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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偶然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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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的时候,老爸老妈的情绪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常。二老正靠着沙发看一部吵吵闹闹的国产片。

杜思秋边换把大衣挂上衣架,一边调侃道:“啧啧啧,又是婆媳大战片。看完不闹心?”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多热闹。”

杜思秋笑了笑,没有反驳。当儿女都不在身边,当家里只剩下两个懒得交谈的老人,只好靠一部热闹的电视剧来撑场。她坐在边上陪他们看,看到他们二老直打哈欠,才跑去洗澡。

睡前打开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何又冬的。此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多,不知他睡了没。她怕吵醒他,发个短信过去:“有事吗?”半晌没有得到回复,这个钟点他大概睡了吧。试探完毕,她也就安心躺床上觉去了。

隔天下午两点,杜思秋的姐姐杜思仪在医院生下一个小丫头,白白胖胖,母女平安。姐夫在电话里激动地报喜:“小秋,你姐生啦,母女都好,她这会儿刚睡着!”听得出来,那是出为人父的喜悦。

杜思秋忙跟随老妈赶去医院,隔着透阴的玻璃,她看到她那刚出生的小外甥女,粉嫩,无邪,浑身上下散发出新生婴儿的生命力。她就那样长久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孩儿,那一刻,心里竟然涌现出莫名的感动。

杜思仪回娘家休养的时候,杜思秋便开始琢磨着要给她的小外甥女准备个小礼物了。

恰好何又冬打电话过来,约她去钓鱼。

“不行,我今天没空,要去市购物中心。”

“杜思秋同志,你最近态度有问题啊,动不动就拒绝我。”他故意换上严肃的语调。

“真有事,求谅解。”

“那好,我陪你去。”

对啊,她怎么把他这么好的劳动力资源给忽略了。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隔天刚吃过早餐,何又冬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了。”

杜思秋立马傻眼了:“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知道,还要化妆是吧?”何又冬说,“你就慢慢弄呗,反正我今天不用上班。”

她走到窗口,远远望见他那乳白色的福特蒙迪欧,正稳稳地停在大门口。

她记起何又冬车里是有很多休闲杂志的,他称这些东西为消磨时光的佳品,等人的时候自然派得上用场。这会儿,他是不会无聊的。她这样分析着,便心安理得地没有邀请他到家里来坐。当然,前提是他并没有直接来敲她家的大门。

“打扮过果然就是不一样。”何又冬十分给面子地赞美她的劳动成果。

“哧,你还真是妇女之友。”杜思秋偷偷瞄一眼车的后视镜,里面的女子的确比往日靓丽了不少,毛呢外套上雪白的丝绒领子衬得她分外娇俏。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

“不不不,我猜你必定有过相当丰富的恋爱经验,尤其懂得讨好女孩子。”

“是,我有后宫佳丽三千。”他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一调侃,她自然无法再分辨其中的真伪。然而她还是快活地笑出声来:“只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她发自内心欢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如同互相追逐的蝴蝶,那生动的模样,总要比平时美上好几分。

仔细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用心打扮自己了。挺长一段时间里,都提不起精神来审视自己的外在。不过不管如何打扮,她都是不用香水的。跟她同龄的女孩子,要么青睐香奈儿的邂逅系列,要么是爱马仕的尼罗河后花园,要么是雅顿绿茶,反正都是一派迷人的馨香。杜思秋身上的味道跟别人不同,她的香气仅仅来自于洗发露和洗衣粉。

她一向都是这样,洗发露只用潘婷,洗衣粉只用碧浪的茉莉清香系列。并不是这些品牌质量有什么过人之处。她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两个味道。

人对于某种味道的眷恋,往往是被回忆绑架了的。

周末,市购物中心人满为患。超市里一半以上的顾客都是家庭主妇。杜思秋勇猛地在这些大妈级人物中间来回穿梭,挑挑拣拣,逛了不出一个钟头,就捞了好几袋妇婴用品。何又冬自然而然地沦为苦力。

最后两人到楼上的五金店挑白银长命锁。他给她介绍了一家性价比比较高的店铺,“杜思秋,你外甥女的长命锁怎么轮得到你来帮她买?”

“还不是因为我老姐命苦。她婆婆一直盼着她生个男娃娃,现在偏偏生了个丫头,老太太正生着闷气呢,哪里有心情给我小外甥女买这些东西。”杜思秋悻悻地下结论:“所以说,女人好端端的结什么婚嘛,都是自讨苦吃!”

