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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玉琢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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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玉琢就是失踪玉瑞的姐姐。

她很和善,只要路过家门口的邻居,都会不失微笑地聊几句。

玉琢是家里唯一享受了基因突变的人,父母的身高都定格在一米五,同样玉瑞的身高也没超过一米六,唯独玉琢长到了一米七六。

只要玉琢站在马路边,不管多远,大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玉琢,村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人的身高能超越玉琢,甚至身高拔尖的村长女儿,也不过只有一米六五。

玉琢天生外八字,走起路来像一只干枯很久的螃蟹,很慢、慢到七十岁的老太太,也能跟着这位年轻人的步伐并肩同行。

玉琢回娘家的日子,总能看见她家厨房的烟囱,准时在饭点吐出浓烟,甚至比之前吐的时间更长。

玉琢家的厨房,背对着马路对面的码垛场,码垛场里晒太阳的人,望着烟囱里的浓烟,话风又转向了乃红。

有人说乃红不来了,家里人已经开始盘算改嫁的事了。

玉琢不是常规回娘家,是被退婚退回来的。

大家开始纷纷指责玉瑞不负责任、大骂乃红不守妇道,顺带把家电维修部的玉泉,也骂个狗血淋头。

这或许就是农村人闲下来的乐趣,只要大家能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便能反复聊很久,一次比一次聊得起劲,一回比一回聊的时间久。

有些人聊上了瘾就忘记饭点回家,直到家里人来催促,还不忘把话题无缝衔接在家人身上,继续聊着回家。

家里人也有自己的邻居小圈子,端着饭汇集在各自的门口,继续给邻居们讲同样的话题。

北方的村农跟南方有很大的差异。

南方的农村,邻居见邻居也很难,基本不存在一家挨着一户,直线距离在500米以内的基本没有,大家的宅基地基本都属于国家给的自留地,门前就是自家的果园、鱼塘。

北方的农村,家家户户基本是房靠墙、墙靠院,院子外面是邻居的房、房外面是另一家邻居的墙。

在这样一个群居的村里,不管事情好坏、不论事情大小,只需要一顿午饭的时间,一定会传得全村老少皆知。

乃红不嫁了,玉琢被退回来的事,也被村里人众说纷纭、传得沸沸扬扬,玉瑞家再一次成了全村人的焦点。

玉琢平时话少,加上最近乃红一系列对家里的摸黑操作,更是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吃完饭站在门口,嘴上跟邻居聊着天、手里还打着毛线。

如今除了去河边挑水倒垃圾,玉琢也基本不出门,他们家的大门,自从玉瑞失踪后,基本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

玉瑞父亲不行了,整日整夜咳。

左半边身体,因为长期不下炕、不活动,已经没有知觉了,大小便失禁非常严重。

玉琢回娘家那天,玉瑞妈妈把近一个月没扫的屋子收拾了一通,给玉瑞爸换上了干净衣服。

她的预料是准确的。

因为早上出门听见有人在议论,乃红和龙顺、玉泉喝酒那晚,乃红是被老苟接上山了。

以她对这个亲家的了解,第二天铁定亲自把女儿送下山,顺便给老两口赔个不是。

只是她没想到,老苟没把乃红送下来,反之女儿和女婿回来了。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女儿看到卧炕,连话都说不明白的父亲时,她决定暂时不回去了。

在农村就是这样,回娘家很少过夜,不知道是前辈留下的规矩,还是婚后女人们自发形成的回娘家模式,

只要是回娘家看看父母的,基本是早上来、晚饭后回。

玉琢和丈夫忙乎了一整天,屋里屋外又收拾了一通。

玉琢给半瘫的父亲翻身,发现父亲的棉裤有一块湿了,她以为是父亲尿炕了,在丈夫的帮助下,两口子脱掉父亲被炕烟熏黄的棉裤。

看到棉裤的下半身,玉琢忍不住哭了,左边臀部的肉已溃烂化脓。

玉琢不知道父亲经历了什么,能吃能睡、能扛能干的父亲,为什么一夜之间成了这个样子。

但她也明白,父亲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唯一的儿子失踪了,人人羡慕的儿媳妇,嫣然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耻辱和笑话。

人一旦没有动力、失去期盼时,就会对生活失去希望,茶饭不思会拖垮一个人的身体,无休止地抽烟,同样会摧毁一个人的身体。

玉琢爸爸、两样都占。

玉琢一边收拾父亲的炕,一边责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母亲,母亲托着腮帮望着房后的山,一言不发。

让玉琢气愤的不是不给父亲弄饭,而是臀部的肉烂了,她都全然不知。

听去过玉琢家串门的人说。

她们家的主房根本没办法进去,即便坐在院子里,也能闻到阵阵恶臭味扑鼻而来,那个味道太冲人,就连玉瑞妈也不进去。

她把自己安顿在厨房里睡觉。

厨房的案板白天是擀面的,晚上就是一张床。

虽然她把四个尿素袋子封在一起,里边装了麦草,上面有铺了一床棉絮,再把被子铺半个盖半个,地上也架着蜂窝煤炉子,可她还是怕煤烟中毒,开着窗户避免了煤烟的危险,同时也把呼啸的寒风放进去了。

