楚?”

仆人赔笑道:“小仆专职照管主人起居出行,要是连这些都记不住,岂不十分失职了。”

姚堪盯着帷帐发了一会呆,忽然粗喘着气从卧榻上翻下。

“我问你,如果有个玉杯,你看中时无钱,所以没法买,现在得了钱,有一个杯子很好看,也合适,另外一个是你心仪已久的,你会买哪个?”

“我,我有钱啦?”仆人胆怯道:“那当然是买心仪的。”

“就算额外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我就要考虑考虑了。”仆人犹豫着眨眼:“另一个合适的……也甚美。”

姚堪慢慢倒回榻,闭上眼苦笑:“是啊,连你也知道要考虑,可是有人不想,偏偏不想……”

仆人有些不知所措,忐忑地掩上门离开。

一道白色闪电劈开天幕,大雨倾盆而下,打在瓴甓上,像击缶节歌般铿锵绝望。

姚堪躺成大字,后背涔出冷汗。

明明知道是错,明明知道要付出代价,却偏要强求,这是什么?

是鬼迷心窍啊!

大将军府的牌匾虽没有撤下,但细心的人总能发现,院落楼台间已找不到成群的仆人婢女了。

昨夜下了暴雨,庭中花木被打得凌乱,却更显幽绿得葳蕤,红得丰腴。脂粉香消散,雾气湿冷,踏过湿漉漉石阶,两侧绶草芃芃疯长。

刘媪一家老小皆仰仗郭夫人名下田庄过活,自然不愿邓氏落败。

象牙篦穿过发丝,她为郭氏梳着发,耐心劝慰:“夫人切勿操之过急,大将军在河北经营十数年,多有地方愿意跟随,梁骘重新登记户口田地,他们亦心怀不满。”

她瞟了瞟四周,贴到郭氏耳边道:“我听说,城中几位将军,表面上屈服于梁骘,实际已经暗中联络上邓简。”

郭氏微微笑了一下,却不见多么得意。

“那个徐宜君,怎样了。”

刘媪说:“听说搬去金凤台了,青州来的都在那里议事。”

郭氏这下才霍然睁眼,双目血红,尽是仇恨。

“我早知道,大将军的死必有蹊跷,本以为是那几个贱妇做孽,没想到,府里竟然藏了个青州来的奸细,与梁骘里应外合,毒垮大将军的身体,才让一次小小箭伤要了命……”

她死死攥住一串佛珠,指甲嵌进肉中:“老妇无能,总有一天要亲手为夫君报仇雪恨!”

刘媪将梳篦放回匣子,又小声说:“夫人,听说梁骘下了命令,谁能找到唐曼,赏白金一两。”

积雨叮叮咚咚落下,彷佛大珠小珠落进玉盘,溅起轻纱般水雾。

无数英雄葬身美人冢。

微风拂面,郭氏闭上眼,冷笑一声:“难为他生得情态风流,体貌有致,男人么,还不是一样贱,越得不到的越抓心挠腮。让他找吧,空耗心神,说不定唐氏早被野兽吞心挖肝了。”

她阴狠地笑了起来:“事,你要继续办,只要邓简还活着,我邓氏就还有希望。”

刘媪打了个寒颤,嘴里诺诺应是。

很快,她便派人上报梁骘,言郭老夫人有疾沉笃,希望能和母家亲人再见一面。

梁骘大为自责,不仅当着众人痛哭流涕,反省自己对老夫人照顾不周,愧对了邓大将军,更送给郭氏布匹无数,派遣疾医。

与此同时,远在广平的郭氏庄园忙碌起来。

家仆乘着驴车,在行者泄泄的乡道上,白露弥漫的河水边,连阡累陌的村庄中,遍寻美女,又仔细遴选,直到几架轺车停在大将军府门前,下来七八个盖着面纱的女郎,刘媪将几緡钱悄悄推给驭者,这事才算是办妥了。

香风久违地吹进中庭。

郭氏端坐于榻,缓缓对众人道:“都抬起头。”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屋子,她对唐曼说“岂知梁使君不为良配”,而现在,邺城易主,风水轮转。郭氏知道,她在装,梁骘也在装,两个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梁骘心思狠戾谨慎,事必亲为,外人根本无法插手军政,她只能将心思放在钻营后宅之事上。

按照主人要求,堂下清一色的素白小脸,未施粉黛时,最能看出姿色丰润如何。

刘媪叫一个名字,就走近一个女孩,垂头小声说出自己家世,又问年纪多大了等等。

郭氏鹰一般锐利毒辣的眼来回一扫,对刘媪摇摇头,便给了钱打发去外面等候。

连看了几个不堪入眼的,郭氏渐渐有些烦躁。

她低声骂道:“家里干什么吃的!就找这些来糊弄我,非要等梁骘把地收走,才知道利害吗!”