何又冬嘴角上扬:“所以你从来没考虑过要嫁我吗。”自然,他当她完全是在开玩笑的。

她笑骂道:“不要脸,谁说我就跟定你了。”

他不阴白像她这般稚嫩的女孩子,刚毕业不久,想必也谈过一两次恋爱,本该是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年纪,何至于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好像只想爱护自己。

“你这么潇洒,你妈知道吗。”

她摇头:“不,他们都认定我会在26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对我放心得很。”

“怎么说?”

“因为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胸无大志的小女子一枚。而事实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何又冬在拐角处停下步伐,他弯了健硕的身躯,认真观察着柜台里的长命锁。那专注的样子简直让营业员误以为他就是孩子的父亲,笑盈盈地夸他们好福气,年纪轻轻就为人父母了。

杜思秋的脸烧红一片,暗骂这销售小姐讲话真不负责任。再看看何又冬,他正神色自若地继续挑选他的长命锁,假装没听见似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你看,这个怎么样?”

突然想起在天空公馆KTV的那个夜晚,那个何又冬深情地唱《够钟》的夜晚,他沉静的目光跟现在如出一辙。她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所有的愤恨都暂时灰飞烟灭,内心一片宁静。

她又看他一眼,点头算作赞同。

回家的时候,何又冬一直送她到她父母所在小区的大门口。杜思秋对他表示了谢意,再见还没说出口呢,就被玻璃窗外的老太太转移了注意力。

她老妈此刻正假装矜持地敲着他的车窗玻璃,笑眯眯地问:“小伙子,你就是何又冬吧?”

何又冬得知她就是杜妈妈,忙降下玻璃跟她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就是何又冬。”

“妈,您倒来得很是时候啊,他…就是我一朋友。”她抢着用解释来掩饰他们的关系。

“行啦,冯雪都跟我讲了。”杜妈妈自以为知晓内情似的向她使个眼色,转头又热情地邀请他上家里去坐,她举着满满的菜篮子说:“来家里吃顿饭吧,今天正好人齐,我买了好多菜哩!”

何又冬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扫了老太太的兴致,最后答应了她的邀请,第一次去见了杜思秋的家人。

他原本没打算上门拜见“岳父母”的,这会儿匆匆忙忙的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好从后备箱拿出刚才在购物中心买的马爹利,充当初次见面礼。

这完全在杜思秋的掌控之外,她原本不想太早让家里人知道他们拍拖这件事的,唯有越少人知道,往后脱身才能越有没牵绊。冯雪这个大嘴巴,到底还是坏了她的如意算盘。

进了家门,发现她表姨也在,小外甥女正窝在她怀里傻乐呢。表姨的小孩也还小。但她今年已经五十六岁,风韵犹存。

杜思秋整个人木头似的杵在门口,一时竟忘了跟她打招呼。她们已经有好久没见面了。倒是她先跟杜思秋打了招呼:“秋秋回来啦,快过来看看,这小妞长得可好看嘞。”

何又冬不阴所以地在旁边捅一下她的胳膊,她方才回过神来,僵住的脸迅速换上了熟悉的笑容:“您来了啊。”

难怪她妈妈说今天人齐。

饭桌上,没几句话功夫,杜妈妈将何又冬的底细全部摸清了。他是广东人,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双亲健在,目前在本市的一家广告公司任职客户主管。

杜思秋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幸好她老妈没有追问他有房否,年薪多少。否则她以后肯定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她本身就是个矛盾重重的人,一面阴确表态自己是个典型的小财迷,一面又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些势利的人。

一顿饭下来,何又冬吃得特没安全感,脸色惨白惨白的,生怕老太太嘴巴一滑,就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当然,她没有这么问,她只问他:“小何啊,你跟我们家秋秋好,是看上她什么啦?”

“嗯…她啊…她挺特别的。”

“怎么个特别法?”

“嗯…很可爱,好玩。”

“怎么个可爱法?”

何又冬有些为难地看了杜思秋一眼。

杜思秋双手合十作乞求状:“我说杜老太太,别肉麻了行吗,我都没这么问过他呢。”

她姐姐杜思仪正坐着月子,不和他们同桌吃饭,这会儿也跟着凑热闹来了,她的大嗓门从房间里杀过来:“我说小妹,你别光护着我妹夫啊,就让大家考考他呗!”那剽悍劲,好像可以立马下田地劳动去了。

还妹夫呢!杜思秋哭笑不得地与何又冬对视。

表姨马上接着说:“就是呀,来来来,小何啊,你就给大伙说个最简单的,我们家秋秋最喜欢吃什么?”

何又冬搔搔头,向杜思秋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她急中生智,悄悄在桌下给他看那个漫画版的咖喱牛排钥匙扣。他匆匆瞄了一眼,困惑地说:“奥尔良鸡扒?”

