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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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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凝扯断了手中的线,刚刚升到半空的风筝立即飘扬着朝成国公府院中落去。

站在一旁的陆言渊道:“希孝大哥跟夏昕姑娘说你已经死了,目的是让她彻底绝了念想,因为成国公府的眷属若牵扯到叛党或通倭的流言蜚语,国公府会被政敌落井下石,届时夏昕姑娘的处境会非常糟糕。”

王冰凝冷冷的道:“我试探过夏昕,她对你们那位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佥事大人没有什么心思。夏昕表面上娇弱,秉性其实非常执拗,只要她不乐意,没人能勉强得了她。”

陆言渊点头道:“的确,她看上去虽是一副孩子模样,却非常勇敢而且极有主见,不乐意的事,定不会轻易屈服。但你还是祈祷上苍,让她开开心心的甘愿留在国公府,因为经你这么一折腾,她再也不是一个医家的女儿了。锦衣卫当家人兼国公府二爷的女人,在江南的山野市集中乱逛,那些倭寇奸细会怎么做?”

王冰凝不禁回忆起李夏昕背着药筐漫山飞奔、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和朗朗悦耳的歌声回荡在山野上空的情景,难过、愧疚与后悔啃噬着她的心。王冰凝昂着头,不让眼眶内满溢的泪珠掉落。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星,重重的撞进了陆言渊的心中。

其实,这一切都是朱希孝的嘱托,因为他既不想让李夏昕伤心难过,又做不到放下姿态耐心解释,更不想让夏昕同狼道有任何的牵扯。所以,让陆言渊用危言将王冰凝唬住,不要再出现在李家人周围。

见目的已达到,陆言渊走向马车,掀开车帘,对车内正在玩拨浪鼓的张懋爵道:“小帽头,叔叔就送你们到这儿,以后要听姑姑的话,做个懂事的乖孩子,知道吗?”

张懋爵忽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用稚嫩的童音响亮的答道:“我一定会的。”

随后又附首到陆言渊耳边,小声道:“姑姑说你不是好人,可姜哥哥说你是好人,小帽头也好喜欢你。我以后一定会告诉姑姑你们曾送我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这样,姑姑就会喜欢你们了。”

陆言渊抚摸着张懋爵圆溜溜的小脑袋,苦笑一声:“你姑姑说的都是对的,叔叔为了弥补、赎罪,才对小帽头好的。记住了,千万不要在姑姑面前提叔叔和姜炎哥哥,知道吗?”

王冰凝也上了马车。

“吱呀”开动的马车渐行渐远,很快便没了踪迹,陆言渊却依旧痴痴的望着,久久不愿离开。

朱希孝坐在床边,神情凝重的望着一直处于昏迷中的李夏昕。

一位太医坐在边上,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青儿轻声轻脚的进屋,双手藏在背后。

朱希孝瞟了青儿一眼,淡然问道:“藏了什么?”

青儿上前见礼,略作犹豫,拿出了藏在背后的风筝:“启禀二爷,这个是奴婢刚刚在院中捡的,前两天也曾有个一模一样的风筝落在院子里,李姑娘看上去非常喜欢,所以奴婢今日便将这个拣回来了。”

朱希孝拿过风筝,将它放在了李夏昕的枕边。

李夏昕忽然咳了两声,睫毛忽闪几下,眼睛缓缓睁开。

朱希孝又惊又喜:“夏昕!夏昕!太医~!”

太医被惊醒,快步行至床边,伸手在夏昕人迎穴处诊脉后,朝朱希孝拱手道:“姑娘无恙,只是失血过多,卑职开个方子,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朱希孝一脸轻松的望向李夏昕,李夏昕却将头别向一边。

朱希孝一声未吭,离开了房间。

李夏昕看到了枕边的风筝:“这是……”

青儿将风筝拿到李夏昕眼前,“这是青儿在院中捡的,觉得这上面的图案是您喜欢的,便捡回来了。”

“是冰凝姐姐,我早该想到姐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李夏昕望着风筝上面大大小小且描着笑脸的太阳,喜极而泣。

李夏昕又哭又笑的,青儿有点儿害怕了:“姑娘您……您没事……吧,太,太医……”

李夏昕破涕为笑:“我没事,我只是太喜欢这个风筝,谢谢你把它捡回来了,谢谢!”

