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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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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软沉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宛如沉浮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又似乎低声啜泣许久,这世界只有一个人能破坏他多年习惯的顺从,叫他像个真正的低能儿一般丧失全部的忍耐力。

这个人叫沈顾。

他好像还做了另一个梦,梦中轮椅上的黑色男人无比阴鸷,他说了好多刺伤人心的话,单薄的嘴唇开开合合,唐软冥冥中已然无法呼吸,狠掐住肚子上那一块撕心裂肺的痛处。

疼痛似乎蔓延时空,从远方抵达彼岸。

于是,一道光冲进了茫然昏暗,刺得唐软那双微肿的媚眼轻轻拢闭。

沈顾拉开衣柜的门,冷眼瞧了一下旁边纹丝未动的晚餐,淡定地问,“哭够了”

唐软那个糊涂梦里的混黑身影与沈顾冷峻的面容互相融合,使得他整个人不禁蜷缩,甚至扯起一件衣柜中悬挂的西装来遮掩自己的狼藉。

沈顾执意让他说话,人的情绪便是如此,该发泄一定要发泄出来,如果硬生生堵回去,仇怨会像恶脓一般深埋在血管之下,迟早从骨血里溃烂出来。

即使如此,沈顾却不准唐软再说要离开或离婚的话,这份执着不知从何因而起,或是何时何地,遥远极近,在他的潜意识里都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沈顾冷道,“回答我。”

唐软抱紧肚子,“哭好了。”

沈顾心底一松,刚想伸手去触摸对方的眉梢,抚平唐软依稀挂在眉角的忧郁。

唐软却移开脸,“你不该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唐软并不是很有骨气的人,他一直受命运的摆弄颠覆,处于楚楚可怜的地步,他当沈顾是生命中唯一一道温暖的光,怜惜他,爱护他,懂他

所以才在明知沈顾心里有人的情况下,还愿意倾心守护自己的光芒。

原来错位的光芒,也是能鲨人的利器。

“你喜欢唐凌,我愿意跟你离婚,人一辈子就该跟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生活在一起。”

可是

你在小甜番里为什么要跟我生活八个月我在你沈顾的心理究竟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难道是我太笨理解错了

沈顾冷眸一睨,“怎么现在想离开了那当初我叫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你又装瞎充楞,偏要赖在沈家不肯走”

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呢

唐软一把揪扯肚皮上的隐痛,那里曾经的一道旧疤是被原主遗忘的悲苦,如今这股痛楚属于他的,逐渐蔓延四肢百骸,渗透进他的骨髓深处。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牢牢记住了对你的爱意,而你却要在遗忘中狠狠令我冷却

唐软决定撒一个谎,这个谎言可以使他安全得包围在茧裹之中,而不至于赤果果地暴露于嘲弄。

他说,“我我我赖着你只是因为”下唇早已经咬得生疼,却失去任何痛苦的感觉,“因为我想彻底离开那个家。”

竟是沈顾未曾料想的答案。

他以为软软会说因为喜欢,或者更深层次的情感表达。

唐软对他特殊的情感早从表情细节暴露无遗,也正因为如此,沈顾知道。

无论如何,软软都不会离他而去。

即使他也分明知晓伤害的存在。

沈顾缓缓张口,“现在,你也想彻底离开沈家,离开我的父母他们那么喜欢你,连我都嫉妒他们对你的关爱,你现在说想离婚,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搬出父母作为说客,是一种极佳的手段,他不信唐软能狠心拒绝自己,还能用同样的决绝来推开父母的疼爱。

他早观察到了这一点,善于利用人的缺点是他最擅长的部分。

沈顾想在复仇与唐软之间达到一个最完美的平衡点,就不得不抛出一点卑鄙的诱饵。

唐软的眼神确实在摇曳,包括微表情中最能出卖人内心的肢体部分,沈顾都不会轻易饶过。

软软真心很喜欢沈顾的父母,他从不知道拥有长辈宠爱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绝伦。

但是

从感情的角度,他对沈顾发生了一些动摇,冥冥中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动摇。

沈顾没发现,继续道,“你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签订了婚前财产协议,如果从沈家离开,甚至连一分钱都拿不到。你的生存技能相当于零,一贫如洗的你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