当邻居告诉玉琢这些事的时候,玉琢也很无奈,她不能经常呆在家里,数落了母亲,她还担心自己回去后,母亲不给父亲弄饭吃。

邻居似乎从闪烁着泪花里看到了玉琢的顾虑。

她基本也不管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每次把饭端到门口,总是一只脚伸进屋内,上半身斜进去把饭搁在炕头就退出来了。

半身不遂的人吃饭就很困难,再着玉琢爸的食量很惊人,最近吃的是少了,但是一碗饭只够打个牙祭。

玉琢母亲不管这些,只要自己吃完两碗,就起身收玉琢爸的碗,不管他有没有吃完、也不问他有没有吃饱。

用玉琢母亲的话说:“现在下炕太困难,自己又弄不懂老头子,只有减少食量,才能有效地减少他在炕上大小便。”

玉琢彻底崩溃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母亲,竟然在父亲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如此冷血地对待他。

玉琢把母亲藏在案板底下的草垫子烧了,她哭得撕心裂肺,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父亲。

玉琢的哭声引来了码垛场的人围观。

玉琢二爸问她怎么了。

她哭得更凶了,也指责二爸,瘫在床上的是你大哥,屁股都烂了,你知不知道。

二爸被问懵了,他赶紧跑到屋内去看大哥。

看到大哥蜷起左胳膊,流着口水示意他坐时,他一样忍不住哭出了声。鞋也来不及拖蹦到炕上问大哥。

你是怎么了,怎么几个人的时间,你成这个样子了。

咿咿呀呀半天,玉琢二爸只听清楚了一句话:“玉瑞回来没。”

玉琢二爸没办法回答,默默地将大哥抱起来坐直,脊背后面垫了一袋子粮食,上面铺了一床很薄的棉絮,玉琢爸算是做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去叫了村医。

经过村医对腐烂部位诊断,只说这是晚上炕烧得太热,直接把肉给烧死了,然后玉瑞爸长期用右手艰难地挠左屁股烧烂的地方,被细菌感染导致溃烂。

从溃烂程度来看,村医估计溃烂时间至少在两个月以上,现在依然还在向周围扩散腐烂。

村医用碘伏给伤口消了毒,打了消炎针,又抓了三天的消炎药。

叮嘱玉琢,看天后没有好转再来找他。

与此同时,村医活动了玉琢父亲左边的胳膊和腿,建议每天坚持下炕走走,恢复的可能很大。

玉琢二爸之所以不了解,不是兄弟关系不好,只是整个村的习惯是这样,兄弟关系再好,也不会天天去串门,玉琢二爸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不知情,也很正常。

再者,我们那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家里生几个孩子,只要有儿子,父母必须儿子养,儿子生多了,养老的事都落在最小的儿子身上,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玉琢二爸也有一家人需要他养活,当然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他照顾。

玉琢二爸也有自己的烦恼,到了三十岁也没能娶个媳妇,最后从后山收留了一个死了丈夫的老婆,带着一个13岁的儿子。-

现在儿子也快30岁了,玉琢二爸的儿子看起来像个病秧子,瘦骨嶙峋,永远曲了一张背,一个红色的帽子,从年初戴到年底,从18岁戴了到28岁,现如今也没娶到媳妇,这同样也是玉琢二爸的烦恼。

玉瑞失踪的事,大家都瞒着这个90岁的老太太,尽管隔三差五老奶奶会问自己,玉瑞和乃红好久没来看她了,大儿子也有很久没来看她了。

她让玉琢二爸背着她去看看大儿子、大孙子。

玉琢二爸知道老太太过去肯定会住几天,玉琢家只有两个炕,大点的是老两口住,小的是玉瑞的婚房。

背过去要不到十分钟,但是来回背也很麻烦,最主要的是玉瑞失踪了,玉瑞父亲看着比自己的母亲还显老。

都怕母亲心疼儿子,追问孙子,玉瑞二爸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老太太。

玉瑞的奶奶七十很犟,65岁那年,让两个儿子合伙买点木材把自己的棺材打好,两个儿子孝顺,这件事操持得很快。

棺材打好后没有上色,保持原汁原味。

这口棺材自从打好后,一直放在玉瑞奶奶炕上。

冬天里边装着粮食,盖上盖子老鼠进不去,夏天玉瑞奶奶在棺材里睡觉,她说夏天在棺材里睡觉比炕上凉快。

玉琢收拾好家里,吃完晚饭送走丈夫,从小卖部买了一包鸡蛋糕,夹在腋窝底下去看奶奶。

奶奶原本睡着了,在灯光下睁开朦胧的睡眼,寻声缓缓望向声源,看到玉琢的那个瞬间。

奶奶哭了,玉琢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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