刘媪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郭氏抚着心口转头,目光忽然被那一颗熟悉的泪痣吸引。

“你,过来。”

她勾了勾手。

一个娇小玲珑的人影靠近。

“你叫什么名字。”

她像黄鹂鸟一样怯生生开口。

“阿环。”

“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今年十……十六了。”

“到底多大了。”

“十六。”

“不要信口开河,我一问便可以知道。”

她咬了咬牙:“……十四。”

“为什么说谎。”

她低下头:“怕老夫人嫌婢子年龄太小。”

刘媪说:“抬起头,让老夫人仔细看看。”

小鸟试探着扬起下巴,眼神惊慌躲避,郭氏却慢慢笑了起来。

原来高贵无匹的夫人,与最低贱的奴隶,一样可以长成相似的面孔。

这日最终留下来了两个女孩,除了十四岁的环姬,令有一个稍大些的,有十九岁,姓孙。

有时候,事情讲究个无心插柳,如环姬一般不想留下的,却误打误撞中选了。

郭氏赏给二人成山的锦衣绸缎,名贵的胭脂水粉,又授以房中秘术,静等鱼儿上钩。

昼长夜短,苦夏难消,日子如流水一般淌过。

这天下午,孙姬正揽镜自照,忽然刘媪推门而入,说梁骘已往大将军府中来视疾,命她们速速装扮妥帖,前去侍奉。

她从镜子里一看,环妹妹坐在榻边,神情悲伤。

孙姬一心想要攀附高门,现在有成为梁使君侍妾的机会,正沉醉于激动之中,根本理解不了同住一房的环姬为何每天偷偷哭泣。

大将军府外,刘媪焦急地等待着,只见银甲兜鍪的年轻将军策马而来,背薄腰韧,挺拔身形装在盔甲里。

她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这位弱冠之年的将军,和传言中杀人如麻,青面獠牙的梁骘,似乎是两个人。

马蹄声哒哒靠近,梁骘解开头鍪。

鬓边黑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紧贴着,显得唇更嫣红。

梁骘翻身下马,意气湛然,丝毫不见疲惫。远远望去,眉目韶秀,隐约有锐利轻寒之意。

刘媪忙挤进去细看。

红日初升,黄沙嚣起,一个穿铁甲的士兵小跑上前,拱手道:”主公。”

四周的士卒都停下脚步,恭敬行礼。

他顺手将缰绳递给侍卫,仰起头,声音平静而清越,比雪水还要冷。

雨水的雨,白露的露,霜降的霜。

刘媪两眼发直,脑海思绪万千。

这样的风姿……

若唐夫人不跑,一冷一艳,倒也很是相配……

“传令下去:我奉陛下号令,行仁义之师。今日来是为探郭夫人之疾,邓府所有亲眷全部请去后院,若有侵掠妇孺之事,不必请命,就地斩杀,提头见我。”

“唯唯!”

梁骘在府门口停下,抬头端详那一块书着“大将军府”四个大字的匾额。

此时,日伏于苍穹之中,天蓝如洗,阳光刺目,他不由微微眯了眯眼。

孙姬在廊下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一低头,却见水塘倒影中,颊边胭脂已掉了色。便心急如焚,往自己房中赶。

苗圃边有个小小的人,正捂着帕子啜泣,清瘦肩膀一耸一耸,“阿才哥,我……我说好要给你做妻子,恐怕,恐怕不能够了!……”

孙姬知道环妹妹在庄子里有个自小相好的情郎。

她有些愠怒,现在是伤心的时候么!

孙姬疾步走近,掰过那人肩膀,劈头盖脸道:“梁使君在堂前坐着,即刻便来了,你不去准备,在这干什么!”

“姐姐,我不敢,他真的很可怕,他看我的眼神,根本没把我当成人,而是在看一个玩物,一个牲口,我没有那个命享福……”

“你见到梁使君了?”孙姬着急地问。

环姬肿着双眼看她,边哭边点头。

“你怕什么,他现在不喜欢你,未必以后不能宠爱你,只要细心侍奉,投其所好,你这样年轻又美丽,一定会在后院有一席之地的,而且他现在没有妻子,只要先为他生下子女,梁使君若发达了,你也成贵人了!”

孙姬心里把“你”都换成了“我”,暗暗为自己鼓劲。

凭她的心智与姿色,成为侧室应当不难。她出身并不低微,父亲曾经当过闻喜县令,只是后来兵乱中落败了,才不得已投奔郭氏。

“我怎么能当贵人,姐姐,你知道的,我是父亲在外私生的女儿……”

孙姬很为她的懦弱而生气:“若王侯天子想抬举你,私生又如何。”

言下之意是,若梁使君有一日成了王侯,甚至,取天子而代之……

“姐姐,慎言!”

环姬吓得不轻,抬手就要捂她的嘴。

两个人互相胶着,眼神较劲般盯住对方。

孙姬夺过帕子狠狠扔在地下,泄愤似的踩了几脚,指着她大口喘气。

“你不去,我要去了!”

荣华大道就在眼前,不豁出去搏一次,谁是一辈子屈膝赔笑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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