“我可以活下去的,”唐软在书外世界在社会上打过短工,厨房帮厨的经验比较丰富,可以去饭店里帮人洗盘子搬菜。

沈顾仿佛长了通天眼一般,凉薄的嘴角勾起一声冷嘲。

“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唐氏企业大少爷,若是你那讨厌的父亲与继母知道你去做令家族蒙羞的普通社畜,我猜他们与你断绝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占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推测是会把你揪回家锁起来,甚至拖着你回到沈家,逼你低头认错。”

沈顾太会分析了,他在上学期间便精于各种分析,不论是经济形势或是股票投资,小到人际关系的利害,完全精熟于心,所以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天城商圈独占鳌头。

唐软的胸口不断起伏,沈顾的分析俨然极有道理,若说他对唐晓天与苏倩的理解并不够深刻,但那夫妻二人绝对不会轻易容许自己离婚。

但他很难受,无法忍受自己被处处牵制的感觉破土而出,简直实在横冲直闯道,“不用你管我我有三个房产证,即使我也能活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可是,沈顾幽深如潭的眼神使得他恐慌。

沈顾也等他这句话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似乎早在许久前便精心布置下陷阱,等着某人跳下来自求结束。

“你学习不够好,所以不懂华国的某些法律规定,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参与的赌局是合法的,可你的房产证作为赌资赢得了高倍于房价的回报,这部分收益到了华国却属于违法的,要判处极高金额的罚款,若不是我这几天帮你处理干净,你恐怕很难躲得过去。”

他的说法多少带着含糊其辞,处罚确实是有的,包括他自己也要接受一定数额的罚金,能把唐软的经济力量抽走是他去拉斯维加斯度蜜月的目的之一。

如此一来,软软是不可能离开他身边半步的。

唐软又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沈顾绷紧的心脏倏然疼痛不止,在与唐凌吃饭的时候他便一直一心二用,既稳住唐凌,又能兵不血刃地将唐软激动的情绪合理安抚。

唐软确实不再挣扎,甚至逐渐露出苦恼的神情,眼泪仅仅是多余的情绪宣泄。

没有丈夫的喜爱,没有独立生活的依赖,甚至还要失去来自别人父母的热切疼爱。

唐软不想再哭了,坐在衣柜中微微低垂着头,面颊因过度难受显露出某种异常的红润,连呼吸亦若有似无。

沈顾蓦地温柔,伸手进去,宽厚的掌心在唐软的后颈上抚摸。

唐软突然好气,气自己的无力辩驳,也气自己的默然沉寂,最气沈顾竟能寥寥数语击溃他的决定。

我太懦弱了。

懦弱得令自己都嫌弃。

但他本就是一只绵软的兔子,如何能与拥有利爪的猛禽一较高低。

沈顾把他从衣柜中牵了出来,那副曾颤抖抗拒的身躯又重新乖顺地坐回在沈顾怀里。

唐软手里还紧紧攥着盛放冷却食品的袋子,密封的保温罐里泄出部分羊肉汤,混合未干的泪痕溅在胸口毛衫,形成一大片难闻又黏腻的污渍。

沈顾一点也不嫌弃,刚才一直伪造出的强硬骤然疏松,一片片武装到牙齿的鳞甲正在收敛,能重新搂住软软的触感使得他从心底呼出一口浑浊的薄气。

太险了。

差点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太险了。

怎么也抚摸不够小妻子的柔滑肌肤,沈顾逐渐上瘾,是专属于软软特有的瘾。

“我这辈子只娶过一个人,那就是你,软软”

再不会有别人的,只是你。

若是往常,软软的脸一定会绯红如夏日里骄阳。

如今灰白的一片,愈发楚楚可怜,异于常人的睫毛垂落如伞,遮蔽了全部的痕迹。

那些想要离开自己的痕迹全部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沈顾操纵轮椅,单手搂紧唐软的腰肢,一直驶到盛放晚餐的桌前,冷声呼唤秘书快拿去再热一热,小夫人要吃。

沈顾的指尖轻轻滑蹭唐软细白的耳畔,替他整理好微乱的耳畔碎发。

“分明是你先赖上我的。”

“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好吗”

回家的路上唐软一直没有啃声,沈顾也不再逼他,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盘算差不多也稳住了唐凌,计划的进度超前完成。