张懋爵甜甜的酣睡于姑姑的怀中,王冰凝将侄儿轻轻的放在车座上,解下披风给他盖上,仔细的掖好边角。

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朝阳门,便挪到前边望着行人稀疏的官道,王冰凝拍了车夫一下,又掏出一锭银元宝:“师傅,这马车我要了,阁下请自便!”

车夫摘下遮住了脸颊的斗笠,撕下了“络腮胡子”。

此人竟是沈襄:“你呢,还打算继续只为复仇而活吗?”

“叛徒!败类!无耻无义之辈!”怒不可遏的王冰凝将匕首横在了沈襄的脖子上。

沈襄往车里望了一眼:“这一路上,小帽头欢快的又笑又说,你不觉得这是尘世中最美妙的声音吗?你难道要让他亲耳听到一切,让他在今后的人生中,跟你一样被仇恨所控制、驱遣,被苦毒折磨?你刚刚为了报仇,亲手伤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一定不希望他有一天也跟你一样吧!”

王冰凝缓缓放下了匕首。

二人来到路旁的树林中。

王冰凝抽出宝剑,剑尖直指沈襄的喉结,咄咄逼人的道:“说!为什么要背叛宗主,那朱希孝究竟许诺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出卖良知,甘愿替使你家破人亡的朝廷卖命?”

沈襄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其实,我在加入狼道之前,就已经是锦衣卫在江南的常驻耳目了。”

“卑鄙无耻、贪慕权势,为什么不拔剑,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的确不会杀我,因为我若死在护送你下江南的途中,你就是第一嫌疑犯。你很清楚,就算陆炳和朱希孝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但对你的宽容不是无底线的,同时你现在有了牵挂,行事自会有所顾忌。”

沈襄踏着厚厚的枯叶来回踱步,继续道:“三年前,严嵩的干儿子、时任兵部尚书兼宣大总督的杨顺将我父亲和我两个弟弟列入了白莲教的黑名单,以谋反罪将他们杀害,我也被下狱。当时,是朱希孝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以贪墨罪逮捕了杨顺,把我救了,并许诺——终有一日,会让我手刃杨顺,并亲眼见证严家的倒台。不过,我加入锦衣卫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因为我父亲留下的那首《塞上感怀》:

塞上黄花带雪开,谪臣中酒坐徘徊

睢阳骂敌心偏壮,上国思君意未灰

南北风尘常按剑,乾坤气序更含杯

醉醒数把春秋看,还有程婴救赵来

我父亲无端被贬谪,护民报国的志向却从未变过,对朝廷充满期望,直至被冤杀,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抉择。小时候,父亲教我画梅花,跟我讲梅花高洁、无畏的品格,说人生于天地间,应‘不惑于外物、不取俗世俗、不惧于权势’。我若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为复仇而步入歧途,如何对得起父亲的苦心教导?朱希孝那些护国救民的行径,究竟是真的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还是只是他在朝堂上取胜的手段,与我并无干系,他的那些许诺能否兑现,亦不重要。我只要藉着他在江浙一带站稳脚跟,为生活在倭寇劫掠之下的百姓做些事,这也是能够将我和父亲联系起来的唯一纽带。”

王冰凝收剑入鞘:“不管怎么说,因为你的出卖,导致那二十名弟兄惨死,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说罢跛着一条腿朝马车边行去。

“朱希孝对狼道的了解超过你我,言谈间,我总觉得他知晓宗主的真实身份与背景,只要狼道不闹出格,锦衣卫不会动狼道。”

王冰凝不回头亦不回应,强忍着腿上的隐隐作痛,径直走到马车前,抱起侄儿将其背在背上,消失在官道上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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