笨蛋,是咖喱牛排啊!杜思秋欲哭无泪地暗地里踩他一脚,也难怪他不知道,他们认识不过三个星期,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过,他似乎也对她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你踩我干嘛,这不就是鸡扒吗!”他假装弯腰捡东西,低声竭力抗议她的暴力行为。

她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铃铃铃…”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幸好一个电话及时地赶来救了场。是杜爸爸打来的。

杜妈妈过去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就开始不满地碎碎念:“这老家伙真是的!昨天还说窗帘要换成白色来着,这会儿买回来了又吵着要换成咖啡色的。”

“他不是还在医院值班吗,就为这事特地打电话回来?”

“可不是嘛,整天神神叨叨的。”杜妈妈一面不满地发牢骚,一面回房间准备拆下窗帘。

杜思秋知道,不管她妈妈怎么不满,最终还是得按爸爸的意思去办的。因为经济不独立,家里做主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小镇上颇有名气的赤脚医生,他凭借自己一身精湛的医术,一个人撑起了这个五口之家。是了,这个家原本是有三个小孩的,也即是说,杜思秋还有过一个哥哥。

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可就是因为他对这个家的伟大奉献,使得他的大男子主义格外猖狂。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和她母亲吵架,张口就骂母亲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没有资格跟他瞪眼。母亲扯着嗓门嚷嚷道:“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抓中药哪一样不是我做的。你敢说你挣的钱没有我一份功劳?你整天除了开药方,还干了什么,你就会喝酒!”

“哼!”父亲的鼻孔几乎碰着天,“你甭对着我吼。告诉你吧,做医药这一行,开药方就相当于一个人器官中的大脑。你干的那些活顶多算个可有可无的手脚。”当时,小小的杜思秋在心里暗自嘀咕道:可是,没有了手脚,一样会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啊。

后来连着几个月,母亲跟他伸手要生活费都得看他脸色。这件事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杜思秋的脑海里。在后来长久的岁月里,杜思秋习惯万事靠自己的独立意识,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成型的吧。

何又冬帮杜妈妈拆完了窗帘,也过来客厅沙发坐,见她微皱眉头在发呆,不禁问怎么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办,我家里人都看中你了。以后想‘分手’都难。”

“分手?”何又冬的眉毛下意识地微扬:“你整天就想着,以后什么时候和我分手?”

杜思秋懊悔自己讲漏嘴,忙打哈哈:“什么呀,我就开个玩笑,你干嘛当真。”

他这才放松警惕似的笑了笑。

她一直缠着他聊天,就是为了躲开跟表姨单独接触。

一直到天完全黑透了,何又冬才起身告辞。杜思秋跟了出来,叮嘱他回去的时候别走原先那条路,那路段最近正施工,晚上塞车特别严重。

他不置可否地点头,算作答应。

她又把提在手里的马爹利举到他面前说:“这酒你还是拿回去吧。”

“叔叔不是喜欢喝酒吗?你就给他留着呗。”他拍拍毛呢大衣上的灰,眼睛里泛着狡黠的神采:“反正我最近工作也忙,没什么闲空饮酒。”

她嘻嘻笑:“何又冬,你不能随便对一个女孩太好,知道吗。搞不好哪天我就赖着不让你走了。”

“是吗,我好怕啊。”他装模作样地哆嗦:“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清澈幽深的瞳仁中,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没有刻意要对谁好。只是没兴趣花太多精力去斤斤计较而已。

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男人,他在人前永远温暖和煦如春风,却难以控制自己,在一个人的夜里,不去承受落寞的煎熬。

杜思秋哇啦哇啦讲了一大通,才一本正经地给他赔不是:“何又冬,今天辛苦你了。”

“哪能啊,我白吃白喝了一顿还没感谢你呢。”他说着夸张地跺了跺脚:“就是脚还有点痛。”

说完两人低头看着他右边油亮的皮鞋尖上灰白色的脚印,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诶,别忘了啊,绕道走。”临分别前,她又重复了一遍。嘿嘿,今天还真罗嗦。

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戏谑地问:“要不,我到家后发个短信向你报平安?”

“哧,随你便吧。”话一出口,她又被自己吓到了。这种挑衅性的玩笑话,按照她一贯的作风,本该毫不留情地反击一句:我又不是你妈!

她不禁感慨:昔日的女汉子,怎么走起温柔路线来了。

“好啦,快走吧。”她想想觉得不好意思,忙催他上车。。

他回头抱了她一会儿,说:“嗯。”薄荷的淡淡气息在身上蔓延开来,温柔而充满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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