在家好好陪软软呆几天。

司机将车停靠在宅子的地下停车库。

一路上他都怀抱唐软,亲手给他喂了点稀饭,唐软显出困倦懒散的姿态,沈顾将平常盖在身上保暖的羊绒毛毯裹住他的身躯。

保镖问,“少爷,用不用我帮您把小夫人送回卧室”

沈顾侧横他一眼。

保镖好没眼色,自知无意中触犯了少爷的逆鳞,悻悻退到轮椅后面躲起来。

沈家宅子里却多少有些异样的交谈声,平常沈夫人要睡美容觉十点必定躺上床睡觉。

现在快凌晨一点钟,灯火却辉煌依旧,整幢豪宅连客厅带每一条走廊的灯具全部明亮着。

沈顾本打算先给软软洗个澡,伏头低看,不知何时唐软依偎在怀里已经睡着,眼皮子在微暗的毛毯底翻转挣扎。

沈顾贴在他耳畔低语,“没事的,忍一忍,过两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好好待你。”如同魔咒。

他的轮椅从客厅滑过,沈夫人已经耳聪目明听得清楚,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急匆匆喊道,“小顾,快过来你小叔叔出了点意外”

对于沈慎言,沈顾的记忆并没有多么深刻,只是小时候觉得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亲戚成天总爱往自己家钻,若不是父母鹣鲽情深,恐怕在旁人眼底,还会猜测这家伙是不是应承了觊觎嫂子的恶名。

虽说沈家的亲戚数量也不在少数,既然沈慎言总来串门,应该对侄子也是格外不同的。

奈何这个小叔叔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沈顾。

沈顾念国小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某一次去同学家玩耍,被邻居家养的德国黑贝咬了一口,虽然主人及时呵停狗,犬齿在沈顾的大腿划破一层皮,除了剧痛之外,啃咬流血的情况并不严重。

沈慎言来家串门听到沈夫人心疼儿子,随口朝年幼的沈顾抛出一句,“德国黑贝活泼热情,高度敏感,狗的种类里最聪明的一种,甚至是做警犬的最佳选择,为什么偏觎嬉要咬你”

那话说得活脱脱沈顾活该,况且沈慎言讲话完全避开沈夫人耳目,侧首还附赠一抹轻慢的微笑,尤其惹眼。

沈顾对这个亲戚不喜,也不厌,总之很难亲近起来的感觉,尤其这次他出了意外连腿都残疾了,所有亲戚里最不希望看见沈慎言的身影。

沈夫人说小叔叔出事了,他还以为沈慎言出了严重车祸,正在被运送到重症监护室的路上。

哪知沈慎言坐在沙发中央,一脸烟尘狼狈,风度翩翩的形容是绝对配不上的,倒是落魄中透露出自然优雅。

都说外甥像舅舅。

沈顾这个侄儿与沈慎言因为血浓于水的基因连系,眉眼里彼此都有点相近的地方。

不过沈顾毕竟年轻,身上的沉稳冷重初见雏形,而沈慎言一脸温笑,岁月的磨砺之后是成熟的绅士,更多的是深藏不露的圆滑。

沈夫人眼尖,最先看到唐软被抱在沈顾怀里,大声问,“软软怎么了为什么要抱着回来难不是也受伤了”

她一叫,沈慎言也神情微凌,快用眼神探过来瞧。

沈顾道,“没事,软软睡着了而已,”不得不关心亲戚的随意态度问道,“小叔怎么了”

沈慎言一身灰尘,高级的真丝睡衣边角处有撕破的痕迹,眉眼倒是干净得,双手黑乎乎沾了灰烬,摸哪儿哪儿脏。

沈冲坐在一旁终于搭话道,“你小叔可丢人了,小孩子就别问了。”

沈慎言倒不在乎丢丑,脏手扶了扶脸上的镜框,“我新雇的钟点工没注意,把我工作室的纸不小心点着了,等我洗完澡发现家里起火,原本想要及时救火,结果我堆在家的那些纸都是易燃品轰”

双手作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整个都烧起来了,包括我的身份证,银行卡,社保卡基本上都没救了。”

沈夫人宽慰他半天,忍不住再唠叨一番,“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再说你的工作室烧没了,还得再重新装修,估计没有个月很难再营业。”

沈冲没说话。

打惯圆场的沈夫人自然能猜透丈夫皱眉的原因,主动做个顺水人情道,“反正家里的房间多,你就在家里挑个合心的房子,舒舒服服住下就行。”

沈慎言有专属自己的工作室,每年的进账也不在少数,称为黄金单身汉也不为过,单这个人自由惯了,没有在天城购置下任何一处别墅,只往自己偌大的工作室楼顶高一层住下,拿工作的地方当家,而且岁数逐年增长不结婚,成为大哥沈冲的一块心头顽石。

沈顾一听便不愿意。

沈慎言却毫无推辞的意思,双手合掌朝哥哥嫂子致谢道,“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今晚连酒店的房费都支付不出来。”

他又瞧沈顾,或者瞧沈顾的怀里,使得沈顾冥冥中起了一层冷意。

可能是他手指带力,捏痛了唐软,昏昏沉沉的唐软蓦地睁眼,失声叫道,“你是魔鬼”剧烈挣扎从沈顾怀里跳了下地。

整个人眼睛圆睁,依稀在噩梦中无法挣脱,朝门口跑去。

“软软,别跑”

沈顾的反应算是极快了。

但沈慎言的动作更快,一眨眼从沙发间窜了出去,翻过沙发的阻拦跃到唐软面前,低声慰藉道,“别怕,你是做噩梦了,别怕”

唐软真是做了一场噩梦,具体内容并不十分清晰,只是有人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嘀咕。

“你是我的,生也是,死也是,哪怕打断你的腿,把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也别想离开我的身边。”

唐软痛楚地捂紧双耳,他看看沈顾,又看看突然横在面前的沈慎言,双腿顿然一颤,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软软”沈顾腿脚不方便。

还是沈慎言最利索,伸手抱住摇摇欲坠的唐软打横抱起,冲沈夫人提示道,“快喊家庭医生来一下。”

沈顾回过神来要去抢回唐软。

沈慎言竟用一种他从来未曾见识过的警告眼神,一种趋于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的长辈态度冲他命令道。

“你的腿脚也不方便,别过来添乱”

李医生再次代替了舅舅的要求,前来给唐软看诊,一家人都守在门口,直到医生给出最专业的建议。

“没关系,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再加上稍微有些脑部供氧不足导致的晕厥。”

沈顾冷脸问,“真的不用送去医院吗软软刚才好像魔怔了一样,确实没问题”

一想起之前的种种,不禁后悔自己今天胁迫唐软的手段委实太极端了。

李医生自然知道他这位年轻雇主的脾性,惹不起的存在,极其诚恳回复,“可能小夫人长时间处于某种憋闷的状态下,导致的呼吸不畅,至于你们说他爬起来就跑的情况,应该属于人的应激反应,今天我暂且给他打一针安定,若是以后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再考虑精神层面的问题。”

“没事就好。”

毕竟软软刚才的反应十分吓人,完全不像他平常柔顺的模样,变了个人似的。

沈夫人听后微微拍抚胸口的紧张,又问“我听帮厨的说,软软今天提着做好的食物去找你,怎么回来也不见你脸上有个喜色,怕不是你有对人家”

想起沈慎言还在旁边站着,也不好当着小叔子的面教训儿子,只叹口气道,“你估计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着把三个大男人全部赶走,准备由自己亲自照顾唐软。

沈顾被驱赶到客人住的卧室将就一晚,避免晚上起夜,在走廊里支了一张小床,临时叫了一个男佣睡在走廊外面。

沈慎言双手环臂,没有搭手帮忙,也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

只是冷眼看着。

沈顾被他看到发毛,刻意礼貌问,“小叔,你打算帮我唱摇篮曲哄我入睡”

“噗嗤。”

沈慎言笑了起来,连连招手示意晚安,回身换了另外一种脸色,连一丝笑弯都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中的法律常识稍微做了一点改动,小说里的华国属于完全架空,而世界则直接采用了现实的名字,为了方便与现实接轨,但又不能完全描写现实世界。

自从写了火葬场以后,我居然连俏皮话都不会说了,每天码字一脸严肃,看来我还是适合写沙雕小甜饼,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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